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如死灰的一天。
陸遠也把車停好熄火，一轉頭，就撞見旁邊女孩死勁捂着裙子的樣子。
其實，他剛才就預見過這個狀況。
賽車場本來就空曠，這幾天又刮風。
＊
誰都沒有說話。
裴呦默默抱着自己的跟在他側後方，亦步亦趨地，跟着往前走。
為了能跟上他的步伐，她幾乎一路都在小跑。
八公分的高跟鞋，又難穿又難走，但經不住好看啊。後腳跟已經隐隐有了痛意。千萬要撐住啊，她給自己打氣。
裴呦跟着陸遠也去了室內的一家咖啡廳，一進門，就被室內的空調溫度給感動到了。
重點是，她終于不用在捂裙子走路了。那個樣子實在很不美觀，活脫脫，像是尿急……
咖啡廳的大屏幕上在播放賽車剪輯。
“喝什麽？”男人走到收銀臺，摸出黑色的手機，轉過臉問旁邊的小姑娘時，發現她正看電視入迷，漂亮的頭發在室內光線下閃着柔和的光。
“喝，拿鐵。”裴呦沒舍得轉過頭，電視裏正放到精彩的鏡頭。
陸遠也站在她身旁，也跟着看了幾眼。
“07年的上海站，那是我第一年看f1。”時隔這麽多年，心中的潮湧探起來的時候還是一點沒有減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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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年嗎，提到這個年份，低頭付錢的男人心裏也掠過一陣模模糊糊的情緒。07年啊，那幾乎，是他人生最完美的一年。
裴呦特意挑了個正對電視機的位置落座，可惜攢着性子認真看了一會兒，翻來覆去還是在重播剛剛的內容。沒幾分鐘就失了興趣。然後又沒幾分鐘，咖啡店裏湧進一小群人。
其中一個外貌最年長的，看到陸遠也後，臉上明顯有驚喜閃過。
他徑直走向他們這邊。
陸遠也也已經注意到。
他把手機扣在桌上，看向來人站起身，眉眼間都是尊敬：“徐總，你也在。”
“哈哈，叫什麽徐總！太生分了阿，遠也！”五十出頭的男人拍了拍眼前年輕人的肩，眼裏的欣賞還是止不住，同樣的，那惋惜也是。
他目光注意到貼着牆角的裴呦，被人這麽一看，女孩子也跟着一起站起。
“家裏的一個親戚，帶過來看看比賽。”
陸遠也随便扯了一句。
“哦，我還以為是你女朋友呢！哈哈哈！”
大佬說話就是這麽直接……
大佬繼續說。
“前幾天我見到麒麟車隊的車隊經理，他還跟我說怎麽請都請不動你，哪怕就去做個車隊顧問什麽也挺不錯的，小遠你這樣的只做個解說員，太浪費了！真的太浪費了！我看國內新冒出來的那一批，都不頂用，你現……”
男人說的有些激動，陸遠也聽着表情依舊淡然。
他彎了彎嘴角開口：“下一代總會再上來的，你也知道我現在已經志不在此，也并不适合賽場了。”
“小遠。”
男人告別之前輕嘆了一聲。
人已經走遠。
但是他留下的一句話，卻讓人久久不能釋懷。
“這本該……本該是屬于你的時代……”
對啊，他才二十八歲，正是一個職業賽車手最黃金的年齡。
裴呦記起百度百科上關于他退役的幾句說明。
遭遇重大車禍，身體不再适合賽車。
如此輕描淡寫的幾句。
就交代了一個尚未開啓的時代的落幕。
她正有點難過。
手機來了電話。
裴呦迅速看了面前人一眼，才接起。
這次是真的詐騙電話。她耐着性子聽對面人鬼扯了兩句，才克制地挂斷了電話。
陸遠也順着她挂電話的動作從手機裏擡起頭。
“想去轉轉嗎？”他的突然提議。
空曠的新聞中心裏，盛滿了女孩子的熱鬧。
“哇，這裏看維修區和發車線好清楚！”裴呦正激動着，一回頭看見手插褲袋，正倚桌而立的沉默男人。他今天走的是灰色系，淺灰的襯衫搭配鐵灰的西褲，舉手投足之間，很有金融才貴的英氣。裴呦興高采烈地沖他說話時，他正目視前方，一對冷峻眼眸，視線不知道落在了何處。
“在往前走就是領獎臺，去看一眼？”陸遠也起身，提議下一個地點。
“好阿。”她還停在剛剛的那一眼中沒有回過味，有些懵懵的。
那麽英俊。
卻又落寞。
