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曹淩的陰毒, 莫太後最是心知肚明的,明面上裝得正人君子,暗地裏卻是個真小人, 上回的教訓實在是太深刻了,她蟄伏了這麽久, 前朝的言官,才漸漸不再議論她的跋扈厲害了。

“得了,讓他進來吧!”太後按了按眉角,從榻上坐起身來。別得意, 等着他的後院起火,自相殘殺起來,且看他還有心思盯着她。

曹淩滿面春風從外頭走了進來, 見過禮在一旁坐下, 笑盈盈道:“想來太後已是聽說了,薛氏又懷了龍胎,這可是朕登基以來的第一個孩子,朕喜不自勝,定要厚厚賞賜了薛氏才是。”

太後陪笑道:“正是, 不僅皇帝要賞,哀家也要賞賜。”

曹淩哈哈笑了兩聲, 臉上笑意微斂,說道:“只是今個兒請安回宮後,薛氏就渾身不爽,請了太醫去瞧, 說是受了些驚吓。兒子想着,薛氏自來不得太後喜歡,與其過來惹了太後不快, 倒不如免了她的晨昏請安。”

莫太後登時沒了好臉色,便是裝也裝不出來,勉強抑制住了胸口的怒火,淡淡道:“薛氏目無尊長,故而才略施小戒,以示懲罰。若是提前知道她有了龍胎,便是她指頭頂在哀家的鼻尖上,哀家也會為了龍胎,忍了這口氣的。”

曹淩笑了笑,又道:“聽說太後命薛氏每日都要在觀音面前跪足兩個時辰,還要《佛經》抄錄百遍,眼下薛氏懷着身子,兒子想着,這個——”

“都免了。”莫太後壓着氣兒道:“自然是龍胎要緊,至于哀家受了些媳婦兒氣,那自然是不要緊的。”

曹淩聽罷心滿意足,至于莫太後的牢騷,他只當沒聽見,起身笑道:“如此,就多謝太後寬宏大量。朕前朝還有些事,眼下就不多打擾太後的清淨,這就先去了。”

等着曹淩走後,莫太後只覺得頭疼得更厲害了,心口又堵得很,一面捂着胸口,一面叫人往隔間給她尋兩丸靜心,心中唾罵不已,賊小子,只等着你後院兒裏的火燒起來,且看你還得意!

玉和宮裏,李春華坐在長榻上,手按着肚子,眼裏盡是無盡的哀怨。那女人又有身孕了,聽說皇上聽聞了消息,忙不疊便去了,更是為着她,去太後宮裏好一番說道。前陣子好容易瞧見她仿佛要是了寵愛,眼下不但恢複如初,俨然是更上一層樓的模樣。

“娘娘,這是安神湯。”

李春華睜開眼,瞧見綠容一臉的憂思,兩行眼淚就順着落了下來。

“綠容,你說那女人的命怎麽那般的好,什麽好事都給她占了去!”李春華說着,不禁咬牙切齒:“本宮再不想瞧見她了。”

綠容是知曉自己主子同羅氏暗地裏算計的事情,雖是覺得不妥,可瞧着她家主子仿佛走火入魔了的樣子,擰眉想了想,說道:“眼下關雎宮的那位有了身子,也不知羅氏算計的那件事情,又要如何處置才妥當。”

李春華默了片刻,冷聲道:“去給羅氏遞了消息,便依着計劃行事。想來皇上瞧着他那心愛的女人,便是挺着大肚子,也要不管不顧地去會舊情人,必定更要火上添火。便是顧及了孩子,當時不處置,這心裏生了芥蒂,以後想要恢複如初,這便難了。”

Advertisement

于是安穩過了幾月,這一日正是大雪紛飛,李春華扶着綠容,便去了雍和宮。

進得正殿,便瞧見寬大的桌案邊,正立着新近得寵的春嫔。

春嫔約摸十五六歲,雙頰紅潤,模樣清俊,仿佛枝頭上含苞待放的花蕾,每一處都洋溢着青春的熱情。

李春華心裏堵得要死,一個薛氏還沒解決,這就又來了一個妖精。

春嫔見着李春華來了,并沒有停下手裏的活計,仍舊唇角微翹,慢慢磨着手裏上好的龍紋朱墨。

李春華自然更是生氣,可她到底不比往日,經歷了這麽些,心裏也有了些城府,給曹淩見了禮,笑道:“原來是春嫔妹妹,幾日不見,妹妹愈發嬌豔了。”

春嫔得意地笑了,随手擱了朱墨,略略矮了矮身子,算是給李春華見禮,而後抿唇笑道:“賢妃姐姐過獎了,賢妃姐姐如花似月,可是宮裏一等一的美人兒,妹妹呀,不過年輕幾歲罷了!”

李春華臉色驟變,随即按捺不住性子,冷聲說道:“倒也是,不然依着春嫔妹妹的容貌,怕是有礙瞻觀,實在不宜伴駕了。”

春嫔立時惱了,不高興地沖着曹淩嬌嗔道:“皇上,你看姐姐!”

曹淩擱下了筆,皺眉道:“行了,你下去!”

