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愣地看着遞到自己眼皮底下的藥,思考了一下他應該不至于毒死她,默了一會兒才從被子裏伸出自己的爪子。

“我不該誤會你的。”她繼續忏悔。誤會別的就算了,竟然……竟然還誤會他……并且對象還是他妹妹。都怪張語,暑假沒事給她發了一大堆骨科小說,将她三觀重塑,人生颠覆。

“嗯,會誤會就說明心裏覺得我是那樣的人?”陸遠也這會兒心平氣和了,還沒到秋後就開始算賬了。

……

裴呦本來腦子清醒的時候就說不過他,現在病怏怏的更加完全不是對手。

陸遠也起身拿了一瓶酒店放在茶幾上的礦泉水,擰開了瓶蓋給她。

“吃了藥,再把粥喝了,然後睡覺。”

藥好苦,裴小呦咕咚咕咚灌了小半瓶水才總算壓住了苦味。

陸遠也全程圍觀了她吃藥的樣子,左抽抽,右緊緊的,真是不論做什麽,表情都這麽生動。

吃完藥,她又在嚴酷的視線下安安靜靜地喝了大半碗粥。

這下從心到身體都暖呼呼的,捂熱的困意泛上來。但又強撐着不想睡覺。

陸遠也到現在也沒吃飯,就順便把裴呦剩下的粥都喝了。味道還不錯,就是有點涼了。

然後還發現,她不喜歡吃皮蛋,底下剩了一大堆。

“為什麽還不睡?”丢完垃圾回來,陸遠也抽了兩張紙擦手,一擡頭,就對上幅還“精神奕奕”的眼睛。

看出來她困得眼皮子都打架了,偏偏昂着頭在那堅貞不屈。

這不看不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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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就出事了。

裴呦怎麽說也是博覽言情小說,此情此景。她不趁機借病行兇,是不是會有點可惜。她掀了被子,試圖要立一個霸氣插腰的姿勢。但是燒還沒退,她身上沒力氣,腳又被杯子絆住。迷迷瞪瞪地地眼看着就要摔出畫面。還是陸遠也趕急了要伸手去攔。

轉身,就被壓了個結結實實……

裴呦半跪在床上,下巴磕陸遠也的肩上,結結實實地一下。疼得她窩在他肩頭上,老半天沒有動。

原來,就是這種感覺啊。

陸遠也還算清醒,他手上捏了捏女孩冒着熱氣的後頸,想要拎開,但是卻沒動。動不了。

……

“……要幹什麽?”陸遠也想提醒她,他只是個男人而已。

裴呦這才擡起頭,趴在旁面看他,兩手壓在陸遠也的肩胛骨上。她手上軟綿綿的,沒用什麽力氣。陸遠也靜靜地看着她燒得發沉的眼睛,辨認裏面究竟是幾分清醒,幾分沉淪。

“陸遠也。”我能問你個問題嗎。很認真。

“你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真的不喜歡性感的嗎?但是你車裏的碟片……那個女生其實我也蠻喜歡的,挺可愛的。所以你是喜歡可愛的嗎?”

碟片?

陸遠也回憶了一下。

“那是張一格的東西,車也是……”

“其實沒關系的。”裴呦一把捂住他說話的嘴:“這很正常,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

“我們要誠實地面對自己!”

陸遠也無法可說了。

裴呦常常沉浸在自己對他滿心的喜歡中,而忽略了一個非常重要的現實。

他這麽好,喜歡他的女孩子怎麽可能只有她一個?

或許,他的心裏講不定就藏着一個喜歡的人……

更有可能,她完全不是她喜歡的類型,也許他喜歡明豔的,也有可能是性感的,或者是……

一旦有了這種想法,挫敗感就趕都趕不跑。

裴呦繼續自己的說教。

就貼着他耳邊說。

陸遠也只偏頭躲了一下,就被她立馬死死地圈住整個腦袋,另一個手直接掐着他脖子。

标準的鎖喉姿勢,只是她自己沒有感覺。

喜歡什麽樣的。

努力放空自己的間隙,陸遠也思考這個問題。

平時跟朋友在一起的時候,談到這個話題,沒少被問過。

陸遠也,你到底喜歡什麽樣的女孩。

而被問了這麽多次,他竟然一次都沒有認真的想過。

“喜歡我不虧的。”她突然換了一個話題。

“真的。”

“要是你不喜歡我的話,那我只能去相親了。你知道嗎?相親?徐易安,我奶奶很喜歡他。其實……”她頓了一下。

“如果沒有特別喜歡的人,好像嫁給他也不錯。”

“當然如果他不喜歡,林子期還會幫我介紹很多很多其他的男生,其實他們也很優秀的!”

