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塵埃

家裏有人。

樹苗兒抱着抱抱熊,坐在自己的小床上。威武的将軍站在樹苗兒床邊,長槍弓箭林立嚴陣以待。媽媽看不到,不過樹苗兒一點也不害怕,覺得很安心,這位将軍在保護自己。怎麽稱呼呢。叔叔?伯伯?大爺?

樹苗兒決定打破僵局,思索半天冒一句:“我想爸爸啦。也想叔叔。他們什麽時候回來啊。”

将軍略一猶豫,虛幻的影子擡手,摸摸樹苗兒的小腦袋。

雲陽花瓣徐徐落下。

早過雲陽真正開花的季節,差點分崩離析的老宅被成片的雲陽花林扶持支撐,花團錦簇,馥郁芬芳。

林召伸出手指輕輕接住徐徐下落的花瓣,贊嘆:“真漂亮啊。”

老先生以前最愛雲陽木,柏山的确最适合雲陽木生長。林召擡頭看老宅,月夜中血紅色美麗的花朵遮住老宅,遮住老宅裏所有罪惡。

言辭默默。

林召笑一聲:“我肯定會救林應的。你可以不信。”

言辭在林召眼裏就是個孩子。眼睛很大,經常襯衣牛仔褲,背着個稀裏嘩啦的大包。他不讨厭言辭,現在還很感謝他。當然他要離開林應就更好了。

言辭把勇氣醞釀完畢:“你……你……你的饕餮之相……”

林召平靜:“我是人。”

言辭勇氣就漏了。

林召看他:“我如果真的變成饕餮,你是不是順便想把我扔進生門。”

言辭不回答。

“林應肯定不幹。”林召微笑,“所以幸好我是人,對不對?”

言辭往後退一步,看林召。他黑黑的葡萄眸異常堅定:“如果……我肯定要維護人間秩序。”

林召點頭:“我記得了。我會小心的。”

他站在又陰森又充滿生機的建築前:“柏山老宅是不會倒的。沒有我,也有別人。至少我能保證饔飧宴的食材不再那麽惡心。老宅裏活物跑光了,死物還不少。想要麽?比如,福澤子孫的……金蟬?”

言辭消極抵抗,不吭聲。

林召笑笑:“在我迷失本心徹底變成怪物之前,你和林應還有時間達成如何處置饕餮的共識。可惜了,當初沒有喝你敬的一杯月光,我這一生,再沒那樣的機會了。”

林召不再看言辭,他擡頭看遠處的雲陽林。老宅的雲陽花林讓柏山所有天生天養的雲陽一齊開花,林召恍然想,當初看到肅肅站在一株小樹苗兒身邊笑,那株小樹苗兒,不就是雲陽木?

韓一虎枕着虞教授的腿,躺在雲陽林下面。雲陽花林在夜色裏灼灼燃燒,無畏驕傲。韓一虎看細碎的花瓣兒柔柔地落在自己傷口上。?犬的啃食非常要命,即使有雲陽,傷口愈合也很緩慢。

虞教授撫摸韓一虎的腦袋,韓一虎不好意思:“跟安慰小孩子似的。”

虞教授彎起手指彈他腦門:“你不是嫉妒言辭?我就這麽撸言辭。”

韓一虎在虞教授腿上蹭臉。他被虐殺過,所以?犬的啃噬反而并不特別難忍。然後他又活了,現在躺在愛人的腿上,欣賞雲陽花。韓一虎長長嘆氣:“沒想過,夜間看雲陽花也好看。”

虞教授修長帶點涼意的手指撫摸韓一虎的臉。韓一虎把臉貼在虞教授的手心:“我很滿足。”

虞教授苦笑:“我倒是好像給言辭找了麻煩。”

韓一虎認真地看虞教授:“完全不是。你救了那些妖獸異人,救他們,也是救。如果咱倆不認識,如果我本來就是無啓民,從雲陽花木的長廊裏逃出老宅的異人,估計就有我。雲陽,我現在就是無啓民,是異人,這個無法改變了。你從來都不漠視生命,不管是破案還是救人,不管對象是人類還是異人。我很驕傲能愛上你,你很偉大。”

虞教授眼圈微紅:“差點相信了。”

韓一虎微微搖頭:“你不懂,雲陽,你救了我。你一直救我,只是你不知道。”

