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薛令儀離開京都的時候, 王思寧還待字閨中,只隐隐聽說家裏正在為她議親,卻沒想到, 最後竟是嫁給了他。
凝思間,王思寧已經被宮婢帶來了室內, 薛令儀彎一彎唇角,笑道:“思寧,你來了。”
王思寧靜靜看着主位上的女子,十多年了, 都說她和她娘早就死在了外面,還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再相見了,豈料到世事弄人, 她竟是成了貴妃。
“臣婦叩見貴妃娘娘。”王思寧跪倒在地, 俯身叩拜。
薛令儀忙命人将她扶起,笑道:“你我情同姐妹,雖多年不見,可情分猶在,故而不必多禮。”又道:“賜座, 奉茶!”
等着王思寧謝過後坐下,薛令儀将她打量一番, 皺眉道:“你如何瞧着這般憔悴?”
王思寧心裏一酸,夫君的心從來都不在她的身上,她又如何能不憔悴呢?笑了笑,說道:“多謝娘娘挂心, 臣婦兩年前小産,自此後一直不曾養好了身子,這才瞧着神色不佳。”
薛令儀微微颔首:“如此, 該得尋個名醫,好生調理一番才是。”
王思寧笑道:“已經吃了許多的湯藥,只是郎中常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病還得慢慢養。”
薛令儀笑道:“如此甚好。”又問道:“你膝下孩兒可有幾個?”
王思寧面露出哀傷,嘆道:“比不得娘娘福澤深厚,竟是一無所有。”
薛令儀當下便愣住了。
王思寧又道:“好在臣婦選了一個溫厚淑美的女子,開了臉做了姨娘,眼下夫君才有了這一兒一女。”
薛令儀心中微刺,須臾後笑道:“你一向都是個溫良純善的女子,以前咱們就說過,若是他日為婦,你必然是個賢妻良母。”
王思寧微微輕嘆,便是賢妻良母又如何,夫君不喜,她百般讨巧,也換不得夫君一個笑臉。
“卻不知娘娘這些年過得如何?”王思寧面露出憂傷,輕聲問道:“為何娘娘從來不同臣婦捎上一個半個的口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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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令儀擡手輕輕扶了扶發鬓,再擡起頭來,便是笑靥如初:“這些年我還好,當初走得匆忙,又自覺同京都的一切再無瓜葛,這才斷了來往,也不曾捎了書信回來,倒叫你難過了。”
自然是難過的,王思寧嘆道:“總不知道娘娘的下落,臣婦每每想到,都會難以入眠。”
薛令心心中感動,微笑道:“我都知道,都知道的。”
舊日的姐妹多年未見,雖心中情感依舊,可到底回不到當初的模樣。這般寡淡的說了幾句,兩個人便是各自沉默,竟是再也無話可說。
末了,薛令儀賜了些補品給王思寧,便命人将她好生送了出去。從始至終,兩人之間都沒提及過沈茂修。
出了大門,便瞧見沈茂修快步走了上前,王思寧眼光閃爍,只覺一顆心滾在了油鍋裏,甚是煎熬。只是她自來多忍耐,笑了笑道:“夫君來得正好,貴妃慈愛,賞了些東西,就有勞夫君幫忙拎一下了。”說着轉過身,向送她出來的小太監福禮道:“有勞公公了。”
那小太監忙道:“夫人客氣了。”便将手裏的東西,遞給了沈茂修。
一路回去,沈茂修多次想要詢問,可瞧見了王思寧那張平淡無痕的臉,到底還是沒問出口來。這到底是他的妻室,他還沒這麽無恥。
偏偏王思寧只是裝出了這麽一副模樣,餘光裏早就将他的遲疑焦灼看在了眼裏,悄悄嘆了口氣,緩聲說道:“娘娘瞧着氣色很好,雖是我問了,但娘娘也沒告訴我,這些年她去了哪裏,又為何不回來。”
聽得她過得很好,沈茂修先是松了一口氣,接着,卻又生出了無限心酸。自打他知道了貴妃便是她,關于貴妃的一切傳聞,便都被打聽了出來。他知道她以前嫁過人,仿佛還同先皇寵愛的那位呂大人有着說不清的關聯,這一切聽在耳裏,都叫他心如刀絞。如果當初他如約而至,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呢?
王思寧偷偷瞥了丈夫一眼,見他神情恍惚,不覺又是心裏一痛。這麽些年了,夫君還是沒有将她放下。
空蕩的廳房裏,薛令儀看着王思寧用過,還未曾收去的茶碗,眼中慢慢沉積出一層淡淡的感傷。以前她同思寧在一處,便是無話可說,卻也不曾這麽尴尬過。到底是不一樣了,心裏微微發酸,薛令儀扶着額角,又想起了早上負氣而去的皇帝,眉頭不禁一皺,還有這一件要命的事情,該要如何處置呢?
