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季振風在L市辦事,半小時後回S城的飛機剛落地,就接到了季游的電話。
“爸爸,大哥不見了。”季游道,“我找人去查監控了,以您的名義。”
“什麽,多久了?!”季振風大震。
“3個小時。”
季振風當即大罵一聲道:“我還沒死呢,敢弄我兒子!”
季游冷靜地把情況跟季振風說完,兩人在警察局會了面,一邊調查其他信息,一邊仔細翻看道路監控,最終鎖定在一輛套了兩次牌的黑色面包車上。市區的監控死角很少,很快查到面包車的最後行蹤,是和一輛黑色勞斯萊斯在某處接頭。
“俞子高的車!”季游不由地大叫出聲,這輛車她見過很多次,絕對不會認錯。
“俞鵬的兒子,果然是他們。”季振風冷冷道。
“爸爸你認識他?”
“回頭再說,先找人。”說話間,視頻裏的車開到某個轉角不見了。
“車呢?!”
“我知道這個區域,俞子高助理住的地方。”一旁的宋晏道,他因為工作需要去過那裏,還有印象。
“你又是誰?”季振風道。
“我是……南喬的朋友。”宋晏含糊地答道。
季振風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一行人毫不耽擱,驅車往監控裏的地址而去,因不在市區,路上又花了一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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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振風一言不發,身體挺得筆直,面無表情地盯着前路,到了目的地附近,才突然道:“開警笛。”據他的了解,俞鵬的兒子是個慫貨,不怕他铤而走險,只可能落荒而逃。
果然,他們的車還沒到小區門口,就見一輛黑色勞斯萊斯七歪八扭地往外逃竄。一輛警車見狀緊追而去,其他人則果斷進了小區。
剛到那棟樓下,便見一人跌跌撞撞地從樓門跑出來,被車燈強光一照,捂眼倒在地上。
“南喬!”車未停穩,季振風已率先沖了出去,緊接着的是宋晏和季游。
“爸……”季南喬看到來人,放松下來虛弱道。
饒是季振風見過再大的風浪,看到兒子滿身帶血,皮肉外翻地倒在自己面前,仍是不堪忍受,單膝着地顫抖着雙手把人扶在懷裏。
緊跟而來的宋晏這才從巨大的震驚裏回過神來,目眦盡裂地跪身下來想抱他:“小喬……”
季南喬赤身裸體地胡亂披着一件床單,除了一身刺目的鞭痕和血痕,大腿上還有未幹涸的可疑痕跡,讓人不由地聯想到某些可怕的事情。
聽到宋晏的聲音,季南喬下意識地躲了一下,垂下眼去。
“滾。”說話的是季振風。季南喬身上沒有隐匿劑的遮蓋,清晰地散發着被标記的味道,而這味道明顯來自眼前的青年,難怪第一次見他就似曾相識。
季游已回身從車裏拿來了備用的毯子,蓋在季南喬的身上,道:“爸爸,回去再說。”
季振風點了點頭,試圖把季南喬抱起來,但他年紀大了,并沒有成功。宋晏見狀想幫忙,卻被一旁的保镖推開,訓練有素地代勞了。
待到了醫院,季南喬被推進去做全身檢查,季振風一口氣松下來,疲憊也排山倒海而來,站得搖搖晃晃,被季游扶到一旁的沙發上休息。
“你和你二哥、三哥,都早早地獨自出了國,這麽多年安安穩穩,你說你大哥,一直跟在我身邊,怎麽反倒讓人這麽操心呢。”
“爸爸,要不是有大哥,我們也安穩不了啊。”季游靠着季振風的肩道。
季振風嘆了口氣,他何嘗不知道呢,他只是……只是心疼他的大兒子啊。
季南喬醒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晚上,季振風和季游都守在一旁。
“大哥你醒了?”季游見他醒了,先安慰道,“醫生說沒什麽事,皮肉傷很快會好的。你有什麽不舒服嗎?”
