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歡你對吧。”她低着腦袋,終于還是說出來了。
“但是你放心我不是死纏爛打的那種。”
裴呦把要說的話說了。勇氣和臉皮也都用完。回應她的,卻只是對面男人長久的沉默
終于心如死灰。
“……我先走了。”她努力忍着自己的情緒。
“再見……奶奶還在等着我。”
*
陌生人的說話聲漸漸模糊消失,地下車庫又恢複了片刻的安靜。
陸遠也拉開後備箱的車門,利落地把藍色的飾品袋丢進去。面無表情的男人動作微有些不耐煩低在褲子口袋裏摸索了一陣,找出剛路過便利店買的煙,低頭咬了一支,點上。
明明是預想中的場景。甚至還遠超過他的預想。
但怎麽。
并不太對。
回去的時候,是李商蘭開的車。
陸遠也把自己侄子趕到前面,自己獨占了整個後排。車廂裏很安靜,陸思又畢恭畢敬,目視前方。陸遠也仰頭靠在椅背上,看上去閉目養神。藍色的蒂凡尼袋子倒在腳邊。
李商蘭回憶着剛才地下車庫的一幕幕,一種古怪的心緒始終缭繞着她。她想到裴呦,想到陸遠也說話的态度語氣,還有裴呦看見陸遠也後,那藏都藏不住的驚慌失措。
她不在這一個月,肯定發生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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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又。”
李商蘭選擇直接拷問自己的兒子。
“裴呦姐姐和你叔叔又沒有發生什麽不愉快的事?”
陸思又:我媽真的女中豪傑,完全不把陸遠也放眼裏當人看阿。
他摸摸索索地偷偷瞄了眼後排貌似在睡覺的男人。
“其實……其實沒什麽不愉快的事。”
李商蘭當然不好忽悠。
“嗯,那說說有什麽其他的事?”
陸思又見自己叔叔好像沒什麽反應,才壯着膽繼續說下去:“就是裴呦……姐姐,看上我叔叔了。哈哈哈哈。”
憨厚,但并不讨人喜歡的笑容。
李商蘭随手拿起手邊的一個墨鏡盒丢到陸遠也身上:“給我說話,陸思又說得是真的嗎?”
陸遠也掃掉落在腿上的墨鏡盒,微微坐直了身體,聲線有一種幾乎要跟夜色融為一體的的厚重感:“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清楚。”
“清楚?”李商蘭幾乎忍不住要半路停車。
“這麽說這事是真的?”
“真的,千真萬确。”陸思又努力添了把柴:“我叔叔不是做解說的嗎,裴喲姐姐沒見到他之前就喜歡他五年了,一見面,直接就愛上了!”
“陸思又?”
uncle driver在黑暗中親切地呼喚他。
但是他不怕了,他有強大的李商蘭女士做盾牌。
“那你這麽說?”李商蘭畢竟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她抛開些細枝末節的疑問,迅速的抓住事情的重點。
“她只是一個大學沒有畢業的小女生,她喜歡我什麽?只是恰巧她喜歡f1,恰巧我是個解說員。”
“你做老師這麽多年,難道這樣的見得比我少?”
“陸遠也。”
“你不了解裴呦。”
“她遠遠不是看起來的那樣害羞脆弱,她……”李商蘭沒說下去,轉而換了個話題。
“這件事我們先不說,但是我剛你說好的飯局還是生效的。”
陸遠也知道她在動什麽心思。
“我八月要出國工作。”
“呵。”李商蘭冷笑:“除非你跑出地球了,不然我總會逮住你的。”
陸遠也不說話。
他有自己的打算。
八月,整整一個月,應該足夠一個小姑娘平複自己突如其來的愛慕了,就像剛剛那樣。
******
德國站正賽雨站亂炖,窒息般地精彩。奔馳125周年紛紛上牆零分,瓦特爾完成救贖,20起步收獲亞軍。
比賽結束已經是十一點多,裴呦還是興奮地完全沒有睡意。這幾天一直籠罩在她心裏的不愉快短暫地煙消雲散了。
新浪微博下,虎撲f1裏對法拉利,對瓦特爾的輿論終于有了好轉的趨勢。
想到正是去年的德國站,瓦特爾主場領跑,卻突然上牆退賽,由此拉開了他将近一年的低迷。
被媒體,被車迷,最後被自己,質疑。
她看到一條評論特別感動。
[哪裏失去的就從哪裏拿回來。
太棒了,我永遠的英雄!]
