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從此宋晏像發了瘋,時刻影子般跟着季南喬,無論工作還是生活。
他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季南喬要逃,他就只能追,因為他發現除了做一頓飯,其他什麽都做不了,而季南喬可以頓頓都吃得比他做得好。
事實上季南喬再也沒有回家吃過飯,沒有在11點前回過家,仿佛那個地方是露着獠牙和血盆大口的怪物。
季游擔心,抽空來了幾次,每次都在兩人怪異的氛圍裏尴尬地走了,後來她和燕铮訂婚的消息公布,就忙着自己的事去了。
這樣過了大半個月,一天下午,季南喬接到季游電話,讓他去瑞源找她,電話裏季游鼻音很重,似乎在哭。
季南喬正在去公司的路上,接完電話就把車停下,對跟着他的宋晏道:“你先走吧。”
“你要去哪裏?”宋晏緊張道。
“找小游。”
“我也去。”
季南喬冷哼一聲:“你還真以為和她是朋友?你怎麽有臉出現在她面前。”
宋晏拳頭緊了緊,沉默地下了車,而車門尚未關緊,已飛馳而去。
季南喬一進季游的辦公室,便看到她擡起哭到通紅腫大的眼睛:“大哥……”
“小游,這是怎麽了?”
季游一邊努力忍耐一邊止不住地掉眼淚:“我和燕铮的訂婚取消了。”
季南喬吃驚道:“怎麽回事?”
“你沒有問過陳乃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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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清?他早就請了長假…”季南喬道,“跟他有關嗎?”
“他不是跟你好了嗎?你們這些人一個個的到底怎麽回事啊?”季游又哭出聲道,“你跟陳乃清,我跟燕铮,不是很完美嗎?明明我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
季南喬擔心陳乃清,急道:“你先別哭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陳乃清快死了!”
季游一邊哭一邊把她知道的說了一遍,抽泣道:“我好不甘心啊,可燕铮那副樣子……他為了陳乃清什麽都不要了,我能怎麽辦。還有陳乃清,命都快沒了,我怎麽跟他搶?”
季南喬萬分震驚不能回神。摘除腺體無異于自殺,陳乃清前段時間看上去挺平靜的,沒想到轉眼會做出這樣決絕的事。
難道… …難道是因為自己上次突然毀約,又被燕國棟逼迫,才迫不得已走了極端… …
思及此,季南喬忙問道:“乃清在哪家醫院?燕铮、燕铮真的在照顧他嗎?”
季游沒答,繼續道:“兩個人既然這麽相愛,就好好在一起啊,何必非要弄到生離死別,還要讓別人空歡喜一場……”
“喜歡一個人,也不是就合适在一起的……”季南喬不知想到什麽,自言自語道。
“開心就在一起,不開心就拉到,哪那麽多高深莫測的道理!”
所幸季游終究不是那麽脆弱的人,在追逐燕铮的過程裏主動得太多,追到南牆跟前,接受現實也是一種解脫。
她在親人的安慰下得到了被關愛的滿足,擦擦眼淚不哭了,又掏出鏡子補了補妝,找出一副墨鏡戴上,道:“大哥,陪我去吃大餐吧,我餓了。”
季南喬一邊想着心事,一邊苦笑不得地被她拉了出門,卻在地下車庫遇到了俞子高。
“季小姐季先生,這麽巧。”俞子高還是那副熱情的模樣。
季南喬想禮貌地回應一下,卻被季游大力拉着手臂往一旁走,毫不客氣地拒絕了來人。
兩人走過一小段路,繞過一個柱子,季游道:“神經病,陰魂不散。”她心情正煩,聲音不小,在地下車庫裏更是明顯。
季南喬道:“你小聲點,別被他聽到了。”
“我看電梯上去了。就算聽到也沒什麽,誰叫他整天一臉猥瑣地在我面前晃。”
“他沒對你做什麽吧?”
“我倒希望他直接一點,我好有理由上去揍一頓,可就是一直這麽陰陽怪氣的刷存在感,我懷疑他是個心理扭曲的陽痿。”
“你亂說什麽呢。”
季游道:“正常人誰開那麽大的車通勤,肯定是補償心理。我聽說他爸是L市什麽局的,回頭讓爸爸幫我查查,我真是受夠了。”
“我去查吧。”
兩人邊走邊說上了車,誰也沒注意到柱子後面的人影。
“爸最近身體怎麽樣?”季南喬問道。
“血壓平穩了,但心髒不是太好,最近又在檢查。之前不讓你回家,這兩天又唠叨你不着家門,肯定是想你了。”
“真的嗎?”季南喬聽着,感到一絲希望。
“當然了,爸爸不是最疼你了嘛。”季游照了照鏡子道,“說起這個,你之前不是要和陳乃清… …那宋晏呢?”
