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罪5

我醒來的時候,準确地說我眼前出現景象的時候,第一反應是想質問哥哥為什麽要打暈我的。

但眼前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場景,以及渾身上下沉重的感覺,還有那種無論怎麽努力都不能說話的感覺,無一不是在告知我,此時身處夢境絕非現實這個事實。

而在這個夢境裏,我站在一面落地窗邊,視線穿過玻璃窗,剛好可以看見窗外有一株桃花樹花盛葉茂。而透過枝葉繁茂、花朵盛放的桃花樹,則看見天空中正挂着一輪巨大的圓月。

在那略帶寒意的月光下,我看見有一個人身穿西服的男人慢慢走到樹下。

他踮起腳,從桃樹上折下一支綴滿了桃花的桃枝。樹影婆娑間,雖然那個人的臉隐藏在陰影中,無法辨識,但奇怪的時候,他給我一種強烈的熟悉感,似乎下一秒那個答案就要從我口中呼之欲出。

但就在我想起他是誰的時候,那個男人轉過了身,只留下一個背景供我猜測。

他抱着那枝桃花,走到小池塘邊。

黑漆漆的池水,緩緩波動着,時不時漫上岸邊流連過他的腳邊,如同一個邀請。

此時我雖然猜不到他是誰,但我卻猜到了他下面的一個動作。

果然,那個人一步接着一步地慢慢走下了水池。

我眼睜睜地看着水面緩緩漫過他的小腿、大腿,直到只有腰部露在水面之外。

這時他才停下腳步,靜立在水中。

他要做什麽?

我有些不太明白了。

而就在我疑惑的時候,那個男人身邊的水面詭異地波動起來。

在一圈圈的漣漪之中,有另一個人從水下冒出。

這一次,在明亮的月光下,我終于看清了另一個人的臉。

他的臉我再熟悉不過。

這個人是我的哥哥。

同時,我也馬上意識到,那個背對我站立的、令人熟悉的男人是誰。

現在難道是9月28日的那個晚上?

那張紙上所寫的我決定去折下一枝桃花,指的就是現在的場景嗎?

沒等我解開任何疑惑。

我看見我哥突然抱住了我。

雖然水池中的我背對着,但我明顯看出他們在接吻。

我哥緊緊抱着我親吻着。

這又是怎麽回事?

下一秒情況突變,我看着我自己被我哥擁抱着壓入水中,在水面濺起巨大的水花,漣漪一圈圈地散開,久久不再平靜。

而我等待了很久很久,再也沒有等到看見我和我哥浮上水面。

只有一枝桃花,從水下浮起,輕輕地随着水面的波紋漂動。

我想起了不久前桃樹下那場不堪回首的性`愛。

原來這就是原因嗎?

這個時候,從我現在這個身體的口中,發出了幾聲怪異的笑聲。

這笑聲尖銳難聽,更是充滿了惡意和嘲諷。

這是我的反應嗎?

我簡直不敢置信。

而就在此時,原本倒影在窗戶上朦胧模糊的臉,卻漸漸變得清楚。

這是一張我前不久才看到的臉。

一張屬于一個叫做郎濤的人的臉。

我吓得想要向後退走。

但他的身體似乎本就不受我的控制,剛才我誤以為是自己的行為的一切,不過就是出自他本意的旁觀。

他面對着窗戶,呵呵冷笑着,眼神如同看待獵物一般。

有那麽一個瞬間,我甚至覺得他知道我的存在,這眼神,以及這笑聲,無一不是在諷刺嘲笑着我。

我甚至可以猜出他的未出口的話語。

被自己最愛的哥哥所殺,你幸福嗎?

幸福嗎?

幸福?

為什麽會是幸福?

難道不應該是難過嗎?

我究竟在想些什麽?

竟然會期待這種結局?

我突然發現在自己心中竟然隐藏着這樣隐秘而可怕的願望,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戰栗。

不對,不能被蠱惑了。

仔細想想,我絕不是那種期待死在誰手裏而占據他一生的人,如果不能活着在一起,那就沒有意義了。

可現在又是怎麽回事,我為什麽會在郎濤的身體裏?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突然沉重的腳步聲,從遠及近漸漸靠近我所在之處。

郎濤的身體轉過頭。

我看見了一張你見過一次就無法忘記的熟悉的臉。

他恰是那個我透過病房的房門小窗看見過的人。

只是與那時不同的是,他跪爬在地上,如同一只小狗一樣,四肢着地奔跑着。血肉模糊的臉上本就搖搖欲墜的眼球,更是在空中晃動,下一秒會掉落在地都不奇怪。

而缺失了嘴唇而暴露在外的牙齒中咬着一本黑色筆記本,血水混着唾液從筆記本上流過。

我本以為他會攻擊郎濤。可這個人,竟然真的像一條小狗一樣,跑到郎濤身邊,乖乖地蹲坐下,高高揚起頭,如同小狗期待主人誇獎一般看着郎濤。

郎濤冷哼了一聲,從他口中拔出筆記本,伸手撫摸上他血肉模糊的面孔。

看似輕柔溫和的撫摸,但郎濤掌下的那個人,卻從喉嚨裏發出壓抑的哀嚎聲。

而與哀嚎聲一同出現的,還有無法令人忽視的詭異咀嚼聲,就好似有誰正在啃咬着食物。

但這個場景裏除了郎濤和他腳邊的那個人,以及不知道該不該算存在的我之外,別無他人。

我看着從郎濤手掌邊不斷滴落的血珠,一種糟糕的預想再次出現在我腦中。

當他從那個人臉上擡起手,将手掌面對我的時候,驗證了我的猜想。

他的手掌裏有一張長着尖利牙齒的嘴,此時正在用舌頭舔過牙齒,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