第 13 章
九月開學。
正還是是整個城市最熱的時候。
大四的第一個學期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拉開了序幕。裴呦住的寝室是四人間,不過大一的時候一個女生退學了,還有一個常年在外面跟男朋友合租。所以實際上只住着她還有張語。
裴呦正在露臺上曬被子。“哐”地一聲,門被一腳暴力踢開,她看過去,張語提着大包小包艱難地從門口擠進來。
“你怎麽搞得跟逃荒一樣?”
張語累得直接把東西往地上一扔,就近找了個椅子一屁股坐下。
“還不是我爸?硬是給我塞了一大堆有的沒的。”
她邊大喘着氣,邊将寝室環視了一圈,地上濕漉漉的,女生的臉紅撲撲的,明顯已經收拾過一通了。
這麽賢良淑德,真想納為小妾啊。
“你怎麽來這麽早?”
裴呦把身上的圍裙解下來:“我姑姑去公司順道把我捎來的。”
說到裴呦的姑姑,張語立刻兩眼放光,她見過幾次。威風淩淩的女企業家,簡直完美。
“你姑姑還卻侄女嗎?”
裴呦歪着腦袋認真想了一下:“我姑姑還缺一個兒媳婦,你有興趣嗎?”
“我暫時還不想劈腿,謝謝。等我有需要了再說。”果斷地拒絕了她的“美意”。
“快十點了,系裏要開會,你趕緊收拾一下吧。”裴呦想到正事,也不跟她胡扯了。
“還要開會?”
經那麽一提醒,張語想起還有這茬,直接長嘆了一聲栽倒在涼涼的桌上:“我……我真的不行了,我已經要熱熟了,我需要一臺空調。”
“那等會兒開完會,我們去閱覽室吧,不過人可能比較多,不知道有位子嗎。”
張語撐起腦袋,眼裏目光渙散:“請把我直接平移過去,謝謝。”
……
*
外語學院聚在一起開會的時候,你就能發現男女比例是多麽地失衡。
萬花叢中也不過半點綠。
張語吸着嘴裏的冰可樂,狀态沒剛來的時候那麽頹了。裴呦支着腦袋機械地刷手機,從入學開始的的輔導員又換了一個。她沒記錯的話這已經是換的第四個輔導員了。
“看來不應該叫外語學院,改成送子學院好像更貼切。”
沒錯,換掉的輔導員都是因為休産假去了。
裴呦其實吐槽的很小聲,連張語似乎都沒注意到她說了什麽。但是前面坐的一個男生卻突然回頭看她笑。
……
搞什麽?她一陣莫名其妙。
男生肩膀上枕着女孩子是外語學院的院花,叫夏楓,裴呦見過幾次有印象,因為真的挺漂亮的,打扮的也很成熟。
[她男朋友是我們學校國貿,聽說是個富二代。]
[感情是好,這麽熱的天還陪着來開這種無聊到爆的會。]
[還能黏這麽緊,都不怕捂出痱子嗎]
張語常年混跡學校的bbs,這樣的八卦對她來說根本信手拈來。
[不過。]
[她的脾氣可不是好惹的。]
明明就坐在旁邊的人,偏偏還拼命地在發微信聊天。
裴呦默默發了個吐舌的表情回過去。
[當然,我更關心你的感情生活的和諧。]
張語擡頭,目光灼熱。裴呦偏頭躲開,抱着手機默默打字。
[沒有和諧,只有河蟹。]
[真……真黃了?]
說實話,張語到現在都還不太相信。怎麽會呢?
[嗯,比蟹黃還黃……]
[被你說得有點餓了,開完會我們去吃香辣蟹?]
[……]
張語放了手機,手伸過來揉揉她的頭。
最後一排,也沒人注意,想幹什麽都行。比如旁邊桌的那對情侶,手絞在一起半天了不知道在幹什麽。
“天涯何處無芳草阿,你不必……”
“但是我只喜歡他這一個阿。”裴呦聲音低低地嘆了口氣,有點自棄的意思。她剛刷了半天的手機,沒看別的,就是反反複複地刷那頁一無所有的朋友圈。
不發動态,也不來做節目。
一個多月沒有他的消息。上個禮拜她實在沒忍住,還傻不拉幾地一大早坐車去了他住的小區附近逛了一圈。太陽曬的她汗如雨下,但是裴呦始終沒有等到他的車從門口出來。喜歡,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麽去喜歡一個人的感覺,難受。
張語悻悻地放下手機,這話讓她真沒法接。
說了半天,到底是哪個臭男人騙了她家小寶貝的心???還這麽絕情絕義,張語血液中的搞事分子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百度百科的名字叫什麽來着?