“我沒事小游。”季南喬轉而對季振風道,“爸,讓您擔心了。”
他們父子已經很久沒有平靜地說過話,季振風泛着淚花:“是爸爸沒用。”
季振風早年在商場翻滾時,什麽人都結識過,那時俞鵬還只是L市工商局的基層小職員,因為野心和膽子都大,拿了不少季振風的錢辦事,後來季振風覺得他胃口太大且吃相難看,就慢慢斷了來往,甚至因為利益沖突,有過多多少少的不愉快。
跟很多人一樣,季振風發達之後,一直在處理當年留下的隐患,如今已掃得差不多,但俞鵬卻高升到L市工商局局長,成為了他無法除去的心頭大患。這兩年他身體一年不如一年,得知季南喬被人标記後,更是憂心忡忡,急着想把俞鵬的事解決。
此時正好國內政壇大變,L市好幾個利益相關的人被卷入其中,俞鵬就是要被拿來殺雞儆猴的其中一個,季振風于是主動為背後的人提供了不少支持,得以讓事态發展得更迅速。
俞鵬自然也聽到了風聲,正忙着暗地裏轉移財産,本來幾個小時後就要帶着一家人潛逃國外的,偏偏被自己兒子壞了事。他洗錢多年,沒少利用俞子高的雜志社,但卻很少告訴俞子高自己在幹的事。在他眼裏,自己兒子小時候是個唯唯諾諾的差生,長大後是幫不上忙的廢物,哪怕早已成年,俞子高在外一副開朗模樣,回到他面前仍是動不動被打被罵,毫無尊嚴。尤其是餘鵬在外不順時,總要拿兒子出氣,嘴裏不幹不淨地咒罵,這也是俞子高為什麽知道季家和自己家不合的原因,接近季游自然也是心懷不軌,只是沒來得及。
這次的事俞鵬依舊沒有跟俞子高多說,只突然呵斥他準備出國,做好不回來的準備,附帶又将他狠罵一頓。
因為前些天剛聽到季家兄妹的對話,時間巧合,俞子高便認定是季南喬和季振風在搗鬼。
更重要的是,俞子高有一個難以啓齒的秘密,那就是他确實有勃起障礙,還有S傾向,只有拿着鞭子抽打別人時,才能硬得起來。那天聽着季家兄妹倆滿口輕蔑地恥笑他最隐秘的痛苦,怒火早就燃起。
要是以後都沒辦法再回來,臨走前這口氣不得不出,季振風他接近不了,季南喬卻是有機會的。
幾乎是見到季南喬被綁着扔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俞子高就爆發了施虐的欲望,因而下手又重又急,打得他自己都累到氣喘,好像每一鞭都是在為懦弱的自己報仇雪恨。
季南喬越是毫無還手之力地慘叫着翻滾在地,他就越是性欲高漲,甚至來不及解開褲子就射了。為了羞辱季南喬,他還特地把精液全抹在了季南喬的身上。
正當他剪開季南喬身上的繩子和衣服,拿起鞭子打算新一輪更過分的折磨時,卻接到了俞鵬的電話,他瞬間軟了下來,戰戰兢兢地接了起來。俞鵬聽說了他做的好事,兜頭一頓狂罵,也懶得解釋,要他趕緊滾回去,正好這時警笛大響,他只得慌忙而逃。
“只可惜被他逃了,不過遲早抓到他。”季振風道。
“那俞鵬會不會做出什麽不易于季家的事?”
“他為了讓俞子高逃脫,已經自身難保,聰明點就該再掂量掂量自己兒子的命。”季振風冷笑一聲道,“放心吧,我自有打算。”
“您不是說他手上有不少您的信息?”
