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羅氏立在堂上, 滿心的歡喜。所謂是三千寵愛在一身,也是三千怨恨在一身。這個小賤人,沒料到恨她, 想要她死的人竟是這般多。一時間滿心的歡愉,想到皇後的吩咐, 羅氏趕緊又念叨了幾句,省得一會兒見着了賢妃,卻是說錯了話。

李春華進了屋來,就見羅氏垂手而立, 雖是屋中無人,卻不曾左顧右盼,瞧着是個有規矩又體面的婦人。不過想想也是, 便是不得夫君喜愛, 到底也是趙家的三太太。

綠蘿輕咳了一聲,羅氏身子一滞,忙轉過身來,頭都不敢擡,福禮道:“給娘娘請安, 娘娘萬福金安。”

李春華扶着綠蘿在堂上坐下,輕飄飄道:“聽說你要見本宮, 有什麽要緊事嗎?”

羅氏忙道:“回禀娘娘,臣婦是有件要緊事要說,只是事關當朝貴妃,卻不知娘娘是否敢聽?”

李春華眉梢一跳, 眼中射出冰冷小箭來:“少拿話來激本宮,本宮素來不吃這一套。”

羅氏笑了:“娘娘自然是冰雪聰慧,只可惜時運不濟, 卻是碰着了狐貍精轉世。娘娘這般人物,便甘心看着君恩似流水,盡數都流進了關雎宮嗎?”

她自然是不甘心的,只是,人的心都是歪長的,有些事情,是求也求不來的。

“聽你這言語,你倒是有法子?”

羅氏愈發的垂手恭敬,輕聲道:“自是有法子的,端看賢妃是否有意了。”

李春華沒回答,只靜默地看着堂下的羅氏。薛氏同羅氏的糾葛,她早就知曉了。當初薛氏親娘亦是專房寵愛,擠兌的這位正室連立足之地也無,這女子若是生出了嫉恨,便再也不能彷如當初了。她心裏,也是清楚這嫉恨的苦楚,仿佛心頭爬滿了螞蟻,百抓千撓,沒有片刻是安寧的。

“那你倒是說說看,是個什麽法子。”半晌,李春華終究還是開了口。

羅氏等的時間長了些,略微有些忐忑,只怕這賢妃不肯應了她。依着皇後娘娘的話,這後宮若是能有些手腕扳倒貴妃的,便只有這位賢妃了。其他的,不是不成氣候,便是沒那膽量。

“不知娘娘可知道,就在方才,那位沈大人,竟是耐不住性子,想要去求見了薛貴妃。”

李春華心頭一跳,故意裝作無知道:“什麽沈大人,本宮不明白。”

羅氏說道:“那位沈大人,正是鴻胪寺卿,沈茂修沈大人。他同薛貴妃,以前有過一段舊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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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春華眼皮跳了跳,這薛氏的閑言碎語,知道的人還真不少呢!笑了笑道:“夫人且還不知道吧,薛貴妃跟了皇上之前是嫁過人生過孩子的,不僅如此,聽說還同旁的男子有了瓜葛,生下了一個私生女。即便如此,皇上都不能對薛貴妃罷手,寵愛猶勝之前。眼下別說是一段舊情,想來便是兩段,或是三段四段,皇上那裏也只會照單全收,照舊寵愛貴妃。”

羅氏笑道:“娘娘所言極是,只是若是這舊情又死灰複燃了呢?”

李春華一愣:“此話何意?”

羅氏眼中閃爍着冰冷狠絕的光,輕聲道:“沈大人待貴妃舊情不忘,若是有朝一日,兩人得以相見,偏巧又被皇上撞見了去,娘娘說,皇上可還能忍得下去?”

李春華陡然挺直了脊背,瞪住了羅氏道:“放肆,你可知道你在說甚?”

羅氏笑地波瀾不驚:“臣婦自然是知道的,且臣婦也知道,當初這位薛貴妃被先皇許給了皇上做側妃,偏這女人水性楊花,竟是邀約那位沈大人一同私奔。只可惜事到臨頭竟是被沈母發覺,以死相逼,沈大人這才不曾赴約。只是這麽些年,這位沈大人就從未忘記過這個薛貴妃,不然總該記得避嫌,卻不是尋了機會,便往跟前湊了。”

李春華漸漸軟了身子,靠在椅背上,輕輕笑道:“故而,你想借了本宮的力,将這兩個湊做一堆兒?”

羅氏立時應道:“是。”緩了緩,又加重了語調:“賢妃說得沒錯,臣婦正是這個主意。”

李春華笑道:“那你說說看,怎麽将這二人湊做一處呀?”

