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69
69 八字上
林應在護膚。
常規情況下,林應對付他那張臉的步驟如下:超市買的洗面奶,注意是泡沫多的那種,把油洗了順便還能刮個胡子。洗完臉上超市買的搓臉油,擠在手心,兩手欻欻一搓,往臉上欻欻一搓,齊活。
今天晚上林應倒騰他那臉用了心思。洗臉還是超市洗面奶,沒辦法他喜歡這個比洗潔精還下油的牌子。虞教授的剃須膏,刮胡子。再洗臉。虞教授的須後水。嘶還挺涼。欻欻一抹搓臉油,又想起護膚廣告裏啪啪拍臉的女士,他也拍了拍。
最後林應用手指檢查臉上刮幹淨了沒,別說這一頓倒騰是有效果。
言辭團在床上昏昏欲睡,白絨絨的小腦袋頂着枕頭。他本來是想威嚴地蹲坐,盡量展現他驕傲的胸脯和鬃毛,來表示自己沒消氣。
……可是林應什麽時候出來啊困死了。
浴室門一響,言辭立馬擡頭,睡眼惺忪地仰着小脖子,他在生氣!林應出來,光線不強所以感覺他的臉好像哪裏不一樣。林應在言辭身邊躺下,把言辭往自己臉上一放:“撓吧。”
言辭有點不知所措,瞪着圓圓大眼睛傻乎乎看他,柔軟的爪爪在林應臉上拍,拍着拍着覺得……傻大個的臉今天摸着是挺滑。
“上次你撓臉的時候不是被我的胡渣紮着肉墊兒了,嗯?”
言辭終于繃不住,打滾兒大笑。真好玩兒!笑夠了兩只前爪放在林應臉上,兩只眼睛眨一眨,林應感覺到他小小的呼吸。
林應把聲音壓得在胸腔共振:“盡情撓吧,親愛的。收拾整齊,保證沒胡渣不紮腳。”
言辭蹭臉。
“還生我氣麽?不生了吧?”
言辭舔舔林應的嘴唇。
柔軟的絨球兒伏在林應的脖子上。林應覺得自己的血流被浸潤毛球的溫度,奔向五髒,四肢,彙聚于胸腔,胸腔跳起火焰,火焰恣意燃燒上萬年。
整個城市的夜空回蕩威靈顯赫的虎嘯。
一大早虞教授精神不佳,坐在餐桌旁喝水。周六的時光慢慢吞吞,軟軟彈彈。韓一虎制作可麗餅,在晨光中對他笑:“鹹口的。”
虞教授撐着下巴。
言辭原形趴在林應頭上,昨天作一作,今天早上心情良好,鬧着要啃玉米,林應用高壓鍋煮。言辭坐在虞教授身邊,爪爪軟軟地搭在虞教授手上。四目相對,兩對黑黑的眼睛都沉靜和美。
虞教授和言辭頂頂腦門兒。
“八字真的準嗎?”
言辭嚴肅:“準的。”
虞教授噗笑出來:“嗯。”
言辭還是嚴肅:“我玩過一段時間網游,說不定八字是每個人的一段代碼呢。”
虞教授微笑:“中國每分鐘出生三四十個人呢。”
言辭抿着小嘴:“要精确還得加上出生地。一個人建號,當然就把選擇的職業和新手村寫進代碼了。”
虞教授用修長的手指撸他:“嗯有道理。”
言辭看他逗孩子似的,完全不生氣,舔舔爪爪,擡頭看虞教授:“我知道您的八字哦。”
韓一虎端着可麗餅出來,言辭十分可愛:“桃花朵朵開。”
虞教授慵懶地用一根手指,輕輕一彈言辭的小鼻頭。
早飯林應拿着玉米言辭啃,啃了兩大根,十分浪漫。
虞教授吃完愛心可麗餅,想去煮咖啡,突然接到電話,發現屍體,有槍傷,請他去幫忙。
虞教授換了衣服,開車離開。言辭昏昏欲睡,林應捧着他想要運回卧室,韓一虎淡定地收拾廚房。虞教授桃花旺是肯定的,如此出色的人,韓一虎為此驕傲。他對林應笑:“你知不知道咱們本地到處開的那種花其實就是桃花?”
一到春季,開到天邊,璀璨如生命之力。
林應和言辭同時看韓一虎。韓一虎一聳肩:“以前問過一個植物學家這樹到底叫什麽名字,他說了一大串,我就記得,薔薇科,桃屬。”
韓一虎單方面理解為,這朵薔薇科大桃花,就掉進他懷裏了。
虞教授一到鑒定中心,迎接他的是一個笑得甜甜的魏姑娘。虞教授稱贊過她是實驗室最有前途的研究生。魏姑娘看見虞教授,眼睛都是亮的。虞教授換上防護服,魏姑娘簡明扼要地介紹屍體發現時的情況,有槍傷,警方希望鑒定中心計算出彈道,聲音清脆悅耳。
虞教授微笑:“把X光片都給我,我要親自檢查骨骼。”
魏姑娘知道虞教授微笑客氣都是禮貌。她看着虞教授的背影,愛慕的目光,她自己都不知道。
虞教授轉頭:“哦還有……”
一瞬間,他看見魏姑娘沒有頭,光禿禿個身子立着。虞教授全身的汗毛都被激起,愣住。光影變換的剎那,魏姑娘正常地向虞教授走來:“教授?我去拿片子。”
鑒定中心人不少,沒人發現魏姑娘異樣。看錯了。虞教授定定神:“哦……麻煩你了。”
虞教授捏捏鼻梁,昨天晚上沒睡好。
言辭團在床上吧唧吧唧小嘴兒打瞌睡,林應打開筆記本查看郵件。
林召的産業的确在急速縮水。林召是個天才,他建立起來的金錢帝國赫赫榮耀,林應沒想過如此不堪一擊,簡直被碾壓。林應雖然半懂不懂,他看明白一件事:
九棘園那個工程,在吸林召的血。
貪婪,洶湧,無法停止。
林應撐着臉,心裏焦躁。林召這是怎麽了?無論問他只有一句:你別管。林應覺得他可能是管不了,幫不上忙,難道分擔都不行?
