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在整個包的最底下,衣服保溫杯旅行洗漱袋一大堆,她急切地抽出來,粉色的保溫杯也跟着應聲落地。
“哐當”一下。
裴呦幾乎不費吹灰之力,瞬間就成為了全場的焦點。
額。
還好她的保溫杯不會冒煙,不然現在她可能已經被摁倒在地上,就地正法了。
她看了一眼陸遠也,一臉無辜。
……
從剛才到現在,他都特別平靜,仿佛他們只是在樓下蘭州拉面偶遇而不是在異國的五星級酒店相見。
不該啊。她心裏暗自納悶。
一通手忙腳亂,終于搞定。裴呦感激地從前臺手裏接過房卡。
“來看比賽?就一個人?”
“知道我住這個酒店?”
兩人走去等電梯。滑輪滾在地上的聲音一寸寸地磨在她心口上。陸遠也随口提了一句。
裴呦頓住。
“……我沒有跟蹤你!”
“絕對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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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來就心虛的厲害,這下更是急于要撇清自己的嫌疑,甚至還激動地往後倒退了半步。一臉我要跟你劃清界線的嚴肅。
“只是偶遇。”
陸遠也見她這副急于洗清嫌疑的樣子,心裏也就猜個七七八八了。
“偷跑出來的?家裏人知道嗎?”他繼續問。
什麽叫刀刀見血。
裴呦幾乎可以說是呆若木雞。
“這件事。”裴呦一臉真誠懇求:“不如就讓她成為一個美麗的秘密吧。”
如果李老師知道了,四舍五入她爺爺奶奶也算是知道了。
那被抓住了,下場一定會很慘。
陸遠也不聲不響地看她,似乎在考慮她的提議。
她心一下提到嗓子口,沒必要吧,不管怎麽說,他們還是有點交情的,對不對。
電梯門開。
裴呦撲上去拽住沉默不語,準備上樓的某人。
“您,吃飯了嗎?”她笑,谄媚的笑。
“這麽巧偶遇,剛剛你還幫我撿了杯子,不如,我請你吃個飯?”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不管了,先穩住大局再說。
陸遠也當然看穿了她的一點心思,低着頭看她,忽地和藹一笑:“異國他鄉,都是中國人,互相幫助是應該的。”
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
陸遠也拒絕完卻也不急着走,就是好奇面前這小女生還有什麽有趣的把戲。
“既然,你也說大家都是中國人。“裴呦輕咳了兩聲:“那這異國他鄉的,大家中國人遇見了,一起吃頓飯也是應該的吧。”
“唔。”他沉着眼,似在認真考慮。
“也不是不可以。”
“畢竟,全球華人一家親。”
陸遠也無比自然地接過裴呦的話,讓她忍不住産生了一個錯覺。
也許,下一秒,他們倆就要雙手抱拳,對着角落裏的某架攝像機,一齊喊出:
恭賀全球華人新春快樂!
敢情,他們兩是即興說了個相聲啊?
*
酒店連着一家很大的商場,裴呦來之前事先做了一點攻略。
只是在商場裏走的時候,外面忽然傳進來一陣磅礴的音樂聲,還伴着色彩交替的光。
周圍人都被吸引住了,她也忍不住停下腳步。
詢問的眼神看向他。
陸遠也的目光也正落在商場外面。
“晚上十點的音樂噴泉表演,想看?”
裴呦立馬贊成地點點頭。一下忘了剛剛說要請他吃飯的事。
一到室外,她就驚嘆了。原來臺階是上坐着這麽多人。裴呦四下張望了一圈,好像已經沒有空位了。
陸遠也指着夜色中的某個地方,是被亭子遮擋着的一個角落。
“視野稍微欠缺一點,不過人少清靜。”
果然很清靜,一片五級的臺階,只有幾對外國的情侶在卿卿我我。
“你先坐,我去買點吃的。”她記起來說了請他吃飯的事。
陸遠也想叫住她,沒叫住,跟兔子一樣地跑了。
新加坡來過好幾次,這個表演每天都有,他到是第一次看。
裴呦回來的很快,手上提着一個便利店的馬夾袋。兩罐啤酒還有幾包薯片餅幹。
“給你。”她拿出一罐,還周到的打開了遞給他。
“謝謝。”陸遠也看着她又低頭把零食一包包拆開,嘗着哪個好吃哪個一般。然後把好吃的那袋單獨拎出來跟獻寶似地遞給他。
“哇!好棒!”
