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後半夜的夢時斷時續,同空和李孚的臉反複交疊,最後竟合二為一。捏住他的下巴,不停逼問他和剎利王子做了什麽的,不再是陰鸷的李孚,而是淡漠的同空。
李慈把手指咬在嘴裏,像回到了小時候,委屈地喊“師兄”。
同空松開他,拍了拍他的頭頂,告訴他,“不要怕”。
“不要怕,把你和尤裏茲做的事情,都告訴我,我不是李孚,不會難為你。”
不知道為什麽他們總要他複述那些事情,對他身上發生的一切都那麽好奇,但如果是同空的話,有什麽委屈,統統告訴他,也都是沒關系的吧?
把手指抽出來,牽起濕潤的銀絲,嘟嘟囔囔地說了。
“我用嘴給他舔…”
“哦?”同空挑眉,沖淡了往日漠不關己的平靜。
傾訴一旦開了閘,就像止不住似的,李慈在夢裏抖着嘴唇,把手背在伸手,仰起頭。像小時候做錯了事,甘願領罰時一樣,祈求着看向同空,“我把那些東西…吃下去了…吃進肚子裏了…嗚…”
一邊說,一邊淌了滿臉的淚,指望同空來赦免他、寬宥他、安慰他。
同空伸出手,摸上他的眉心,佛珠垂下來,輕輕碰觸他的鼻尖與臉頰。珠子是冷硬的,沾到了他剛湧出的熱淚。
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尖去舔,被佛珠的主人,抓了個正着。
同空問他,“就那麽饞嗎?什麽都吃?”
驚駭地睜大眼睛,辯解道:“不是!我不是自願的!”
“并非自願,為什麽不…吐出來?”帶着檀香味的指尖順着眉心滑向唇瓣,撬開他的牙關,伸到他的喉嚨裏。動作強勢而粗暴,完全不像同空往日行事。
“和剎利王子不是自願,那和李孚呢?為什麽在李孚面前故作媚态,又哭又喘?現在作出這幅樣子,難道連我也要勾引不成?”
他咬了同空一口,才使對方抽出手來。
咬破了皮,讓同空疼了。他見到同空皺起眉頭。
“師兄…”
“你如此肮髒下賤,抵抗不住口腹之欲,不配稱我作師兄!從今以後,你好自為之吧!不要再來找我了!”
檀香味越來越淡,越飄越遠,他跌跌撞撞地追出去,卻連同空的背影都看不見。
哭得太用力,猛然從夢裏醒過來。
天亮了。
放在床頭的鬥笠卻不見了。
問端了水盆進來的小太監,“福瑾,見到我的鬥笠了嗎?”
“回殿下,不曾看見。”
“那…我睡的時候,有沒有人進過我的寝殿?”
福瑾依然搖頭。想到什麽,微微擡眼,又立即垂下頭去。
李慈摸了一下自己的嘴角,覺得仿佛比睡前還疼。
将養了半月有餘,尤裏茲終于松口,說感覺自己大好了,“誤傷”一事,不再追究,可以繼續商議出兵援助的事。
密談之後,賓主盡歡。踐行宴上,指名要太子出席。
那次之後,李慈一直稱病,尤裏茲腿腳不便,确實也拿他沒有辦法。
在宴席上再次重逢,李慈依然神色恹恹。于情于理該向貴賓舉杯遙祝,福瑾暗示了他三四次後,才不情不願地舉起酒杯。
尤裏茲看着他,眉眼帶笑,擺着手,“太子殿下看起來大病未愈,不宜飲酒…”
李慈将信将疑地放下酒杯,不知道為什麽今天這個剎利蠻人怎麽就轉了性,學起南國人的體恤風度來。
“在剎利,家裏的小孩子體弱多病,就會用羊奶和羊血補身。此番來到貴國,發現你們這裏沒有這樣的習俗。而太子殿下,又總是生病。為何不試試我們帶來的羊乳呢?”
話是對着南國王說的,他沒有拒絕,李慈也不能拒絕。
一盅冒着熱氣和膻味的羊奶端上來,只能屏住呼吸一飲而盡。
“太子殿下這麽喜歡,還不快再上一盅。”
李慈擡起頭,唇邊落下一道乳漬。
尤裏茲笑得越發開懷。
喝到最後,吞咽實在艱難,握着酒盅,連呼吸都變得輕而緩。羊奶泡過的嘴唇既潤又紅,尤裏茲死死盯住他,笑容逐漸變淡。
不知道他在看什麽,李慈心裏發誓,這輩子再也不喝這種惡心的東西。
吐得天昏地暗,還覺得嘴裏一股腥氣吐不幹淨。席上南國王說的一句話讓李慈非常不安。
他說,早些習慣也好。
什麽叫早些習慣?
