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78
78 生日下
言辭一直犯困,原形絨絨一團,蜷在沙發上。虞教授擔心:“言辭,你不舒服?”
言辭微微睜開眼:“可能是熱得吧……”
虞教授蹙眉:“不對勁,言辭你除了困還有別的嗎?去醫院看看吧?”
韓一虎收拾碗筷,心想言辭這模樣頂多去寵物醫院,不過說出來虞教授非要翻臉。
言辭小毛臉兒嘟着,一臉委屈:“就是困……”
虞教授抱着言辭:“那你睡吧。”
言辭窩在虞教授懷裏,安安心心睡過去。
他夢見烏發白袍的年輕人。
爸爸。
彌明抱着他,用修長的手指撫摸他。
彌明有一對美麗的圓眼睛,眼神有神光,慈愛憐憫。言辭含淚:“爸爸,我很想你。”
彌明親吻言辭:“我不是你的爸爸。你是白澤,你為天地化育。”
言辭很固執:“爸爸。”
彌明笑得溫柔憐憫:“白澤還能歸來,天地之恩,萬物之幸。”
言辭哭得更兇,彌明不舍地用臉蹭蹭他的小耳朵,輕聲道:“拂兇除晦,保天長存,安收三界,保鎮隆平。”
虞教授發現言辭睡着睡着哭了,毛毛臉精濕。虞教授捏捏他的小耳朵:“言辭?”
言辭一醒來,看見虞教授的圓眼睛,哭得更厲害。
虞教授急得打轉:“你變回人形,咱們去醫院吧?”
韓一虎收拾了碗筷拖地,低聲嘟囔:“小孩子做惡夢用得着去醫院麽。”
虞教授突然想起來:“林應呢?”
韓一虎拄着拖把杆:“送樹苗兒了。”
虞教授一看鐘:“該回來了。”
林應打電話,把溫組長叫去公司。溫組長先到,兩片眼鏡片反着電腦藍盈盈的光,看不着眼睛。林應進他辦公室,溫組長一臉凝重:“老大,你确定查林總麽?”
林應直接問:“你能不能看到交通攝像?”
溫組長确認:“林總問起來要怎麽說?”
林應皺眉:“我查他,他能殺我麽?”
溫組長心中咆哮:林總不殺你,他殺我!
面上一派平靜:“我一貫尊重隐私。”
林應看他:“你查路組長呢?算尊重他隐私麽?”
溫組長立刻進入狀态:“我馬上進交通系統,查林總的車去哪兒了。不過我覺得查車沒用。”
林應這才想起來,他們每次去老宅,總是要有小心的準備。他列了幾個車牌號,讓溫組長查,他立刻去給路組長打電話。路組長在家練拳擊,打得正在興頭上,林應道:“馬上給我滾過來。”
溫組長突然補一句:“您讓他洗了澡再來。”
林應看溫組長。
溫組長凝重點頭。
最後的結果,無非是印證了林應的猜測。
林召,去老宅了。
路組長和溫組長全部保持沉默。傻是假傻,聰明是真聰明,監控裏錄到的,林總沒開自己的車,一路往北。
林應看不清車裏林召的表情,林召只有一個側影。林召的日子多艱難他無法想象,林召不惜一切艱難竭蹶建立的王國崩塌只是別人一句話。老先生把他扔出羽翼,他立刻就會被別的惡狼分食,如同躺在餐桌上各種珍奇異獸。
一道菜,而已。
林召遲早要去柏山。
老宅,在柏山。林應從來沒進去過。
林應眼前一黑,立刻扶住桌子。路組長瞬間扶住他:“老大?”
林應的身量也就路組長能架住,他一陣心慌,不知道為什麽。溫組長比別人多一對眼鏡片,率先發現林應面部肌肉不自然地抽動,兩個嘴角往外咧。幅度很小,但是吓人。
溫組長心想小林總不是狼人變身吧?今天滿月?
路組長沒那麽心眼兒:“老大我送你回去?你這樣開不了車。”
林應吐口氣:“謝了。”
窗外的夜空低沉地壓着雷,沒有要下雨的意思,只有雷,聲音懸在人腦袋上,隐隐窺視,伺機而動。滾了好幾天,聲音不大,但感覺在逐漸清晰,似乎是千裏之外的龐大戰車,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巨大的車輪将要碾過所有罪惡。
溫組長惱怒,真情實感打雷打這麽久,倒是下場雨啊!
路組長開車回林應家,林應在車後座仰着,路組長擔心他是不是昏死了:“老大,你去醫院看看吧?”