”所以呢?”陸遠也靜靜地看着她扮傻裝精明的模樣,聲音是他都不曾察覺的,前所未有的溫柔。

“所以!”

裴呦暈乎乎的說了一大堆,這會兒藥效上來,開始困了。

“所以,如果我……不喜歡你了,我,我就會去嫁給……”

別人兩個字,無聲地淌在了他的嘴角。輕輕呵出的氣,帶着滾燙的氣息。

過了一會兒,裴呦的腦袋靜靜地伏在他胸膛上,老半天一動不動,只是安靜地小聲喘氣。跟她醒着的時候,似乎截然相反。

980821.

陸遠也心裏浮起這串數字。

原來,這就是“含義”的代價嗎?

雨點噼裏啪啦地砸在窗玻璃上,懷裏的女孩不安地縮了縮脖子。

男人揉了揉她的頭發,另一只手勾過被子蓋在她身上,就這麽躺了一會兒,應該是好久,都沒動。

這樣一個漫長的間隙裏。

他忽然認真的考慮起那個問題。

漂亮。

可愛。

聰明。

還有乖。

原來這一切就是他的品味所在。

人并不需要急着去思考自己喜歡怎麽樣的人,等遇上那一天,你就會有答案。

******

裴呦一覺醒來,就知道自己昨天幹了件不得了的大事。

衛生間裏有洗漱的聲音,他……他還在。

簡單的掙紮過後,她就放棄了裝死。

“醒了。”

陸遠也推門出來,就看見床上的人正死命揉着頭發給自己做頭皮按摩。他走到窗邊,拉開一半簾子,還半暗的房間立馬陽光普照。

“燒退了?”

裴呦摸了摸自己的腦門:“退了,不燙了。”

“收拾一下,下樓吃早餐。”陸遠也始終都表現的很有調理,無懈可擊。

不該阿。

她這個始作俑者都還歷歷在目,難道他這個受害者已經失憶了?

“嗯……你今天不工作嗎?”

陸遠也擦了濕頭發的毛巾扔在桌上,人側身坐在床尾,打開電視機,随便調了一個新聞頻道。

“不工作。”

主持人叽裏呱啦的英語幾乎淹沒了他的聲音。

“那個……”

女孩子心懷不軌地從被窩裏一寸一寸地挪到男人身邊。

男人貌似無意地回頭掃了一眼,她立馬被驚地釘住。

眼睛都鼓圓了。

真的有趣。

“哇……”她直起身,手點着電視屏幕,絲毫不尴尬地轉移話題:“這個電視機的比我上一個住的房間看着要大哎!”

……

陸遠也無言地轉過頭,換了個坐着的姿勢,兩手反撐在身後,微微仰身。

更放松,也更便于欣賞她的表演。

小姑娘默默盯着他的後腦勺,卻又走了神。半幹的黑發,漂亮的耳廓,還有寬松T恤下瘦削卻淩厲的肩胛骨。

所有的一切,在這個晨光明媚的的房間中,讓人恍然有種錯覺,眼前的男人,有種高中時代男生的少年氣。

不羁,又随性。

真的好喜歡。

好喜歡他,這樣的他。

“還要看多久?”

…… 裴呦心裏還沒發完癡,又聽到了夢醒時分的聲音。

“昨天我又一點一點失态,是不是阿?”

“嗯,一點點?”陸遠也的表情是說不出的玩味。

“……”

“其實,你看過一個電視嗎?”裴呦揪着床單,不太自信地開口:“張衛健演的,叫《方謬神探》,主人公一發燒就會變成另外一個人格。”

裴呦垂死掙紮。

“我覺得我可能也有這種病症。”

陸遠也聽着她一本正經地胡說,心裏想到都是昨晚她陷入昏睡之前抱着他腦袋輕聲耳語那些話。

[“你知道嗎……”]

[ “今□□李丢在了車上,不知道為什麽心裏不是很難過,當時就覺得沒法回上海了。想到沒法回上海了,心裏卻還有一點點的高興。”]

[“我這次遇到了好多倒黴的事。”]

[“但是現在想想,覺得一點也沒關系。”]

[“真的沒關系。”]

[“因為你,丢了行李也好高興。”]

[“不能回上海了,更高興……”]

如果當時不是她昏睡了過去,那一刻他的理智已經有了崩潰的前兆。

大雨傾城的夜晚,能這樣看着你,聽着你說話,還有什麽比得上呢?