又漱了一遍口,擡頭望見天邊飛鴻。
鳥都飛回來了,冬天也快到了。
番外 浮雲遮望眼(上)
南國少雪,因此不以落雪為節氣,而是另擇一天,作為冬慶。李慈學習冬日祭祀之典學了很久,還是記不全那些繁瑣的禮節。最後只能被太監們提點着,勉強完成。
慶典上他犯了多少錯,慶典後就要受多少罰。
李孚那時已經搬到偏殿,半邊臉匿在陰影裏,反複聽誦靜心凝神的佛經,手裏拿着一把戒尺。
“聽說,今天很不順利。”
那年開始,他就長得比李孚慢,瘦下來了,卻不是抽條。身上帶一股唯唯諾諾的氣質,像是一株見不得陽光的植物。可實際上,李孚才是見不得光的那個,而他要被迫站出來,替他接受一切可能的刀光劍影。
儲君是一國之本。他默念。
額角有一滴汗,拿手擦了,見到福瑾一臉慌張地對他做手勢,才意識到自己又犯了忌諱。
朝服還沒脫,沒有人拿朝服擦汗的。
李孚慢吞吞地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要揚起戒尺,竹簾後的誦經聲卻忽然開始放大。
“同空大師,今日,到此為止吧。”語氣是赤裸裸的威脅,但同空沒有停。
李孚冷笑一聲,“大師想在這裏看,那就看。”
兩個小太監小心翼翼地掀起李慈的衣擺,挽起褲腳,露出李慈略顯纖細的小腿。腳腕白皙玲珑,讓人忍不下心去打,怕一打就折斷了。所以并不是由一般的人來打。
暗處走出一名影衛,接過戒尺,按照李孚的吩咐行刑。
祭祀之禮,“太子”已經學過一遍,總是記不住,只能由李孚親自來教。
竹尺韌性極強,貼着皮肉彈下去,絲絲縷縷的疼痛仿佛沒有盡頭。疼痛之下,就是一縷紅,他身上所有的紅色,都有人眯着眼睛在看。
同空在場,李慈本來想忍的,一尺下去卻實在忍不住,慘叫出聲。
誦經聲戛然而止。
落尺間隙,李孚不緊不慢地重複起禮典的細節。
“記住了嗎?”
李慈“撲通”一聲跪倒,咬着嘴唇點頭,汗珠順着眉角迸下,說不出話。
“扶起來。”
暗衛提着他的膀子把人撈起。
這個姿勢李慈十分熟悉。
他前些天翻牆逃跑,就是被這麽抓回來的。
“同空大師,你說,如果上早課那天,我們的‘太子殿下’好好溫習,今日慶典,是不是就不會出錯了呢?”
“貧僧不知。”
聲音裏聽不出波瀾,同空把佛珠收起,起身直立。
“那堵矮牆,不就是在佛堂東側嗎?同空大師日日誦經禮佛,竟然一點聲響都聽不到?”
同空從側門轉身離去,從始至終沒有掀開竹簾,與外間衆人對視。
李孚不攔着他,只笑。
逼走了同空,招手遣散了影衛和太監,把抖成一團的李慈攬到自己的膝頭,問他,“真記住了?”
李慈憋着哭腔點頭。
“記住了就重複一遍。”
李慈又搖頭。
嘆了一口氣,捏住他的臉,李孚顯得有些無奈,“再記不住就不是挨打這麽簡單了。”
李慈“哇”的一聲哭出來,前頭憋狠了,氣不順,說話打磕巴,“你打我、我、我、我也記不住啊!”
李孚見他哭得好玩,揚起手,作勢又要打他,急得人滿地亂爬。
有的是人盯着他,李孚不怕他跑了,只怕自己看不住他,讓他有一顆蠢蠢欲動的心,惹人猜疑,要除掉他,另換他人,就麻煩了。
“小胖子回來,不打你。”
李慈抱着腿坐在原地。
傷藥是原本就備好了的。李孚低着頭給他上藥。
如果殿下只有對他好的一面,沒有對他壞的一面就好了。
李慈心想。
番外 浮雲遮望眼(下)
“殿下,我不胖啦。”上完了藥,李慈滴溜溜地轉着眼珠,他覺得那時的李孚很好說話,雖然不知道為什麽。
聽了他的辯解,李孚把藥瓶丢到一邊,兩個人都大了一些,有很多東西在變,也有一些東西不變。把人扯進懷裏箍緊,貼着他的耳邊吹氣,“是不胖了,但還是笨。不喜歡我叫你小胖子,難道要我叫你蠢材?”