陸遠也是吧。
工作單位?
紅毛丹體育視頻隸屬于宏遠集團旗下。
嗯。
張語心裏暗自有了計劃。
會開了一個半小時,覺都睡了兩輪,終于結束了。
“院裏會有一些推薦實習的機會,如果需要的話可以跟團支書申請。”
“下了課去總務領書。”
“挂科補考的不要也是在那交錢報名。”
輔導遠臨走之前又嘴快補了幾句。
聽到挂科兩個字,張語立馬從桌上彈起來。
“靠,要不是上學期電腦卡了選了門爛課,我怎麽會淪落到要挂科的餘地。”
兩個月過去了,一說到這個她還是悲從心來。
“明明是因為你只去上了一次課阿……”裴呦忍不住提醒她挂科的真正原因。
“這個叫及時止損!”她說着還頗為自豪地點了點頭。
……
裴呦陪着張語交完補考的錢後,兩個人往校外走。
“現在去吃香辣蟹嗎?”
“我們還有一個下午的時間呢,換點別的事情做。”張語神秘地一笑,直接把裴呦拉上了出租車。
“去哪兒?市區嗎?”其實裴呦沒什麽胃口,她想早點吃完回寝室休息的。
“到了你就知道了。”張語還是不肯說,她報了一個地址,裴呦聽都沒聽過。
“信義大廈?什麽地方?”
“相信我,絕對是個好地方。”
張語信誓旦旦的樣子看的她莫名地心慌,要是換一個人,裴呦都擔心自己可能要被拐賣了。
車約莫開了四十分鐘,裴呦跟着張語下車,周圍一圈都是寫字樓,看着好像沒有商場的樣子。
張語不說話,拽着她直接往大廈裏走。
正好飯點,從樓裏湧出來不少出來用餐的上班族。前臺漂亮小姐姐正在補妝,張語上去甜甜地一笑:“姐姐,請問紅毛丹體育視頻是在哪一層阿?”
毛骨悚然。
裴呦瞬間反應過來,她跟過了電一下就甩掉張語的手直接低頭往門外沖。
瘋了嗎?
這是瘋了嗎?
“喂喂喂,呦呦,呦,那別走阿。”張語見人跑了,拔腿往回沖,她拽住裴呦。
“來都來了阿!”
裴呦傻了:“這是騷擾。”她小聲地同張語強調。更何況,以裴呦這麽多年來對陸遠也的認識,他是特別注重隐私的人,以前還是賽車手的時候,就很注重家庭隐私。國外一個小報偷拍了他父母度假的照片,還編了幾條沒節操的小故事。他事後開賽前新聞發布會,那家報紙想采訪他,被他直接把話筒丢掉。
想攻擊他的。當然借題發揮。負/面新/聞一下子都又出來。
反正好像被罰了很多錢。但是他拒不道歉。一度還鬧得挺僵的。
“我們現在的劇情是原配去老公公司抓小三嗎?”
張語聽出來裴呦生氣了。來的時候她就預測到她會生氣。裴呦看着是個小樂天派,但還挺有有原則,是那種寧願憋着自己把自己逼死了,也不會主動跨越雷池一步的人。
她就是,想推她一把而已。
“其實也不用沖到辦公室去找他,可以找個地方,遠遠的看一眼,是不是?”
就像少年時代,總是會給自己找數不清的借口,一次又一次地路過喜歡的男生的班級門口。
你明明緊張得要死,但是別人可能根本沒有注意你來過。
“我們回去吧。”裴呦冷靜下來,迅速做出決定。
如果她是陸遠也,明明那樣拒絕過的女生,還突然跑到公司樓下來找他。他會高興嗎?
