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罪4

在我聽到那段對話的開始,我就立刻想要從耳邊拿下手機,挂斷它。

但不知道為什麽,只覺得手臂發軟,渾身僵硬。

好不容易将手機拿下,卻因為手指上也都是汗液,屢屢從挂斷鍵上滑開。

等到我顫抖着手,将汗液擦在被子上,将要按上時,電話自己挂斷了。

而我則是徹底将這段對話聽地一清二楚。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為什麽原本我記憶中我和郎濤的對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那個用郎濤聲音不斷重複着“去死”的人,會是誰?

是郎濤嗎?

但是他不是我媽介紹給我的相親對象?

我握着手機,呆滞地坐在床上,連我哥喊我都沒有聽到。

直到手中的手機被拿走,我才發現我哥正站在我身邊,表情嚴肅地看着他手中的手機。

我仰起頭看着他。

只見他皺着眉,緊緊盯着手機屏幕,手指在屏幕上不斷點擊着什麽。

“哥哥?”

我哥對我的聲音毫無反應,仍然不停地在手機上操作着。

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猛地從床上站起,想要湊過去看他正在做什麽。

可我剛站起,就被被子絆倒,腳掌更是在床沿一滑,眼看要頭朝下翻過床尾的護欄栽倒在地,我連忙扭頭,伸手試圖拉住我哥保持平衡。

可奇怪的是,我哥竟然先是後退了一步,當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時,他才反應過來,急急忙忙用攔腰抱住我。

可能是情況緊迫,他竟是用那只拿着手機的右手撈住了我。

而半挂在他懷裏,半個身體已經沖出床尾護欄的我,趁機挖走了他的手中的手機,可沒等我查看內容。

另一樣東西徹底吸引了我的注意,我看見病床床尾護欄上挂着一塊表明病人名字的名牌。

而這塊名牌上,用黑色的中性筆寫着的,并非是我的名字,而是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陸浪濤。

我震驚地看着一行字。

這個名字讓我難以不去聯想他和郎濤的關系。

這是一個人嗎?

還只是一個偶然的巧合。

“彤彤,把手機給我。”

就在我陷入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名字的震驚之中時,我哥突然将我拉回床上,伸手就要奪我握在右手之中的手機。

我馬上意識到這個手機裏肯定藏了什麽線索,顧不上震驚剛才的那個名字,轉過身就打算往床的另一邊爬去。

我哥一把掐住我的腰把我往回拖。

與我哥這種時不時上健身房的人相比,我根本不是對手。

但我不甘心就這麽被他搶走,便伸長手臂護住手機,快速地在手機界面上瞎點,妄圖可以發現些什麽。

這個時候,也許是幸運女神眷顧了我,亦或者某個邪惡的東西要為我現在的處境平添痛苦。

手機上屏幕上竟然出現了通知欄。

裏面用紅字的字體顯示着數通來自我哥的未接來電,以及數條來自我哥的信息。

但我只來得及看清一條信息,就感到眼前一黑,被我哥捂住了眼睛。

“唔,放手,哥哥!”

我掙紮着從我哥的身下向前爬動。

“彤彤,聽話,把它給我。”

我哥死死壓住了我的身體,更是雙手握住了我拿着手機的右手,一點點的掰開我的手指,要将那臺手機拿回。

情急之下,我只能将手機抹黑扔出。

只聽砰的一聲,似乎就砸到床邊窗臺下的牆面上。

随着這聲撞擊聲,我哥也停止了動作。

我們兩就這樣維持着他壓着我的動作,沉默地趴在床上。

而那唯一一條我見到的信息的內容,則是“離我的弟弟遠點,陸浪濤。”

我感到了一種對哥哥的巨大不信感。

“你認識郎濤?”

“……”

“為什麽發信息讓他離我遠點?”

“……”

“哥哥,說話啊!”

“……”

“你到底知道了什麽?為什麽不能告訴我!”

“彤彤……”

“哥哥,哥哥你從一開始就騙了我,說不知道今年是幾幾年。”

“我……沒有……”

“沒有什麽?沒有騙我嗎?到現在了,你覺得我還相信你嗎?你一直都知道的,不然怎麽知道那個時候讓我躲在櫃子上,又怎麽知道那個時候應該往兒童區跑?”

“不……不是,我……最初……确實”

“我不相信!”

我打斷了他。

而他對于我的行為,卻只以沉默回應,直到許久之後,才突然松開了對我的禁锢。

他将我翻過身,面對面地看着我,說道:“彤彤,你聽我說,我遇到你的時候,真的忘記了很多東西。直到和你在兒童區分開之後,我才想起了一些。我現在不能告訴你。你相信哥哥,哥哥不會害你的,好不好?”