水面上的表演正好進入高潮,裴呦咬着嘴裏的蝦條,漂亮的眼睛盯着一動不動,漫天的光影都彙集在這一處。她真的很興奮。初到異國的新鮮感混着對面前新事物的贊嘆,讓她一下忘記了所有。
陸遠也有下沒下的捏着手裏的啤酒罐,“咵”地幾聲響,被音樂的浪潮吞沒。
他的視線沒有被光影吸引。
“上次去信義大廈找誰?”他伸了伸腿,身高腿長,坐在臺階上,這樣的姿勢其實有點累。
“找你啊。”
女孩子一分心,等話脫口而出,才知道自己到底說了什麽。
“其實——。”
“是找你……找你幫忙找個實習工作。”
裴呦頭都沒敢轉回來,顫顫巍巍地努力把自己的謊話給圓上。
身後的人不說話,長時間的靜止。
裴呦心虛的心狂跳,這種瞎話就算用來糊弄張語估計也不行,更何況還是他。
“有點可惜。”陸遠也咽下一口啤酒,聲音含着幾分濕濕的潤意。
“……”
“我那天不在。”
“阿?”她的心抽了一下。
“不然應該能替你介紹一個不錯的工作。”
音樂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但只是短短的一瞬,随着人群齊齊驚嘆,沖天的水柱交融着斑斓的光在半空中化成五彩的花卉。
這樣看着,忽然覺得,也沒有那麽漂亮了。
裴呦轉過頭來看他。
“沒關系的。”她豁達地笑笑:“這事不着急不着急。”
表演結束。人群開始散場。
忽高忽低的心情,最終還是像這湖水一樣,終究會歸為一片寂靜。
陸遠也率先撐身站起,臺階上坐着女孩子卻仿佛完全在狀況外。一個壓的有點低的後腦勺,透着有幾分糾結。
他也沒有催她。
他等着她自己開口。
周圍有幾個亞裔面孔的女孩子路過,對着這個站在臺階上單手插袋的英俊男人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好帥啊。
我去。
有女朋友了。
哪兒哪兒?
地上坐着的?不一定吧……
你看人家眼神多深情……
這麽黑,你也看得清?拉到吧,哎等等——
一對外國夫婦從臺階下迎面上來,陸遠也正好占着道中,他擡腿,打算往旁邊讓偏一偏。
只是。
“刷”地一下,他剛要擡起來的腿瞬間頓在原地。
陸遠也低頭,目光停在他黑色西褲上揪着的那只女孩子的手。
是她拉住了他。
急切地。
裴呦拽着,初開始很用力,被他看着看着,越來越心虛,手就慢慢滑了下來。
“對,不起。其實我剛剛撒謊了。”
說話的聲音随着她的頭,一同低下去。從陸遠也這個角度看下去,像是一只小動物怯生生地貼在他腳邊。
有點可憐,卻也可愛。
“那天,我其實是去找你的。”
“不過,不過你放心,我沒有去你公司,到樓下我就離開了,但是不巧,不巧碰到了張一格。”
“嗯。”
“我知道。”陸遠也語氣很平靜。
……果然。
果然他怎麽可能會不知道。
裴呦的腦袋忍不住又往下埋了幾分。
回到酒店,裴呦從前臺拿了行李跟陸遠也等電梯。
氣氛有點冷場——
自從剛剛她跟他坦白了後,從外面回來到現在,陸遠也基本上就沒怎麽同她說過話。
生氣了?不至于吧,他也不是這樣的人。
還是對他造成了困擾?
被一個不喜歡的女孩子這樣死纏爛打,是不是有點煩?
他是煩我嗎?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全部的好心情就像幻影一般,支離破碎。她的鼻子毫無預兆地就酸了。
陸遠也就站在她旁邊,電梯門上兩人的樣子,清晰可見。清晰到,她是看着自己的眼睛是怎麽紅的。
終于等到電梯門開。
原來等在另一邊的一對年輕男女眼疾手快的跑到他們面前進了電梯,期間那女生手裏的行李箱還磕了裴呦的小腿。
有點疼。
對方像是沒事人似的,高高興興地進了電梯。
裴呦被悶了一下,心裏有點不高興。
但是。
陸遠也也只是從手機裏擡頭看了一眼電梯裏的兩人,什麽也沒說,人也沒動。
好像一點也不在意。
裴呦只能沒用地認慫。
然後,眼看着面前的電梯門即将合上——
一旁一直沉默的陸遠也突然伸手按了樓層鍵。
門又瞬間緩緩打開。
……
“抱歉。”他沒什麽歉意地說。
說完。
然後又照着做了一遍。
然後又是一句抱歉。
……
電梯裏兩人的表情已經有些難看。
陸遠也偏頭看他們,眼神很冷:“撞到人,也要說‘抱歉’。明白嗎?”