韓一虎看見那些奇形怪狀畸形可怖的怪物穿過雲陽花林。雲陽花燦燦飛揚,溫柔撫慰。韓一虎覺得那一瞬間自己真正地被虞教授給救活了。美麗的雲陽花林,其實一直對他不離不棄。

真好。

韓一虎把心一橫,放開了撒嬌。管他有沒有人在看,都被自己的神思鄙視了,還怕外人看笑話麽。

虞教授無奈地看着韓一虎舉着傷手費勁地打滾,滾得還不如火虎可愛。

重明等言辭。言辭失魂落魄地走來,重明抱住言辭:“怎麽了小家夥?”

言辭正好需要一個抱抱:“謝謝重明,你提醒我可以開生門。林應那個笨蛋如果真的屠山,天雷又得追着他劈了。”

重明摸摸言辭的頭:“你爸爸會很高興的。你爸爸說過,生靈無辜,萬物皆苦。你救了那麽多生靈,你的本事比他大。”

言辭把額頭頂在重明肩上,過一會兒:“我好了。重明你的眼睛讓雲陽看看吧。”

重明聲音和藹愉悅:“生靈無辜,萬物皆苦。我本事不夠,只能不看了。看不見,心裏輕松。”

言辭心裏難過:“重明。”

重明拍言辭的背:“把林應叫回來。他是個好孩子。”

言辭吸吸鼻子:“嗯。”

林召沒回家,直接開車去九棘園。太陽快要出來,一旦太陽沖出地平線,代表上個輪回結束,新的輪回開始。林召在九棘園廣場停車,跑進九棘園主樓,跑上頂樓。頂樓泡在黑暗裏,空蕩蕩。林召站在正中央的窗框邊上,掏出刀,在胳膊上狠狠一劃。林召的血液順着胳膊流到地面,下滲。林召覺得不夠,又割一刀。皮肉翻卷,深可見骨。

林召額角起青筋,一疊聲地喊:“林應!林應!給我滾回家!”

林召握緊拳頭。

言辭說林應是被他強行拽來的。林父林母命中根本無親生子女,原本只有一個養子。螟蛉子報恩,把不該來的召來了。林應沒有真正屬于自己的八字,言辭也永遠看不透他。因為,林應本來就不該存在。

林召發狠:我能把你個混球拽來人間一次,就能拽來第二次!

血液越滲越急,林召咆哮:“林應,滾回來!”

言辭踏風回家,趴在林應胸口,仔仔細細觀察林應。就是有點憔悴,胡茬冒出來,言辭沒看出有什麽不同。他用小小一團的軀體竭盡全力溫暖林應的心口,用小臉蹭蹭林應的脖子。

只能林召去召喚林應。

人,衆神之子,五行之秀。

言辭舔舔林應的下巴:“大家夥,我想你了。”

“回家吧。”

“我想給你過生日。”

林應糊裏糊塗在黑暗裏走。他看到黑暗的一頭飛過白色的聖潔巨獸,他愛他,看着白色的大獅子衰弱,四分五裂,消散,林應覺得自己一生的悲喜都跟着煙消雲散。他看見洪水,雷霆,還有盛開的雲陽花。

天地運轉,時光荏苒,林應聽着歲月呼嘯而過的風聲,風聲裏夾着傩舞的樂曲。烏發白袍的年輕人舉着方相氏面具,載歌載舞。林應好奇,多看他一眼。方相氏面具後面深若寒潭的眸子光影一變,瞬間挑破林應的視線,林應吓一跳,年輕人看見他了?

年輕人窺見天機了?

林應觀察一株雲陽木,盛開,凋謝,一年一年,死亡。舊物離開,新生成長。林應心裏缺了一塊,他摸着胸口,覺得痛。

少了什麽呢。

林應往前走,漫無目的。他隐約覺得,他是要回去了。回歸虛無,他本來什麽都沒有,什麽都不執著。

林應腳下出現一條血流的小溪,剛剛沒過他的腳背。林應低頭轉一圈兒,看到溪邊站着個小男孩兒。戴個怪模怪樣的面具,向他伸手,很生氣:“跑到哪裏去了!差點找不到你!回家了!”