言辭打個盹兒,睡醒了,踩着小小貓步走過來:“怎麽了啊?”
林應嘆氣:“林召的八字你知道嗎?上次我告訴你他的陽歷生日,精确一點我知道他幾點生的,二月份,沒夏時制。你算算他行嗎?”
言辭端莊地坐着:“批八字呀。八字不能随便批哦,這個很珍貴的。就像是你自己命運的密碼,你會随便告訴別人嗎?”
林應一樂:“那行,我的保險了,我自己的精确八字我自己都不知道。”
言辭高傲地點頭:“告訴我你哥的八字。”
林應第一次發現貓咪毛爪爪也能拿筆。言辭吭哧吭哧抱着筆一頓算,林應看着特別像函數,極限,變量,求個導,什麽什麽。
言辭抱着筆頓住,毛絨玩具似的。林應忍不住:“林召這個函數怎麽樣啊?”
言辭動動小耳朵:“你哥幾乎沒有父母緣,他是被自己親媽賣掉的對吧。”
林應不想談論這件事:“還有?”
言辭還是抱着筆:“他的親生父母應該後悔。其他的……你哥精神力很強,很能吃苦。”
林應快急死了:“還有?”
言辭舔舔小嘴:“你哥應該有個坎,過去就好了。”
林應突然問:“八字不是一定的吧?”
言辭仰起小臉:“你不是說八字像函數。變量和值域,要看你哥自己的取值範圍了。”
等于沒說。
林應把言辭攤平,一臉拱在毛乎乎的小肚子上,呼嚕呼嚕。
林召教樹苗兒打水漂。
小時候沒有東西可以玩,帶着林應在臭水溝打水漂。二十幾年前環境就很惡劣,住着的院子被黝黑碧綠的臭水溝圍一圈。現在只有更糟,不過這一片是專門開發給富人階級釣魚的青山秀水,看上去挺好。
樹苗兒默默看爸爸一枚石子一枚石子地打,石子在水面跳幾跳,沉下去。
“你叔叔最高紀錄打了十一跳。我不行,最多四跳。”
樹苗兒委屈:“爸爸,我想叔叔。”
林召笑一聲。他摟着樹苗兒,拍他的背:“你叔叔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上房爬樹樣樣都行,曬得烏黑烏黑,不講衛生,胸口袖口永遠一團漬,不也長得挺好。”
樹苗兒的眼睛跟着爸爸轉動。林召讓他在灘塗上撿石子,他勉強撿了一枚不太髒的,一扔,沉底。
林召大笑。
樹苗兒突然問:“爸爸,這些石子被人扔進水裏,是不是就再也上不來了?”
林召收了笑聲,低嘆:“是,再也上不來了。”
林召其實會打水漂。
他一輩子都要打水漂了。
虞教授參與屍檢,效率提高。幾個教授分析出結果,準備提交。虞教授還要再研究研究,渾然忘我到天黑。鑒定中心沒多少人,靜悄悄的,除了屍檢操作臺,別的地方昏昏一片。他想着買一些虎子最愛吃的牛肋骨回去做黑椒,一擡頭看見沒頭的人體。
虞教授差點坐地上。
魏姑娘上去扶住他:“虞教授?”
虞教授又累又驚,愣了很久才回神:“魏……魏……”
魏姑娘頑皮地皺皺鼻子:“我叫魏翎,虞教授你怎麽就是記不住。”
虞教授吞咽:“對不起……”
魏姑娘的嗓音仿佛黃莺出谷,輕快跳躍:“晚飯我請你,好不好?”
虞教授大腦發麻,出于自我保護降低對外界刺激的反應,所以他完全沒搞明白魏姑娘的意思:“我得趕緊回去,天太晚了,你也早點回家休息吧。”
魏姑娘看着虞教授,慢慢放下扶着他的雙手,低聲道:“知道了,謝謝虞教授。”
虞教授注視魏姑娘離去的背影。有頭有身子有四肢,正常的人。
剛才他想什麽來着……
哦對了,牛肋骨。
晚飯虞教授掌勺,言辭變成人形,抱着玉米,當飯前點心。他圓圓的大眼睛跟着虞教授忙進忙出:“雲陽今天碰到什麽了?”
韓一虎打下手,看虞教授。
虞教授晃晃頭:“今天可能有點累,總是看岔了。”
言辭咔嚓咔嚓啃玉米。
第二天一早,鑒定中心給虞教授打電話,又需要他幫忙,發現屍體。
虞教授到達鑒定中心,換衣服戴手套,往裏走:“什麽時候發現的?”
迎接他的研究生不是平時那位笑得很甜的魏姑娘,是個瘦巴巴的小夥子。他不健談,表情詭異,看着虞教授,憋了半天:“今天早上。屍體缺損很厲害,目前為了确定第一現場必須算出彈道……”
虞教授點頭:“可以,把所有CT片X光片都給我,我要看所有骨骼上的裂紋。”他還要說什麽,小夥子忍不住:“教授,被害人……是我們鑒定中心的。”
虞教授轉頭看他。
“姓魏那個姑娘,您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