張語聽出來裴呦的堅決,本來就理虧的人,當然只能讓步。
“好啦,那我們回去。”
雖然這樣說,但是心裏還是不甘心哦。
藍白水手服風格的連衣裙的小姑娘,在一片職業裝打扮的的上班族中是如此的顯眼。路過的人有不少回頭看的。
但沒想到真的會遇上認識的。
……
“裴小姐???”
大聲嚷嚷地男人提着一袋subway的外賣快步從正門趕過來。
認識?張語看她,無聲地問。
裴呦背上一僵,默默籲了口氣,左右都觀察了一遍。
怎麽說呢。
還好不是他。
“你好。”裴呦硬着頭皮沖張一格打了個招呼,又手一指張語:“這是我朋友。”
“我們是來找實習的,原來你在這裏工作嗎?”
“好巧哦。”
張語:……裴呦的小狐貍尾巴又掉出來了。編起瞎話來,比她溜多了。
“實習?”張一格剛從外面走過來,見到這個略有些熟悉的身影子,心下就一片了然了。
啧啧。某人這個禽獸阿。
“抱歉,我接個電話。”張一格忽然笑着滑開手機,拿到耳邊嗯嗯啊啊幾句聽不懂的廢話,又放下手機。
“想找什麽工作阿?我幫你們看看?”
“不如上樓坐一會兒?”他沖着電梯的方向一伸手,吓得裴呦只想立刻跑路。
“不用了,不用了,這裏離學校有點遠,我們還是再投投別的簡歷吧。”
“謝謝你,再見阿。”
張一格往旁邊邁了一步,自然而然又無比精确地擋住了裴呦的去路。
“這大中午的還沒吃飯吧?不如我們先去吃個飯?”他說完還看看一旁的張語:“怎麽樣,這位同學?”
張語現在完全不敢發表任何閑雜人等的意見。眯着眼一通假笑。
別搞我。
我現在是有罪之身。
張一格想快一個月,他都沒有見陸遠也這個冷血動物提起關于裴呦的半個字。
現如今,人家都眼巴巴的找到這兒來了。
真是太作孽了。
張一格已經沒有了繼續為虎作伥下去的勇氣和興趣了,就讓那個死男人一輩子單身撲街吧。
“裴呦。”
他一想到自己即将要說出的話就愉悅的不得了。
“其實陸遠也這個人真的沒有什麽優點的,就是個過氣車手,現在也就艱難求生。”
裴呦:???
“你不要被他貌似光鮮的樣子給騙了,你不是喜歡賽車嗎,我給你介紹一個,當紅小生,新鮮出爐的。”
張一格光說還嫌不夠,立馬在手機上翻出一條新聞熱情地遞給裴呦看。
中/國/未來的第一個f1車手?
17歲的f3冠軍陳宇柯明年即将踏上f2賽場,潛力無限!
配圖是一張車手照片,戴了頭盔穿了賽車服,看不清長相。
但是裴呦的重點并不在這條新聞上,她的注意力都被張一個手機屏幕頂上那一行“請請按此處返回通話”吸引走了。
“這個……”
鬼使神差。
女孩子手指輕輕點上去。
陸遠也三個字跳出來的瞬間,雖然驗證了她心底剛開始的一份淺淺的猜測,但着實還是讓她心裏驀地一緊。
“裴呦。”
那邊的人跟裝了監控一樣。
“我知道你在聽,說話。”
說…… 說什麽?
“hey……surprise!!!!”她故作輕松地沖着那頭的人喊到。
張語?
張一格?