正想着,又有宮婢前來回禀:“娘娘,永泰郡主來了。”
薛令儀眼前一亮,忙說道:“快将郡主請進來。”
永泰郡主一身騎裝,倒是一如既往的明麗動人,薛令儀瞧見她還是當初的英姿勃發,雙眸明亮的模樣,不禁笑道:“多年未見,郡主風采依舊。”
堂上女子肌膚如雪,笑意盈盈,雖模樣依舊,眉眼間卻是少了幾分往日的張狂,多了幾分沉谧,永泰郡主矮身福禮,起身笑道:“多年未見,娘娘亦是風采熠熠。”
薛令儀笑了:“瞧着郡主一身騎裝,若不然今日裏再比試一番如何?”
永泰郡主掩唇大笑:“貴妃有意,永泰安敢不從?只是不知今日的彩頭,卻又是哪樣?”
薛令儀一雙眼眸光明亮,笑道:“原是安貴妃曾簪過的一根赤金嵌翡翠牡丹雲紋玉花簪。”
永泰郡主頓時臉上一亮,抿唇笑道:“如此,貴妃先請了!”
曹淩手持馬鞭,同臣下正聊着寶馬的事情,忽聽得不遠處一陣喧喝聲,不禁看去:“那裏如何了?”
便有太監機靈答道:“回禀皇上,是貴妃下了場,同永泰郡主賽馬,正是不分上下呢!”
曹淩眼中一閃,将馬鞭在手心上磕了磕,笑道:“走,過去瞧瞧。”
那一年曹淩初次見着薛令儀,便是在一次賽馬宴上。她那時候還小,偏偏人小鬼大,臉上總是一副不可一世的驕縱模樣,瞧在人眼裏,便要生出想要暴揍她一頓的念頭。偏偏她出身不好,卻是備受趙三爺的偏愛,又偏偏趙三爺雖是未曾在朝為官,卻偏偏深受皇帝的恩寵。
曹淩遠遠看去,遠處馬背上的女子正揚鞭飛馳,銀鈴般的笑聲遠遠傳來,那聲音竟是一如往初的動聽。這般肆意的歡喜,是曹淩再未曾經歷過的。
“貴妃娘娘可真是巾帼不讓須眉,果然是女中豪傑啊!”
“可不是,這滿場女子看下來,唯獨娘娘身姿矯健,不可小觑呢!”
……
拍馬屁的聲音此起彼伏,曹淩笑了起來,問道:“彩頭是什麽?”
立時有人回道:“回禀皇上,是一根赤金嵌翡翠牡丹雲紋玉花簪。”
曹淩笑了,解了腰上懸挂的一枚玉佩扔給了一個太監:“拿過去,和那簪子一道,都做了彩頭罷。”
比試下來,這一回,卻是永泰郡主勝出。
薛令儀抽出帕子擦去了汗珠,笑道:“我可不服,這些年我疏于訓練,這才輸給了你。”
永泰郡主卻是笑得歡喜:“認賭服輸,貴妃娘娘可不要耍賴呦!”
等着置放彩頭的盤子被端了過來,兩人這才知道,彩頭竟是多出了一枚玉佩,還是皇帝給的,永泰郡主不禁笑得更是歡喜了,将那玉佩拿起來左右一番端詳,笑道:“好玉,竟是難得一見的。”
薛令儀看得眼熱:“皇上的東西自然都是好的,這回,倒便宜你了。”
永泰郡主一笑,将簪子玉佩收攏袖中:“貴妃娘娘若是不服,倒也可以再來一場。”
薛令儀搖搖手道:“罷了罷了,我可是不來了,再來一回,今個兒回去便要身上酸疼青紫了。”
兩人攜手而歸,薛令儀遠遠瞧見了曹淩,見他神色仿佛愉悅,心中不免松了一口氣。上前去矮身行禮,曹淩淡淡瞧了她兩眼,擡擡手:“起吧!”
“謝皇上。”薛令儀起身擡眼,卻發現皇已經轉過臉不瞧她了,心裏稍稍生出了一些酸澀,幾步上前在一旁立住,心中盤算幾番,輕聲笑道:“臣妾記得皇上也最擅賽馬,如何不下場比試一番?”
曹淩見這小女子終于肯主動開口說話了,唇角抿着一抹淺笑,卻是沒理會她。
薛令儀難得受了一回冷落,将曹淩的側臉望了望,轉過頭看着賽馬場,便抿住唇不作聲了。
曹淩眼見薛令儀竟是又怯步不前了,哼了一聲,心裏又生出些許不快來。明明是她不對,偏還要端着架子,這一回,偏不如她的意,便晾着她再說。
旁人還未曾留意,這一幕,卻是盡數看在了李春華的眼裏,心中自然一番激情昂揚。此番來了這賽馬場,卻是沒白來一次,倒是聽到了許多好消息。頭一樁,便是這薛氏的名聲實在是爛透了。想來這些傳言口舌相傳了去,過不得幾日,言官那裏便要有本啓奏了。想想心裏便舒坦了許多,李春華招招手,叫來了綠容。
“不是說那個羅氏要來求見嗎?将她偷偷帶回院裏,莫要被人瞧見。”
綠容稍有遲疑,卻還是說了聲是,轉身離去了。
李春抿抿唇,起身扶着綠蘿往回走。這個羅氏,口口聲聲只說要見她,她倒要瞧瞧,這女人想要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