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罪7
我重重地摔在地面上,身體因為疼痛無意識地蜷縮在一起。
似乎是因為地面濕滑,我側躺着在地面上滑行了好一段,直到最後撞在冰冷堅實的牆壁上才重新停下。
貼着牆壁,我的耳邊傳來哥哥焦急的呼喊聲。但我睜開眼,卻看不見我哥的身影,眼前只有密密麻麻靠近我的嬰兒們。
我側着臉看着這幅駭人的場景。
占據了我整個視野的嬰兒們,睜着只有眼白的雙眼,緩緩地,慢慢地爬向我。
他們畸形的臉,天然殘缺了或是手,或是足的軀體,還有奇形怪狀的連體,讓我害怕地向後躲避。
可我身後只有一面冰冷的牆壁。
而身側則是剛才那具早就被啃食得血肉模糊的屍體。它就像是一個實例提醒着我即将到來的下場。
我靠着牆壁掙紮地坐起來,并沒有放棄,伸手摸到腳腕上捆綁的輸液管。
輸液管又細又韌,雙手自由時尚且難以快速解開,更不用說我現在雙手被縛,怎麽都打不開腳跟上方的那個死結。
這個時候,靠前的幾個嬰兒們已經爬到我的腳趾邊。
我揮手想要推開他們,但他們數量實在是太多。
我剛剛推走一個,另一個就擠到我的身邊。
密密麻麻,無窮無盡。
但有趣的是,他們盡管相互推搡着,卻并不會傷害自己的同伴,保持着某種井然的秩序爬向我。
我能感覺自己腳趾,裸露在褲子外的皮膚,被冰冷濕漉漉的東西舔舐着,還有尖銳的牙齒劃過皮膚表面時帶來的刺痛。
漸漸地,我已經看不見我雙腿,連輸液管也觸碰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嬰兒們青灰色的蠕動的身體,以及死屍一般的僵硬觸感。
他們冰冷而沉重,一層層地堆疊着,爬上我的胸口,肩膀,如同泥土一樣緩慢地将我掩埋在下方。
我艱難地越過眼前的嬰兒,望向我哥的方向。
在嬰兒咿咿呀呀的哭叫聲中,我聽到我哥的聲音。
“彤彤!”
他一邊喊着我的名字,一邊躍過地上零星幾個嬰兒向我跑來。但卻被身後的那個人抱住了腿,摔倒在地,被迫與那個人扭打在一起。
看到這個場景,我掙紮着想要坐起,卻因為身上的重壓,難以行動。
我努力想要從嬰兒堆中抽出雙手,但原本只是吮.吸舔舐着我手腕皮膚的嬰兒,在我這次一動手的時候,突然用力咬下。
瞬間我禁不住痛呼了一聲。
那一秒,我以為自己一定死定了,會被活生生地一口口被咬下,然後分食。
臨死時的恐懼和絕望,眼淚止不住地從眼眶裏流下,我喊道:“哥哥,我喜歡……”
但話還未完,嬰兒們竟然如同退潮一般,突然快速地從我身上退去。
預想中被嬰兒們一擁而上蠶食的慘劇并沒有發生。
并且他們似乎是将我視作一員一樣,還幫我咬開了捆綁着我雙手的輸液管。
我一時之間,垂着正流着鮮血的手腕,呆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不遠處扭打在一起的兩人,也停下了動作看向我。
但他們就沒有我的這種待遇,從我身上離開的嬰兒們,就好似快速爬動的甲蟲一般,沖向他們。
正被我哥壓在地上的那個人首當其沖。
空蕩蕩的走廊裏再次傳來令人厭惡的撕咬聲。
被這個聲音驚醒,我如夢初醒一般想到:得去幫哥哥。
我低下頭,忍着手腕上皮肉翻開流血的疼痛,解開了腳上的輸液管。
正準備站起的時候,只聽見啪的一聲,一個東西掉在了我的腳邊。
我只掃了一眼,是個翠綠色的玉質雕像。
它是個無頭的臃腫人形,雙手高舉張開,手心裏還有兩個橢圓形空洞,伸出一個倒三角形有些眼熟的東西,就好像是兩張嘴中正探出兩條舌頭一般。
不過現在我也顧不上多想它這個是什麽造型,擡腿就向我哥跑去。
剛走一步,腳踝一疼。
我低下頭,一只血肉殘缺不全,正露出白骨的手握住了我的腳踝。
