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枯骨
金家得到蘭明惜過世的消息後，自然又是一番兵荒馬亂。
喬苓病了。
金盞讓父親在家好好照顧母親，自己則帶着護院仆役，直奔嘉靖侯府而去。
嘉靖侯府夏家，還以為金盞是來吊唁的，雖然見她帶這麽多人來吊唁有些疑惑，但還是客客氣氣接了進去。
金盞在靈堂上見到了躺在靈柩中的蘭明惜。
恍若隔世。
金盞癱坐在靈柩旁邊，手死死地握着棺材的邊沿，頭抵在棺材側壁上良久沒再動。也沒有哭聲。
哀莫大于心死。
靈堂中鴉雀無聲。
等她擡起頭來的時候，衆人看到她的眼睛紅的厲害，面上的表情也有些滲人。
金盞一字一頓道：“給！我！砸！”
金家的護院仆役齊齊應了一聲：“是！”然後迅速分散開來，除了令堂，其餘所有的院落房間都被砸的支離破碎。
衆人愣了好久，才發出驚呼聲、慘叫聲，最後一哄而散。
夏全見金盞攪翻了夏府，心中恨得不行，但是畢竟蘭明惜已經死了，夏家理虧，而今只能忍下這口氣了。他走近幾步，強忍怒氣，拱手一禮，只是還沒說話就被金盞扇了好幾個耳光。
金盞的手火辣辣的，再看夏全的兩邊臉頰，又紅又腫，金盞冷笑一聲：“混賬東西，我們金家好好的姑娘，怎麽到了你們夏家就香消玉損了，你是不是以為我們不敢把你怎麽樣？！”說完也不聽夏全說什麽，從袖中抽出了一條鞭子，劈頭蓋臉就抽了起來，直抽得夏全哀嚎着滿地打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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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仆役打砸的差不多了之後，回來複命，金盞也抽累了，揮手道：“去請大夫，多多益善。”
仆役們領命去了。
很快，就有十多個郎中、大夫、太醫等，陸續來到了夏家——甚至還有驗屍的仵作。只是，這麽多的大夫，都說明惜是難産死的，怨不得夏全。
即便金盞不相信，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這時，裏面一個太醫，樣子已經接近古稀之年了，說話了。金盞看過去，見他正是那年帶着小孫子給蘭明惜診脈的那個大夫。他道：“蘭小姐的确是難産而亡，只是引起難産的原因是心中郁結，之前還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
金盞想要明确的診斷，那大夫卻道：“老夫也只能看出着一些了。”
金盞沉默了。人死不能複生，夏家也絕對不會承認是如何刺激了蘭明惜，最後的結果，也只能是這樣了。
……
***
因為記恨夏家人，從裝殓到下葬都是金盞親自做的，沒讓夏家的人插手。之後，還在寺廟給她點了長明燈，金盞說：明惜小時候總是迷路，還怕黑……
只是，金盞雖然接受了這個現實，但是還是懷疑嘉靖侯府有事瞞着他們，再加上蘭明惜留下的兒子（取名為夏沐霖）不足滿月，需要人照顧，無論夏全續娶何人都不可能完全真心實意待他。
而夏沐霖是夏家的孩子，還是個兒子，夏全絕不同意将孩子給金家來養。兩難之下，思前想後，金盞決定嫁給夏全做續弦。
金盞的這個決定，讓金家再一次蒙上了陰影。
但是金盞沒想到的是，最先來看自己的竟然是喬茗。
喬茗還是老樣子，憨厚的，踏實的，還有……而今的喬茗，面露痛苦，眼中是濃厚的化不開的疼惜。看得金盞下意識移開了雙眼。
喬茗只說了一句話：“盞兒，我等你。”
等她什麽呢？等她回心轉意？還是等她養大夏沐霖之後與夏全和離？還是等她後悔？
等她多久呢？一年？十年？還是一輩子？
金盞沒回答，死咬着腮幫子。只是在喬茗離開的時候輕輕說了句：“我是拿你當親哥哥的。”
喬茗不置可否，眼中卻有一抹無可奈何的心疼劃過。金盞就是這樣，該說她是傻呢還是說她大無畏呢——為了姐妹的孩子，竟然犧牲了自己的青春和婚姻。但是就是這樣一個傻乎乎的姑娘，讓自己無論如何也放不下。
……
喬茗走了，金盞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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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後的金盞，和未出閣時候的日子差不多，畢竟她與夏全相看兩厭，也不可能在一起生活。
唯一不同的地方，就在夏沐霖了。
金盞的兒子，也就是蘭明惜的兒子，漸漸長大，長相雖然與蘭明惜不算相像，但卻很是乖巧聽話。
從夏沐霖十一歲開始，就堅持每天早晨服侍金盞喝榮養湯（所謂的榮養湯，一般的大戶人家太太都喝這個，就是一種保養的湯）、每晚伺候金盞洗腳了。無論金盞怎麽拒絕，他都親力親為。
金盞也曾想過要不要和夏沐霖說出她不是他親娘真相。但是一直覺得他還小，就沒和他說，免得他難過或者思慮過重。
日子慢悠悠過去了，就在金盞想要和夏沐霖全盤托出的時候，卻感覺身體已經不行了。
金盞雖然正當壯年（時年32歲）就察覺自己命不久矣，，但卻并不怨天尤人：有人命長有人命短啊，誰還都能無災無難到古稀？唉！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啊。
這一生，也算是仁至義盡，就算下去見到明惜也能問心無愧了。
只不過……
臨死前，她還是會想到喬茗，會放任自己設想一個情景：如果當年自己嫁給了茗哥哥，有沒有可能閻王爺會更憐惜自己幾分，讓自己多陪他幾年。
她一直沒敢打聽他的消息，害怕聽到他已經不再等她了，更害怕聽見他還在等她的消息。
就讓這一切随着自己的死去煙消雲散吧。
下一世，願無牽無挂，伴君終老。
……
***
金盞死了，喬茗來了。
……
他一直等她，等了十五年，卻等到了她的一把枯骨。
跪在她的墓前，喬茗眼中的淚水像是早就流幹了，裏面只剩下痛惜和愧疚。
是不是，如果自己能早一步，就能挽回她的生命？
是不是，假如當年自己再強硬一點兒、自私一點，她就不會紅顏薄命？
查了十五年，終于查到了事情真相。
夏沐霖，不是蘭明惜的兒子。
盞兒，如果你見到蘭明惜，她肯定無顏見你，真的，相信茗哥哥吧，茗哥哥什麽時候騙過你呢。
如果蘭明惜在天有靈，而今也會後悔死了——自己的報複心，到頭來将好姐妹的一輩子都賠了進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