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祂3
“哥哥?”
“嗯?”他們三人都回應似的看向我。
“我突然想起一個問題,2015年9月28日的我的那次獻祭成功了嗎?”我透過右眼看着不遠處那扇雙開的玻璃門,問道。
“當然,所以祂才會憑依在你身上,而你才會進入了圖書館。但不用害怕,彤彤。我已經取回了你的身體。你依然還活着。等一切結束後,就可以回歸正常。”我懷中的頭顱說道。
“但是哥哥你如果從小就不是人的話,我的獻祭不可能成功吧。因為你就算被拉進圖書館也不會死,更不需要我獻祭來換你出來。這個獻祭從一開始就不會成功的。而現在我出現在了這裏,那麽至少9月28日的哥哥是……”
我一把抓住了那枝桃花,看了一眼懷中的頭顱。
他剛驚呼了一聲“彤彤”,就被我單手扔向冬裝哥哥。
他們是假的,只有9月28日的哥哥也許是真的。
我一邊思考着,一邊越過正前方的郎濤打扮的哥哥,奮力向着那扇玻璃門跑去。
奇怪的是,完全可以在途中阻擋我的那位郎濤打扮的哥哥,只是與我交換了一個眼神,目送我離開。
跑動中,左手的手腕上,血依然順着黃金的觸手從無名指滴落。
長時間的失血讓我沒跑幾步就覺得虛弱眩暈,但同時血液滴落後,地面上的所有阻礙物都被燃燒殆盡,原本潮濕泥濘的地面,也變得幹燥平坦便于行走,沒多久那扇玻璃門就近在眼前。
只是右眼中的那扇普通雙開門玻璃門,在左眼中,卻是一整面鑲嵌在人體軀幹外框中的巨大鏡子。
那位外框是一名被砍去頭顱,極為臃腫的男性。
他的雙手向上伸展,于本是頭顱的地方,手掌交疊,露出掌心之中一個空洞。看樣子正好可以嵌入我口袋中那個無頭人形的雕像。
我掏出衣服口袋中的那個雕像,跳着按進了那個空洞之中。可之後我無論如何用力推亦或是拉它,這面鏡子都穩穩地屹立着,紋絲不動。
我猜這裏面也許還有其他什麽機關。
可我卻沒有多少時間來仔細探查了。
身後,冬裝哥哥,正大笑着向我慢慢靠近。
而那位斷首哥哥,則是在冬裝哥哥的身側,懸浮着頭顱。
唯獨那位郎濤打扮的哥哥缺席其中。
他們離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門卻依然還沒有打開。
我退後了幾步深呼吸,試圖再一次尋找機關存在的痕跡。
白色的熒光下,那面鏡子中倒映出房間內連同我的身影在內的一切,但我只看了一眼就失去了意識。
失去意識的瞬間,我好像看到了自己,又或者是眼球或者觸手堆疊而成的一個物體,又或者什麽都沒有。
腦海中只存有模糊暧昧的記憶,且抗拒任何的回想。
我只記得那個時候,手中的桃枝再一次傳來聲音。
“解放我……來見我……實現……你的心願……來見我……”
聽到那聲音後,我才恢複了神志。
此時,無論我如何施力都紋絲不動的鏡子已經完全粉碎,露出後方黑暗無光的空間。
但從右眼所見則是,玻璃門被打開,連通了一個極為常見的樓梯間。只需進入,順着右眼的指示走上樓梯,我就可以到達三樓。
可我卻不能辦到。
因為我正蘇醒在了一個極為糟糕的地方——冬裝哥哥的懷裏。
“彤彤,彤彤,彤彤!”
他反複地溫柔地喊着我的名字,伸手輕輕地撫摸着我右側的臉頰,一遍又一遍。
但是他的眼底裏沒有絲毫笑意,只有野獸獵食時的那種兇殘與興奮。
我緊緊攥着那枝桃花,幾次開口又放棄,最終下定決心問道:“你會怎麽處理我?”
“确實是個問題。彤彤,我是真心實意想要讓你活下去,但是你知道的太多……”冬裝哥哥将大拇指懸在了我的右眼上方,接着說,“我就只能做一些傷害你的……”
我伸手抓住他的懸在我上方的右手說:“等等,姜皓,愛我嗎?”
他緊緊抱住了我,臉貼在我的耳側,溫柔且深情地說道: “不論過去還是未來。”
我看着他的大拇指插向我的右眼。
“啊!!!!!!”