我看着他,看着他蹙着眉雙眼流露出深深的懇求之意,沒有說話。

我想起過去,他就一直如此,只希望我可以無條件的相信他。就好像什麽都不知道,躲在他的保護之下,就可以一無所知地不受傷害,就可以幸福了。

我還記得很小的時候,他騙我媽媽生病了,所以不能來幼兒園參加我的家長活動日,但是我明明聽到她打電話,約在那天和朋友出門逛街去了。

但是我覺得既然哥哥努力不希望我不知道,那我就只能也應該不知道這件事了。

後來,我生了水痘,爸爸媽媽從家裏搬了出去,美其名譽是希望不要影響我休息。而我患病期間他們一次都沒有來看望過我。

一直照顧我的哥哥對還堅持對我說,這是因為爸爸媽媽害怕我會傳染給他們。

我問他,那麽你呢?

哥哥難得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從小到大類似的事情,比比皆是,不過我覺得這并沒有什麽值得特別悲傷的,畢竟父母子女的關系,本就多種多樣。而且我有個別人都羨慕不來的哥哥。再者物質上我爸我媽也從來沒有虧待過我。

再後來,等我大學畢業,爸爸媽媽也搬了回來。不知為何,媽媽也突然變得熱情起來,就好像有一天突然發現,诶,我還有一個兒子一般,竭力希望改善我和她之間的關系。

并且哪怕後來知道我和哥哥之間的奇怪關系,也并不像爸爸那樣反應激烈,反而勸我,爸爸的死不是我的責任。

只是自此之後就改換了相親對象的性別,再一次投身于我的相親事業,只希望我可以留下後代。

說來,郎濤一開始的身份,正是我媽媽同學的兒子,我已經不想去探究這背後會隐藏着什麽,亦或者只是一個巧合。

而這一些,一開始哥哥就知道吧。

即使他什麽都不告訴我。

“如果我相信你,是不是就要承認哥哥已經死了,然後一無所知地在哥哥的幫助下一個人逃走?”漫長的沉默之後,我發問道。

我哥一愣。

這次輪到他看着我沉默了。

但與他剛才不同,我并不打算也一同沉默地等待。

我伸出雙手,掠過他的下颚。他的下巴上的胡渣微微紮在我的手臂內側,但并不讨厭。

我将他的頭顱拉向我胸口。

我哥順勢枕在我的胸口,抱着我的腰說:“但是我已經死了,彤彤。”

“那也不錯,剛好做一對鬼……兄弟。如果哥哥已經死了,我一個人活着又有什麽意思。”

“彤彤!”

“而且哥哥之前說我是植物人,也撒謊了吧。哪怕我的生理上還是活着的狀态,但是在長時間溺水之後,大腦也因為缺氧導致腦死亡了吧。”

在我說出腦死亡的那個詞的瞬間,哥哥掙脫了我的懷抱。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樣。

其實直到這一刻,我才終于從哥哥的反應中确定了這個事實。

原來我真的死了。

哪怕身體還活着。

“原來真的死了。”我顫抖着聲音低語道。

我無法描述現在到底是一種怎麽樣的心态。

即使是剛才推論出來已經死亡的時候,我其實仍懷有僥幸的心理。但當從哥哥的表現中得到确認的時候,我感覺一種巨大的空虛與茫然。

也許是我的表情或是反應,吓到了我哥。

他一下子将我撈進懷裏,撫摸着我的後背說:“彤彤,乖,你不要胡思亂想,相信哥哥,我一定能讓你活着離開,”

“然後一個人拿着你換來的生命,假裝一無所知地活着,甚至與別人相愛,相伴,最後老死?”我推開了哥哥,看着他略帶諷刺地笑道。

“彤彤!”我哥雙手用力扣住了我的肩膀。

他的力道大得驚人,我甚至有種他要将我捏碎的錯覺。但最終他還是松開了手。他扭過臉,斷斷續續地說:“對……對……總比和……自己的親哥哥……在一起……要好。”

“你真這麽想嗎,哥哥?如果真的能這麽想,剛才你怎麽會那種反應。”

我想起哥哥剛才的行為,不知道該欣喜,他對于我也不是他一再堅持的單純的兄弟情感,還是該悲傷現在他的死不承認。

“彤彤,我只是想把一切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東西給你。別拒絕我。算哥哥求你了。”

“但是這次我不想要了。如果你死了,比起待在沒有你的世界,現在這裏并不壞。”

我側過身,從哥哥的身下滑出,重新站在略帶冰冷的地面上,繼續說道:“說來,哥哥一直不告訴我什麽。是不是因為我如果知道了一切的真相,就活不了?”

我哥并沒有回答我的這個荒唐的問題,只是快速地說了這麽一句話:“我早該這麽做的。”

瞬間,我僅僅只是與他對視一眼,就感到了一種風雨将至的恐懼。

下一秒,脖子一疼,我就人事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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