林應擡手捏鼻梁,顯然沒死,讓路組長松口氣:“沒事,這兩天太熱,睡不好。”
路組長不再說話。
路岑年輕時候也狂過,挨過小林總結結實實一頓揍之後才知道人外有人,對他無限仰慕。小林總當年在部隊裏也是傳奇,可惜受了重傷,不得不退伍。這難道是後遺症?說回來小林總後遺症這麽厲害,還能胖揍自己,真夠牛×。
開到家,林應蘇醒,一拍自己大腿,強迫自己振奮精神,沒事兒人一樣下車開門:“我回來了。”
言辭趴在虞教授懷裏,聽見林應的聲音,睜開眼,小小聲:“喵。”
林應用手心捧着言辭:“怎麽了?不舒服?”
言辭在他手心蹭臉,打個滾兒。
林應把言辭捧上二樓,溫柔放在床上:“你先睡。”
言辭舔舔林應的手指:“我想給你過生日。”
林應低聲笑:“好。”
言辭想了個爛俗的橋段,過生日那天,自己光溜溜,紮上大綢帶躺在床上等林應。俗得言辭自己都過電似的一陣麻,麻完了又很期待,想看那時候林應得是什麽表情。小貓兒自己嘿嘿兩聲,睡着了。
林應看出貓兒在憋壞主意,他愛戀地親親他,毛絨絨的小身體一起一伏甜甜地呼吸,進入溫馨夢鄉。
願我的貓兒一輩子不做噩夢。林應想想,輕呼夢神名諱:“趾離。”
林應突然手機震動,走出房間,低聲接了個電話,看見韓一虎。
韓一虎站在走廊裏。雙手插兜,眼睛裏有年輕人勃勃的光。林應有點驚奇,覺得韓一虎跟他更像親兄弟,他二十多歲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時候,也是這種眼神。韓一虎咧開嘴,對林應笑:“林召去哪兒了?”
林應平靜:“問這個幹什麽。”
韓一虎還是笑:“去老宅了。你覺得他去老宅做什麽?做交易嗎?”
林應沒回答。
“林召能用來交易的,是什麽?”
林應往前走。
“老宅就在柏山,你去過。”
林應看韓一虎。時間忽然停頓,鋪天蓋地的點點螢火穿牆而過,湧入走廊,流經兩人。那是畢,熒熒飛舞,睜着不瞑目的眼睛,美如星河的冤魂。從南來,往北去,川流不息。綠色的熒光映着兩個人的臉,林應和韓一虎,半明半暗,光影駁雜。
畢往北去,往柏山去。柏山綿綿不絕的力量正在往外傾瀉,往柏山湧的,豈止是畢。
林應用肩膀撞開韓一虎的肩膀,下樓。虞教授坐在客廳敲報告,擡頭對林應笑一笑。
“言辭還好嗎?”
林應笑着回答:“有點苦夏,等涼快一點就好了。”
虞教授寫完報告,回房間,韓一虎坐在床上,盯着虞教授的手表出神。虞教授喜歡手表,随身帶着的一只是定制的,異常昂貴。韓一虎剛好對手表沒什麽興趣,很少見他戴。虞教授奇怪:“表怎麽了?”
韓一虎把手表亮給虞教授:“科學不相信輪回,可是科學用于表達時間的工具卻是永不停止地輪轉。一圈,一圈,起點,終點。你覺得有意思嗎?”
虞教授一愣:“虎子?”
韓一虎放下虞教授的手表,起身擁抱他:“等你過生日,我送你一塊表。這叫‘表心意’,表盤上畫一顆心,不是卡通屁股形的心,是器官心髒。你在我的心裏,我的心守護你,但你是自由的。”
虞教授彎着眼睛笑:“你的‘器官心髒’夠大,裝得下我。”
韓一虎搖頭:“不是,我的心很小,只容得下你一個。”
雷聲,源源不斷。天道的戰車,尋找目标,等待機會。
林應推開家門,一步跨出去。
游光對他搖手,林應眼前總發黑,而且疲憊。他不快:“這麽晚了,打電話做什麽?”
游光微微一笑。
林應聽見洶湧的鐵鏈聲,反應卻遲了一步,頃刻間被鐵鏈纏住四肢,身軀,脖子。林應張不開嘴,拼命掙紮,鐵鏈被他掙斷大半,瞬間修複如初。仲野一手持天子令,一手放出無數鏈條,活蛇一般游弋,絞纏。
游光吹個口哨:“還沒到生日,就有這種力量,能掙斷這廢物的鐵鏈。等你過了生日真的成為窮奇,沒人能拿你怎麽辦了。”
林應肌肉贲張,在鐵鏈的繭裏不屈地反抗,皮肉被勒出血,他仿佛全無痛覺。
游光伸出手指點在林應左胸,低聲道:“窮奇之心。”
林應拼盡全力擡頭,看到二樓暖暖暗暗的睡眠燈。言辭在二樓。
柔軟溫馨的光,撲上一層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