男默女淚。
“……”
“你好,我是裴呦。”她腦子終于清醒了一點。
“我知道。”
第 14 章
英國這邊還是淩晨。
陸遠也因為倒時差,一直熬到這會兒才有了些睡意,但是都被一通突如其來的跨洋電話給攪亂了。
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好性子能聽完一通那邊某人幾乎是自導自演的一出鬧劇。
“我知道。”男人揉着發脹的眼睛,語氣在某一刻有意識地想要柔和一點,但是出口的都是碎冰渣子。
“把電話給張一格聽。”
他換不了情緒,那就換個他可以排遣這種情緒的人。
“喂——。”
可能是料定了因為對方同他跨越了整整八個小時的時區,所以張一格絲毫不在乎,甚至有點沾沾自喜。
“你等我回來。”
意識到對方的無恥,他懶得多說,簡單一句,就撂了電話。
張一格對着手機“啧啧”了兩聲,所以說這個人裝的再怎麽像,骨子裏這種臭屁的性格是不會改的。
“裴呦——。”他對都已經走到門邊的女孩還在喊:“回去真的認真考慮一下哦,這小子不錯,還是我侄子。”
裴呦渾渾噩噩的點頭,被張語拉着往外走。
*
陸遠也忍着不适,指尖不停地在相冊裏選取有用的圖片,然後打包了一個壓縮文件發給了遠在澳大利亞的某位女性。
相冊。
他重新進入。
目光停在底下一排快照上。每一張都是一整個動作的小小分解,順着連起來看,有一種連環畫的效果。
他手一順劃過去。笑容,慢慢從無到有,像是一朵花的綻開。雖然沒笑好,有點咧,但是陽光停在女孩子的鼻尖,有一種無限燦爛的錯覺。
英國的雨季很難見到這種明媚。
說過要發給她的,但是忘了。
但她似乎也沒有要提起這件事的意思。
陸遠也将手機關機,拿起床頭櫃上的冷水喝了兩口,整個房間還是密不透風的黑,他悶頭繼續睡下。
回程的出租車上,裴呦抱着手機,死活糾結。
他是不是生氣了?
是不是應該發個道歉過去?
他如果聽了電話會相信自己是來找實習的嗎?
怎麽會。
他又不傻。
裴呦厭棄地自我否定。
而另一位,鬧完一通,始作俑者張語倒是後知後覺的有點餓了。她看裴呦又是一臉喪氣,短時間內不敢在妄議任何事。只能提着狗膽小聲提議。
“呦呦,我們回去吃個香辣蟹怎麽樣,現在過了飯點人應該不多了。”
“張語。”裴呦的心思完全不在吃上面,她腦袋湊過來,尋求別人的看法。
“剛剛電話的聲音你也聽到了對吧?他是不是生氣了?”
“生……生氣也不至于吧?”張語觀察着裴呦的神色來決定自己要說什麽話:“這個……這個感覺應該是比較高冷。”
“啊呀,你知道的,帥哥都高冷嗎。”她哈哈笑着混過去。
但裴呦真正在意的是,為什麽他電話一副跟她無話可說的樣子?
再怎麽不熟,他麽也總歸見過好幾面吧。
“咔嚓”一聲,濺開的汁液在空中畫了個小小的抛物線,随即墜落在桌上的某一個角落。
張語膽戰心驚地看着桌對面的女孩徒手掰開螃蟹的一個大鉗子。
“給你。”
裴呦找紙巾擦了下手,然後,又伸手去扒拉盤裏的其他蟹鉗。順手又是一個“咔嚓”。這要換成人的脖子,估計也要短成好幾段了。
張語見裴呦只顧拆,但完全沒有吃。
“呦呦,你不吃嗎?”
“哦,沒事,你吃吧,我給你掰。”她沒什麽胃口。
“我覺得這個挺有意思的。”好像能舒緩一陣她心裏那陣堵得慌的情緒。
然後又是一頓“咔咔咔”,操作猛如虎。
張語心想這一款叫什麽?暴走小蘿莉?
*
九月無聲無息地過了三分之二。
裴呦的新加坡之行,在偷雞摸狗,哦不,是精心準備之下,已經成功地訂好了機票和酒店。錢一部分是暑假補課賺的,剩下的是平時節省下來的。飛機票是在網上看的攻略搶的特價票,還算實惠。至于酒店,可是占據了她出門支出的大頭。
暑假給陸思又補課的時候,他随口問了一句她賺錢的目的。
裴呦當時心亂亂的,一不小心就說漏了嘴。
生生地給人遞了一個把柄。
不過陸思又還算有人性,不但沒有要怎麽樣,甚至還親切地向她提供了陸遠也的信息。
他這次也去新加坡!
跟她同一天到達!
還住同一個酒店!