雖然領獎臺沒有她想象的那麽高大上，但是她還是覺得很新奇。下面就是賽道，發車格，還有發車信號燈。一切都近在眼前，唯一的可惜就是現在不是比賽周末。
“可以幫我拍個照嗎？”現在正好沒有風。她有點不好意思，但又實在是太想留念了。
“行。”
“但是我沒帶手機！”手機在包裏，包剛取下來放新聞中心沒帶過來。
“用我的。”陸遠也摸出手機，黑色的墨鏡下看不出表情：“過會兒再傳給你。”
裴呦蹦上領獎臺，還在扭捏要擺什麽姿勢，對面已經一陣噼裏啪啦的快門聲。
她還未準備好的笑容不由得僵在了嘴角，這，這麽随便的嗎……
“好了。”陸遠也放下手機，塞回褲袋，回頭看了遠處一眼：“用了連拍，回去共享給你。”
隐約的引擎聲。
“排位賽差不多要開始了，我們走吧。”
“嗯。”
＊
頂着烈日，兜兜轉轉，他們終于到了卡丁車場。
比賽好像已經開始，有車在賽道上跑圈。
“是排位賽嗎？”裴呦手搭在眉骨上擋太陽，卡丁車的轟隆聲由遠及近。車裏坐着的都是小朋友，最大的看着也就初中生那麽大，但是開車都好猛。入彎，抽頭，超越，一點都不帶猶豫的。
遠處的人群響起一陣叫聲，有車翻了。
工作人員迅速出動挪車。
車手從賽車裏出來，那邊家人已經迎了過去。還能走，沒事。裴呦看看陸遠也。他正沉着眼，專注場上的某輛車，是四號車。
“這個小孩天賦不錯，對賽車線路，剎車點有很強的理解能力。”
陸遠也像是在跟裴喲解釋，也好像自言自語。
那個翻車的小車手已經回到車房，摘了頭盔。竟然是個女孩。
“那些人站在場邊看的是什麽人？”裴呦指着旁邊一群沒穿工作制服的成年人。
“他們是車手的父母，一般每站都會跟。”
“原來爸爸媽媽都在場邊看着阿，那一定是很支持自己的小孩。”
陸遠也偏過頭，察覺到小姑娘情緒的某些波動。眼皮粉粉的，不知道是曬的還是怎麽樣。
“當然，沒有父母的支持，沒有賽車。”
賽車不是足球棒球，不是課後背着父母，拿自己攢錢偷偷買了的球就可以找到一圈人一起玩的項目。賽車手何其珍貴，無與倫比的的駕駛技術和身體條件，還有資金，大量的資金。
“所以從前，你的爸爸媽媽也是這樣站在場邊陪着你度過一場又一場的比賽嗎？”她偏着腦袋看他，想看清他的表情。
往事，一些久遠的往事，在女孩子一句糯糯的問句裏突然輕易地被挑起。那些很辛苦，卻明明很美好的事，他後來都沒再主動想起過的事。
“Claude！”一聲不合時宜的驚呼，原本有幾分溫馨的氛圍，截然而止。
聲音是從後面過來的，陸遠也不看也知道是誰。
裴呦下意識順着轉過身體去看。她旋轉的動作帶起了裙擺，而一陣适時的風在此刻鼓動。
心中一驚。只蹦出來兩個字。
糟了。
剛想伸手捂。從側面過來的，突如而來的一道力量，将她整個人往旁邊，某個男人的身後，輕輕一帶。
還沒反應過來。她人就已經被擋得嚴嚴實實。
裴呦低着腦袋躲在男人身後，手上還驚魂未定的扯着他的襯衫。直接扯出了一灘皺褶。像是一只躲在主人身後瑟瑟發抖的小動物。她從來沒有離他這麽近過，近到他的衣服上的味道，甚至是溫度，都能清晰地一一辨認。
“你來幹什麽？”陸遠也不太客氣地跟來人打招呼。
Eric這會兒眼裏根本沒他，他偏着腦袋看貓在他身後的那小女生：“又不是來找你，我是來感謝我恩人的。”剛才那一幕，他可半分沒錯過。
原來陸遠也喜歡這種類型的啊。
路子還挺野的嗎。
……
“裴呦，裴小姐？”他笑眯眯地喊。
裴呦只得往一旁跨了步，只露出個手跟他打招呼。
“你好。”她的另一只手還拽着陸遠也的衣服，不過就換了位置，剛是背後，現在是腰這邊。女孩子手的溫度，緊緊抵在男人的腰上。
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這都比她今天穿的這身衣服，都要來得更直接。
eric同陸遠也交換了個不得了的眼神。
怎麽？這你家小寵物啊？
滾。
……隔着墨鏡，erci都能感受到他冷酷的殺意。
erci過來主要是過來打個招呼，順便交代過會兒采訪的一些安排。說完，他也很識相地就離開了。
走之前，他還不忘壞心眼的沖裴呦豎了個大拇指。
“i like your dresse on."
