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曹淩躺在榻上, 覺得渾身酸疼。所謂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更何況他還是一國之君。前朝事情繁多,衆臣又是各懷鬼胎。曹淩擡手按着眉峰, 躺了片刻,起身想要去關雎宮。

只是剛坐起身, 曹淩便是一怔。對的,這陣子不能去的。想起賞梅宴上的那回事,曹淩剛剛因着想起關雎宮而舒展的眉峰,重又皺了起來。前朝不太平, 這後宮裏的是非,也不少。

“來人。”默了半晌,曹淩叫來了馬太監。

馬太監長得白白胖胖, 手裏揣着一柄拂塵, 彎着腰恭敬道:“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

曹淩沒說話,支着下巴看着不遠處燒得正旺的雙龍戲珠刻紋紫銅火爐,仿佛在想着什麽。

馬太監不敢說話,就那麽弓腰站着, 很久後,才聽到皇帝輕飄飄的聲音。

他道:“去, 瞧瞧貴妃在做什麽?這幾日吃得可好,睡得可香甜?記着,別叫人瞧見了。”

馬太監應着,心裏便有數了。這位薛貴妃明面上瞧着仿佛是失寵了, 可背過人去,這阖宮上下,也就這麽一個, 叫皇帝巴巴兒記挂着呢!

薛令儀這幾日身子很是不适,說不上哪裏不舒坦,就是喘氣不順,頭總暈得厲害。叫了太醫過來,也只是開了些安胎藥,只說并無其他不妥。

紅袖見着薛令儀纖眉皺起,便知道這是又難受了,忙招呼宮婢去端了安胎藥來,又去給薛令儀揉腰,嘆道:“太醫院也忒是沒用了,換了幾個,都只說瞧不出問題來,娘娘這般難受,也總是商量不出一個妥當的方子來。”

薛令儀眯着眼,心裏也生了疑惑。她前後生了三個孩子,哪一個也沒這麽折騰。整日都渾身軟綿綿的,這倒也罷了,只是頭暈心悸,又喘不過氣,這就不妥當了。

“你去,偷偷兒叫人傳信兒出去,叫父親尋個專看疑難雜症的郎中,等本宮尋個日子,去十裏巷。”

趙世榮這幾日很忙,忙得都沒空帶了顏清羽出門耍鬧。顏清羽在門口堵了好幾回,這一日,終是将趙世榮堵在了二門上。

“外公,羽哥兒要去春園聽戲。”顏清羽扯着趙世榮的袖子,拉着嗓子耍無賴。

趙世榮最是瞧不得顏清羽這個模樣,只是他又實在沒空,尋思了半晌,道:“我讓小厮帶你去,這總成了吧!”

偏顏清羽不肯:“我不依,我要外公帶了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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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清和滾動着輪椅到了庑廊下,皺眉看着顏清羽撒嬌,繼而說道:“清哥兒,外公事多,你若要去看戲,哥哥陪着你去。”

顏清和腿腳不便,跟着他去哪裏有跟着外公出去好玩兒,顏清羽只當沒聽見,依舊扯了趙世榮的袖子哭鬧。

最後趙世榮纏磨不過,便應了,只是還未說定什麽時候出門,遠道兒趕來了春桑兩口子,說是遠在武陵鎮周家莊的範丫,被人趁着夜色給擄走了。

跟着一道兒來的還有如靈,仿佛生了一場大病,氣虛喘喘,面色蒼白。她哽咽了兩聲,說道:“範老爺已經病下了,叫劉嫂子照看着,奴婢不放心叫旁人捎了這消息過來,就跟春桑姐姐和姐夫一道兒過來了。”

趙世榮立時便覺察出了不對勁兒,叫人安置了春桑三人,便叫人捎了消息往關雎宮去了。

薛令儀這幾日愈發的不舒坦,眼下躺在榻上,聽了這消息只覺不對勁兒的很。前前後後想了一遭,雖是想不明白什麽,但總覺得暗地裏有一張網,正沖着她虎視眈眈而來。

“叫人告訴父親,羅氏那裏不能放松了警惕,還有沈家夫妻,尤其是王氏,也命人去查一查。至于那丫頭,擄了她去的人,定是為了對付本宮,眼下事情還沒鬧出來,她便還是有用的,既然有用,就該是安全的。便是以後鬧出來,也不過是為了舊日那回事兒,這事兒皇上都知道,不足為懼。”

薛令儀支着腦袋覺得頭暈,羅氏是個口子,只要撕開了這個口子,必定能順藤摸瓜,尋到些什麽。

只是羅氏甚是機警,趙世榮叫人跟了好幾日,見她不是逛園子,便是教訓下人不省心,并沒有什麽異樣之處。沈家夫妻更是深入簡出,那個沈茂修病得愈發厲害了,王氏每日裏照看他,根本沒功夫理會旁的。

趙世榮很是傷了一回腦筋,整日裏盯着人去查線索,哪裏還顧得上顏清羽。

顏清羽自然是不高興的,但是他也知道,外公這幾日忙的都是娘親的事情,故而心裏雖不快,卻也不去癡纏了趙世榮。顏清和見他實在不高興,便選了天氣尚好的一天,帶了他出門散心。

關雎宮裏,薛令儀半靠在軟枕上,笑意盈盈叫宮婢給張文芝上茶。最近這德妃來關雎宮甚是勤快,薛令儀同她倒是親近了不少。

“聽說皇上已經在為大公主選婿了。”

張文芝笑道:“是的,公主眼見着也到了年歲,再不看就晚了。”

薛令儀點點頭,又道:“不知相看的哪一家的兒郎?”

