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5
十七
在這種地方,求生往往比求死要困難的多。
聖朗,底撒阿坦吉萊吉斯城。
聖朗的邊陲之地。
我曾以為,維爾希将是我人生中唯一一個不曾傷害過我的善良魔法師,卻沒有想到,她能夠如此冷漠的讓我哪怕死也要死在罪罰流放之地。
我轉過了頭,猛地,有一個人撞到了我。
是一個穿着軍服的女人,她正流着血,看上去傷得很重,旁邊不時有跟她穿同樣衣服的人穿梭着,她與我擦肩而過,注意到了我,回過頭,大聲的叫道,快些回營地,這裏太危險了!
我并不懂,為什麽這麽危險他們卻還在不斷拼命的往前沖,在戰火的最前線。
那個瞎了左眼的士兵男人背上正背着一個女人,懷裏還摟着兩個孩子,看到了我,還不忘拉着我拼命的跑着,他的嗓門非常的大。
他大聲的吼道,快跑!這裏很危險!
這個男人的力氣非常的大,我被他推着踉跄着到了營地,他放下了那個受了重傷的女人和哭鬧不止的孩子,轉過身又繼續的往前線跑了過去。
營地裏是傷亡慘重的士兵與難民。
只有三五個醫生穿梭着,緊緊地皺着眉頭,不停的給這些送過來的傷員止血上藥,戰地營的休息區很窄,我被擠的沒有地方去了,只有往那一堆放紗布的藥儲箱站去。
一個雙腿受了炮擊的士兵痛苦的慘叫着,死死的攥着醫生的袖子,救醫生救他的腿,他說,他還要繼續上戰場。
我在一旁怔怔的望着。
戰營裏的傷員很多,很快的,醫生旁邊的藥紗就快要用完了,神使鬼差的,我拆開了身後的那些藥儲箱,将一卷卷新的紗布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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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女士,您會急救嗎?那個醫生有些意外的看着我。
……會一點點,我之前在醫院給醫生當過助手。我有些局促不安的說道。
那個醫生點了點頭,說道,那好,麻煩您給那邊受傷較輕的傷員先做一個緊急處理。
我有些不知所措,在這些無比混亂的戰營。
我不知道到底應該怎麽辦,自己要做什麽,這個醫生沉穩的給我下了指示,讓我一時之間有了點事做,于是,我聽他的話,拿起了傷藥和藥紗走了過去。
十八
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活下去會是一件如此奢望的事。
在底撒,這片常年硝煙彌漫的邊境之地。我曾經為,安梅迦德裏森林的野果是世界上最難吃的東西,卻不知道在底撒,這種東西對于難民來說已經是珍肴。
我無法想像,在聖朗的這片蔚藍的天空下,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竟然有這樣的人間煉獄。
維爾希在走的時候對我說,如果我還想要死的話,在底撒,我能夠輕易的了結自己的生命。
我的大腦依舊是空白的,在戰地營裏每天都會有無數的傷員被送過來急救,戰地營裏的醫生很少,因為不會有哪個醫生放棄高薪舒逸的生活跑來這樣的一線戰場。
我很忙,忙到完全無法顧瑕任何的事情。
我想,反正我也要死了,像我這種沒有存活價值的人在死前能救治一兩個人,這些為我們十幾年無憂太平生活付之代價的士兵,也是無憾了吧。
在這裏想死很簡單,想要活下去卻非常的難。
我看過無數在痛苦深淵中徘徊最終選擇自殺的人,我也看過無數在極致掙紮中拼命求活的人,跪在這片被血染紅的天空下,他們悲鳴着,怒吼着,卻又無比的無助。
我看着很難過,我們都是一群太弱小無能的人,改變不了任何的事情。
那個一心想撲回前線的士兵最終沒能挽回他的雙腿,這個失去了雙腿的士兵卻在敵人攻破我方戰地營的時候,拼死救下了兩個孩子。
我曾問過他,為什麽一心想要回到前線,那麽危險的地方。
他說,因為在他的身後有他年邁的父母,他的愛人,他的孩子,他所摯愛的卻飽經滄桑的聖朗大地,有太多脆弱的無法保護自己的人。
我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已經忘記自己。忘記了自己的罪名,忘記了卡梅赫拉城,忘記了在卡梅赫拉城,我的故鄉,那裏所發生的一切。