……哇哇哇哇,裴呦已經被帥到失去自我……
終于上了電梯。
陸遠也斜靠着牆,低頭繼續跟沒事人似的看手機,裴呦繼續看他。
“腿沒事?”
恍了一下,意識到他是在跟她說話。
“沒事。”
“眼睛紅了。”陸遠也淡淡的提醒她。
“不是……不是因為這個。”裴呦沒想到他竟然注意到了,心裏的情緒一下子很亂。
剛剛的難過,有點突然,有點明顯。
“如果以後想找我,可以直接打我電話。”
“微信我會看,但是回的比較少。”
“我的電話號碼就是我上次打給你那個,存了?”
“存了。”裴呦忙着點頭,心裏卻還沒完全回味過來他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嗯。”陸遠也回完幾封工作上的郵件,摁了手機。
“我經常出差,還有上班時間集中在晚上,所以你去公司一般遇不到我。”
他這是——
裴呦幾乎驚呆了。
心裏的猜測幾乎呼之欲出,卻又不敢真的确認。
眼看就到十六樓,看面前人的情緒也回溫了幾分,陸遠也也就收了其他的心思。
“回了房間,記得晚上把門鎖挂好,不要給人開門。”
“如果有問題,打電話給前臺,不要随便跑出來。”他從來不是這種善于叮囑的人,說了兩句就沒話可說了。
“嗯?”
“可是別人都說新加坡很安全,應該沒問題吧?”裴呦擡頭看她,臉不知道為什麽粉粉的,看起來就像是一只天真待宰的羔羊。
陸遠也其實已經有點累了,早上五點到新加坡,八點去賽場工作,剛回酒店,還照顧了身邊這個小姑娘兩個小時。回去還不能睡,要把剩下的工作繼續做完。
他側頭抵在電梯牆上,聲音微啞:“新加坡國家小,法律又嚴苛,所以本地人都很守法。不過,這裏每年大半的兇殺案都是外籍人士犯的,大多數情況人跑了,抓也抓不住。所以還是當心。”
“……”
他本意是提醒,把一個陌生的國度當作世外桃源本來就是一種危險又荒唐的想法。
但是裴呦格外生動地把自己代入了兇殺案,這三個字之中。
電梯門打開。
陸遠也揉着太陽穴出來,他看着身後還跟着的女孩子,腳步一停,盡力輕聲細語地打發:“你要跟我到哪裏?”
裴呦指了指手上的房卡,臉上是壓抑不住的雀躍:“我也是這層的!”
而且,還不止。
陸遠也接過她的房卡,一看。
不止是同層,還是隔壁。
天助她也!!!
聖母瑪利亞!
哈利路亞!
第 16 章
洗完澡從浴室出來已經是十一點半。
陸遠也打開電腦,對着屏幕坐了兩分鐘,沒有狀态。他起身從冰箱裏找了一聽罐裝咖啡,雖然口感偏甜,但是提神效果還不錯。酒店陽臺外對着是一片花園,白天的景色應該是個賣點,但晚上只剩下一叢斑斓的光。
晚風吹上來,漫着植物的清新,陸遠也退到在陽臺上的躺椅上,喝了一半的咖啡放在地上。他手枕着頭,雙眼輕閉,試着放空自己。
放在屋內的手機響起聲音。
陸遠也懶得動彈。
結果,持之不懈的又是一陣“叮叮叮”。有人在微信上給他傳圖片。
腦海中自然而然地浮出女孩的笑。瞪着眼睛的強顏歡笑,或者是眯成月牙的快樂大笑。她其實現在就住在旁邊,也許此刻也正躺在陽臺上的藤椅上,對着遠處啪啪一通狂拍,然後發了照片給他。
這種感覺很奇妙。
被牽扯,被牽挂。
在被舒适的夜色卷入睡眠之前,陸遠也從陽臺上回屋,空調調低。屋內只開一盞落地燈。
開始工作之前,查閱手機的信息。
他沒有猜錯,裴呦果然發了一連串信息給她。
“我已經把房間檢查過了,門也鎖好了!”
