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另有隐情

瞧了瞧翻個身都如此困難的健壯漢子,薛姝面色一沉,眼裏冷意彌漫,又不着痕跡的垂下眼簾,遮掩眸色。

陸大寶見将軍屈尊親自彎腰布置碗筷,将食盒裏還熱着的佳肴給一一端了出來,還有一壺小酒,又從袖子裏掏出兩個酒杯來,心裏美滋滋的,這待遇維子那小子可享受不到。

“這是特地上客似雲來給你置辦的酒菜,這壺酒也是地道的燒酒一口刀,保管夠味!”

一邊說着的人突然一頓,又把酒給收了起來,“算了,你如今身上有傷,還是別喝了。”

陸大寶這酒鬼本就饞酒喝,一聽當即就不幹了,嘴裏委屈的嚷嚷道:“将軍!俺不過就是皮肉傷,根本沒啥事!以前打仗的時候比這更重的傷又不是沒有過,第二天不照樣打得北狄那些孫子屁滾尿流的!”

為了證明自己身體倍棒,還一手“碰”“碰”的捶着那厚實的胸膛,暗暗忍着身上的傷痛,滿面讨好,眼巴巴的盯着薛姝手裏握着的酒壺。

薛姝好笑的觑了那漢子一眼,又将那壺酒給擺了出來,“悠着點喝,你要真想喝,出來以後保管你喝個夠!”

陸大寶連連點頭,使勁力氣想坐起身來,起到一半又“碰”的一下躺了回去,臉上龇牙咧嘴的,見薛姝走了過來立馬又收斂了神色,不好意思的咧嘴,“剛才俺沒出全力,再來一次!”

滿頭大汗的剛要再次掙紮着起身,身前一片陰影籠罩,女子一雙纖手有力的搭在那漢子的肩上和腰上,使力一扶,将那床被子墊在他的身後。

陸大寶面紅耳赤的羞愧低頭,在大牢裏待了幾日都沒洗過澡的人,再加上身上血塊傷疤凝結,屎尿都不便,難免身上有股味兒,他倒是無所謂,不過将軍向來愛幹淨,沖着她就不好了。

見那漢子不好意思的扒了扒身上的衣裳,薛姝自然曉得他在想什麽,面無異色的拿起酒壺往酒杯一倒,一股酒香瞬間就蹿到了陸大寶的鼻子裏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還似只大狗般使勁聳了聳鼻子,“真他娘的香!”

就在陸大寶迫不及待的接過酒杯之時,一不小心露出了剛才刻意遮掩在袖子裏的手腕,一看就知應是戴手铐留下的紅腫痕跡。

她迅疾的出手抓住那漢子粗壯的手臂,定住不許他掙紮,手指輕碰,那身子似被火燙一般,一顫就想縮回。

“他們對你用刑了?”語聲平靜,不辨情緒。

陸大寶心裏咯噔一下,知道這是将軍發怒的前兆,越是平靜越是可怕。

他連忙将手縮回來,爽朗一笑,“将軍,俺又不是那些娘們唧唧的,這傷不過就是看着嚴重,就破了點皮,沒事!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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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不過兩日,加上她在榮國公府中毒那日,僅僅三天時間,北狄二王子突然開口誣陷她身邊的一位副将,接着陸大寶锒铛入獄,定然有人暗中授意對他用了刑,想從他口中挖出不利于自己的秘密,可她的手下脾氣品性如何她心中自是清楚。

陸大寶雖然表面看着憨傻一根筋,實質上關鍵時刻卻聰明着,在戰場之上悍勇無比,對自己也是忠心耿耿死心塌地,要他背叛自己,他寧願豁出去不要這條命也絕不會幹這種事。

可是,為何在自己面前他卻要刻意遮掩傷勢?按照這熊貨的脾性要是受了冤屈,定是早就在自己面前嚷嚷着要自己為他做主,找回場子來了。

現在這番舉動,只有一個解釋。

陸大寶正一臉美滋滋的享受着自家将軍的夾菜服侍,嘴裏塞得滿滿的,腮幫子都鼓了起來,正要跟将軍說不用這麽客氣,驀然只聽那女子嗓音清冷,語氣篤定。

“軍中出叛徒了!”

陸大寶嘴角一僵,拿着筷子的手一抖,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将軍說啥呢!俺們血甲軍個個都是頂好的漢子,怎麽可能背叛将軍?”

“的确他并未出賣我,不過他出賣的是你這個曾并肩作戰的兄弟!這與背叛血甲軍,背叛我薛姝又有何差異?!”

女子心中隐忍的怒氣終于無法遮掩,雙眸灼灼似烈火燃燒,語聲沉冷,蘊含無限殺機。

陸大寶将筷子放下,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抿了抿唇,嘆了口氣。

“将軍,如今多虧了郡王爺幫忙,過不了幾天俺就能出去了,希望将軍聽了俺的話之後別再計較。”

薛姝望着已經被刮去滿臉大胡子,露出與中原人迥異的異族相貌,深目粗眉,鷹鈎鼻,面目粗犷硬朗,配上高壯的身軀,一看便知是外族人。

薛姝沒接話,沉默些許,嗓音沙啞道:“當初我第一次在邊城見你,你一人勢單力薄,拖着把鋤頭大戰四個北狄人,滿身鮮血傷痕,依然悍勇不屈,但當你險勝之後,被你所救的同村百姓卻惡語相向,甚至不惜用利器驅逐圍攻。”

“當時可還記得我救你那時所說的話?”