“殿下誇誇我不行嗎?”
李孚把鼻子貼住他的後頸悶笑一聲,說,“不行,你沒什麽可誇的。簡直一無是處。濟靈寺怎麽會獻你這樣一個人來做我的影子?”
“又笨、又懶、還喜歡臨陣脫逃,連樣子也越長越小,以前抱着還能抱個滿捧,現在只剩小小一團了…”
李慈“咕咚”一聲,咽了一口口水,“那…那是因為…你們不讓我吃飽…”
李孚松開他,起身走向櫃匣,捧出來一只精致的箱奁。
“過來。”
一塊糕點被取出來放在李孚手心。
李慈伸手去拿,手卻被擋開。
“用嘴。”李慈不太情願,又用手試了一次。
這次李孚大概生氣了,五指一捏,糕點碎在手心裏,作勢要扔。
李慈雙手握住那捧碎渣,探出舌尖,把對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舔開。
有些羞恥,但又很甜。
“臉紅什麽?害羞?”
“狗…小狗才舔東西吃…”雖然這麽說着,卻在李孚鼓勵性的微笑中把糕點渣舔得一幹二淨。
“誰說的?我也可以舔你。”
李慈驚訝地睜大眼睛。
今年冬慶,李慈已經不會再挨打了,也不會再有甜蜜的糕點等着他。
李孚坐在偏殿,聽着遠處的鼓聲,就着茶水,把準備好的一疊點心慢慢吃淨。
“父王同意了送他去剎利國為質?”
“回殿下,确實如此。”
“和涼國的戰事已經這麽緊迫了嗎?”
“是的,殿下,每年落雪之前,便是涼國騎兵借機劫掠冬糧之時。援兵已經不能再拖了。”
“他不夠安分,父王就不怕…”
“這些年…他已經安分下來了,殿下。”
安分下來了。
李孚暗暗握拳。
其實進宮以來,李慈一直很乖。除了有些時候把他吓狠了,跑過兩次以外,幾乎沒有做過什麽出格的事情。李孚一直怕他不安分,也怕他太安分,總要把人置于自己的管轄之內,才覺得心安。可從他漸漸退守偏殿開始,二人的際遇便開始産生分歧。
李慈就是為了分歧而來,可發生在自己目光之外的事情,都讓他這個真太子覺得恐慌。
他會經歷什麽呢?
教給他的東西都是一些空架子。
他能保護好自己嗎?
不不…從進宮以來,所有的人都只教導他一件事。
就是學會犧牲。
替他犧牲。
被舔着小腿掙紮擰動的活潑的小胖子已經不在了。
剩下的只有繳緊衣衫一聲不吭的李慈。
舔他哪裏,都不會反抗。
那為什麽不舔得更深呢?
李慈背對着他,不停地發抖,被固定住了腰,掀起長袍。
“我再問你最後一遍,是不是碰你哪裏都可以?”
他不知道李慈身上都發生了什麽,偏殿之外的他的眼睛和耳朵都要被逐漸清理。
這是對他的,“保護”。
李慈回頭看了他一眼,瞳孔裏折射出的是一股懵懂的媚氣。
太小了,見過的東西太少了,不知道頂着那樣一張蒼白嬌媚的臉,是不可以那樣怯生生地看人的。
腿根上殘存着最後一層薄薄的脂肪層,輕輕掐幾下,便是紅腫烏紫的印子。
“舔你這裏也可以嗎?”
“殿下說過…我可以舔你…你也可以…啊——”
“我還說過,他們對你做過什麽,都要跟我說!”手掌落在臀上,兩團圓滾滾的臀肉被打得直晃。
“不能…不能說的…”
李孚自己也明白,真正的蟄伏包含了他在某些方面,不得不讓步,不得不承認自己失去對于事态的掌控。可他不想放過李慈,也不想放過自己。擰着他屁股上的肉把人擰哭,反反複複地逼問他,“為什麽?”
李慈不知道為什麽,撐住兩只手掌,塌下腰來,被舔進了身體的最脆弱之處。
兩只眼睛大大地睜着,“殿下…殿下…”
李孚擡起頭,期待地望着他,拒絕也好,生氣也好,別這麽逆來順受地忍着、熬着。
結果李慈只說,“好奇怪…殿下…身體好奇怪…”
“要我停下嗎?你出了很多水,很騷。”
“什麽是騷?”
李孚把幾冊書摔在他臉上,“滾回去看!以後不準任何人對你做這書上的事情!”
他的喜怒無常讓李慈同他日漸生分。
這不過是命運帶來的無法回避的痛苦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