季振風看了眼季南喬,突然自嘲道:“生意做得再大,也不過是條狗……當條不知名的野狗,還能自由地啃幾根骨頭,出了名就難免要選個主人給自己套上繩索,當條看門狗。只要選對了主人,以前咬過誰,又有什麽關系呢。”
季南喬震驚地看着季振風:“爸,您…?…”
季振風也意識到這樣說似乎太過悲觀,忙改口道:“也沒什麽,站隊是很正常的。”
“可您從來不讓我接觸這些。”
“我還能擋20年呢,等我把路鋪平了,你們就可以盡量不摻和這些。”季振風拍拍他露在被子外的手道,“我當年沒有多花點時間陪陪你們媽媽,後來後悔也來不及了。現在就想一家人開開心心地過日子,錢是賺不完的,少一點多一點不過是幾個數字。”
何況季南喬的性格并不适合走跟他一樣的路,他也不舍得讓兒子走進步步為營的複雜圈子。
季南喬卻以為是季振風對他的能力失望,慚愧道:“爸,對不起。”
“說什麽傻話呢。”
“我不是Alpha,還被人……一直讓您失望,我不配做季家的長子。”
“你……你這傻孩子,怎麽就不明白呢,我只是怕你吃虧啊,畢竟Omega被動的時候多,我是心疼我兒子,不是在怪你。”
季南喬鼻子一酸:“爸,我以為您……”
“我的兒子怎麽樣都是我的兒子,還能不要你了?”季振風故意虎着臉道,“倒是你,和那個假洋鬼子是怎麽回事?現在還堵在外面不肯走呢。”
季南喬看季振風身體并無大礙,又看了眼一旁的季游,尴尬道:“這個事情比較複雜……”
季南喬盡量簡短平和地說了說他和宋晏的事,省去了很多強迫性質和不愉快的部分,但季振風依舊敏銳地覺察出了其中的隐瞞,怒不可遏地起身道:“畜生!”
一直默默當背景的季游也忍不住出聲道:“大哥,宋晏他真這麽混蛋?!”
季南喬躲閃道:“他對你,應該是真心當朋友的。”
“誰要這種朋友!你怎麽吃得下這種虧,白白給他睡了這麽久!”季游氣得直跺腳。
這說得他跟被糟蹋的良家婦女似的,季南喬噎了一下道:“其實也沒那麽嚴重……”
季振風氣得臉都漲紅了:“看我不弄死他!”
季南喬心猛地一緊,也不知是為誰擔憂:“爸您小心身體,我真的沒事,以後不見他就是了。”
“那豈不是便宜了他!還有視頻的事怎麽辦?”
“我想他不會傳出去的,也不會跑,先處理俞家的事比較重要。”
提到俞家,季振風冷靜了一些,哼了一聲道:“一個一個來,誰都跑不了。”
晚些時候,季振風和季游從另一個出口走了,只剩季南喬喝着家裏送來的湯。熟悉的味道讓他放松,他已經很久沒有享受過了。
吃到一半,一位護士進來猶豫道:“季先生,外面那位金頭發的外國人,要讓他回去嗎?”
季南喬握勺的手頓了頓,回道:“不用理他,謝謝。”
宋晏坐着警車跟到了醫院,他太擔心季南喬了,卻沒來得及多看一眼,便被人裏裏外外地攔住了,只能等在外面。
高端私人醫院的保密工作做到極致,宋晏守了兩個整天,一點消息都沒有問出來,只能兀自焦灼地走來走去,到後來變成神情恍惚地坐在地上。
他只覺得季南喬肯定是被俞子高糟蹋了,但究竟如何卻一概不知。
更重要的是,當他見到傷痕累累的季南喬倒在自己面前,當他看到別人帶給季南喬的傷害,他作為旁觀者,突然如照鏡子般看到了自己曾犯下的錯誤,也如醍醐灌頂般明白了季南喬不屈不撓抵抗他的原因。
恍然大悟的自責讓他分外膽怯,他不敢再一意孤行地吵鬧硬來,甚至不敢打電話給季游問一問情況,只能望夫石般一動不動地幹等着。醫院光亮冰冷的鋪地瓷磚印照出他可悲的臉,因為長時間缺乏睡眠又滴水未進,眼下青黑,臉色蒼白如鬼,唇上都是翹起的死皮,如果燈光再強烈一些,也許還能印照出他惶然煎熬的心。
他把臉埋在雙腿間,閉着眼乞求,乞求誰能告訴他季南喬的安然無恙,只要季南喬好好的,他願意接受任何懲罰。
夜班的小護士心軟,眼見着一個好好的異國帥哥落拓得不成人樣,終于趁上廁所的間隙,避開牆角的保镖,悄悄跟宋晏道:“季先生沒事了。”
“真的嗎?”宋晏眼眶都濕了,他抓着小護士的手臂,啞着幹渴的喉嚨急急确認,“真的嗎?”