林應看小男孩。七八歲,身上都是土,髒兮兮的。盡量把聲音撐得威嚴,其實剛才自己玩得也盡興。遠處還有傩舞的樂曲,篝火螢火,星點閃爍。

小男孩生氣,把饕餮面具往頭頂一推:“傻了?走啦!回家!”

林應笑:“嗯。”

小男孩牽着林應,走過憧憧的剪影一樣的樹林。傩舞的樂曲散去,散去。小男孩頭頂的面具也散去,林應一愣:“你的面具呢?”

小男孩蹙眉:“我哪有什麽面具,困糊塗了!要我背嗎?”

林應真的糊塗,他站住,小男孩卻保持牽引的姿勢,一個更小的小孩子從林應身體中走出,兩個孩子手拉手,高高興興往前走。林應的眼睛往下看,黑暗的血色溪流上有影子,小男孩的影子,化為饕餮。

兩個孩子走進黑暗。

林應順着溪流走。血液在給他指引方向,這一次不知道去哪裏?哪裏都好。林應在溪流兩邊看到戰友。軍功章。林應用命換軍功章,他不執著,但他拼命。

林應模模糊糊想起來。自己的戰友。

行動小組最後只剩兩個。頭上纏着被血浸透的繃帶的年輕人大喊:“老大!你先撤!”

林應捂住臉。

他只能繼續往前走。

……一只貓。

流浪的小貓咪,小小一團,有一對神氣漂亮的大眼睛。林應跟着那只小貓跑起來,踩着血流,一直跑。小貓颠颠跑得挺歡,林應差點追不上。

他伸手一撈,空的。

小貓呢?

林應。

林應。

林應。

林應被叫得發慌,他四處看,西裝革履的高大男人,長長卷發的溫柔女人,胖嘟嘟的可愛幼兒,林應聽見林召的怒吼:“滾回家!”

林應心裏空蕩蕩。

他丢東西了。

他丢很久了。

他要找回來。

林應捂着額頭。

他丢什麽了?

絕對的黑暗鋪天蓋地,粘稠厚重。一團混沌中,沒有天地,沒有方向。被抛棄的世界緩緩地,沉入虛無。

溪流的盡頭憑空出現一扇門。林應看着眼熟,怎麽那麽像他家的門。天天進進出出,門把手都一模一樣。為什麽?林應想打開,又心生恐懼。他恐懼打開門是空的,門的那一邊,沒有人等他。

算了吧。

林應站在門的一頭沉默。他聽見戰馬嘶號的聲音,一雙鐵血踏進小溪,一腳把林應揣進大門。

林應在那片刻裏只想到一件事:

卧槽這熟悉的腳感!

親大爺你大爺的!

大門一開,破開光線。林應睜開眼,遇到那一對圓圓的,好看的,貓兒眼。

他看到了命運交纏的因緣,還有……

撞進他胸腔的,他丢失了的心。

太陽光線沖出地平線的一瞬,林召和林應,同時聽見一聲蟬鳴。

小貓咪實實在在地團在林應心口。林應的胸腔是滿的,填滿柔軟的愉悅。貓兒舉起爪爪:“你看我是誰?”

林應的眼睛看那粉紅色的肉墊,抿嘴笑:“親愛的。”

言辭突然炸毛,也不嫌林應臉紮,氣呼呼撓他:“你怎麽就搞成這樣啦!”

林應嘆氣:“對不起哦。”

言辭黑黑的葡萄眼有濕意:“仲,仲野的事,我想等你好了我們和他們談一談。”

林應笑:“游光要是沒死,林召也不會把他怎麽樣。游光是用得着的人,林召喜歡這種人。游光不死,仲野也不會有什麽事。”

言辭理虧,動動小耳朵,沮喪趴在林應胸口,林應感覺到一小片濕氣。

林應吃力地擡起手,松松地攏着柔軟的小身子:“你在就行,我什麽都不計較。”

言辭忍不住大聲哭:“對不起,林應對不起……”

林應揉揉毛團子:“聞到甜味兒了麽。”

言辭抽泣:“雲陽在煮玉米。”

林應親吻他潮濕的小臉:“醒來胸口有你,還有玉米吃。我氣消了大半了。”

清晨光線過于清晰,林應躺在床上,看到空氣中浮着的塵埃。落不下去,就那麽飄着,懸着。林應看那些塵埃,它們已經浮了夠久,大概永遠不能落定。林應不執着,所以……他挪開眼睛。