陸思又當然也不是無償服務,他有一個要求。
要求裴呦搞到陸遠也家的保險箱密碼。不用誤會,他不是要搬空自己叔叔的財産什麽的。說實話,陸遠也的那點小錢,他陸思又富帥根本也看不上。
他唯一的目的,是要解救被陸遠也鎖在保險櫃裏的那些游戲和漫畫。
裴呦內心激動,啥都沒想就一口答應了。
*
裴呦其實從來沒有一個人出過這麽遠的遠門,但是她看網上都說新加坡安全指數幾乎全球第一,她覺得自己這麽大了,應該也完全沒有問題。
稍稍緊張,但又躍躍欲試。
機票是周五下午三點的飛機。
裴呦提早把東西都收拾好了帶到寝室,上午一放課,她就連中飯都不吃,直接拖着自己的小行李箱打車奔向機場。
張語死活要送她。
“我說要不我也買張機票給你一起去吧。”
T2航站樓眼看就在面前了,送機的人開始說起胡話來。
“你又不喜歡看賽車,我一個人可以的,你只有按照我們的計劃幫我打好掩護就可以了。”
裴呦拍她肩,一臉我可以,請組織相信我。
“落地了馬上給我電話,知道嗎?”
張語還是不放心,她其實也想不通,裴呦平時看着哪兒哪兒都應該是一個很聽話很軟的小姑娘,竟然能背着家裏的長輩,說出國看比賽就出國看比賽。
換她這樣平時在家裏沒大沒小的,都沒這個膽量。
“知道啦!”她拿好行李下車,跟趴在窗口的張語告別:“周一見哦!”
自動門滑開,機場內的冷氣撲面而來。裴呦排在門口安檢的隊伍裏,心裏一陣恍神。其實仔細想來,這并不是她第一次獨自出國。
十歲那年的春節,她揣着剛收到的紅包,一個人打車去了機場。
當時也是這個機場。
爸爸已經連續兩年沒有回來看她。
聽說坐飛飛魚(飛機)就能去見爸爸。
她不知道怎麽樣才能做到飛機。當時也是人來人往,裴呦一時的孤勇在拿錢沖出家門的那一剎那就已經漸漸用完。
周圍都是陌生的面孔,直到一個穿黑色保全制服的叔叔上來詢問。
“我想做飛機去美國。”
“我爸爸在美國。”
“請問在哪兒做飛機呢?”
他們叫她說家裏的電話號碼。
但是她不說。裴呦不知道為什麽,她只知道這件事不能讓爺爺奶奶知道。
最後,她還是被趕到機場的徐韶華給逮了回去。
從所未有的嚴厲。裴呦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失态的奶奶,也沒有受過這樣的呵斥。
自此,她就被沒收所有的非必要的經濟來源。并且被嚴密監控了好長一段時間。長到她終于接受,爸爸在美國已經另組家庭,長到她也終于明白,她好像是爸爸不愛的女人生出來的小孩。
所以,她也是不被喜愛的。
裴呦拖着行李箱去辦理登機,也許是因為突然襲上心頭的往事,她沒有了剛來時候的興奮。但也談不上難過。
這段歲月實在太漫長。她都已經走下來了。
她注定不再是十歲那年嚷着要坐飛飛魚的小女孩,也不會因為賴着不肯離開機場而放聲大哭。
裴呦坐在候機大廳的角落。
奶奶剛好發了一條信息給她,叮囑她好好吃飯休息,不要學習到太晚。
她想了一會兒,才回了句“知道了。你們也是。”
什麽時候起飛呢。濃濃的心虛催生了她的急躁。
她已經有點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了。
但是還有一個小時。
裴呦左手邊立着一塊廣告牌,是某個新開的別墅區。
她漫不經心地看了幾眼,漸漸被吸引住。
新盤開售,依山傍水,勁爆價2.2……億。
你不要看這數字看着低調,但是這計價單位可一點都不含蓄阿……
還勁爆價……的确蠻勁爆的。
“嗯,這不是我家小區的廣告嗎?”
聲音幹脆清亮。
旁邊突然跑出來一個小女孩,小手指着廣告牌上她夠不到某一個角落。她後面還追着一個中年模樣的女人。
“哎呦,小姐,不要亂跑呀,太太回來了找不到你又要生氣了。”
小姐。
太太。
還有,我家小區。
嗯,大戶人家。
小女孩完全沒有被女人的話所影響,反倒是手撐着小下巴,對着廣告板上的宣傳圖默默思考起來。
“徐姨,你說,daddy為什麽要買這橫過來的三套呢?”
“這樣豎着不是更好嗎?那我只要趴在窗口就可以看到大哥家啦。”
……
三?三套?