……
人都走遠不見了，場上排位賽也已結束。零星的引擎聲漸漸歸于虛無。只剩下風的聲音。
陸遠也偏頭摘下墨鏡，強光讓他的眼睛不适地眯起：“還要躲到什麽時候？”
某小只這才戀戀不舍的從後面完全探出來。
“剛剛我是不是丢臉了？”她垂着腦袋，全部都是懊惱。這也是她一直藏着不肯出來的原因。光天化日差點走光，還是在他的朋友面前。
“今天為什麽穿成這樣？”陸遠也問她。高跟鞋再加超短裙，一看就知道不是她的日常裝扮。
“是覺得我喜歡這樣的？”他很有自覺地問。
“那你，不喜歡嗎？”
“喜歡。”陸遠也垂着眼看她，眼神，有幾分輕佻。
“那如果我還喜歡更短一點的，然後呢，下次你就要穿再短一點的裙子？”
“……下次？我們什麽時候下次見面？”裴呦弱弱地開口。
“我的意思。”陸遠也有幾分無奈：“喜歡你的人就會喜歡你本來的樣子，不需要勉強自己。”這種“良師益友”的話，陸遠也一般只有拒絕別人的時候說得最好。
裴呦終于沒辦法再裝傻。
“陸思又說你喜歡性感的——。”
“我以為你會喜歡的。”
陸思又？陸遠也心裏親切地默念了一遍他大侄子的全名。
把他趕出陸家，看來是勢在必行了。
“他的話你也信？”
怎麽不信？
跟你有關的都信。
“那你——喜歡什麽樣的？”裴呦見他走了，人忍不住又追上去問。
陸遠也重新戴上墨鏡。
努力了一番。
還是把“總之不是你這樣的”這句話給咽了下去。
“我喜歡啊……”
“命中注定型的。”
第 8 章
比賽結束沒多久，就有幾個人領着一個外國小孩進休息室。
“裴小姐！”叫她人的剛在樓下見過，陸遠也給她介紹過，叫Eric。
他們一行人徑直向着這邊過來。
裴呦人連忙從椅子上起身。從發現他們進來的那一刻，她的注意力就始終停在走在中間的那小男孩身上。
男孩棕黑的臉微微發紅，垂在額際的頭發還濕漉漉的，像是一株生命力旺盛的熱帶植物。陪在他身邊的那個同樣膚色的外國女人，應該就是他的母親。
男孩接到她的眼神，沒有躲閃，而是也認真的回看她。屬于南美人的一雙大眼睛裏，有幾分木讷，但更多的是少年的清澈透明。
裴呦輕聲用葡語跟他打了個招呼。
olá（你好）
個子跟她差不多高的小男孩有些錯愕地看着他，忽而抿了個淺淺的微笑，有些羞澀。
“這小孩真跑得還行，在國內一年沒參加比賽，六十幾人的比賽還能拿個十五名。”
“那小張，翻譯我可是給你找來了，你們就在這做采訪吧。完事了打電話給我，claude，你跟我下去看看嗎？有幾個老朋友也在。
這邊戴着墨鏡躺到在椅子上安靜養神地男人，不為所動。
“claude？”eric又叫了聲，插腰，媽的可真累阿。
“以前跟你跑過卡丁車的宋峰你還記得嗎？這次帶着他兒子來參加比賽了。”
“他兒子都八歲了，我去，這是怎麽長的阿。”
“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
他怕被報複，過完嘴瘾就趕忙撤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
癱在椅子上被嫌棄的人終于有了反應。
陸遠也收了腳，慵懶地坐直身體，頭腦還處在一種充血的狀态，混沌不清。他晃了晃脖子，轉過身看看背後站的一群人。
muito prazer（見到你很高興）
他起身，先跟那對巴西母子打了招呼。
“我就在這裏，等你們好了我送你回去。”陸遠也換了個姿勢，順便跟裴呦交代了一句。
裴呦高興地直點頭，留在這裏就好。她跟着他們去另外一桌。
陸遠也則又戴上墨鏡。
eric這個人剛說什麽來着，宋峰的兒子八歲了？他以前每次跑輸了唧唧歪歪在車房裏哭的樣子他還記得，不知道他兒子會不會也是個哭包。