言辭仔細端詳林應,伸出小舌頭舔舔林應的臉。生死之間闖過一回,瘦了,臉上線條更鋒利。言辭一堆話想說,可是哪一句都似乎無關緊要。他終于說出最想說的一句:

“歡迎回來。親愛的。”

——全文完——

☆、番外禮物

螟蛉報恩番外·禮物

虞教授歪頭用肩膀夾着手機講話,手上劃拉平板,忙得打轉:“移交檢方了不是?還有問題?嗯嗯哪方面的?你給我發過來。”

小韓警官追在後面舉着早飯跟着轉,看準時機塞虞教授一口。

言辭用人形叼着玉米,眨巴大黑眼睛,一臉仰慕地看虞教授。林應清嗓子:“吃早飯。”

言辭還是看着虞教授,偶爾想起來,啃兩下玉米。

林應嘆氣,伸手掰言辭的臉:“你上午不是還有事兒?要和虎子出門的吧。”

言辭手機響,他拿下玉米跳起來接電話,然後把玉米往嘴裏一按就往外跑。林應蹙眉:“早飯沒吃完呢。”

言辭沖出門,再進來,手裏拿個快遞盒,一臉神秘上二樓。虞教授瞥一眼那個快遞,再看一眼林應。

虞教授還真知道那是什麽。

早幾天言辭團成一團坐在沙發上一臉嚴肅用肉墊兒劃拉虞教授平板,劃拉半天嘆口氣。虞教授等着用平板,只好問他:“忙什麽呢。”

言辭揣着爪爪,白絨絨的小臉很嚴肅:“我們家老林過生日,送他個什麽好呢。”

虞教授一愣:“送瓶酒?”

言辭抿着小嘴有點生氣:“這是您送同事的禮物吧。”

虞教授伸出修長手指捏捏言辭的小耳朵:“那你打算送什麽?”

言辭又高興:“我買了條大緞帶,大紅色的。”

虞教授擡高眉毛,又放下:“嗯……嗯,挺好。”

言辭圓圓的貓兒眼彎一彎:“我會營造一點氣氛的。老林的生日其實錯過了,但是我要彌補。就人來說,三十而立。就窮奇來說,三十成年。意義重大。”

……原來你們倆湊一起的時候是林應沒成年啊。

沒看出來。

虞教授從言辭毛蓬蓬的小身影裏看出了巨大的決心。不過言辭打算營造什麽氣氛,林應一開卧室門,滿室旖旎春光,床上大紅緞帶蝴蝶結綁只小奶貓,你們家老林是萎還是不萎。

言辭蹭蹭虞教授的手指。

林應覺得虞教授表情有點複雜,虞教授整裝待發:“我今天晚上要晚點回來。晚飯別等我了。”

韓一虎微笑點頭:“嗯。”

言辭蹬蹬蹬下樓:“虎警官我們也走吧?”

韓一虎表情有點落寞,無所謂地撓撓後腦勺:“行啊,我有身份證了,得去考個駕照,咱倆誰都不能開車真不方便。”

林應默默咀嚼。

言辭站在桌面三兩口吃完早飯:“那我們也出門了。你今天晚上幾點回來?”

“林召最近又是宴又是會還有新聞采訪,我得全程跟着。”

言辭用手背一抹嘴,抱着林應的大腦袋親一口:“想辦法早點回來。”

林應笑一聲。

韓一虎心想早不了。現在想巴結林召的和想殺林召的人一樣多。

言辭野心勃勃地籌劃林應的生日禮物,計劃音樂蠟燭。韓一虎追那個色鬼,原以為是個普通的縱欲而死還不消停來禍害人的,按照慣例處理掉即可。韓一虎臉色不對勁,越來越黑。言辭甩着大背包跑過去:“色鬼你對付不了?”

色鬼是最下流的,黏糊糊一坨。言辭嫌髒,韓一虎用腳踩着:“他活着的時候是做什麽的?”