羅氏臉上的笑容忽然變得神秘起來:“賢妃不知,京都北郊有片梅林,待到冬日冰雪紛飛,冬梅綻放,景色尤為豔麗。屆時賢妃只要在皇上跟前提上那麽一句,辦一個賞梅大會,到時候,臣婦自有主張。”

“旁邊便沒了?”

羅氏回道:“其他不敢沾染了賢妃的手。”

這倒是只賺不賠的買賣,李春華想了片刻,手掌重重按住了把手,說道:“成,那就這麽定了。”

正是掌燈時分,薛令儀渾身乏力地坐在椅子上,紅蓮忙招呼了宮婢過來為薛令儀捶腿,一面笑道:“娘娘,今個兒禦膳房做了羊肉十八吃,奴婢想着,要不要去請了皇上過來,再配上一壺玉堂春釀,将席面擺在外頭亭子裏,卻也是個賞月的好時候。”

薛令儀想起曹淩賞她的那些臉色,皺眉沉吟片刻,搖搖頭道:“皇上惱了本宮呢,眼下不如緩緩,等着皇上氣消得差不多了,再去請他也不遲。”

紅蓮有些遲疑,偏薛令儀打定了主意,擺擺手道:“也不必上得許多菜,本宮乏得很,随意用些便想安歇了。”

于是這一夜,曹淩坐在雍和宮左等右等,卻再也等不到薛令儀派遣過來請他的宮婢,直到月上中天,已是過了人定的時候,曹淩才怒氣沖沖摔了一個茶碗,就在雍和宮裏歇下了。

天氣漸漸轉涼,這一日又到了掌燈時候,雍和宮庑廊下伺候的一個小太監,搓了搓手同另外一個道:“皇上這幾日一心撲在朝政上,每每都忙碌到深夜,竟是多日不去後宮了,便是關雎宮的娘娘,仿佛也被皇上抛到了腦後。”

另一人哼了一聲:“你猜發現啊,依着我瞧啊,貴妃怕是要失寵了。”

小太監驚訝了一聲,忙低聲問道:“如何這般說?”

另一人低聲道:“你沒發現,皇上雖不去後宮,可素日裏用膳的時候,也會賞下幾盤菜,以示恩寵。偏偏這幾日皇後賞了,賢妃賞了,還有德妃淑妃,便是和嫔幾個都賞了,卻獨獨把關雎宮給漏掉了。我尋摸着,該是賽馬大會上貴妃惹惱了皇上,便是那一日開始,皇上便不理貴妃了呢!”

小太監贊了一聲:“還是哥哥長了一雙慧眼,不似我,白長了雙眼,倒跟瞎了一樣。”頓了下,又嘆道:“你說貴妃做了什麽,皇上以前那麽寵她,說惱了這就惱了?”

另外一個太監冷冷哼了一聲:“自古天子多薄情,有哪個能紅顏不老,一直受寵的,憑甚她薛貴妃便要是個例外不成?”

“說得也是。”小太監輕輕笑了幾聲,擡頭看着陰沉沉的天,卻是再也不說話了。

關雎宮裏,薛令儀才剛打發了兩個小的,扶着後腰嘆氣道:“這小子真是太過歡實了,跟他鬧一回,可真是累掉了本宮的半條命。”

紅袖忙拿了美人捶給薛令儀輕輕敲着,又輕聲道:“這幾日娘娘一直喊腰酸,不如叫了太醫過來瞧瞧,奴婢算着,有幾日沒請平安脈了。”

薛令儀支着頭嘆道:“罷了,這幾日皇上不待見本宮,本宮還是老實些罷,省得招了人眼,被人嚼了舌根。”

紅袖嘆了口氣:“奴婢僭越,這事兒娘娘便低一回頭又能如何,娘娘也不必親自去請,便遣了奴婢去請皇上,到時候皇上有了□□下來,不就皆大歡喜了。”

薛令儀眯着眼不說話,半晌哼了一聲:“偏不,本宮倒要瞧瞧,皇上還真能為了這麽個小事,就惱了我本宮不成。”

翌日五更時分,薛令儀坐在妝鏡前,眼睛都睜不開。紅蓮見她困得不行,低聲問道:“娘娘可是昨夜沒睡好?”