在這片狼煙下,我流盡的汗水與眼淚。
我想讓他們都活下來,這些本該飽受聖朗人民崇敬的,最後卻連名字都不曾留下的戰士,應該死的人是我這種懦弱無能的人,而不是他們。
我在底撒呆了整整七年。
在戰争畫下終點的最後一刻,我與戰地營裏的一位醫生結了婚,在女皇的祝福下一起走向了聖堂。那一年,我與我的先生共同見證着女皇寫下的戰書。
十九
我留在了底撒。
即使女皇已經撤回了我流放的罪罰,在這個新興的終于平息戰火小城裏,我與我的先生以及之前的幾名戰地營的醫生在女皇的授禮下建立了一座新的醫院。
做為醫院裏目前唯一的女性,毫無疑問,我被調去了婦産科。
同年,我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女孩。
産後是極盡疲倦的暈迷,醒來的時候我看着他很高興的抱着嬰孩,看到我醒來了就帶着孩子湊到了我的面前,細細的吻着我,對我說,辛苦了,我親愛的安娜。
我看着他有些憔悴卻滿是幸福的臉,笑了笑,随即又有些累的睡着了。
他曾經對我說,在這七年裏我的變化很大,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麽。或許吧,至少我已經不在是那個手上劃一道口子都會哭上半天的小女孩。
戰事過了幾年後,底撒漸漸的平靜下來。
他每天的忙着醫院的事,做為醫院的第一主刀醫生,但卻從來沒有冷落過我和女兒,倒是經常抱怨我忙于工作而把他丢了一邊。
平息後的底撒城,來醫院的人卻并沒有減少。
在醫院的這些年,我接診過無數的女性,無論是孩子還是少女或者婦人,這讓我的脾氣越來越差,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尤其是在接診一個從骨科調過來的一個才十四歲就有了身孕的女孩時。
這個可憐的小女孩柔弱的像一只小鹿一般,只知道不停的流淚,她不斷的自殘着想要尋死,為那個抛棄了她和孩子的負心漢。
這樣的人,在這些年,在醫院,我見過了太多,太多。
那一天,接到護士緊急通知趕過來。
我看到她握着一塊玻璃碎片想要割喉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那一瞬間我無比的憤怒,大腦像是沖血了一般,當場我反手甩了她一個耳光,恨聲的罵道,你這個蠢貨!
二十
我從來不知道我會如此的惡毒。
我想用世界一切最惡毒的詞語去辱罵那些為了一個負心漢而傷害自己的女孩。
在這之後,我從醫的數十年光陰裏。
在我遇到的這些女性當中,軟弱的,可憐的,卻又無比的可悲,更無比的可笑。任由你如何的勸說,如何的安慰,如何的鼓勵,在失去一個男人之後,卻像失去了全世界一樣,把男人當成自己的全部。
這些可悲而又無比可笑的女人。
在一次醫治聯會上很意外的遇見了梅菲嬸嬸。
她很震驚的望着我,看她的神色,如果不是我有跟她打招呼,或許她已經完全認不出我了,我對此很納悶,我真的有這麽大的變化嗎?
梅菲嬸嬸看到我很高興,在短暫的交談中我得知我的父親和母親都過的很好,梅菲嬸嬸也已經嫁給了一個男人,是一個老實的手藝人,并生下了一個男孩,我聽着心裏很高興,并由衷的祝福着她。
梅菲嬸嬸來這裏一共停留了七天,她跟我講了很多的事情,偶爾的,也跟我一起交流着醫學上的案例,在看到我的小女兒時,梅菲嬸嬸笑的合不攏嘴。
一天喝下午茶的時候,我感受着庭院中徐徐的微風,莫名的讓我想起了那個魔法師。
我問道,梅菲嬸嬸,您認識那個叫維爾希的魔法師女士嗎?
梅菲嬸嬸一愣,搖了搖頭,有些失笑的說道,我怎麽可能認識她呢。
梅菲嬸嬸放下了我那可愛的小女兒,她跟我說,在那一次異行魔法侵略盧約大陸的時候,整個希娅朗格尼風島遭受了巨大的沖擊,所有風屬魔法師幾乎消亡殆盡,維爾希是希娅朗格尼風島唯一遺留下來的風魔法師。
梅菲嬸嬸說,維爾希,是整個盧約目前唯一的風屬魔法師。
我聽着有些動容。
我想起了那一晚在雪獸侵犯的時候,維爾希一個人穿着一身墨綠色的長袍,行走在那一片茫茫的白雪裏,她對我微微一笑,謙和的,輕淺的,很溫柔,但又很遙遠。
我始終都記得她那雙琥珀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