春嫔臉色微變,但是也不敢再多糾纏,矮身福了福,便告退了。路過李春華身側的時候,重重哼了一聲,便走了。

等着春嫔去了,李春華才慢慢紅了眼,大顆大顆的淚珠順着雙頰滑落,卻也不說三道四,只垂着眼睫,沉默着不說話。

曹淩瞧着奏折上的墨汁幹了,才合上擱在一旁,觑了一眼李春華,嘆道:“春嫔年紀尚小,你也是當姐姐的,何必跟她置氣呢!”

李春華這才哽咽一聲:“臣芳華已過,也難怪皇上嫌了臣妾,只寵着年紀小的,任憑她們嚣張厲害。”

“好了好了。”曹淩皺皺眉,随即向馬公公道:“春嫔侍駕失儀,又無禮犯上,禁足十日,将《女則》抄錄百遍,送去玉和宮。”

見着李春華臉色轉好,曹淩嘆道:“如此,可心滿意足了?”

李春華拿着帕子擦去了淚痕,笑道:“皇上如此,才是公正。”說着拾階而上,立在書案前,卻是拿起了朱墨慢慢磨着,溫聲道:“眼見霜花飄落,入目皆是琉璃白雪,臣妾聽說北郊有處梅林,景色雅致,甚至好看,不如臣妾牽頭,等着風停雪盡,咱們去梅林賞雪,到時候再殺了新鮮的鹿肉來烤着吃,豈不妙哉?”

曹淩想起薛令儀這幾日胎像尚好,且胃口也好了許多,心說出去散散心倒也不錯,于是笑道:“賢妃這提議不錯,便依了賢妃便是。”

李春華有心問一問薛氏是否回去,但又怕露出了馬腳,到時候引火燒人,忍了忍,還是沒問出口來。

薛令儀這陣子不管外頭是非,只閉合了宮門,一心養胎。期間也不過是孫婉悅過來看了看她,其他的嫔妃,或是被拒之門外,或是只差人送了禮品,不過薛令儀也不放在心上,便是期間聽說了新近進宮的春嫔十分得寵,也不放在心上。總是十日裏有八日,皇帝都是在關雎宮陪伴她,寵愛如此,她也該心滿意足了。

這一日,下了十幾日的雪終是停了,薛令儀正在庑廊下,看庭院裏宮婢們掃雪,便見紅袖興沖沖從大門處走了進來,雙頰微紅,一雙顏熠熠生光。

“可是有什麽好事了?瞧你歡喜的。”薛令儀手裏端着手爐,人也不動,只含笑看着紅袖。

紅袖上前福禮,起身笑道:“娘娘,過幾日要去北郊賞梅,聽說還會有鹿肉吃呢!”

薛令儀聽了也面露驚喜:“果然?”

紅袖道:“自然是真的。”又笑道:“娘娘可要去?”

薛令儀輕撫着肚皮,心說這胎像已穩,能出去走走倒也不錯。因着太後盯得緊,又怕前朝言官上奏,她已經好久沒見過清羽了,倒不如趁着這時機見上一回,聽說羽哥兒最近長進不少,她也好親眼瞧瞧。

“自然要去的。”薛令儀笑道:“以前在王府,隔三差五的,還能去莊子上看看。如今可好,竟跟坐牢子一般,實在無趣。眼下有了樂子,自然是要看一看的。”

很快,玉和宮便得了消息,李春華知道薛令儀也要去,不覺心中歡喜非常,只覺這幾日的忙碌都是值得的,等着那女人失了帝寵,這後宮的天下,未必不能叫她李春華占上幾分春色。想那春嫔,不就得了教訓了?

春嫔正站在廊下往外張望,見着宮婢終是回來了,忙迎上前問道:“賢妃娘娘如何說的?”

那宮婢滿臉憂愁,見過禮垂頭喪氣道:“賢妃娘娘只選出了十幾份,說是抄錄工整,可見誠心,其他的,都被打了回來,說讓主子重新抄錄。”

“賤人!”春嫔立時咒罵起來:“不過是見着我得了皇上的喜歡,借着由頭便來拘着我。”

“主子慎言!”那宮婢立時驚慌起來,四下看了看,忙拉了春嫔往屋裏走,一面低聲勸道:“隔牆有耳,主子還是小心些為好。”

又過了兩日,曹淩帶領衆妃,便往北郊而去。

轎攆上,秦雪嬈支着頭,輕聲笑道:“那事兒可準備妥當了?”

南星低聲回道:“已經準備妥當,羅氏那裏叫人傳了消息過來,說是沈夫人那裏,也已經安置妥當。”

“倒也可笑,那個沈夫人,如何被羅氏說動了?”

南星回道:“聽說那位沈大人得了相思病,一心只想見一見貴妃,然而貴妃卻是無論如何也不理會。那位沈夫人,又是個癡情種子,羅氏只說這是唯一一個能叫沈大人見着貴妃,得償所願的法子,那位沈夫人便肯了。”

秦雪嬈冷冷笑了兩聲,不禁想起了舊日裏死去的戀人,那冷意不禁消去了兩分,轉而嘆道:“自古多情空餘恨,這塵世間最是可憐的,便是癡情人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