忽然想到。
那他以後的小孩會是什麽樣子？
像他？
算了。那不能生。
＊＊＊＊＊＊
裴呦的葡萄牙語是高中畢業那年開始學的。她以前就一直想學來着，但是高中課業緊，又要學法語，再多學一門語言家裏人擔心影響她學習。
學語言的動機也很單純，爺爺是巴西隊的球迷，也喜歡皇家馬德裏。常常念叨着要去西班牙去巴西，但是歲數大了，近年身體也不好，所以一直都沒成行。
裴呦想學了葡語，以後大學畢業了，自己帶着爺爺奶奶去國外就方便很多。
但是沒想到，還會有額外的用處。
雖然她的葡語并不算優秀，但日常簡單的對話還是沒有問題。
主持人拿出錄音筆，和一本記事本，翻開。旁邊一直跟着的攝像機師傅也開始工作。
整個談話很順利，四十分鐘左右就完成了。有幾個專業詞裴呦沒聽懂，只能當場拿出手機頂着周圍人一圈和善的目光快速地尋求谷歌翻譯的幫助。
臨走之前，那個巴西的小男孩忽然上前拍了拍她的手。
裴呦以為他要說話，微微探了點身，跟他齊平高。
男孩卻突然張開雙手在她的兩臂上飛速貼了一下就松開了，裴呦後知後覺，這是他給她的擁抱。
他媽媽跟在後面解釋，來中國這麽久，他第一次能跟我以外的人這麽流暢地交流，心裏很高興。
小張記者和攝像師傅也在一旁笑眯眯：“他很喜歡你呢。”
裴呦也跟着笑，心裏暖暖的。男孩被媽媽樓在懷裏，只是低頭看着地。
一直目送着這對母子的身影消失在休息室的門口，她在心裏默默告別。
adeus （再見）
＊
人都走光了，緊張和壓力也跟着一哄而散，心裏不知怎麽的有種空蕩又失落的感覺。
還好不是只有她一個人。
裴呦小跑着回到剛才的地方。地上鋪了毯子，她走得再快，踩在上面也幾乎是無聲無息的。
男人身體陷在椅子裏，比剛才還深。下午的陽光透過窗，安靜地匍匐在他交握在胸前的手邊。
睡着了？
裴呦試着屏住自己的呼吸，周遭只剩下一片淺淺的鼻息聲，規律，偶爾急促。
睡着了。
她蹑手蹑腳地從他的側面繞到他身前，小心地避過他擱腳的椅子。背上和曬得燙燙的玻璃相貼的剎那，她差點叫出聲。
真的好燙。
她判斷着太陽照進來的角度，然後像只小螃蟹一樣往旁邊平移了一小步，正好完美地擋住了曬在他身上的陽光。
厲害。她為自己的勝利感到開心，也完全顧不上後背會不會烤出肉香味這件事了。
然後就是，大片大片的，默默靜立。
時間在這裏被按了暫停鍵。裴呦方才心裏那種空蕩蕩，不知道何時被某種酸澀所填滿。
她雙手反握在身後，第一次明目張膽地正面盯着這個睡在椅子上的男人。
她又想到剛才那個巴西小男孩。
我的夢想是要做一名f1車手。
每一個選擇卡丁車的小孩，大概最終都有這樣一個夢想。但是成功的，少之又少，幾乎沒有。他們或許沉淪放棄，或者在其他低級別的賽事裏繼續夢想，還有其他的一些，也許早就遠離了賽場，但是人生，卻從來沒有遠離過賽車。
就像你，陸遠也。
墨鏡擋住了他小半張臉，卻也同時勾勒襯托出了他漂亮的鼻梁和弧度完美地下巴。她生怕吵醒他，動也不敢動。
她在想自己為什麽會喜歡他，是因為他很好看，說話聲音有磁性，還是其他的原因呢。
好像沒有太特殊的原因。就是喜歡這樣一個他，有着遺憾和完美的他。
“陸遠也，你還到底下不下來，宋峰他們都……”
“哐”地一聲，那邊eric還沒走進門口，就被裏面冒出來的聲音吓得腳步一頓。
“這……這，怎麽了？”他匆匆跑進屋，卻被眼前的場景給樂到，哦不，是吓到了。
裴呦蹲在地上，眉頭緊皺，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她得常識告訴她，她可能成功地把腳腕子給扭了。