言辭瞄一眼:“我去。”

色鬼渾濁的記憶裏,有小孩子的哭聲。

韓一虎鞋底碾得色鬼吱吱慘叫,言辭看他。

韓一虎碾鞋底:“我以前……當警察的時候,抓過一個戀童癖。我讓他受了點傷,好吧,不要那麽看着我,是受了有點重的傷。我當時被人攔住,再打下去我就得脫警服。”

小韓警官的皮鞋底碾着色鬼的頭骨,骨骼脆響。旁人看不出來,覺得兩個年輕男人在對話,其中一個約莫踩着石子。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骨骼被踩碎,塌陷,碾搓,韓一虎看也不看,對言辭微笑。言辭牙酸,只好跟他對視不往下看:“那,那後來呢?”

小韓警官苦笑:“趕上三創,讓我撿煙頭去了。”

色鬼枯瘦的手臂揮舞着亂抓,抓小韓警官的腿。言辭處理髒東西都是速戰速決,這樣的小韓警官讓他瘆得慌。小韓警官那條腿逐漸站直,咯吱咯吱骨骼斷裂粉碎的聲音漸漸變小,色鬼一只眼泡被踩在小韓警官腳邊。

“這樣也挺好的。”

當年韓隊長還是個菜鳥,鼻青臉腫蹲在街邊徒手撿煙頭。虞教授跟着,什麽都沒說。

韓一虎腳下的色鬼化作一縷黑煙,消彌殆盡。

韓一虎一攤手:“看,不用跟檢察院法院扯皮。”

言辭覺得虎警官思想有點偏離,又不知道哪裏偏離。韓一虎吐了口陳年郁氣,臉色明朗:“挺好。”

言辭眨巴圓圓的貓兒眼,半天沒說話。韓一虎舉起相機:“你不是要錄視頻?咱開始?”

反正韓一虎也鬧不明白怎麽就會有人愛看別人漫無目的地逛街吃東西。天知道只要言辭的臉出境就可以了,其他都是布景。軒轅子久未出現,既不直播鬼故事也不發視頻,粉絲們望眼欲穿。韓一虎目前兼職攝影師,言辭前段時間還錄了個穿搭視頻,把所有能翻出來的襯衣和牛仔褲全部穿一遍。反響不錯,就這細腰長腿的小身板,不穿更好。言辭正在撺掇虞教授錄個西裝三件套的穿搭視頻,可以不露臉。

“不要胡鬧。”虞教授說。

言辭和韓一虎做完尋找本地美食的視頻,回家言辭趕着剪出來,剪到天黑。林應和虞教授都沒回來,韓一虎和言辭白天吃一天,正好不用準備晚飯。

韓一虎去練拳擊,言辭原形蹦蹦跳跳上樓。

林應跟在林召身後看他應酬。當年林召那本《遠大前程》林應其實也看了。林召爬得越來越高,因為他着實沒有回頭路。林應只能在他身後沉默,當自己不存在。他在林召面前矮一截,他是窮奇還有三對翅膀都沒有,林召永遠壓倒性勝利。耳麥裏溫組長實時報數,路組長在人群裏警戒,整個會場言笑晏晏。林召拿着酒杯風度翩翩跟人交談,林應只想吸煙。

等林應到家,已經入夜很久。家裏沒動靜,二樓也沒開燈。言辭睡了?林應在門外撣撣衣服,努力把一身酒氣煙味散一散。

這味道沾上就弄不下來。

林應在門外搓臉,搓掉所有腌臜表情和心思。

言辭洗了澡,特別費勁地用大緞帶把自己一捆。原本想在背後打個蝴蝶結,實際操作起來太麻煩,退而求其次在胸前打個蝴蝶結,妖嬈地在床上拗個造型。等半天林應不回來,手機還打不通,言辭沒堅持住,直接睡着了。

林應上樓一開門,言辭抱着被子睡得正香。林應蹑手蹑腳地去洗澡,沒開燈。言辭糊裏糊塗醒來,想起自己身負重大計劃,瞬間清醒。浴室裏水聲還有,言辭光着跳下床,手忙腳亂整理蝴蝶結。浴室裏水聲停了,林應大概在擦幹,言辭給自己鼓勁:沉着冷靜!林應一擰門把手,言辭超常發揮,打好蝴蝶結往背後一推,啪叽往床上一倒。

林應洗了澡,覺得自己稍微幹淨些。他怕吵到言辭,沒開燈,直接摸着上床。言辭急了:“開燈。”

林應被他吓一跳:“你沒睡?”

言辭氣急敗壞:“開燈!”