陸大寶想起當初那場景,鼻子一酸,面前這個女子當時不過十五六歲,面龐還帶着些稚嫩張揚,但他永遠不會忘記,在他渾身浴血,滿心凄涼之時,那少女高居馬上伸出雙手似要給他個懷抱,臉上的笑容燦若朝陽融化他被冰封的心髒一角。

“呆子!來吧!當我薛姝的兵,當我薛姝的兄弟!從今往後只要有我薛姝在,誰敢欺負我的兄弟我必讓他百倍奉還!”

陸大寶使勁用手搓了搓眼睛,語聲嗡嗡,“俺當然記得。可是,将軍,這次咱就算了吧!俺不想再計較了,他這麽做都是有苦衷的。”

“這人是誰?”

陸大寶張了張口,一道幽幽的嗓音從旁邊牢房傳出,“大熊你就別為我開脫了,是我對不住你,這一切都是我幹的。”

語聲哽了哽,低落了些,“将軍,沒想到你我二人再見是如此情景。”

薛姝一驚,脫口而出,“書呆子?!”

陸大寶點了點頭,“他就關在隔壁牢房裏頭,這次出事是因為他娘跟他妹妹被人給綁了,他才做了假證,所以俺不怪他。”

薛姝雙拳緊握,胸中憋着一口濁氣,吞吐不出,越發悶得難受。

難道這就是見義勇為,拔刀相助的報複?

趁自己中毒危在旦夕,借機對血甲軍下手,對自己的身邊人下手,對自己最在乎的東西下手!

同時還引發內亂,安插人手,從內部攻破!

這就是他們對她這個不守規矩,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将軍的下馬威?

可笑她還曾信誓旦旦的要讓這京都千萬雙眼睛見識見識她薛姝的厲害,如今殘酷的現實卻明晃晃的告訴她,這早已不是她薛姝所熟悉的用真刀真槍去拼的戰場。

翻雲覆雨乾坤手,波雲詭谲權勢謀。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而這場沒有硝煙的戰争不過剛剛開始。

她,薛姝,哪怕跌得粉身碎骨,也不能輸!更不會輸!薛姝知道人就在隔壁,也沒有馬上過去質問,反而平靜的問了陸大寶一句話。

“你不恨他?哪怕一點怪罪也不曾?”

聽了這話,陸大寶坦然一笑,“說實話,當初曉得是這小子使得壞,那一刻俺真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塊,還問候了他家十八代祖宗都沒解氣。”

“後來俺又靜下心來仔細想了想,雖說這小子平時就一肚子的壞水,但他肯定沒那麽蠢到要暴露自己來做這件事,這小子這麽做的原因很可能是有把柄給人抓住了。”

“看他平時嘴裏老是念叨他家老娘跟他家妹子,俺就估摸着這就是他的軟肋了。”

看着眼睛閃閃發亮,頭腦清楚,條理清晰的陸大寶,薛姝驀地笑出聲來,隔壁牢房裏也傳出細微低啞似解脫釋懷的笑聲來。

“書呆子!本将軍看你這狗頭軍師的頭銜恐怕得讓賢了!”

“将軍,徐某就曾有言,大熊這人是個大智若愚又能抗的,而且還胸襟寬廣,不然在下也不會專門挑他了。”

陸大寶猛的睜大眼睛,“你他娘的故意的?!”

薛姝眼裏笑意一閃,嘴裏吹了聲響亮的口哨,不過一會兒過道傳來匆忙的腳步聲。

剛才那獄卒又殷勤的走到牢門口,偷偷颠了颠鼓鼓的荷包,畢恭畢敬的問道:“不知薛将軍有何吩咐?”

“你,去把隔壁那個給擡過來,再幫忙多置一床被子,讓他們兩個關一起吧!人多熱鬧!”

那獄卒一臉為難的道:“薛将軍,不是小的不識趣,而是上頭吩咐過……”

話未說完就被丢過來的一塊金子所打斷。

“夠了麽?”

那獄卒哪兒還有異議,立馬狗腿的跑去搬人了。

過了一會兒,只見四個獄卒用擔架擡着一個蓬頭垢面,身材瘦弱的男子進來了,放下人以後見沒什麽吩咐就乖覺的退了下去,接着又捧着床軟和的被子進來遞給薛姝。

薛姝在那人面前蹲下,手拍了拍他的臉,“當初不是說要帶老娘跟妹子回去過好日子的?怎麽就混到這麽個地步?”

那人毫不客氣的抓住薛姝的手臂,借力慢慢騰騰的坐起身來,幽幽吐了口氣,“看來徐某注定是逃離不了将軍的魔爪了。”

薛姝哼笑了聲,“不知多少人搶破頭都争着要做我的門客,就你不識好歹!”

見他身體不便,先是在另一旁堆了個茅草堆,将那床被子鋪在上頭,轉過身去直接兩手一抱,就把那男子公主抱着給搬到了被子上去,整理好了一看,那人一臉要死不活的屈辱樣子,還使勁刮了她一眼。

薛姝簡直氣笑了,拍了拍他腦門,“老子好心好意的伺候你,你小子良心都喂狗了是吧?”

“狗吃的是屎。”

那語調重重落在“屎”字上,在強調一個再明顯不過的事實。

薛姝翻了個白眼,想當初她也是個文明四好少年,如今粗話連篇,不斷自稱“老子”都是被人給逼出來的,特別是眼前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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