“陽臺上望出去的景色很漂亮!你在看嗎!”
順着跟了四張照片。都是黑漆漆的一通胡拍,根本看不出來跟漂亮兩個字有什麽幹系。
“你睡了嗎?我睡了,晚安,你也早點休息哦。”
附上 一個卷被子睡覺的小表情。
一大片的自言自語,自然又自我。
陸遠也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十二點,該睡了。
短暫的猶豫過後,快速敲了兩個字發過去。
[晚安]
他拿着手機等了兩分鐘,沒有回信進來。陸遠也才把手機關機,坐回到電腦面前。
也許,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可惜,陸遠也只猜中了這故事的結局,沒有猜中這故事的走向。
“咚咚咚”
玄關一陣小而急促的敲門聲。陸遠也正站陽臺上,手上的煙燒到一半,他低頭又深抿了一口,輕吐的煙氣隐入黎明十分一角。
敲門聲停了一會兒。
他把煙摁滅在手上的煙灰缸裏,準備回房間睡覺。
果然是新加坡,淩晨三點了,還這麽鬧騰。
他關好陽臺門,那邊就又開始敲門了。陸遠也盯着門,已經不耐煩。他走去床頭,準備打電話給前臺,只是剛拎起電話,他就覺得忽然幻覺上腦。
有人在叫他,叫他的名字。
是個女人的聲音,準确來說,是女孩子的。
“陸遠也……”
“陸!遠!也!”
“你快開門呀!”
裴呦哭唧唧的扒着門口等了半天,像是條被趕出家門的流浪狗。
“你在……幹什麽?”
半夜三更,這麽敲一個男人的門,還穿成這樣……
陸遠也站在門口,沒有要放她進來的意思,面色也許是因為疲憊,或者是還來不及收起來的不耐,看起來冷而硬。
“你手機打不通……”
小姑娘抱着自己手機慘兮兮地遞給他看:“我打了好幾個都不通……就是不通。”
“怎麽打都不通。”
本來還強撐着的一雙兔子眼,因為男人冷漠的神色一下崩潰,眼淚啪嗒啪嗒地砸下來。
“為什麽要這麽兇,明明是你的手機打不通嗎……”
“為什麽……”
陸遠也終于發現事情不對,接過她的手機,攬着她往房間裏走。
“噓噓噓噓。”
他牽着她坐到沙發上,順勢在她面前蹲下來。
“不要哭。”
他很小聲地安慰她。
“怎麽了。”
“是我不好,我不應該電話打不通。”
“也不應該兇。”
裴呦還是不說話。
她剛剛被吓的不輕,心裏還是一抽一抽的。
“我敲了好久的門你都沒有開……”
還是有怨氣。
陸遠也抹了一把她的臉,手心都是水,哭的。
“是我睡得太沉了。”
“沒有聽到。”
把所有的錯所有的怨氣都攬過來。
“我向你道歉。”
“以後不會這樣了。”
以及向你保證。
又過了一小會兒,裴呦終于不抽抽了。陸遠也握着她的一個手,一直在耐心地等她自己平靜下來。
他們倆之間,誰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和對方此時此刻究竟處在一種如何眷戀的姿态之中。
“剛才……剛才我都已經睡了,忽然房間的燈和電視突然都打開……”
“我特別害怕,想問問你是怎麽回事,但是發你微信沒回我……所以,所以我就又關了電視睡了,沒關燈。”
天知道她是怎麽說服自己的。
“然後……然後。”聲音又哽咽起來:“那個……那個燈它忽然都滅了,但是電視卻打開了。”
“我拿了手機就從床上跳下來,跑到門邊,但是死也打不開那個門。”還是心有餘悸,裴呦身體仍舊僵硬着。
“我上了鎖。”
“怎麽開都打不開……”
“你知道嗎,我給你打電話也打不通……”
“我好害怕……”
“走廊裏一個人都沒有,我給你敲門,但是又怕被別人聽見……我小聲的敲,真的敲了好久……你都不給我開門……”
“為什麽……”
“為什麽不給我開門……”
“為什麽要兇我……嗚嗚嗚嗚。”想到這個又是很傷心,又開始哭,哭到打嗝。
望着女孩子嗫嚅着小聲控訴着自己的不滿時,陸遠也卻只是抓着她的手,什麽話都說不出。
怎麽會這樣呢。
安慰的,肯定的,甚至是調侃的。
他應該說:
害怕什麽?