林應馬上去開燈,刷拉一下雪亮燈光刺得言辭睜不開眼。啊啊啊他營造的氣氛啊!

半天沒動靜。

林應是真的懵了。小孩兒趴在床上,什麽都沒穿,光裸的脊背上穿着柔滑的鮮紅緞帶。活色生香擺在林應面前,大蝴蝶結輕輕顫動,羞怯地邀請一樣。

言辭十分緊張,眯着眼看林應。林應低沉地笑:“這是搞什麽?”

言辭一臉紮在枕頭裏:“生生生日快樂……”

林應大笑,又覺得不合适,馬上收聲。言辭臉埋着,耳朵脖子全泛紅,蔓延到背,大蝴蝶結顫抖得更厲害,向林應招手。

林應坐在床邊,伸手撫摸言辭的背。皮膚溫軟華潤,纏着血紅的緞帶,散發這妖邪的馨香氣息。小白澤豁出去了,自己顫抖着想解開蝴蝶結。

林應攥住他的手指,親吻:“生日禮物,我自己拆。”

言辭嗖地抽回手。

林應的手指撫摸言辭的皮膚。紅白對比,觸目驚心。紅色激起林應心頭一絲暴戾,仿佛雪白的皮膚下奔騰的血液,逗出雄虎狂妄的征服欲。林應晚宴什麽都沒吃。他舔舔牙,發現自己真的餓了。

紅色緞帶緩緩滑落,林應虔誠地吻上言辭的背。

“謝謝,親愛的。謝謝。可是,我餓了。”

言辭顫抖:“哦……”

林應的嘴唇在他背上輕掃,癢意滲入血管,腐蝕神經。林應聲音很沉,淬上飽飽的毒汁:“我以前聽說,鬥牛是不是紅布都行,公牛反正只想弄死鬥牛的人。”

言辭攥住床單:“嗯……”

林應吻上言辭清晰漂亮的蝴蝶骨,脖子,耳後,用鼻音懶洋洋道:“這個小禮物可以吃嗎。”

言辭臉紅得冒煙:“能……”

林應從背後緊緊摟住言辭,下巴擱在言辭頸窩裏,低笑。言辭感覺他胸腔的震動,在聽神經裏麻癢一片。

林應嗅一嗅言辭頸部的皮膚,用嘴唇噙着,慢慢一咬。室內氣溫恒定,皮膚貼合皮膚,微微戰栗。

言辭看見漫天的羽毛。漂亮的血色羽翼籠罩,言辭想起宙斯變成天鵝用翅膀蓋住情人。美麗的翅膀扇動□□,急速燃燒。羽毛撩撥皮膚的察覺,放大感知。言辭想要更痛或者更癢,沉郁的空氣讓他發瘋。言辭捶林應:“不要這個,不要這個!”

林應伸出黑色的殺戮之翼。鋼鐵的羽翼,密密麻麻鋒利的匕首。羽毛劃破言辭的皮膚,朦朦的血色,比紅色緞帶更像缭繞的欲望。

張狂,血腥,挑釁。

青蔥細瘦的少年的身體,又清純又放蕩,又無辜又罪惡。林應想要愛人最純粹的感情,成年的黑虎瘋狂攫取愛人身體最深處的溫暖,這世界上最深沉的愛意毫無保留地寬容了他的野蠻。摩擦出的火熱快樂洶湧着成為言辭的眼淚,言辭一把抓住林應的羽翼,血液漫過指縫。

滴答,滴答。

滴在血紅的大緞帶上。

虞教授回來得晚,一雙眼睛亮着。他圓而水潤的眼睛灼灼閃爍,就那麽看着韓一虎。韓一虎伸手松松捂住:“這種眼神太燙了。”

虞教授撥開他的手,美麗修長的手指鉗住韓一虎的下巴:“我今天很高興。”

韓一虎笑:“案子順利。”

虞教授矜持:“當然。”

韓一虎還是笑:“那就拿我慶祝,嗯?”