噗嗤——
血肉被穿透的聲響。
甚至為了破壞地更徹底,他的拇指在我的眼眶中攪動着,發出粘稠的聲響。
耳邊,他用溫和的語調,不斷重複着:“你會原諒哥哥的吧,彤彤,乖乖的,哥哥一直愛你。”
我放棄回應他,急促得喘息着,在劇痛中艱難得積蓄着力量。
我要去見祂,必須回到2015年9月28日的那個時候。
我終于明白了筆記本上不忘初心那四個字的意思。
只有最開始的那個9月28日的哥哥才是真的。
我掙紮着想要從冬裝哥哥懷裏爬出,但劇痛消磨着我本就不多的體力和力量,使我始終無法從他懷裏脫身。
在疼痛而遲鈍的意識中,我聽見那位郎濤打扮的哥哥的聲音響起:“你說得真委婉,何不明确的告訴他。你只想要個聽話的乖弟弟,無所謂神志清醒與否,只要聽話。”
“滾一邊去,我已經知道你被祂污染了。”冬裝哥哥從我的右眼眼眶裏拔出了手指,剛才始終旁觀的斷首哥哥,飄來親吻着我的傷口。
有什麽東西順着傷口鑽入我的眼中。
黑暗的,粘稠的,柔軟的物體。
疼痛大大緩解。
但這種奇怪的止痛方式,也在逐漸模糊我的思考,甚至令我昏昏欲睡。
我左右扭頭極力想要避開他的觸碰。
這時,那個郎濤打扮的哥哥,突然發生了變化。
他的四肢反折,眼裏流露出令人熟悉的狂熱與愛戀,說道:“哦,那就沒有什麽掩飾的必要了。傷害彤彤的都該死。”
他伸手拍飛了懸浮在空中的頭顱,像蜘蛛一樣移動手腳沖來,一把撕開了我和冬裝哥哥,與他扭打了在一起。
這不是兩個人類之間那種争鬥,更像是兩只野獸相互撕扯着血肉。
我的耳邊全是血肉被擊打,被撕裂時的粘稠聲。
濃烈的血腥味夾雜着蘑菇分泌液的腥味灌入鼻腔。
我掙紮地爬起來,透過還能視物的左眼,看着兩個完全不成稱之為人形的東西交纏在一起。
其中一個人,擡起滿臉血紅的面孔,看看我說道:“逃吧,逃吧,我的彤彤,我的彤彤!”
我看了他一眼,捂着流血的右眼,轉身跌跌撞撞地爬進了黑暗之中。
跨入黑暗之中的瞬間,剛才閱覽室中的一切聲音都消失不見。
只有細弱的呻吟聲若有若無。
我從地上爬起來,打量着四周搜索樓梯的所在。
失去右眼之後,我再也沒有依靠現實世界定位的視角,只能依賴于左手中的桃花帶來些許亮光,用僅剩的左眼搜索着我的道路。
但亮光顯示的景象,看見并不比看不見有多少有利,甚至更糟糕。
我面前就是那段通向三樓的樓梯。
但樓梯的上方,正挂滿了上吊的女人。
她們蒼白着臉蛋,頭發散亂地貼在臉上,有的露出眼睛,有的被頭發遮擋得嚴嚴實實,完全看不清臉,但都離地不過半個人的距離,渾身痙攣着,雙腳不斷在空中踢蹬,持續着死前的掙紮和痛苦。
之前我聽到的呻吟聲恐怕就是她們發出的聲響。
我試探地向她們靠近了幾步。
瞬間,上吊女們全都停止了動作,順着樓梯的坡度,睜着雙眼從上到下俯視着我。
我又走了幾步,她們循着我的方位,轉動着頭和暴出的眼珠,從頭發後緊緊追逐着我的動作。
我側過頭看了看背後被黑暗遮蓋的空間。
已經不能回頭了,要想上三樓,只有穿過她們的這條路。
我将桃花叼在口中,全身趴下,打算從上吊女人們的下方匍匐着爬上三樓。
趴在鋪設瓷磚的臺階上,我只感覺寒氣從胸口浸入心髒,輕輕呼氣都有白氣形成。
右眼和左手手腕依然流血不止,愈發加重了這種寒意。
比起身體上方的上吊女屍帶來的恐懼和危險,我自己已經接近極限的身體更是一種阻礙。
我只覺得眼前發黑,哪怕的一節臺階都移動地非常困難。
但我不能放棄,也不能停止暫歇,因為連我自己都無法保證,如果停下,我是否還能保持意識。
耳邊,那些女人用低低的聲音,說: “姜彤……姜彤……我是你的姑姑……幫幫我……幫幫我……好難受……好難受……”
我的視野中一條條,淌着黑色液體的浮腫、略微腐爛的腿猛烈地踢蹬着。
同時挂着她們的麻繩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我不敢想象,如果繩子斷了會發生什麽事。
好在我爬過前一半臺階,轉過一個拐角,都安然無恙。
然而我發現了另一個問題。
起先,我并不會撞到她們的腿,随着臺階攀爬,女人們離地的位置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甚至當我離三樓不過四五級臺階的時候,她們的冰冷的腳丫已經踩在了我的後背上。
她們想要借助我的後背站起,但好像被燙到一般,又縮回。
女人發出凄厲的尖叫聲:“彤……彤,救……救……我……為什麽……只有……你活着,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她洩憤一般地踢着我的後背,我咬牙承受着,爬上了三樓的走廊。
這裏同樣是漆黑一片,只有我口中的桃枝帶來些許光亮。
我癱在地面上,精疲力竭,別說是行動,哪怕是看東西都力不從心。
近在臉邊的,剛從口中取下的桃枝都已經看起來重影、虛化。
好想停下來,休息一會。
哪怕只休息一分鐘,一秒,甚至一個眨眼都行。