[“因為你,丢了行李也好高興。”]

[“不能回上海了,更高興……”]

這是這個男人近三十年來,聽過的最完美的告白。

第 21 章

樓下餐廳。

陸遠也早餐吃的不多,一杯拿鐵,兩片烤吐司,還有一盤草。

裴呦生病剛好,沒什麽胃口,只拿了一碗粥,小口小口的喝。

國外的粥,味道一般般,配菜也很奇怪。

她吃得心不在焉,拿出手機看跟張語的聊天記錄。

這會她應該在上高英課。

所以剛才發的信息,到現在還沒回。

[怎麽樣,請假老師有沒有說什麽]

她有些焦急地不斷的退出再進入。因為逃學本來就些許的惴惴不安,再加上昨天的事,和面前男人,這幅看不出悲喜的表情。

的确。

看不出悲喜。

然後她又不敢多問。

只能暗自跟着碗裏的粥較勁,攪半天都喝不上一口,有點要把這碗粥手動磨成米湯的意思。

服務員走過來收走空掉的餐盤,陸遠也面前瞬間只剩下一杯咖啡。

“吃好飯我們幹什麽去……”她見他吃的差不多了,才跟着放下手裏的勺子。

他一直沒怎麽說話,拿着手機點點點了半天。

“把你的乘機信息發給我。”手機放在桌上,他看着她說。

“要幹嘛?”她邊好奇,邊聽話地滑開自己的手機。

“訂機票,不打算回家了?”他喝了兩口咖啡,接過裴呦遞過來的手機。

姓名。

出生日期。

護照號。

一項一項的輸入。

“唔唔……什麽時候?”裴呦腦袋探過去,也想跟着看看。雖然是該回家,但怎麽有種被打包扔回去的錯覺。

“下午兩點有一班,你回房間整理一下,趕去機場正好。”他把手機轉了個面,推到她面前。上面是機票信息。

下午兩點?

“那你幾點走?”她想到這個關鍵的問題。

“我?”陸遠也拿回自己的手機:“我淩晨一點的飛機走。”

這麽晚。

那我們就不能一起走了哎。

“可是我的行李還沒找回來呢……”對啊,所以她怎麽能随随便便的走呢。

陸遠也知道,她又開始了。

“前臺早上打過電話了,司機把箱子送回酒店了。”他喝完最後一口咖啡,拿紙擦了擦嘴。

“哈???”對面的裴呦驚了,她怎麽什麽都不知道。

早上七點,她正還睡得人事不省,電話就在耳邊鬧,她就只是哼哼了一下。睡在沙發上的男人又是一夜腰酸背疼,倒是翻下來跑去接了電話,立刻下到酒店大堂。

司機還在。

看着歲數挺大,是爺爺輩的了。

腳邊擱着的是一個大號的銀色行李箱,上頭糊了一整面的卡通貼紙。

一看就知道誰是箱子的主人。

陸遠也上前,邊道了謝,邊摸出現金來。

“不用。”司機笑着揮揮手,神情真誠看着一點都不像是客套。

但是他堅持。

“您特地給送回來,不說誤工費,車費我肯定要給你。”

司機還是笑。

“別,昨天那小姑娘已經付給我了。”

陸遠也一時也沒聽懂他的意思。

老人臨走前忽然低聲感嘆了一句:“不管在哪兒的華人,永遠都是一家人。”

年歲不再,而深情依舊。

“你為什麽給人家兩倍的車費?”新加坡并不是小費制度的國家,況且,就算給,有誰是這樣給的。

嗯?他怎麽知道這事?

“……覺得他很辛苦,歲數這麽大了,還要開夜車。”裴呦一下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老人不斷拿濕毛巾擦臉的那個側影,深而緊地嵌在了她的認知裏。

裴呦從小算不上錦衣玉食,但是在物質上也從來沒有缺過什麽。爺爺總是會跟她說他們那一輩的生活,貧乏而艱難的歲月,即使過去了,但是也應該留下一顆珍惜且懂得的心。

所以她動了一個小小的念頭,即使杯水車薪,但是能換來別人的快樂的一瞬或片刻,這也許就是“珍惜和懂得”的意義。

“既然是做了好事為什麽要跑?”緊張地跑掉,連行李箱都忘了拿。

裴呦複又拿起勺子,攪了攪涼了一半的粥,認真的思考:“因為沒有人會喜歡被同情的感覺吧。

“人家沒有尋求我的幫助,但是我卻因為自己的訴求而擅作主張的幫助了他。”

“施與受,沒有絕對的高下地位。”

“所以做人無論何時,心懷謙卑,這是必須的,就算幫助別人也是。”

“保持謙卑,不是為了求的他人或者是社會對你的高看一眼,重要的是,更容易得到個人內心的平和。”

“……我亂糟糟地說了一大堆,其實就是我有點不好意思。擔心人家因為我這個莫名其妙的舉動生氣。”

“你說我做的對不對呀?”

