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折枝1

書院路27號,如果不是被太後催着去接人,我實在不願意去那個地方。

雖然這個地方是我爺爺發達之後買下地,後為了造福鄉親建的圖書館。

可依山而建的四層小樓,不管太陽多毒,內裏總是陰森森的,夏天倒是因此省了不少電費。後來捐給政府,政府在四層小樓左右各建了一棟三層新樓,又重新翻新舊樓,拆掉了原來的老式門窗,換上又大又敞亮的落地窗,一掃原來的黑洞洞的感覺。

不過這般投資,原來姜家圖書館的名字就不能用了,改成了市立圖書館。

之後政府又以圖書館門口的桃樹和小池塘為中心,往外做綠化整成了公園,圖書館一度還在省裏評上了獎。

不過即便如此,我後來雖然因為參加市裏的表彰活動去也過幾次,但是每去一次回來必然大病一場。所以對于我來說,那地方如非必要,實在避而遠之。

今天實在是特殊情況,我得接我媽同學的兒子去家裏吃飯。老實說,我感覺這又是一場預謀已久的讀為吃飯寫作相親的活動。自從我媽知道我是gay之後,不但沒有放棄相親,反而喪心病狂地換了相親的性別,給祖國紅紅火火的相親事業添磚加瓦。

到那剛出車門,就看見有個穿着粉色T恤的青年,正站在圖書館正門口邊的桃樹下,對着我揮手。

我一看那件比桃花還粉`嫩的T恤,就感覺眼前一黑,硬着頭皮迎上前去問:“你好,請問是郎濤,郎先生嗎?我是姜彤,那個……”

他似乎察覺到了我的尴尬,馬上接過話頭:“你就是我爸爸同學的兒子?”

我點點頭說:“對。”

不想他竟然捂住嘴,吃吃地笑起來:“噗,和我想象不太一樣。”

我被他笑得寒毛聳立,手腳無措,甚至還重新檢查了一下今天剛換的西服:“啊?”

他拉了拉挎包的背帶,說:“我還以為你會故意穿個老頭衫,染個紅毛來。”

“呃”我不好意思告訴他,我原本是有這個打算,只是後來找不到我爸的老頭衫,而且染頭發後,明天去公司鐵定會被圍觀。再者覺得這麽對人小夥不太好,還不如之後直截了當地拒絕他。

看我在那發愣,他倒也不見外,翹着蘭花指就一點我的肩膀:“開玩笑的啦,我們走吧,別讓爸爸和阿姨他們久等了。”

這小子講爸爸兩個字的時候,故意學臺灣人的發音,我在一邊聽着只覺得渾身雞皮疙瘩,每一秒都想拔腿就跑。

此時唯一的想法,就只想回去好好給我媽普及一下gay的常識。但求放我一條活路。

“呃,好,車子就停在圖書館對面。”我指着馬路對面的停車場說,“還有小心臺階,大門口的石板橋特別滑。”

“好的,姜小哥~”郎濤走到我邊上,作勢就要挽上我的手臂。

我連連往邊上倒退了幾步。

“喲,你還挺矜持的。”他如同餓狼撲肉一般攬住了我的肩膀,我僵着沒敢動。

走過石橋的時候,我看見郎濤原來的位置,站着一個穿綠色舊式軍裝的青年。

他的裝扮很特別,我不由得多看了幾眼。他穿着一件草綠色的老式軍裝,腰間紮着一條棕色的武裝帶,胸前還佩戴着一個紅色胸章。肩膀上則是挎着一只和衣服同色的帆布挎包,左手的胳膊上還套着大紅色的袖章,就好像是電視裏出現過的那些紅衛兵的裝扮。

郎濤看我站着不動就問:“你看什麽呢?說起來,以前這裏還是你們家私有的。”

我一邊看着那個青年,站在桃樹下轉悠,好像在等誰,一邊和郎濤搭着話:“嗯,對,爺爺在的時候,還是這裏的館長。不過後來立了遺囑,不讓我姑姑和我爸繼承,後來就捐給國家。”

郎濤揮手一拍我胸`脯,我險些倒退幾步,只聽見他驚訝地問:“诶,為什麽不讓?”

他低下頭湊在我耳邊壓低聲音說“啊是太邪門啦?好像說這裏死過不少人,你看都夏天了,桃花還開着。”

我耳朵怕癢,連忙推開他的臉說:“這棵桃花樹确實有點怪。我小時候我媽都不讓來這裏玩。據說以前有人跳水死在這裏了。後來爺爺捐圖書館的時候,指名什麽都可以動,唯獨桃花樹不能動。”

我看着樹下那個青年,突然走到了池塘邊,一只腳臨空垂在水面上。

我就說要在池塘邊裝上栅欄,結果被市裏管這塊的人以影響美觀給打了回來。

你看,現在是個人都能往下跳。

“你在這裏等我一下。”

我拔出郎濤的手,就往那個青年跑去,心裏祈禱他千萬別往下跳,不然我不會游泳,就很麻煩了。

好在我跑到那,還來得及一把拉住了那個青年。

“同學,你……還好嗎?”我氣喘籲籲地問。

青年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搖了搖頭。

“這裏池塘沒有欄杆,比較危險。你不要太靠近水邊。”我把他往回拉了拉。

青年點點頭。

“沒什麽事,快回家吧,快吃晚飯了。”我拉着他往回走,沒走幾步,就看見郎濤震驚地看着我。

我回過頭,發現青年已經不見了。

這是跑了嗎?

