第50章 50

50 障

沈肅肅醒過來,非常激動,喘氣劇烈而頻繁,面部因為缺氧而憋得泛紅。虞教授半蹲在她面前安慰她:“不要激動,女士,不要激動,我是警察,是你丈夫的朋友,我姓虞。平靜下來,跟着我呼吸,呼,吸,呼,很好,不要激動……”

虞教授是個成熟的完美男士,他柔和紳士的風度非常能令異性鎮定。虞教授低沉的嗓音帶着奇異的節奏,沈肅肅的呼吸很快恢複平靜。她眼神飄忽,反應遲滞,顯然的過度驚吓的結果。林召走進來,叫了聲:“肅肅。”

沈肅肅一看林召,眼淚淌下來。

虞教授站起,給林召讓位。林召上前握住沈肅肅的手。韓一虎懷裏的樹苗兒嘟嘟囔囔喊媽媽,韓一虎把他塞給林召。這一家三口在一起,狼狽而難堪。

言辭用爪爪推推林應,林應低頭看他。言辭跳出他的懷抱,噠噠走到沙發近前。林召的噴嚏再也忍不住,沈肅肅在林召驚天動地的噴嚏聲中,看到一只白色的,溫柔的……

“貓?”

她睡過去。

言辭用爪爪一點沈肅肅的眉心,再一點樹苗兒的眉心。母子兩個睡相安詳。

“他們會好好地睡一覺,明天早上起來,只是覺得自己做了個夢。”威嚴的小白貓拿出白澤的風範,一團膨球球站在沙發扶手上。

林召悶聲悶氣:“謝謝。”

林應幫林召把母子兩個運進一樓的卧室,林召給沈肅肅和樹苗兒脫鞋脫外衣,認真地蓋上被子。林應想抽煙:“哥,咱倆談談吧。”

林召關上燈,輕輕關上房門,跟着林應退到院子裏,站在一地狼藉中點煙。林召不太吸煙,叼着林應遞的煙咳嗽。

林應用牙咬着煙,看林召。

“你想說什麽我知道。沒可能的。”林召第一次被林應挑戰權威,打得酣暢淋漓。他身上的西裝布片迎風招展,“這是一張網,肅肅靠這張網長大生活,我費盡心機把自己塞進這張網。離開它,我們倆都完了。”

林應眼睛發紅,仰頭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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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肅一直不反對樹苗兒跟你親厚。”林召冒一句。

“你倒黴了,我脫得了麽?”

林召沉默。

過了很久,突然笑:“你家貓說得對,貴非自貴,由乎賤者所崇。貴的踩賤的,賤的踩更賤的。我不甘心當那個最賤的,努力多年,終于成為比較不賤的。”

林應受不了:“哥。……言辭不是貓,是白澤。”

林召忽然想起來,對這林應笑:“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流行變形金剛,咱家連冰棍都買不起,你眼饞別人的玩具,對着我哭。”

林應一捂臉。

林召擁抱林應,按住他的後背,低聲道:“咱倆不會同時出事,我和你嫂子是跑不了了,起碼可以保住你。如果有個萬一,你照顧樹苗兒。你家那只貓是厲害的。替我謝謝他。”

林應壓低聲音,遮掩哽咽:“言辭不是貓,還有如果你要道謝,麻煩你自己去。”

虞教授和韓一虎坐在沙發上,沒有交談。虞教授緩緩地撸着言辭,心裏想着韓一虎告訴他的關于林召的一些事情——非常不愉快的事情。

資料顯示林召是被林家領養,但是任何時候身體健康沒有疾病的男嬰都是搶手貨,依照林家當時的經濟水平,即便郊區村鎮對領養限制得不死,林召這樣的男孩兒在孤兒院根本輪不到林家領養。林家領養林召不是通過合法途徑,抱回家之後等到要上學才勉強走後門上了個戶口。韓一虎打聽到,林召的生母,有可能是特殊職業者,或者直接是生孩子賣的。林召默默無聞時小鎮上的人誰也不記得他,他出人頭地之後對他津津樂道,尤其是他的倒黴事,閑磕牙的上好材料。□□生個文曲星,符合戲劇沖突的要素。

林召進來,對着虞教授懷裏的言辭鞠躬。虞教授一愣,言辭吓得炸毛,虞教授壓都壓不下去。

“謝謝。”林召很鄭重,“謝謝你救了我的命。”

言辭的圓眼睛瞪得很大,全身發僵。虞教授哭笑不得地發覺小貓進入應激狀态了。

虞教授順毛,言辭吧嗒吧嗒嘴,想起自己是白澤,在虞教授懷裏窩窩好,很認真:“你妻子幼時是不是受過特別嚴重的驚吓?”