“真的,過兩天就能出院了。”
“謝謝……謝謝……”
季南喬幾天後就出院回家休養了——當然這個家,是季家,沒有宋晏入侵的他真正的家。心理醫生說雖然他從小身心健康,性格也不是敏感極端的類型,故沒有什麽大問題,但這一年遭遇太多,還是非常需要休息和調整,保持心情舒暢。
宋晏在他出院的第二天,就來到了季家的大門口,季南喬端坐在客廳叫人把他領了進來。
季振風對家庭的看重是方方面面的,包括季家的房子,不僅很大,布置也分外講究,處處顯露着主人的用心。
宋晏卻從沒有在這樣的房子裏住過,他爸媽也很有錢,但他小時候只有和傭人住的記憶,後來到了羅馬,爺爺不疼奶奶不愛,大多數時間都躲在自己的房間裏,再後來就迫不及待地租房在外,直到現在。
他是沒有家的,走進季家的大門的那一刻,他像是衣衫褴褛的乞丐闖進了富豪的領地。他想,他不但是乞丐,還仗着自己沒什麽可失去,就亡命之徒般對季南喬行兇,讓季南喬被迫離開家,離開他小時候做夢都想要的家。
“小喬……”終于見到季南喬,宋晏激動地上前。
“站住。”季南喬出聲道。
宋晏應聲停下腳步,不知所措地站着:“小喬,你還好嗎?”
“我很好。宋晏,”季南喬看着他平靜道,“我見你,是想最後一次跟你理智地談談我們的事情。”
在自己的家裏,又有家人的支持,季南喬感受到的是久違的安全感,語氣也很放松:“我還是那句話,你把視頻交給我,我不會再追究。如果……你要傳播出去,我就做一回財經新聞的頭條,無論如何,我再也不想被人脅迫了。”
“沒有視頻!小喬,根本不存在視頻,那只是我騙你的。”宋晏急忙解釋道。
季南喬不可置信地看了他半晌,才失笑道:“是嗎?我居然能上這樣的當,也算是活該了……那随便吧,怎麽樣都好,你走吧。”
說完季南喬起身要上樓,宋晏着急地上前半跪在他面前,抱着他的雙腿,把季南喬晃得又坐了下去:“小喬,你先別走,我好不容易見到你。”
這時候,一群人從樓上下來,是季振風和人剛在書房談完俞家的事,正要出門。
季振風正愁沒空收拾宋晏,見人居然還敢登堂入室,頓時怒發沖冠地上前,一腳踹在宋晏的左肩上,把人踹了個四腳朝天:“你他媽的還敢上門,找死!”
“爸!”季南喬起身驚道。
季振風身後的一群人也各個目瞪口呆,不知作何反應。
宋晏愛面子,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被羞辱,換做以前早就暴跳如雷,這次卻一句話都沒有,只撐着雙臂起來,繼續對季南喬道:“小喬,我們再談一談好不好?”
“來人,把他給我趕出去!”季振風一聲大吼,兩個保镖從門外應聲而入,架起宋晏往外拖拽。
“小喬!”宋晏還在哀求。
但季南喬沒有回應他,徑自走開了。
宋晏被推搡出大門外,這下是連季南喬的影子都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