世界上沒有鬼,不要胡思亂想。
是系統內部線路出故障,我以前也遇到過。
遇見這樣的事,不是要打給前臺嗎?我跟你講過了剛剛。你都忘記了嗎?
這樣的裴呦,讓他覺得有什麽梗在心口一樣。情緒中挂着一灘黏糊糊的東西,壓抑着他,喘不過氣。
裴呦從小就很怕鬼神之類的東西,房間裏一有點風吹草動她就會睡不着,戰戰兢兢到天亮。高中第一年住校,寝室的的同學還常常喜歡講鬼故事,特別是知道她怕鬼以後,甚至有個別女生還拿了《午夜兇鈴》來寝室放。
某一個周日的傍晚,她背着大包小包回寝室。空無一人的六人間,正對着門口的電腦顯示器裏正放着貞子在爬電視。
整棟樓好像都沉寂了。
只剩下她。
裴呦當時應該就要把那臺電腦砸掉的。這是她為數不多的後悔的事情之一。事後,知曉這件事的三個女生,除了那個主謀者,其他或多或少都流露出了一絲的愧疚。
“不好意思呦呦,嚴冰燕說想跟你開個玩笑,我們不知道她玩這麽大。”
躲在隔壁寝室,一心期盼着被吓到的室友會有如何搞笑的反應。這就是她們嘴裏的玩笑嗎?
那些不加掩飾,披着”玩笑“外衣的校園暴力,真的是世間最最無恥的事情。
裴呦第二學期就退宿了。
她願意每天都擠着一個小時的地鐵去上學,也不願意再與那些人共處一室。
但是這樣的陰影并沒有随着遠離那群人而離自己遠去。恐怖音樂和詭異的畫面,折磨了她很多個夜晚。而那些人在這些夜晚的白天,不停地嘲弄她,小題大做,或者是公主病。
她之所以能夠健康快樂地長達,從來不是因為她人家人愛,天下無敵。
她能夠長成今天的裴呦,成為長輩眼中的好孩子,同齡人中的佼佼者,都是因為愛。
命運于她施以毒手。
家人對她給予援手。
這才是所有原因的答案。
裴呦哭的滿臉都是淚,腦袋漲漲的又疼又昏。陸遠也摸着她的手覺得有點冰。他空調打二十二度,女孩子只穿了一件藕色的吊帶睡裙。被凍也是自然的。
陸遠也轉身把床上的杯子掀下來,蓋在她身上。
“可以嗎?”他低聲問她。
“蓋好被子休息一會兒。”
他摸摸她哭得發腫的眼皮,很燙,燒着了他。
裴呦漸漸冷靜下來,她緊了緊身上的被子,鎖進沙發的一角,低低頭。
陸遠也返身去找電話,他直接撥了前臺,簡潔而扼要的把問題說了一遍。接線人員的态度很好,表示會立馬來處理,臨倒挂電話還在不停的抱歉。
陸遠也沒有耐心聽,禮貌性地說了一句再見,就扣了電話。
牆角的沙發上,小姑娘歪着腦袋坐在一堆被子裏。有點可愛,有點滑稽,還有點可憐。
“有紙巾嗎?”裴呦吸了吸鼻子,聲音悶悶的,再不擦,鼻涕就要掉下來了。
男人拿起電視櫃旁的一個紙巾盒遞給她。
安安靜靜的房間。
女孩子擤鼻涕的聲音有點突兀,不過她現在不在狀态,什麽也都顧不上了。
“我給前臺打了電話,他們現在派了人來處理。”陸遠也伸長着腿在裴呦對面的床坐下。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裴呦自知自己剛剛失态失大發了,老老實實地承認錯誤。
怎麽會,你這麽乖,連生氣害怕和哭都是小小聲。
陸遠也不說話。
屋裏光線很暗,他的臉大半都在黑暗裏。
心裏這刻的聲音太過嘈雜,影響了他。
片刻的安寧後,小姑娘的呼吸聲聽起來勻速又有些厚重。陸遠也這才起身到沙發前,頭歪倒在扶手上的人顯然已經睡着了。
弄了這麽一大出,的确也該是累了。
她光潔的額頭在昏暗的光中泛着一層亮光,陸遠也手摸上去,是一層黏糊糊的汗。他反手用手背抹了幾下,确保把汗都擦幹。
陸遠也彎身撈起沙發上的女孩,打算給她挪到床上去睡。裴呦窩在他的懷裏,忽然張了張嘴。他以為她要說話,頭不由自主的低下去。
女孩子卻只是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溫暖的鼻息直接拂進他的眼裏,也是心裏。