季游的話提醒了季南喬,季振風肯定是以為他和陳乃清在一起才松口的,失落道:“那是誤會,我和乃清沒什麽,和宋晏也沒關系,你別管了。”
“随便你們吧,我自己都剛失戀… …”
兩人心情都差,不再聊這些,去附近新開的餐廳吃了頓好的,便各自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季南喬接到了季振風的電話,電話裏他被嚴厲責問了和陳乃清的事。季振風身體欠安,手上有重要的事在處理,本來以為女兒人生大事已定,偏偏又起波瀾。不止女兒受了委屈,兒子還整天遮遮掩掩,這一通電話挂完,父子矛盾更激化了。
與此同時,宋晏正在雜志社的聚會上。他要跟着季南喬,不僅影響了季南喬的工作,自己也沒精力幹了,幹脆辭了職,幾個同事給他設了小小的送別宴,不好推辭便去了。
他坐在席上喝悶酒。常和他合作的編輯小丁,是個安靜害羞的Omega姑娘,今天卻時不時跟他搭話,他心不在焉地應着。
待到11點,餐廳打烊,一群人鬧哄哄地往外走,小丁有點醉了,問宋晏能不能送自己回家,大家便起哄着把兩人往一處擠。
宋晏看着一群喝醉的人,想想一個Omega獨自回家确實不安全,便答應了。
宋晏打了車,路上兩人沒說什麽話,到了樓下,宋晏打算走時卻被拉住了衣袖。
“Brian,你等一等。”小丁低着腦袋說。
“嗯?”
“我喜歡你。”
宋晏甚至不記得她的名字,不過聲稱喜歡他的人很多,他一點都不意外,想也不想地拒絕道:“不好意思,我不談戀愛。”
“你已經有伴侶了嗎?”
宋晏遲疑了一下道:“沒有。”
“那是有喜歡的人了?”
宋晏的腦中閃過季南喬的臉,一張憤怒的臉。他反問道:“你喜歡我什麽?”
小丁道:“一開始只是被你的外表吸引,後來有一次我工作出了錯,是你幫我擋了過去,慢慢的我就……”
小丁擡起頭來:“我知道你不會接受我的,但我馬上要移民,再不說就沒機會了。你可以告訴我,你喜歡的人是什麽樣子嗎?”
宋晏一陣恍惚:“我… …”他從來也沒想過,喜歡是什麽,他對季南喬又是怎樣的感覺。
小丁以為他不想說,趕緊道:“不告訴我也沒關系……我可不可以抱一抱你,以後也見不到了。”
宋晏沒動,小丁便怯生生地上前一步抱住了眼前的人:“Brian,雖然你看上去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其實不是這樣的人吧,我猜你是個溫柔忠誠的伴侶。”
嬌小的Omega只埋到男人的胸口,她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感受了兩秒他的味道,便滿足地放開,道了聲“謝謝”,不留遺憾地轉身走了。
告白的人很多,但這是第一次,宋晏感受到一片柔軟的真心。他和季南喬這段時間每天都處于火藥味濃重的敵對狀态,他也一直處在瘋狂中,在這個只有路燈的安靜的半夜,他慢慢走在回去的路上,竟隐隐感到一點委屈。
宋晏到家時已是下半夜,沒想到對他避之不及的季南喬居然在等他。
他正欣喜地想說點什麽,卻聽季南喬硬邦邦道:“乃清住院了,我要去看他,明天一早就去。”
一盆冷水澆滅了宋晏的希望。為什麽季南喬總是在不遺餘力地挑戰他的耐心,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争鋒相對道:“你做夢。”
他分不清嫉妒還是喜歡,但季南喬一直對陳乃清念念不忘,別說見面,哪怕一個電話,他都不可能允許。
兩人又大吵一架,照例結束在床上。只有這個時候,宋晏才覺得季南喬是屬于他的,痛苦和歡愉參半的性愛,是他的救贖,也是他的毒藥。
僵持了大半個月,季南喬提出這會是他最後一次見陳乃清,而且允許宋晏陪他一起去,宋晏才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乃清…”季南喬太愧疚,一進病房門就紅了眼眶,“對不起……”
他幾乎要撲過去,卻被身後的宋晏往回扯了一把,語氣略帶威脅:“季南喬!”
季南喬用力把宋晏推開,忍無可忍般壓低聲音道:“滾出去,你答應我的。”
宋晏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朝陳乃清說道:“乃清,那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說完又看了眼季南喬,才不緊不慢地出了門。
陳乃清一下從床上坐起來,擔心地問:“南喬,你沒事吧?”
無怪陳乃清如此緊張,季南喬身上被标記的信息素太濃烈了,和門外的宋晏一樣霸道,給人生人勿近的壓迫感。
季南喬眼神暗淡道:“我沒事。”
“你跟宋晏……”
“不要提他。乃清,我聽說你……是不是因為我?”
