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宋晏在季家大門外徘徊良久，轉身往瑞源大廈而去。他不知道季游會如何看待他，但他做不到從此不見季南喬，而季游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的上門并沒有遭到阻攔，反而一路暢通，只是當他進了辦公室，兩個前不久還勾肩搭背的好朋友，忽然已勢不兩立——當然，季游是亟待報仇的一方，宋晏則需提頭來見。
季游本來已醞釀許久，打算理直氣壯地痛斥宋晏一番，但等她鎖了門轉身，卻莫名其妙哭了起來。自她回國，戀愛遭拒，家人受害，朋友反目，件件事都不順，卻件件出不了氣。
“小游，對不起。”宋晏開口道。
“閉嘴！你對不起的是我嗎？”季游大聲道。
宋晏雙手緊握，這拳卻只該打向自己，他艱難地開口道：“我想求你幫個忙，你能讓我見見你大哥嗎？”
“你還想幹什麽，”一聽這話，季游立刻緊張起來，道，“宋晏，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做了多少傷害我大哥的事。”
宋晏頓了頓，盡管羞于啓齒，還是一五一十把所有混賬事如實說了。季南喬的輕描淡寫尚且使人暴跳如雷，何況是毫無保留的自白呢。季游越聽越怒，等聽完已是氣極，反而不知道該罵什麽，半天才道：“要是讓我爸爸知道，你死一萬遍都不足惜。”
宋晏低頭道：“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也想贖罪，小游，求求你，讓我見見他。”
“不可能，你死了這條心吧，”季游道，“等我們找到俞子高，也不會放過你的。”
“俞子高？還沒有抓到他嗎？”提到俞子高，宋晏激動起來，他還以為當天就歸案了。
“沒有，餘鵬讓人把他藏起來了，不過肯定還在國內，”季游看着他道，“這也是你的錯，要不是你，我們根本不會認識俞子高，也不會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她這麽說純屬撒氣，宋晏卻沒有否認，反而急忙道：“是我的錯，我幫忙一起找。”
“就憑你？”季游嗤笑一聲道，“你要真能找到他，我倒可以說服我大哥再見你一面。”
季振風都找不到人，宋晏當然更沒辦法，他爸媽這些年來一直給他彙錢，他從未動過，此刻也用在了找人上。他必須找到俞子高，不僅是為了季南喬，更像是在抓捕另一個自己，那個一直肆意妄為，給季南喬帶來無數痛苦的自己。
就這樣過了十來天仍是毫無頭緒，直到有一天，宋晏突然接到了一個來自羅馬的電話，是那位介紹他到俞子高雜志社工作的主編Alfred，電話裏，他只草草寒暄兩句，便拐彎抹角地打聽起了俞家父子的事。Alfred以前就自稱是俞鵬的好友，本來關心老友很正常，但他三句話不離錢財和判刑，讓宋晏明顯覺出不對勁，幾個太極來回，便把話套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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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鵬的資産海外轉移分幾個國家在操作，其中意大利就通過Alfred，但因為後面事發突然，很多事來不及辦，說好給Alfred的那部分也沒了着落。俞鵬允諾風頭過去會給全，但事關重大，Alfred現在擔心的不是錢，而是自己會受多少牽連，他聽俞子高提過，宋晏和季南喬關系不錯，所以想從他這兒打聽打聽。
這讓宋晏喜出望外，他和Alfred畢竟有幾年相處，了解不少，便想了想，故意把情況說得十分嚴峻，然後故作冷靜道：“我有辦法讓你将功補過，但只有一次機會。”
如坐針氈的兩天後，宋晏收到了Alfred的消息，是一個地址，他當即通知了季游，自己也驅車趕往。
這是S城的遠郊地帶，随處可見各類新式的農村自建房。宋晏來到一棟三層小樓，敲了敲門，裏面果然傳來俞子高的聲音，他壓低聲音對了暗號，當聽見門鎖響動，立刻撞門而入，只見俞子高被他撞到在地，旁邊是一個大行李箱。
“怎、怎麽是你？！”俞子高一邊爬起來一邊警惕道。
宋晏鎖了門道：“季振風和警察很快就會到，你逃不掉了。”
俞子高聞言一驚，下意識地就想開門逃跑，被宋晏往裏一推，跨步上前一拳打在臉上。
俞子高一聲痛呼再次倒在地上，宋晏上去踢了兩腳，鷹隼般的雙眼緊緊盯着他：“俞子高，你對季南喬做了什麽？”