陸遠也人已經蹲在她旁邊，墨鏡不知道什麽時侯掉在了腳邊。
“怎麽回事？陸遠也，你把人家小姑娘怎麽了？”他粗聲粗氣地開口，其實他當然知道陸遠也不會把人家怎麽了，就是本着吃瓜群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理罷了。
可憐裴呦當真了。
她痛的厲害，還要分神給人解釋：“不是 ，是我……是我自己撞的。”
因為聽到有人的聲音，太心虛，第一反應是趕緊蹲下，又因為鞋跟太高，生生就把自己給擰了。
“給我看看。”
“把手挪開。”
陸遠也搭在她手上，但是沒用力，等着她自己松手。
後來裴呦回想起來這一段，這，這可是他們第一次牽手阿（是嗎？），竟然就這樣被痛的生不如死的她給忽略了。
“還有你。”
“下去幫忙找個藥箱過來。”
“那宋峰的孩子……”還是不看了吧。eric注意到陸遠也的臉色有點不好看，連忙賠了個笑：“好好，我去拿，裴呦，你挺住。我馬上回來。”
裴呦：……我盡量努力。
陸遠也終于撥開她的手，看着還好：“站起來，試着走一下。”他起身，把她也扶起來。
裴呦依言站起來。她還試着要去穿鞋，被陸遠也拎了丢在旁邊。
“就這樣走。”
她忍着痛邁了一步。笑，笑得比哭還難看。
“做小美人魚好辛苦啊。”
eric拿了藥箱上來時，裴呦人已經坐在椅子上。她手裏端着自己的高跟鞋，正在一旁小聲嘀咕。
“鞋子是無辜的。”
“我不要光腳，光腳好醜。我想穿鞋。”
陸遠也正站在落地窗前打電話，他聞聲回頭看了一眼裴呦。
“如果你想要把另外一只腳也扭了的話，你可以試試。”
erci:……所以說家裏有個半大的小屁孩就是不好，感情這是把人小姑娘當陸思又教訓了？
試試就試試。
裴呦也是倔強得可以。
說着就彎身開始穿鞋。eric連忙迎過去：“藥來了啊，藥來了。”
他把藥箱遞給陸遠也，意思很明顯了。
“鞋呢？”陸遠也想得是另一件事。
“這地方，你讓我上哪兒去給你找一雙平底的女鞋啊。”erci攤手無奈。
“你們慢慢來，我還有事先下去了啊。”
這下又只剩下他們兩個。
陸遠也從藥箱裏翻出一瓶雲南白藥噴霧。他蹲下，直接把人剛穿上的鞋又給脫了，晃了晃手裏的瓶子，什麽都沒說，一通猛噴。
他起身，随手把藥丢回藥箱裏。
“走吧。”
“送你回家。”
陸遠也沖她一伸手。
是個公主抱。
第 9 章
以為是個公主抱。
其實。
陸遠也只是扶了她一把……裴呦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後，從樓上下來。發現有車在樓下等了。從裏探出來個腦袋。
“hello，又見面了。”裴呦記得他，是上次那個來她小區的人，叫，張一格。
“這會兒早點走，開到市區，應該能避開晚高峰。我先送你回家，晚上還有事。”陸遠也替她拉開車門。
裴呦只是默不作聲地坐進去。
陸遠也坐在前排，車開出賽車場的時候，天忽然陰了下來。隐約還伴着幾聲隆隆的悶雷。
他在半路接了幾個電話，但是每通都說不了幾句就挂了。
裴呦覺得他去搞情／報也挺合适的，她就在後排，但愣是一點也沒聽明白他在說點什麽內容。
一個紅燈。
陸遠也看了眼後視鏡。兩眼無神放空自己的女孩，松松抱着手裏的包。不知道在想什麽。
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後車摁了喇叭，張一格才不慌不忙地又啓動車子。
裴呦并沒有不高興。
她只是入魔了。
手機那頭的張語對她展開了近乎慘無人道的刷屏式洗腦。
有愛不追，豬頭三。
……