林召微笑:“是的,很嚴重,心理治療很久。”

言辭點頭,頓時豪氣:“別擔心,交給我。”

林應忍不住插嘴:“交給你什麽交給你,你還有勁兒折騰?”

言辭舔舔爪爪,嚴肅地看林召:“肉你埋進土裏,其實很好。那些……神獸是天地化育,回歸泥土,再合适不過。它們應當謝謝你的。院子,你打算怎麽處理?”

林召抽一下鼻子,盡量平靜:“花草拔掉,泥土換掉。”

言辭有些難過:“不必的。我的血淨化了你院子裏的泥土,如果……還有那樣的肉,你能不能繼續埋起來?”

林召苦笑。

言辭左爪爪踩右爪爪,下了很大決心:“那些亡靈,都對着一個方向哭。可是,那個地方我看不到。”

虞教授低頭看他:“看不到?”

言辭很平靜:“是有這麽個地方,有東西擋着我,不讓我看見,我對于那個地方的感覺就像是失靈的指南針,很混亂。很小的時候我會因為那裏偶爾漏出的力量頭痛惡心。我一直徘徊在它周圍,可是找不到它。你能告訴我,它到底是什麽嗎?”

短暫的寂靜之後,林召沒什麽表情:“不能。”

虞教授嘆氣,小可愛你不怎麽會談判啊。

言辭很固執:“它是那些肉的來源。”

林召突然半蹲下,溫柔地看言辭,言辭往後縮,虞教授只好摟得更緊安撫他。林召伸手,猶豫地用手指輕輕摸摸言辭的腦門兒:“你不要管。你和林應,都不要管。”

韓一虎從頭到尾看林召。

林召沒有看他一眼。

林應幾個人離開的時候,林召終于忍不住,噴嚏停不下來。

韓一虎低頭翻雜志,游光坐在他面前。

“那麽大陣仗。”游光微笑,“你們專門去圍觀兄弟打架?”

韓一虎笑一聲:“我只是被裹挾的,不要問我。”

“他們怎麽回事?”

“聽那意思,也是為了錢。你怎麽解決的?”

“并不麻煩。花樣百出的家庭糾紛,你如果做過片警,見的更多。”游光停一停,“你……還跟虞教授呆在一起?”

·“這樣說很無恥。但不跟他在一起我沒地方去。我現在……什麽都不是。”

游光拿出一枚信封:“給你的。”

韓一虎拿着信封,感覺是硬片。他抽出一看,竟然是張身份證。出生時間跟自己同一年,路人甲的長相,制作很精良。

“□□?”

“嚴格來說,不是假的。這個身份證的主人有戶籍有保險。”

韓一虎了然:“謝謝。不過……你現在看我是這個樣子麽?”

“差不了多少。”

韓一虎忽然問:“柏山那邊,有什麽?”

“大概是一片保護性森林。很多年前封山育林,沒有開放過。不過,已經出了轄區了。怎麽這麽問?”

韓一虎微笑:“沒有,随便問問。”

游光告辭,韓一虎忽然問:“你到底負責什麽?我以前怎麽沒在局裏見到你?”

游光用手指點桌面,一下一下:“我啊,負責善後的。”

林應洗澡出來,看見言辭跪在床邊拿着筆一筆一劃寫字。小樣很認真,蒼白的小臉繃繃着。林應道:“親愛的,該你了。”

言辭掐手指頭,沒聽見。

林應又道:“親愛的,該你洗澡了。”

言辭掐準時間,飛快地寫兩筆,收起本本。林應驚奇:“你還寫日記?”

言辭笑笑:“從我十二歲開始就寫啦。你不能看。”

林應點頭:“好的,快去洗澡。”

言辭把本本塞進大包包。

按照言辭從十二歲開始記錄的規律,今天“那個地方”的力量應該增強,但到現在,悄無聲息。

言辭洗澡出來,頭毛炸着。他不耐煩吹風,洗完澡亂吹一通糊弄過去,因此發型總是各異。言辭光着,扭來扭去,奮起一撲,鑽進被窩。他嘴唇還是白的,失血過多,緩了幾天沒緩過來。林應想着還是要補充營養:“親愛的,變回原形吧,這樣你能舒服一點。”

言辭眨眼。

“乖,不要胡鬧。這幾天好好休養。無論有什麽事,等養好了再說。”

言辭眼睛閃閃:“對不起,我是有事瞞着你……好吧,是很多。”

林應笑一聲:“我知道。我慢慢等,你願意,就告訴我。”

言辭很愧疚:“我會的。”

然後噗嗤一聲,一只小白貓歡歡喜喜追一圈自己的小尾巴,窩在林應的胸前,聽着林應的心跳,喵嗷打個哈欠,睡着了。

我就知道。林應撫摸他,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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