而那只手連着的身體,正是剛才我以為已經被嬰兒活生生咬死的那個人。
他一把拽倒了我,站了起來。
我趴在地面上,用還未被抓住的左腳蹬他的手臂。
腳底一次次陷進柔軟濕冷的血肉之中,換做平時,被攻擊的人可能早就疼痛昏厥了。
但這個人卻真如一具死屍一樣,毫無反應,緊緊攥着我的腳腕,自顧自地彎腰撿起地上的玉雕。
我趁此試圖站起。
突然,頭皮一陣劇痛,我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地面就快速出現在我面前,只聽見砰的一聲,撞擊在了地面上。
剎那間,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意識模糊,額頭上有什麽溫熱的液體流下。
耳邊隐隐約約還有什麽東西在一起尖聲嘶叫着。
下一秒,我又被拽起,那個人用看不清五官的臉靠近我,細細打量了我幾眼。
我伸出手努力地想要反抗。
他扯了扯似乎是嘴部的空洞。
然後再一次,我又被砸向了地面。
眼淚混雜着血液,我的視野中整個世界都是扭曲而血腥。
我看見嬰兒們從遠處直撲向我身後的那個人,哥哥的身影似乎也近在眼前。他嘴唇開合,好像說了什麽,但我耳中什麽都聽不見,只有嗡嗡聲作響。
那個人的臉又一次出現在我眼前。
意識朦胧間,我抓着他的手臂,對着他的臉就是奮力一拳。
他整個臉在我的奮力一擊下歪到了一邊,卻好似毫無疼痛一般扭了扭脖子。
砰的一聲,疼痛又一次襲來。
我失去了意識。
“……花枝……”,
“……折……”
“……風……”
“……子……”
“……皆……祝……”
“……我……別……”
“……長……”
“……墜……泥溷……”
迷迷糊糊之間,我感覺耳邊又響起了那首熟悉的京劇唱段。
斷斷續續,若有若無。
我努力想要掙開眼睛。
幾次掙開,又幾次閉上。
隐隐約約感覺自己在移動着,途中似乎經過了一個整齊排列着很多臺式電腦的房間。
等我閉上又睜開就都不見了。
而耳邊又一次響起那段唱段,這一次它的聲音更響亮,也更清晰,就好像正在我耳邊演奏一般。
不,它就是在我的耳邊演奏的。
我感覺自己手中被塞進了一個長方形的硬塊物體。
半睜開眼,我反應呆滞地看着這個東西在我手中閃着亮光。
啪的一聲。
面孔一陣刺痛。
我終于清醒過來。
首先引入眼簾的就是我手中正握着的東西。
這是一只極為普通的智能觸屏手機。
一只在那個病房的床上我所見過的,原屬于郎濤的手機。
此時它的屏幕上,正閃着姜皓兩個字的來電提示,并且還播放着作為鈴聲的那首京劇的唱段。
而借着手機屏幕的亮光,我看見那個人正蹲坐我身旁,托着我握着手機的右手。
他用右眼眼眶中僅剩的半只眼盯着我,似乎正在等待我接電話的動作。
我低下頭看着掌中的手機,又看着屏幕上哥哥的名字,遲遲沒有動作。
他伸出另一只手,用力捏着我的大拇指,懸空在接聽鍵的上方,要我自己按下。
雖然我不明白怎麽回事,但至少明白一點,那就是他雖然可以借着我的手指直接按下接聽鍵,但卻一直沒有這麽做,而是在迫使我主動自己按下。
那麽反着來做就可以了。我想到。
不再多思考,我擡頭對他笑了笑,左手飛快地從右手中抽出手機,想要扔出去。
他對我的行為沒有防備,還沒有反應過來,手機就被我抽走了。
這時他才反應過來,一把抓住了我的左手,擡手就又要給我一巴掌。
恢複意識的我毫不示弱,連踢帶踹地掙紮起來。
掙紮間,我感覺自己似乎按到了手機的屏幕,但沒等我确認,手機就從手中滑出,劃過一個抛物線,落在不遠處。
京劇的唱段随着落地聲戛然而止,裏面傳來郎濤令人熟悉的,略帶女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