今天對哥哥愛理不理，明天為哥哥浪跡天涯。
……
醒醒，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
……
你還是人嗎？
……
錯過這一秒，轉身就是一輩子。
……
千言萬語不抵兩個字：
泡他！！！！！！！！
不得不承認，這波洗腦還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主要是她一想到，今天一分別，她估計又要很久都見不到他。沒有他的聯系方式，對他的生活也一無所知。雖然她知道他家住哪兒，但也不能直接沖去找他吧。
裴呦懊惱地摁滅了手機，車上又不止他們兩個。讓她，讓她怎麽說？怎麽開口？
一時上頭地總是容易，深思熟慮地偏偏舉棋不定。
裴呦盯着前排張一格的後腦勺，心裏都是無奈。
漫無目的的打開谷歌地圖，發現距離目的地只剩下半個小時不到的路程。
隆隆的雷聲過後，暴雨如期而至。豆大的雨滴霹靂啪地砸在車窗上，車裏漫進來股土混着雨的腥氣。行人在街道上奔跑，沉的化不開的天色，一點一滴地滲下來。讓世界也被染了色。
“怎麽下雨了？天氣預報沒說下雨阿？”
張一格摸了摸車窗上凝結起來的水氣，自言自語。
“阿。這雨可真大！”
莎士比亞式的贊嘆方式。
“這樣怕是要堵車了，能趕的上晚上的飯局嗎？”
陸遠也全程沒吱聲，明擺着是要拿他當空氣。張一格背過身去看後排的小姑娘：“我們待會兒有個飯局，要不要一起去？吃完再送你回去？”
“閉嘴。”陸遠也順手拿了旁邊的一個礦泉水瓶丢往他身上丢。
“疼疼疼。”
“幹什麽，裴呦今天幫了你一個忙，請人家吃頓飯怎麽了？”
“其實，也不過是舉手之勞。”她小聲客氣。
“不過你腳怎麽了啊？”張一格笑着看她。
“不小心扭到了，鞋跟太高。”
“嘿，那這可是工傷啊。根據勞動法，你要進行合理索賠。”張一格有模有樣地沉着聲講話，可惜旁邊的人半個眼神都沒給他。
陸遠也早就習慣了這些人的沒臉沒皮。但是，他還是不耐煩地丢了個眼神給他。畢竟車上還有別人。
這個“別人”跟在張一格話後面，偷偷地加了一句：“真的可以嗎？”
……
“索賠嗎？哈哈哈。”
“當然可以啊！”
“你放心，我們陸遠也很有錢的！想要多少盡管獅子大開口，千萬不要客氣。”
……被說得有點心動了。
張一格繼續無畏無懼。
即使是在陸遠也涼涼地瞟了他一眼之後。
而陸遠也，他不看後視鏡也知道她在看他。
“對了，這是什麽？罰單？” 張一格拿起一張紙看看：“你違章停車了？”
陸遠也還沒開口。
裴呦迅速反應過來。
剛剛來的路上，她想喝水，陸遠也就找了家便利店停車。裴呦出來的時候，一輛警車從她面前走過。她當時沒想到這層。
原來是被罰款了嗎？
“是不是因為我？”
“這個罰款的錢……還是我來出吧。”
張一格聽明白意思了，連忙爽朗得擺擺手。
“啊呀，不用了，我們陸遠也難道會缺這點……”
“好的。”“有錢”的陸遠也沉聲道。
什麽？張一格懷疑自己聽錯了。
“多少？”裴呦已經開始翻書包找錢包了。
“兩百。”
張一格噴了。
媽的，這是什麽騷操作。
他縱橫情場多年還從沒見過這樣的。
陸遠也一臉淡然大氣。
你不用指望他會羞愧。他，是沒有這種感情的。張一格簡直甘拜下風，就他這樣的，怎麽還會有一波又一波追求者趕着上。現在社會這麽心浮氣躁，難道不看臉，看人臉皮的厚度了嗎。
裴呦已經翻到錢包，指尖點在裏面的幾張百元大鈔上，忽然不動了。
張語的話浮在耳旁。
泡他！
泡他！
泡！
……
裴呦啪地一下合上錢包，神情嚴肅，像是下了某種決心。
“我……我沒有現金！”一句謊話說得磕磕絆絆，實在太沒水準。