陸遠也咬牙。
第 17 章
裴呦睡得不太/安身,好動,還總愛發出點小聲音。
陸遠也和酒店工作人員交涉了幾句回到房間,原來睡在大床中央的小姑娘已經卷了被子滾到床沿邊上了。他立在床尾停了一下,還是單腿跪上床,伸長了手想要把她給撈回來。但沒想到睡着的人還挺犟,嘴裏嘀嘀咕咕的聽不清什麽東西,總之就是不太滿意。
陸遠也本來也沒太想使力,撥了幾下,都沒撥動,幹脆就放棄了。
他有點被氣笑了。
時間剛過淩晨四點。
但是房間的遮光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除了牆角的一盞落地燈,沒有半點時間蘇醒的氣息。
陸遠也幾乎一夜未睡,現在卻也不困了。大量紛雜的事件在他這裏扯成了一個似乎無解的結。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并沒有自己所表現出來的那樣豁達。
這個一直以來只有他知道的真相,忽然之間,被一個小姑娘舉着一把小鑿子一寸一寸的挖了進來。
女孩子滾到床沿後好半天沒有再動,臉埋在幾縷散開來的發裏。以前只知道她的頭發順順滑滑,但不是太黑,陽光下會泛一點淡棕色,襯得她皮膚看起來更白。直到剛剛抱過,才發現,原來香香又軟軟。
到底是怎麽養的呢?
陸遠也無意識地撚着自己的指尖,片刻後,無聲地勾了個自嘲的笑。
有一種潮汐,在深處,無聲吶喊。
裴呦像是終于找到了最喜歡的睡姿,一直皺着眉頭漸漸放開。
陸遠也轉身取了沙發上的幾個抱枕丢在裴呦睡覺的那一側的地下。
陸遠也調暗了燈的亮度,自己躺到光禿禿的沙發。他身長腿長,腿蹿出好大一截,不太舒服,也不可能舒服。
默默地拿出手機,調靜音,點開新下載的一部紀錄片。
叢林、山川、河流。
已知之地,以及那些未解之謎。
原來一直都能對他的情緒起到安撫作用的一切,此時此刻,卻意外地失了效。
他忘了摁暫停鍵,思緒已經短成點。
何曾想過會到達今夜的這一種境地呢。
畢竟曾經的陸遠也,是如此難以自拔于這世界的遼闊。
而從未回過頭。
******
裴呦恢複意識的第一個感覺是舒服。
一種從身到心的,徹底的舒适。
眼睛都懶得睜,抱着身下的被子又壓在床上來回滾了一圈。
突然覺得不對。
她瞪開眼。
整個房間還是黑漆漆的,只有窗簾地角漏進來的幾縷光提醒着她現在的時間已經是白天。
沉沉的腦袋裏閃過幾個關鍵詞。
昨天,半夜,鬧鬼,大哭。
裴呦愣愣地爬下床,跑到窗邊拉開簾子,陽光撲面而來,她皺着臉無措地回身看着被自己□□了一夜的陸遠也的床。
昨天她是睡在這兒的?
那他人呢?
環顧一圈空蕩而整潔的房間,顯然是不在了。
她沒顧上穿鞋,赤着腳快速在房間裏尋找着有用的信息。窗前的書桌上躺着一本留言本,平時酒店留在房間給客人提意見的那種小杯子。
還是熟悉的潇灑筆記。
[行李在原來房間沒有動。]
[酒店換了新的房間。]
一旁是兩張房卡。
落款上寫了Claude,還有今天的日期。
裴呦現在顧不上關心自己行李的死活,她的重點全在昨天晚上,她睡了陸遠也的床這件事上。
她想起自己昨天慘絕人寰的醜樣子,尤其是還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最後還賴在人床上睡了一個晚上。
真是令人發指。
發指到舉國同慶。
昨晚和裴呦一起逃難過來的手機安然地躺在床右側的床頭櫃上。她迫不及待的要把這個消息分享出去,順便昧着良心假裝沒看到陸思又發給她的一大堆信息。
微信最近聯系人第一個就是昨天被她騷擾了一夜的某人。
裴呦斟酌着語句,先忍住激動給陸遠也發了一個道謝的信息。
“昨天真是麻煩你了。”
“你睡得還好嗎?”