小朋友,廣天化日之下這樣無形炫富是很危險的知不知道阿。果然,女孩子話剛一出口,中年女人就警惕地掃了這個角落唯一的乘客——裴呦女士一眼。
而她從她們以來就一直在佯裝低頭玩手機。
小女孩終于還是被強硬地拖走了,熱帶植物印花的裙擺,在裴呦的眼下旋出一個漂亮弧度。
然後急停,墜下。
她停在裴呦的面前。
“姐姐……”
“你的手機為什麽一直停在這頁面空白的朋友圈阿?”
……
裴呦這才擡頭看清了女孩子的長相。
皮膚白白,單眼皮大眼睛。齊耳的黑發很漂亮。
經她這麽一說,裴呦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劃進了陸遠也的朋友圈。
女孩等着,等着她的回答。
“因為……我手機卡了……”
“怎麽回事……”
“是該換個新手機了……”
女孩子手伸過來點了點屏幕上的那個箭頭。
“要點在這才能退出啊。”
“你一直在下拉刷新。”
……
第 15 章
上海飛新加坡是一段五個小時的旅程,裴呦起飛之後就模模糊糊地睡了一會兒,之後又半睡半醒間吃了幾口飛機餐。
兩個國家之間并沒有沒有時差。從飛機上下來的時候已經是北京時間将近九點。
她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去酒店外面坐地鐵,穿過川流的人海,撲面而來的是操着不同語言的各色的人種。
直到此刻,她才有了一種異國的真切感。
地鐵并不是直接到酒店,下來之後大約又在路上磨蹭了二十分鐘,才到。
酒店大堂金碧輝煌,裴呦被晃到眼疼,心想這錢果然不會白花。門童親切地接過她的行李,裴呦立刻微笑着拒絕。
“我還要等個人。”說完,她拉着行李箱跑去大堂的沙發上,挑了個視野正對門口的。
有點激動,待會兒要怎麽演才看起來比較像是偶遇呢。
現在快到晚上八點,她就在飛機上吃了點東西,但現在也一點都不覺得餓。
客人來了一撥又一撥。
但還是沒等到她要等的那一個。
陸思又剛剛跟她發過消息,說陸遠也在趕回來了。酒店離賽場不遠,按道理這個點應該來了啊。
果然。
他來了。
黑體恤,黑褲子的男人,旁邊跟着一起的還有幾個看起來像是同行的工作人員。好久沒見,他的頭發比上次短了不少。臉看上去卻更白了。陸遠也走近酒店大堂,手裏捏着一個空的礦泉水瓶,另一只手伸到脖子後面,取下挂在胸前的工作牌,繩繞着牌子随意擰了幾圈,塞進褲子口袋裏。
他們一路交談着,用英文,應該是在讨論今天某個車隊的策略。
裴呦聽到了bullshit這個詞,就知道不是什麽好話。
原來預設許多場景都沒用上,裴呦就眼睜睜地看着他們一行人頭也不回地從她面前路過。
……
看着馬上就要上電梯了。
她才想到不甘心。
匆忙拖着行李箱想追過去。
忽然一群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人激動地向着門口撲過去!
“是漢密爾頓!”
誰喊了一聲,她還沒來得及看,人就被湧過來的人群帶倒。撞他的人趕着去見偶像,極快地說了聲對不起,一轉眼,人就不見了。
她摔在地上,行李箱撞出去老遠。
還是一位外國友人親切地将她扶起來:“你還好嗎?”他用英文問。
“我很好,謝謝。”她感激地點頭。
外國友人剛要跟她講話,一擡頭,目光卻越過她落在了她的身後。
“Claude!”他親切地呼喊。
親切到她脊背發麻。
陸遠也是從什麽時候注意到她的存在的呢?
應該是從踏入酒店一開始。
畢竟她一身粉紫色戳在暗色的沙發裏,讓人忽略也很難。
裴呦去前臺登記入住。在陸遠也的監視下。
“check in?”
裴呦把護照遞過去後。對面人立馬改口換成了一股南洋風味的普通話。
“你好,女士,請稍等一下。”
她低頭,翻開護照,開始辦理入住。
“這邊需要交200新幣的押金,請問怎麽支付?”
“哦,信用卡。”
裴呦的錢包剛剛買了車票後,就塞在了背包裏,她反着手伸進去摸半天沒有夠着。擡頭不好意思地對前臺的小姐笑了下。
幹脆把包整個取下來。
黑色的錢包被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