我不解地走回郎濤的位置。

這時郎濤好像恢複了正常,也不要求和我挽着,也不和我搭話,我們安安靜靜地走到汽車邊,剛坐進去,天就變暗,瓢潑大雨傾盆而下,一點給你做心理預設的時間都沒有。

還沒等我慶幸,我和郎濤都上車了。

這小子就出幺蛾子了。

我見他低頭翻自己的挎包,嘴裏還嘀咕着什麽,便問:“是不是忘記什麽了?”

“好像是手機落在裏面了。”

我看着車外的大雨,心裏嘆了口氣,說: “我去拿吧,雨這麽大,淋着你就不好了。東西放在哪?

“二樓電子閱覽室和閱覽室中間的多媒體會議室B2裏面,你大門進去左手第一臺電腦旁邊,手機應該在那裏。”

“行,那你在車裏等着,我去去就回。”

“謝謝你,姜彤。”

“沒事,應該的。”說着我就從車門邊的凹槽裏拿了把傘就打開了車門。

突然郎濤拉住了我的西服下擺,我看他面帶猶豫,語氣吞吞吐吐的。

“姜彤,你剛才……在桃樹下……幹什麽?”

“哦,剛才有個人站在水邊,我怕他掉下去。先不說了,我快去快回。”不等他回話,我就跑着穿過馬路。

我聽見他在後面喊什麽,但雨太大,又隔着馬路聽不清。

我揮揮手讓他回去坐着,就頭也不回地走向圖書館。

沒等我走到圖書館,就又在桃花樹那裏看見剛才的那個青年。

這會他呆坐在桃樹下,任憑大雨穿過桃花樹枝,淋在他的身上。眼看他都快被淋透。

我就看不過這種事,有什麽想不開的,吃一頓就好啦,如果一頓不行,那就兩頓。

我走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膀說:“同學,你怎麽還在這裏?”

青年低着頭沒理我。

“這個給你。快回家吧。”

我把手裏的傘塞給他,他倒也沒拒絕,接過傘站起來還對我微笑着揮揮手。

我站着沒動,目送他轉身上了石板橋,才跑進圖書館。

可這就這麽一會,身上幾乎都濕了,頭發上的水不停地往下滴。今天太後特地準備的西服,也皺巴巴地不成樣子。

我站在門口理了理頭發,盡力挽救了一下自己的儀表。

而此時圖書館門口也聚了不少人,他們正在猶猶豫豫要不要冒雨走,還是等一等雨勢。

我快步穿過他們,拐進右手邊的電梯口,正巧這時有臺電梯将要關門。

我大喊道:“等等。”

結果專注于看那臺電梯,轉彎太快,險些還撞到那塊寫着青年企業家表彰大會請上三樓的牌子。

不過電梯裏的人應該是聽到了我的喊話。電梯門又打開了。

電梯裏面人不多,左側按鈕處邊上站着一個女人,手裏牽着一個孩子,正中央則是一個穿着保安制服的人,右邊的角落裏還有兩個男人背對着我,似乎手還牽着手。

我對按着按鈕的女人道了聲謝,發現二樓的按鈕亮着,就站好不動了。

電梯門緩緩合上。

我站着等了好一會,電梯左上角的電子顯示屏上的數字卻始終停留在1上毫無變化,而且電梯也确實沒有任何移動的感覺。

于是我擠到邊上,對站在按鈕邊的帶着孩子的女人說,“不好意思,麻煩讓讓。”

雖然我試圖去按2層的按鈕,又試了試關門鍵,但是數字始終沒有變化,電梯也沒有向上移動的感覺。

電梯壞了嗎?

我有些不解,但也沒有多想就按了開門鍵,打算改爬樓梯。

可突然滴答的一聲,有什麽東西滴落在我的腳邊。

一開始我并沒有注意,但後來我覺得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菜市場家禽宰殺處那種濃烈的血腥味。

我低頭一看,吃了一驚。

原來我右腳邊竟然積了一灘紅色的渾濁液體,而且還在不斷有水滴在滴落。

于是我擡頭看。只看見原本站在我身邊的女人,就好像融化的雪糕一樣,頭發混着血肉和腦漿,順着身體往下淌,一直流到我的腳邊。

而且不只是她,她手中的孩子,保安,甚至于角落裏的那兩個男人。

他們的臉已經看不清五官,眼珠、鼻子、嘴巴,混在紅紅白白的液體裏往下淌。

但即使已經沒有了臉,我看見他們的腳尖都對着我,就好像在注視着我一樣。

我向後倒退了幾步,但狹窄的電梯裏,根本沒有躲藏的空間。

我靠在身後的電梯門上,睜大了眼,手裏機械地敲擊着開門鍵。

可電梯門紋絲不動。

這時,女人擡起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感覺她的手像果凍一樣,血肉的混合物透過我的領口滲入,皮膚上只覺得黏糊糊的,十分難受。

我連忙用手抓住她的手,手掌裏的觸感又冷又粘稠,就好像河底裏的淤泥的觸感。

沒等我用力,那雙手就爛成了肉泥,啪嗒一聲掉在我的腳邊,蓋住了我的皮鞋鞋面。

我擡起腳,卻怎麽也甩不掉那堆肉泥。那肉泥就好像有意識的一般,沿着的我的褲管往上爬。

然而禍不單行,剛才在角落還靜靜站着的兩個男人,這會也擡起手向我走來。

而中間離我更近的那個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他的身體向我傾倒。我只能用手推住他,但是融化的血肉,根本承受不了我的動作,我的手插進了他的身體,不知道摸到了什麽東西。

但奇怪的是,我并不覺得特別恐懼,只有一種對于眼前情景的惡心感。

這時電梯門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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