順便附上一個低頭認錯的小表情。
裴呦轉過頭立刻跑去找張語。
故事複雜,文字不足以表達,她幹脆發了一串長長的語言。聲情并茂,可歌可泣。
現在十點,上海今天的太陽如果從西邊出來的話,張語這會兒估計應該醒了。
“呦呦,你是不是思念過度,出幻覺了?”
……
張語本來半睡半醒中夢到自己收到了一條裴呦的語音信息。她點開來擱在耳邊聽了一會兒,呦呵,不錯不錯,有趣有趣。她不禁佩服自己,今天這劇本編的還可以。
裴呦跨國遇鬼勇睡男神。
可以是還可以,但總歸還是有點過了。
畢竟她張語的人生座右銘是:腳踏實地,方能仰望星空。
裴呦把手機丢回床頭櫃,她聽出來剛那條語音是對方夢裏發給她的。氣得兩手插腰!哼!
她亂糟糟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才開始用心地打量陸遠也的房間。空間格局和擺設幾乎跟她原來住的那間一摸一樣,門口進來的左手側是個衣櫃,櫃門沒有拉嚴實。她沒忍住,偷偷滑開來看了一眼。
衣架上挂着一件條紋體恤還有兩件暗紋襯衫,都是長袖的。
櫃子底層卧着一個小小的銀色登機箱。
他就這點行李嗎?
想到自己這次帶的29寸的巨無霸大行李箱,裴呦不禁有些汗顏。
衛生間裏屬于他的氣息稍微濃一些,黑色的電動牙刷。
跟我的是同款耶。
裴呦手指“叮”的一聲敲了下胖胖的牙刷身體,這不是天生一對還是什麽。她在心裏臭美。
除去這些,就是同色的電動剃須刀和藍色的毛巾。
簡單又幹淨。
可惜,溫馨又美好的氛圍持續不過三秒。裴呦就被鏡子裏照出的金魚精給無情地打敗了。
這條胖頭魚是誰?
她眼睛雖然大,但是雙眼皮一半藏在內雙裏。昨天哭的太上頭,今天跟發過的饅頭一樣,眼皮鼓到看不出任何曾經雙過的痕跡。臉也腫得整個大了一圈。
裴呦想到網上那只被蜜蜂叮了眼睛的狗。
不就是現在對面鏡子裏的那位嗎。
裴呦雖然因為自己變醜了而十分悲傷,但是還是沒有耐住饑餓的煎熬。她匆匆洗了個澡,又套上昨天穿的那套睡衣。
唔……穿成這樣出門肯定是不行的。
她在門邊的穿衣鏡前默默打量自己。
那個……
罪惡的小爪子她蠢蠢欲動。
最後還是套了陸遠也的條紋體恤,以及他落在書桌上的黑色墨鏡。
怪還是怪,但起碼比露肩又露背的裙子強多了。
這個點早就過了餐廳早飯的時間,她也不想去拿房卡取行李,昨天那間房間帶給她的陰影還沒有完全散去。她一個人不敢再去,就算是白天也不敢。打算吃晚飯再找工作人員幫忙。
雖然沒行李也沒錢包,但是她有手機,有無所不能的馬雲爸爸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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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加坡站是夜賽。裴呦還有好幾個小時的時間可以用來閑逛,和消化昨晚的奇遇。她又回到了那家商場。
底下兩層是賣食物的。裴呦從三樓看下去,室內竟然有條人工河,而且還有游客乘着船在游河。她趴在圍欄上無所事事地看了幾分鐘,才下樓找了一家能刷支付寶的餐館吃飯。
點了一份日式烏冬面和蔬菜天婦羅。她端着食物在飯堂找了個角落坐下,鼻梁上的墨鏡沒舍得摘。怪總比醜要好一點,當一旁拼桌的幾個跟她看起來同齡的男生總是在盯着她看時,裴呦很阿Q地自我安慰。
面條煮得太軟,天婦羅涼了,明顯不是現炸的。
雖然這樣,她還是努力完成了光盤行動。
陸遠也上午結束了車隊的車手采訪後,突然想到留在酒店睡得昏天黑地的某人。
微信上有她發來的消息。字裏行間透露的情緒狀态應該是恢複了正常。
但是昨天吓成那樣,還敢回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