俞子高沒有回答，只大喊一聲奮力爬起撲向宋晏，他身材也屬于高大類型，死命掙紮的時候力氣不小，兩人一直扭打至房間中央的長方形下沉式客廳，從其中一邊的沙發上滾了下去，直接把中間的玻璃茶幾壓碎了。
宋晏處于上方位置，占了優勢，一刻不停地繼續痛揍俞子高，一邊仍舊質問：“說，你對季南喬做了什麽！”
俞子高落地時被宋晏壓得一懵，又被揍得意識渙散，好一會才緩過來，隐約聽到警笛聲音，自知機會渺茫，看宋晏如此在意，反而逞一時口舌之快，道：“咳咳……季南喬自己沒告訴你？哦，大概是被我操得太爽，不好意思說吧，”他咳了兩聲，吐出一口血沫，淫笑道，“他的小洞又濕又熱，吸得我欲仙欲死，還一直喊不要不要，不知道多騷。”
“閉嘴！！”宋晏聽得理智崩塌，大吼一聲，瘋了似地一拳一拳又揍了上去。
只要一想到，季南喬曾被迫躺在俞子高身下，被他糟蹋和虐待，他就恨不得将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宋晏知道錯了，性不是他以為的那般無足輕重，強迫的性更是讓人受盡煎熬的痛苦源泉，俞子高也好，他自己也好，都是謀殺季南喬的劊子手。
宋晏打紅了眼，發洩着滿腔撕裂般的痛楚，直到他突然感到肚子一涼，只見俞子高手裏拿着什麽東西抵着他，見他低頭在看，慢慢抽了出來。那是原先放在茶幾上的一柄裝飾用小紅旗，旗杆是鐵質的，又粗又長，此刻已經變得鮮紅，是宋晏的血。
俞子高抽出來又狠狠刺了下去，這才一把将宋晏推到在地，警笛聲越來越清晰，他倉皇爬了起來，箱子也沒拿，踉踉跄跄地開門跑了出去。
宋晏想追，但腹部傷口讓他爬都爬不起來，只得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勉強撐起身體，坐到了身後的沙發上，上面有個毯子，他扯過來捂在身上，吸了幾口氣。剛才的打鬥耗去他大半力氣，手機也在扭打中不知掉所蹤，一時間連急救電話也打不了，幸而俞子高的口袋裏已經被他塞了跟蹤器，直接連接到季游的手機上，肯定是跑不了了。
幾分鐘後，門口傳來響動，他擡頭看去，只見季南喬一身黑色西裝，在兩個魁梧的保镖陪同下踏門而入，見到他的時候，有剎那的遲疑，但很快又堅定地繼續上前。
“小喬。”好久沒見季南喬了，宋晏開心道，“小游真的把你帶來了。”他的傷口開始疼起來，底下一片黏膩的濕潤感，但有毯子的遮蓋，乍一看并沒有什麽異樣。
“有什麽話就現在說吧，我等會兒還有事。“季南喬看不出情緒，只偏着頭道。他很久沒出門了，打算在季游的陪同下出去走走，正巧季游收到宋晏的消息，便跟着來了，畢竟他也希望能親眼見到俞子高歸案，只是很意外，這居然是宋晏的功勞。
“小喬，你還會回合江路住嗎？”宋晏讨好般問道。
“當然不會。但房租交了一年，你可以繼續住。”季南喬似是覺得可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沉默片刻，宋晏道：“這是不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季南喬沒有回答。
宋晏又道：“你是不是……很恨我？”
季南喬卻轉移話題道：“俞子高已經抓住了，小游說是你提供的線索，謝謝你。”
“只恨我不能親手将他千刀萬剮，不過相信季老先生也會好好處理他的，沒有人可以白白欺負你。”
季南喬聽到這裏，冒出一點怒氣，道：“宋晏，俞子高對我做的，抵不上你對我的千分之一。如果他該死，你又該怎麽樣？”
宋晏啞了聲，良久才自嘲般低笑道：“是啊，我才是罪該萬死的那一個。小喬，如果我死了，你可以原諒我嗎？”
此刻宋晏已渾身發冷，冒着虛汗，有那麽一瞬間，他确實覺得死了也好。
長方形的下沉式客廳，像極了一個巨大的棺材，他擡頭仰望着居高臨下的季南喬，時間像回到了十多年前的羅馬。從見到季振風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季南喬就是當年的那個孩子，但他早已恨不起來，他只後悔自己錯得太多，剛意識到自己懵懂濃烈的愛意，就要徹徹底底地失去一切機會。他原本有好多話想說，想剖白，想忏悔，想告白，想争取哪怕一絲絲機會。但此刻他已不敢告訴季南喬自己的心意，生怕這滋生于黑暗泥淖的野生粗莽的愛，冒犯了季南喬明亮無垢的人生。
“小喬，真的對不起。”宋晏顫抖着道。
“沒其他事的話，我先走了。”季南喬說罷轉身，看不到表情，淡淡答道。
“好，再見。”
宋晏望着敞開的大門，那裏早已沒有季南喬的身影，他輕聲道：“季南喬，我愛你。”随即不再掙紮，解脫般墜入一片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