車廂內忽然肅靜了幾秒鐘。
“那怎麽辦？”路口紅燈，陸遠也一腳剎車踩得有點晚，因為心不在焉。
“那我，微信轉給你好不好呀？”她看着前排男人的側影，小心翼翼地問。
吃瓜群衆張一格已經樂開了花。
哈哈，真的太有意思了，這小姑娘。這麽明目張膽，又藏頭露尾的。
“嗯？要加我微信？” 他聲音依然平靜，但眼裏已然全是看穿，還好裴呦坐後排。陸遠也忽然很想試一試，如果跟她說他不用微信她還能動什麽小腦筋。
算了。
點到為止。
他偏過身體，勾着手指把手機遞過裴呦。
“你掃我。”
裴呦接過手機的手，激動地幾乎要顫抖。
你的idol要加你微信，你還能好嗎。
黑色的iphone xs max，手感一流的滑。她為曾經吐槽過他的重而感到深深的抱歉。
＊
你和claude已經成功添加為好友，趕快開始你們的互動吧。
裴呦看着這條人工推送的消息還是覺得有點不真實，點開他的頭像認真看了再三。
是一張機場的落日圖。
夕陽沉在海平線後，雲彩鑲着暗金色的邊。
怎麽随手一拍，都這麽漂亮呢。
“可以了？”
“嗯嗯。”裴呦擡起頭，高興地把手機還給他。
張一格打了方向盤左拐進入裴呦家小區的路。
雨已經停了。
夏日的暴雨來得快去得更快。
女孩子的心情，卻要勝過這窗外的雨過天晴的許多。車直接開進了小區，保安認得裴呦，笑着打了個招呼。
“這一棟？到了。”張一格停下車，摁了中控開鎖。
“那我走了，今天謝謝你帶我去看比賽，還送我回家。”裴呦手腳迅速地背上書包，心裏雖然還是有點舍不得，但總歸加上了微信還是很高興的。
“應該的。”陸遠也客氣地應她。
“你的腳應該沒有什麽大礙，放心。”他的眼神落在她剛剛上了藥的地方。
張一格轉過身來笑着跟她說再見：“下次見阿。”這話一半說給裴呦聽，剩下大半是旁敲側擊駕駛座上的男人。
裴呦跟着笑笑。
樂呵樂呵地有點傻。
“嗯嗯，下次見。”她輕聲說完，又偷瞄了一眼陸遠也，就馬不停蹄地開門滾下了車。心想，她這話是不是說得有點太明顯了。
張一格側頭望着後視鏡裏女孩子越來越小的影子，又看看陸遠也。
故作遺憾地“啧啧”了幾聲。
“聽見沒有？人家跟你說下次見，你就準備裝傻到底了？死活也給個準話阿。”
“看來是真對你動心了。”
陸遠也不想跟他讨論這個問題。
他打小性格就比較悶，不愛言語。父母看他喜歡車，又希望他多交朋友所以送他去了卡丁車場。沒想到，一發就不可收拾。朋友也的的确交到了幾個，但是這種“悶”的天性，始終還在。
“claude，今年過完生日你都快三十了，真不考慮交個女朋友？不能因為伯母把你生在了11.11號，你就真準備打一輩子光棍吧？”
“呵。”陸遠也涼涼地看了他一眼。
“所以伯母把你生在了三月八號，也算是有先見之明？”
“靠！”張一格瞬間炸了。
“陸遠也，我跟你說，我他媽忍你很久了阿，還有，我身份證上的日期是三月九號！你別瞎說。”
“三月九號不是你報的假生日？”陸遠也不屑。
張一格真的悔不當初啊。喝醉了就口無遮攔，把老底都放了出去，搞得現在顏面掃地。
“我話可是放這兒了。”
“你陸遠也這次肯定得栽跟頭，到時候再看你給老子裝酷！”
陸遠也根本沒把他的話放心上。
第 10 章
裴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廚房給自己到了一杯冰水，一口還沒喝上，放在包裏的手機突然叫起來。
是徐韶華！
還是視頻電話！
裴呦剛要摁接通，她一擡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