“不是!你別自責了,真的跟你沒什麽關系,我本來就打算好了。”陳乃清道,“我比較擔心你,宋晏這個人…”
“沒事,”季南喬道,“反正情況也不能再壞了,我會想辦法的。”
“還有……我現在可能沒法上班了,對不起。”
季南喬無奈地搖了搖頭:“你看我這樣,也做不了生意……等我解決了宋晏的事,你身體也好了,我們再一起工作。”
“好,一定。”
然而這也不過是一個善意的謊言,一個雙方都知道無法兌現的願望。
“對了,你經濟上有需要幫忙的嗎?雖然有燕铮,但不知道你們現在什麽情況,如果需要幫忙,不要跟我客氣。”
“謝謝,不過暫時不用。我把老家的房子賣了,現在還有剩餘。”
“這裏有一張卡…”
“南喬,謝謝你,真的不用,要是有需要,我保證第一個找你。”
季南喬捂着臉痛苦萬分:“這一切究竟為什麽?乃清,我從小跟着我爸見識了各種各樣的人,總以為自己可以坦然面對一切,可我還是想不通,你也好我也好,為什麽連平平淡淡的生活都得不到呢?”
此時在門外頻頻看時間的宋晏遇到了燕铮。他見男人敲門開門,便迫不及待地跟着進來了。
一見宋晏,季南喬回複了警惕,站起來道:“乃清,我先走了,下次再來看你。”
“有事給我打電話。”陳乃清道,他感覺季南喬狀态很不好。
“好,我會的。”季南喬答道,回身往門口走去,面對燕铮時,停步道:“燕铮,好好對乃清。”
他不知道燕铮對陳乃清到底是什麽态度,但他自身難保,暫時實在沒辦法幫忙,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眼前的這個男人身上,哪怕這個男人放棄過陳乃清,又傷害過自己的妹妹。
他态度幾乎哀求,語氣悲涼,燕铮頗感意外,但只點了點頭,兩人便錯身而過了。
宋晏想去抓他的手臂,但被躲開,“啧”了一聲跟了上去。
“下次再來看你?”一出醫院的門,宋晏便拉住季南喬冷冷道,“昨天剛答應我這是最後一次,見到人就情不自禁地要反悔?”
“放心,我不是你,”季南喬道,“在沒徹底遠離你之前,我保證不會再見乃清,不會讓你有機會傷害他。”
“徹底遠離我?你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季南喬道,“難不成你還想一輩子像狗一樣跟着我?”
宋晏為季南喬難聽的比喻不由地加大了手勁,但季南喬絲毫不示弱:“宋晏,你知道你自己在幹什麽,又想要什麽嗎?你不知道吧?你渾渾噩噩,不知道要回羅馬還是留在國內,将就着完全不合适自己的二手車,做着臨時的工作,住在炮友的家裏。你的生活一團糟,因為你是一個連自己都敷衍的懦夫,你縮在安全的舒适區,還要擺出一副潇灑的姿态。你自卑又自負,被踩到痛處就用卑鄙的手段去否認。我從沒見過活得如此可悲的人。
“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忍受你嗎?因為我遲早能擺脫你。”
季南喬說完一把甩開他。
宋晏臉色稱得上猙獰:“季南喬,你去哪裏?”
季南喬沒有回答,頭也不回地走了,他急需一點獨自的空間,呼吸幾口沒有宋晏的空氣。
宋晏罕見地沒有跟上去,他一腳踢翻了旁邊的垃圾桶,在人來人往的醫院門口蹲下了身。
季南喬,季南喬,這個人恨不得殺了自己,又喜歡一次次毫不留情地踐踏自己,比十幾年前那個鄙視他的人更甚,可為什麽…自己就是放不下呢。
也許是自己病了吧,要不然為什麽心那麽痛呢。
晚上,宋晏喝得酩酊大醉,好不容易才回到家,在家門口見到了形色匆匆的季游。
“宋晏,宋晏!我大哥呢?!”季游一臉着急。
“他、他… …”宋晏的神經被酒精麻痹得厲害,連句話也說不清楚。
季游罵了一聲道:“快開門!”
但屋裏黑漆漆的,她裏外看了一圈,一個活物也沒有。
“我哥呢?!”
宋晏癱在一邊不吭聲。
她從冰箱拿了一大瓶冷藏的礦泉水,一股腦倒在宋晏頭上。
宋晏糊裏糊塗地躲避着,喃喃道:“小喬… …”
季游扔了瓶子,又“啪啪”甩了兩巴掌,“宋晏,你給我清醒點!”
宋晏這才醒了一點:“小游,怎麽了?”
“我哥呢?我們約好8點吃飯的,7點半跟我說快到了,然後就再也聯系不上了,你知道他在哪兒嗎?”
季南喬是最靠譜的人,從來不會出現這種失聯的情況。
“你說什麽?他不見了?”宋晏知道季游不會無緣無故地找來,道,“我們上午就分開了。”
而現在已經快晚上10點了。
季南喬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