虞教授笑意更大,沉沉的聲音放緩:“不光拿你慶祝,我還要好好地侮辱你。”

韓一虎虔誠地親吻虞教授的手背:“請侮辱我吧。”

虞教授戴上眼鏡。金屬邊的眼鏡框流動着光,虞教授斯文地微笑:“上床。”

韓一虎躺上床,虞教授一甩手铐,把他靠在床頭。韓一虎勤加鍛煉,一只手向上,睡衣下面的肌肉若隐若現。

虞教授西裝馬甲,肅整優雅。他繞着床,用纖長的手指點一點韓一虎的臉:“可取的臉,我喜歡的長相。眼睛總是追着我,讓我滿意。”

微涼的指尖往下滑:“胸肌不錯,勉強湊合。”虞教授傲慢地一仰下巴,手指故意地輕輕往下滑。韓一虎被搓火的癢意攻擊,忍不住一彈。虞教授的手指惡毒地在腹肌上描畫。輕輕的,若有若無的,搔着細微的感知。韓一虎被癢得抓狂,虞教授不給痛快。

“腹肌也不錯。腰裏很好。這點我很喜歡。”虞教授傲慢地抿着嘴看韓一虎,眼鏡框讓他邪惡。

他的确邪惡,手指點在韓一虎小腹上,不再往下。

韓一虎冒汗。年輕氣盛的□□烤得他大汗淋漓,虞教授的手指打圈,打圈,然後俯下身,悄聲道:“你全身唯一最棒的,最讓我滿意的地方,嗯?”

虞教授的手指終于往下。

韓一虎全身的肌肉繃起,血脈贲張,他差點坐起,手铐嘩啦一響。

虞教授的手指離開。韓一虎乞求地看虞教授,虞教授往後退一步,慢條斯理地,把手指搭在領帶結上,解開領帶。領帶扔在地毯上。

襯衣。

一粒扣子一粒扣子解開。

韓一虎暴起,伸手去抓虞教授。虞教授矜倨地擡高下巴,冷笑着一閃。狂暴的雄獸惡狠狠地瞪着虞教授,虞教授用教鞭敲打他。

“不乖。”

韓一虎額角青筋暴起,眼睛泛着紅光。他要虞教授,虞教授更加傲慢,脫掉襯衣,慢條斯理解開腰帶。

勁瘦的腰叫嚣欲望。

虞教授用一只手拄着床,另一只手拿着教鞭敲打韓一虎:“不乖。”

韓一虎咬牙切齒。

“這地方很可取,我很喜歡。”虞教授的教鞭打轉,“硬度不錯,耐力足夠,長度挺好。”

韓一虎的汗打濕領子:“才不錯,足夠,挺好?”

虞教授蹙眉,用教鞭敲他:“老師上課,不準插嘴。”虞教授湊近他,壓低聲音,“你這只發情的野獸。沒有理智,沒有廉恥,只想發情……”

韓一虎一只手猛地摟住虞教授壓低他的頭惡狠狠吮吸虞教授的嘴:“你想把這只沒廉恥的發情的野獸怎麽樣?”

虞教授鉗住韓一虎下巴,冷靜地笑:“當然是……馴服。”

韓一虎舔虞教授的脖子:“怎麽馴服?”

虞教授的手指打轉:“你說呢……”

韓一虎眼睛快噴火:“上來……我乞求。”

虞教授驕矜地拒絕:“現在不是時候。”

韓一虎攥住床單,伸手要掐住虞教授修長的脖子,他的理智已經所剩無幾,他拉風箱一樣喘息:“親愛的,坐上來,給我個痛快。”

虞教授敲打他:“不。”

韓一虎握住虞教授的手背親吻:“親愛的,求你了。”

年輕健碩的野獸被虞教授鎖在床上,拉着床柱跟着抖。野獸快要狂化,昏頭昏腦無比虔誠地乞求:“親愛的,我愛你,我愛你……”

虞教授一件一件脫掉衣服。野獸挑逗得火候正好,血液裏欲望的濃度足夠燒穿虞教授。虞教授滿意,高傲地扶着韓一虎的手臂上床:“好好地發情,要讓我滿意,只會發情的牲口……”

韓一虎對虞教授獰笑:“好……”

虞教授的驕傲和矜持,瞬間丢失。他咬着教鞭,滿足愉悅的聲音成為一聲嗚咽。

第二天言辭起晚了,蹬蹬蹬跑下樓,才發現虞教授竟然也起晚了。

“雲陽你今天不忙嗎?”

虞教授笑笑:“不忙。”

林應看報紙,韓一虎在廚房裏鼓搗早餐。

新的一天,就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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