薛令儀長長地打了個哈欠,眼角擠出兩滴水漬來,嘆氣道:“睡得挺好的,一夜無夢,也沒驚醒,也不知道這幾日怎麽了,困得厲害。”說着又長長地打了個哈欠。

紅蓮擰眉道:“等着一會兒在慈安宮和長春宮請了安,回頭便叫了太醫來瞧瞧,奴婢看着,娘娘近幾日精神頭兒可是倦怠了許多。”

薛令儀微微颔首,默了片刻,問道:“公主呢?起了嗎?”

紅蓮回道:“早就起了,倒比娘娘還早呢!”

薛令儀嘆了口氣:“住在這宮裏,還不如當初在王府。王爺免了本宮的請安,日日睡到日曬三竿,便是貞娘,那時候也是由着她去睡,哪裏似如今這般,披星戴月的,可不是活受罪。”

“可不是說的,若慈安宮那位同皇上是親生的,哪裏舍得叫公主皇子受這等苦楚,早就心疼了。”

薛令儀半眯着眼,只覺腦袋搖搖晃晃的,半點力氣也沒,軟綿綿喝了一聲:“不得胡言亂語。”又嘆道:“手腳麻利些,等着請過安,本宮回來定要睡個回籠覺。”

只是薛令儀實在是疲倦,坐在肩輿上竟是睡了過去。紅蓮還只覺得迷惑,可福嬷嬷卻是老人兒了,靠近了去同紅蓮咬耳朵:“我瞧着娘娘這模樣,倒像是有身子了。”

紅蓮一悚:“果然?”

福嬷嬷用力抿抿嘴,點頭道:“八九不離十。”又說道:“你不是說了,娘娘的換洗也遲了兩日。”

“可娘娘的小日子自來日子不準,以前也不是沒晚過。”

福嬷嬷輕聲道:“是不是的,咱們只小心伺候就是,萬一有個好歹的,可是要命的事兒了。”

一路到了慈安宮,皇後等人已經到了,見着薛令儀過來,便有城府淺的忍不住撇了撇嘴。眼見着都失寵了,偏這薛貴妃還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只等着皇上哪一日臨幸了旁人,這貴妃失寵的傳言,便是蓋棺論定了。

薛令儀掩着口唇小小地打着哈欠,這宮裏頭捧高踩低的,她也不是沒見識過。眼下她還是貴妃,便是皇上忽然不理她了,一時半會兒的,也沒人敢上來踩她的臉。

“給皇後娘娘請安。”薛令儀行了個萬福禮。

秦雪嬈淡淡瞧着面前這女子,波瀾不驚,行動穩妥,倒是個沉得住氣的,微微勾起冷笑,有膽量,便只管硬撐着就是。

“起吧。”秦雪嬈随意說了一句,轉過身不再理會薛令儀。敢同皇帝別苗子,這不是自尋死路嗎?她只靜靜看這這薛氏作天作地,最後真個兒失了寵,才真正好笑呢!

“給太後請安!太後萬福金安。”

太後懶懶叫了一聲:“都起吧!”

衆女這才再次叩謝,然後起身在椅子上坐下。

太後擡手撫了撫被梳得溜光水滑的鬓角,眼睛四下看了一圈,最後停在皇後身上,不悅道:“聽說皇上忙于朝政,竟是多日都不曾踏進後宮,你身為皇後,也該适當去勸一勸,政事繁忙,卻又不該冷落了後宮衆人,哀家還等着你們為皇家開枝散葉呢!”

秦雪嬈被點了名,忙起身告罪,又道:“太後教訓得是,臣妾定會牢記在心的。”

太後又懶懶擺了擺手:“得了,起來吧!”眼睛一轉,又看向了薛令儀:“說起來貴妃一向得寵,皇上忽然如此忙碌,你身為後妃,哀家卻聽聞你每日裏只管逗弄公主皇子,竟是連問都不曾去問過一回,如此行徑,可對得住之前皇帝對你的恩寵嗎?”

薛令儀忙起身跪下:“是臣妾無能,還請太後贖罪!”

太後冷笑道:“你可不是無能,哀家瞧着,這滿宮上下,再沒有比你厲害的。真真是恩寵太過,倒叫你恃寵而驕,沖皇帝也敢使起性子來了。”

薛令儀伏倒在地:“太後明鑒,臣妾再不敢這般的。”

太後哼了一聲:“皇帝喜歡你的巧言令色,偏哀家不喜歡。來人,将哀家的那尊白玉觀音賞給貴妃。”又冷笑道:“以後每日你都要在觀音面前跪足兩個時辰,再講《佛經》抄錄百遍,等着年下時候,便送過來。”

薛令儀不敢違抗,只好回道:“是,臣妾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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