可在這裏停下意味什麽,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我撐着地面,靠着牆壁,一點點挪動着站起。
身後,腿邊,悉悉索索的,有什麽東西在輕輕地移動着。
我低下頭,眨了眨眼,等視野變得清晰,看見腳下,有一雙眼睛嵌在地面上。
剛才那種輕輕的觸碰感,就是眼皮擦過我的腳掌所致。
順着這雙眼睛,我左右環視。
從牆壁到地面,以及天花板上,甚至一直蔓延到看不清的走廊盡頭,一雙雙眼睛逐次掙開。
他們眨着眼睛看着我,發出耀眼的白光,照亮整個空間。
桃枝中再次傳來那個聲音。
“解放我……你的報酬……來見我……”
随着它的言語,三樓的走廊盡頭,出現了一扇棕色的木質大門。
那扇門如同拉扯着空間,将走廊一口口地吞噬,向我的方向急速沖來。
最終停在了我的身側。
我踩着地面上的眼睛,搭上那扇門門把手。
擡頭還可以看到,門口的上方還挂着館長辦公室的銘牌。
我深吸了一口氣打開了大門。
門後,
刺目的白光,雜亂的聲音,濃烈窒息的桃花香氣。
掌中的桃枝已經消失不見,變為一只硬殼的蟋蟀馱着我。
它帶我在白光中,不知穿行了多久,直到一道透明的帷幕出現在我的面前。
掀開帷幕。
那個軍裝青年背對着我,坐在一只巨大的長着爺爺面孔的蟋蟀背部。
青年的手邊正放着一只小巧的黃金鳥籠。
籠中的支架上放着兩枚金色的小碟。
右側的一枚上已經放置了一顆完整的眼珠。
他打開那只鳥籠,取出空着的那枚小碟,放在籠外。
随後轉過身向我伸出手掌。
他的手掌中密密麻麻地布滿了眼睛,順着他的手臂,一路向上,他所有露出在軍服之外皮膚上,也全都布滿了眼睛。
猶如一個眼睛組成的物體一樣,他的面孔已經變得無法辨識。
此時,他身上的所有眼睛都轉過眼珠注視着我。
用那明明已經沒有發聲的部位,卻不知從何處的發出的同桃枝中傳來的一模一樣的聲音說道:“封印被解放……你的願望……實現……我的詛咒……代價……剩下的左眼……”
我接過了那枚盤子。
左眼一陣刺痛。
但我并沒有陷入黑暗之中,左眼依然可以視物。
但那枚碟子中,已經出現了一顆完整的眼珠。
他接過那枚碟子。
突然,我的耳邊再一次傳來了那首京劇唱段。
“揀取花枝慢端詳,欲折未折自思量。
看它笑向東風放,好似處子試新裝。
人人皆祝花無恙,我今折取別有心腸。
案頭相伴長供養,免得它墜泥溷無有下場”
與曾經不同的是,不再是女聲婉轉細膩唱腔,而是男聲響亮清澈的歌唱,如同鼻尖沁人的桃花香氣一樣。
在不斷重複的歌聲中,我感覺自己呼吸漸漸變得困難,水像是再一次從四面八方湧來淹沒了我。
但我沒有掙紮,平靜得順從得接受一切,漸漸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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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彤!彤彤!醒醒!哥哥錯了,哥哥錯了,哥哥什麽都答應你。”
模糊中,我聽到了哥哥的聲音。
我睜開眼。
右眼已經徹底失明,但左眼中哥哥焦急疲憊的臉清晰可見。
我猛烈地嗆咳地好幾聲,水從我的口中碰觸,濺在我哥的身上,但他毫不在意,緊緊抱住了抱我哥。
我透過茂盛的桃花樹的縫隙,看見一輪巨大的圓月懸挂在空中。
太好了,太好了。
是這一天。
是這一天!!
我站在小池塘中,同樣緊緊地抱着我的哥,像一個瘋子一般又是笑又是哭。
我哥抓着我,崩潰地問:“你到底在想些什麽啊!彤彤。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我擡起頭,喘了好幾口氣,才稍稍平複,用顫抖的聲音說:“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想……哥哥……除了你,什麽都不想,哥哥!”
我哥再一次用雙臂緊緊抱住了我。
此後,我的左眼作為代價還是失明了。我哥為了照顧我,和我搬離家鄉,去了一個沿海的小城市,以情侶的身份隐姓埋名,一次也沒有回去過。
而那株常年不敗的桃花樹,自那一晚結束次日太陽升起之時,徹底凋零,再也沒有盛開過。
後記
總算是完結了,感覺拖了好久好久。中途也發生一系列事情,不過總算是完結了。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如果不是有小天使們,也許我已經半路坑了也說不定。
謝謝你們,支持這篇不成熟的文章到現在。
愛你們(づ ̄3 ̄)づ╭?~
ps 番外應該會過幾天才碼字,我要先回頭看看有沒有什麽bug。另外歡迎大家提出自己看不懂的地方。我會一一解答的。(*  ̄3)(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