張文芝的神色有一瞬間的凝滞,然而很快便又笑了起來:“是太後娘家的兒郎。”

薛令儀眨眨眼,笑道:“莫家的兒郎聽說很是不錯,門第也配得上。”

張文芝心裏泛苦,只面兒上卻還笑得歡喜,說道:“可不是,太後的娘家,門第自然是配得上,也不算是委屈了公主。”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的話,張文芝擺擺手,自有宮婢奉上一盒子裝飾精細的點心,笑道:“臣妾聽說娘娘甚是喜愛,早晨便做了一屜出來,娘娘盡管吃,等着這匣子吃完了,臣妾再做了給娘娘送來。”

薛令儀笑道:“當真是有勞姐姐了。”

張文芝笑道:“娘娘說得哪裏話,娘娘懷着身子百般不适,臣妾能做的,也只有這麽些了。”

等着送走了張文芝,薛令儀命人将匣子打開,乃是新出爐的一屜玫瑰酥。

|紅蓮取了隔斷上的一個盒子,打開一看卻是幾根閃爍着銀光的長長銀針。取出一根挨個兒紮了進去,半晌,并沒有發現什麽要緊的。

薛令儀看着紅蓮将那點心裝盤放在了桌案上,卻不知怎麽,心裏卻是泛起了嘀咕。想了想直起腰,說道:“去取了一塊兒送去十裏巷,叫父親帶去給人看看。”

紅蓮一驚:“娘娘是想……”

薛令儀點點頭:“防人之心不可無,本宮琢磨着,這德妃一向待本宮淡淡的,忽然間親近起來,怎麽看都有些奇怪。再者,算算日子,本宮身上不好,也正是這些點心進了關雎宮後開始的。總是小心不為過,若是冤枉了德妃,以後本宮待她好些便是。”

紅蓮點點頭,拿出一方帕子包了一塊兒,便往外頭去了。

趙世榮從外頭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月上枝頭。進門見着屋裏燈火通明,顏清和坐在桌邊兒,聽見響動看了過來,一雙黑瑩瑩的眼睛便望了過來。

“和兒怎麽還沒睡?”趙世榮笑着上前坐下:“聽說你們上午就回來了,可是羽哥兒又鬧了脾氣?”

顏清和搖搖頭:“并非羽哥兒鬧脾氣,卻是和兒着急尋了外公。”

趙世榮點點頭:“說吧,找我做甚?”

顏清和沉默片刻,說道:“今個兒出門,和兒見着了一個熟人。”

趙世榮眉心一跳,就聽顏清和又接道:“那人是呂賊身邊兒極是得力的下人,名叫桑飛的。”

桑飛其人,趙世榮是知道的,雖然寥寥一面,但是此人武功高強,便是紅蓮同他交手也甚是吃力,這些,趙世榮都是清楚的。

“你在哪裏見着的?”

顏清和回道:“是在戲園子裏,我嫌裏頭吵,又見羽哥兒聽得正歡喜,便往後院裏去散散氣兒,便瞧見了那人同個女戲子拉拉扯扯的,仿佛在說着什麽。”

趙世榮說道:“那戲園子可是羽哥兒平日裏常去的那個?”見顏清和點頭,又道:“我記得你是擅長畫畫的,你将那人的臉畫下來,我去查!”

趙府三房的院子裏,羅氏點過手裏的賬冊,便交給身邊的嬷嬷拿去放着,自己端起一盞茶,想起最近得了消息,那位薛貴妃被皇帝厭棄了,心裏不覺歡暢無比,眉眼都舒展了許多。

所謂是先下手為強,這女人眼下顧及着哲哥兒,還不曾動她,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她不能不為以後打算。幸而她做的不過是穿針插線的事兒,便是以後叫看出了什麽,也不是要命的事兒。

那茶剛剛喝了一口,便聽見丫頭急匆匆過來回禀,說是三爺家來了。

羅氏心裏一驚,忙站起身來。這麽些年了,她同三爺的情分是早就沒了,他往日只住在十裏巷,今個兒忽然回來了,羅氏沒有半分欣喜,只覺心驚肉跳起來。

還沒迎出去,趙世榮已經走了進來,板着臉瞪着眼,一副尋茬找事兒的模樣。

“呦,這是什麽風,竟将三爺給吹來了,還真是稀客呢!”羅氏陰陽怪氣地說着,又吩咐丫頭:“去,給三爺奉茶來。”

趙世榮冷冷笑了一聲:“別忙活,爺沒那麽多閑工夫,來找你,是為了問你一件事。”

羅氏眉心一跳,面兒上還撇嘴笑着:“說吧,什麽事兒?”

趙世榮将手裏拿着的畫像攤開,冷冷瞪着羅氏道:“這人,你可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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