她手撐着腦袋,揉了揉自己的頭發,還是會困惑。因為自己的善意,因為自己無比敏銳的同理心。

陸遠也覺得用“涉世未深”這樣的詞來形容這樣的她的話,會顯得敷衍而毫無意義。他曾經或多或少地明了過,有些人的世界澄澈明亮,是天性中與生俱有的。并不是你“下定決心要成為一個好人”就可以真的與他們比肩。

很多時候,我們都會用“還不是為你好”、“這是為你考慮”諸多類似此種的話語來傷害別人的同時,達到宣洩自己所謂的愛的目的。

擁有愛的人有很多。但是如何懂得去愛并想着要謹慎使用這份愛意的,卻只有他們,只有她。

“這次真是太傻了,想着幫別人,卻丢了行李箱,反倒還麻煩人家給我送回來。”

“不過那個爺爺真的是好人哎,這麽大老遠,還給送回酒店。”

她一會自責,一會兒又高興。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

連對面的男人一直盯着她看也沒有察覺。

吃好飯,裴呦推着箱子跟陸遠也進電梯。

“箱子也拿到了,那就訂下午兩點的機票。”

“上去收拾一下,我打電話讓前臺叫輛車。”

陸遠也說完沒得到回應。他偏頭一眼身旁站着的小姑娘,眉眼糾結,一副不太有興致的樣子。

“又不舒服了?”

他問。

“沒有。”搖搖頭,然後繼續又是沉默。

“只是我……一個人坐飛機害怕哎。”

“你怎麽來的時候沒害怕?”這個理由實在太蹩腳,陸遠也忍不住要踩上一腳。

裴呦也特別誠實。

“因為沒用啊。”

“害怕了也找不到人跟我一起走啊。”

“但是現在——。”她一雙大眼睛賊溜溜地在他臉上滾了一圈。意思昭然若揭。

現在,我可以賴上你了。

“我也想看看淩晨的新加坡。”她的意思已經明顯的不能再明顯了。

陸遠也雖說已經猜到了一點,但還是對她的這種想法沒轍:“淩晨的航班很辛苦。”他低着聲,決定循循善誘:“到上海都是天亮了,你還要回學校上課。”

“那不是正好嗎,一點都不浪費!”

“完美!”

陸遠也看出來她心意已決。

“你試過淩晨的航班嗎?”

怎麽看都是從小到大沒吃過苦的女孩子。

小朋友,到時候不要後悔啊。

******

把裴呦送回房間後,陸遠也就又出了門。

她躺在床上平複了會心情。

回想這過去一路的所有,尤其是來新加坡的這幾天。

本來現在單戀中不可自拔的人,現在冷靜了跳脫再往裏一看。

其實他挺照顧我的是不是?

也挺包容我的……

關心也有一點……

那是不是就是說……

“打住!呦呦!”

視頻那頭的張語從鹹豆花裏擡起頭,一粒蔥花還粘在嘴角:“雖然我是很鼓勵贊成你戀愛的,但是,愛情不是建立在幻想和猜測上面的。”

“愛情阿!這個鬼東西!千萬不能猜來猜去!”

“猜來猜去的那都是玩暧昧!”

“說來說去,我還是失算了一點,他比你大這麽多……”

“其實也不多,也就……”裴呦認真地辯解,七歲?還好吧。

“別插嘴。”張語比了個“停”的手勢:“總之,我跟你講,暧昧玩不得。他一天沒跟你表明态度,你就必須要堅守陣地,可以喜歡,但不能卑微。”

可以喜歡,但不能卑微。

這句話裏上世紀九十年代的地攤言情文學氣息怎麽如此濃厚。

裴呦心裏高興沒怎麽把張語的話放心裏,她又跟那頭的人聊了幾句,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請問,這個點,你怎麽在寝室裏吃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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