我感到胃裏很漲,有什麽東西翻滾着要從喉嚨裏湧出。

但郎濤本身看起來卻自然無比,他收回手半靠在落地窗上,小心捧着筆記本,似乎打算翻開它。

他手中的筆記本,黑色的皮外套雖然沾上了血液和唾液,但幸運的是,內頁似乎只有頁邊浸濕,紙張僅僅有些黏連。

只見郎濤動作熟練,靈巧地翻過只寫了一個T字的首頁,露出後面的內容。

借着月光,我強忍着想吐的感覺,在第二頁看到了一張時間表。雖然筆記本的紙張邊緣因為浸濕,字跡有些暈開,但并不影響閱讀。

1969年 9月28日 L溺死1985年 9月28日 FLY活埋2000年 9月28日 LLT病死2003年 9月28日 去世2009年 11月1日 LYY2010年 9月28日 去世2014年 9月28日

2014年 11月4日 W墜樓2015年 1月6日 WJX說LLT死于他殺2015年 9月28日

我看着這張時間表,震驚地一瞬間喪失了思考到能力。

且不論內容,光是這個字跡,就讓我驚訝無比。

我怎麽都想不起自己曾經寫過這個東西,再加上雖然我不願意回想,但此時已顧不上這些,這本筆記不就是那個時候,我被哥哥壓在身下,從我的西服裏掉出來的筆記本嗎!

怎麽會在郎濤手裏。

而且這個內容,如果是我自己寫的,并且是為了解釋給自己看的,為什麽會使用這樣的縮寫。

就好像在擔心會被別人得到這本筆記本,而洩露了什麽一樣。

我雖然對于筆記上記錄方式疑惑不解,但比起深思這麽寫的原因,筆記內容的部分顯然更加重要。

我快速回憶起這些日期。

2003年和2010年的兩次9月28日的內容,我記憶地最為清晰。恰是爺爺和爸爸去世的日子。

現在想來,兩人都在不同年份的同一個9月28日去世,真是巧合地不可思議。

而2000年的9月28日,雖然只是猜測,但這三個拼音的縮寫,應就是陸浪濤沒有錯了。

可他在2000年就已經病逝了,那之後的郎濤還會是他嗎?

不過我既然會出現在他的病房裏,那麽這個人絕不會和現在的情況毫無關聯。

如果真的是同一個人,那相親那天我見到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但那天我和他見面的時候,他的手掌仍舊是普通人的樣子,并沒一張嘴長在上面。

也許我現在見到的郎濤和我相親那天見到的并非是同一個人?

但是如果不是我回去給郎濤找手機這個契機,我也不會再次進入圖書館。

并且他和我的對話在電話裏變成了那樣的一段內容。

我很難相信那個時候的郎濤仍然是一個正常人。

一想到我之前竟然還把他當成普通的娘娘腔,饒是在夢中,都不由得感到一陣後怕。

而再之後的2015年,wjx說陸浪濤是被謀殺的?

這個wjx是誰?

我的腦中完全沒有印象。

等等,我在那個病房裏,一開始的心電監視儀,在病房外那個血肉模糊的人進來之前都是平穩地發出滴滴聲。但他一進來,就突然長鳴了?

這個人是殺了病床上陸浪濤?所以說是他殺嗎?

可wjx這個名字縮寫到底代表了誰?

在我疑惑不解的時候,郎濤已經将大本筆記本翻過。

奇怪的是,雖然速度太快我已經看不清每頁上寫了什麽,但用漢字書寫的部分越來越少,盲文的部分越來越多,直到最後完全變成了盲文。

翻到最後一頁,郎濤啧了一聲。只見他抓住最後的幾頁紙張,唰的一聲全部撕下,随手就扔在了地上。

啊,我眼睜睜地看着他要毀壞筆記本,自然是焦急無比,可卻不知如何阻止他。

眼看他又捏住幾張紙就要撕下的時候,他突然停止了動作。

郎濤摸着封底上彎彎扭扭寫着的四個字——不忘初心,口中發出滿是嘲諷的笑聲,卻終于不再撕紙,反而合上了筆記本。

而這時我感覺眼前的景色忽然開始了晃動,郎濤的動作不再連貫,連同畫面的切換也變得雜亂無章,就像是夢境即将逝去,要到醒來的時刻了。

直到最後,我只記得他将筆記本放在那本之前掉落在病房地面上的《亞弗戈蒙之鏈》的書頁上。

書頁竟然自行下沉,剛剛好好地将筆記本嵌在其中。

等場景切換到他重新将這本書塞回書架的時候,我這才發現這本書的書脊下方的标簽紙上,清清楚楚地寫着索書號i313.45/604。

這不就是之前被那個哥哥塞進我口袋裏的那張紙條上所寫的索書號嗎?而這個索書號指向的那本書,就是小兔子說的裏面隐藏着真相,希望我要去找的那一本。

難道他們是希望我去找到這本筆記?

等等,別在這個時候醒來,求你了!這本書的旁邊的那本書是什麽名字,它的作者竟然是陸浪濤?

然而事與願違,就在我極力想要看清隔壁那本書的名字的時候,夢境迅速崩塌,最終都沒有看清那本書的名字,只記得第一個字是“我”。

從夢境中醒來,我依然覺得昏昏沉沉,半夢半醒,脖子隐隐有些疼痛,四肢都感覺移動困難。

移動困難?

我動了動手腳,突然意識到了一個事實。

我的雙手和手腳被牢牢地捆綁着。

而做下這件事的人,恐怕除了我哥之外,別無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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