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秦淵下一次來是在三天後,顏涼踩着時間點兒,挑了個陽光明媚的天氣……翻牆出逃。

他到底是個演員,雖然比不上專業的動作替身,但也拍攝了不少高難度動作,身手還算靈活,就後院那點兒鐵欄杆,還難不倒他。

不過話雖然是這麽說,但唯一那條下山的小路被嚴格把守着,就算顏涼真能超常發揮、靠自己繞路到達山腳,也沒辦法克服距離市區足足十幾公裏的距離。這塊本就偏僻,路過的私家車幾天看不見一輛,要麽就只能寄托于007上身,來一手空手奪車……

當然了,以上這些YY小說的畫面是不可能出現的,顏涼也很清楚,自己逃不掉。

他只是找個機會,表現出抗争的樣子,省得秦淵隔三差五才來一趟,讓他對空氣演戲。

抱着這樣的心态,顏涼沒花什麽力氣就繞開了周邊零散的看守,他不想被抓的太快,便一頭紮進了距離下山路徑反方向的林子裏。

當年孤兒院也開在郊區,背靠大山,一到寒暑假,漫山遍野都是撒歡的熊孩子,寧曦首當其沖,拉着顏沫一陣瘋跑,顏涼畢竟年紀大點兒,擔任了“領頭羊”的工作,注意他們別一頭栽進山溝溝裏。

那會兒手機游戲什麽的都還沒像現在這樣普及,就算有,也不是他們這種人能接觸到的。所以戶外活動就成了打發時間最好的方法,白天在草叢裏抓抓蟲子,到了晚上,就提着手電來一場“森林冒險”……也就是那會兒山上沒什麽猛獸毒蛇的,還能讓他們這麽作。

如今顏涼漫步在叢林間,那些被“存放”的記憶緩緩蘇醒過來,他不由得想起有一回,寧曦給蛇咬了……

當然那并不是什麽見血封喉的毒蛇,就是最最普通的草蛇,但那天是晚上,天又黑,小孩子啥也不懂,覺得自己命不久矣,趴在顏涼的背上哭哭唧唧的交代遺言。

他說自己打小就沒人要,沒爸沒媽的,自己和顏沫是除院長以外最親近的人,說要把自己剩下的飯卡、和收集的幹脆面小貼紙都留給他們,還特地強調裏面有一張絕版的,能換一頓零食錢。

“……你能不能消停點?”十幾歲的顏涼正是長個的時候,本就營養不良的身體跟拉扯開的面條似的,遠遠看上去,風一吹就能倒。這會兒背着比他矮了一個頭的寧曦,還得注意腳下的山路,神經高度緊繃,甚至将那本能的慌亂擠得無處存放,滿腦子都是怎麽才能把人安全背下山。

“我這不是快死了嘛。”身後的寧曦倒是委屈,他趴在顏涼肩上,将熱乎乎的吐息全噴在那人的脖子裏,弄得後者起了一身汗。“你看我還這麽年輕,就要英年早逝……”

“呸。”顏涼深吸一口氣,側頭甩掉了流進眼睛的汗水:“別說那些不吉利的。”

寧曦嘿嘿一笑,聲音驟然軟了下來,像是在撒嬌:“死前能遇到你也不虧啦,至少還有人記得……”

聽着身後人的聲音一點點微弱下去,顏涼的心都快蹦到了嗓子眼,“寧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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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寧曦應了一聲,小聲道:“顏哥,我真的好喜歡你啊……”

那時候的他們還都太懵懂,尚且不知“喜歡”所代表的含義,只是“生死之際”,總要留下點兒心裏話,生怕一不小心閉上眼,就再沒機會說出來了。

盡管後來被證明那只是一場烏龍,或許是當時氣氛渲染的過于悲壯,以至于清醒之後兩人都有些羞恥,便再也沒提過這件事。

再後來,那人意外去世,顏涼在這人世間彷徨了許多年,才終于發現,他的靈魂生來就是一片漆黑,而寧曦,是唯一一個給他帶來火光的人。

他的朝氣、他的開朗,他身上種種陽光向上的特質,都讓顏涼無比心動——可他也自認為那并非是傳統意義上的“喜歡”,更像是一種……人性的寄托。

“……小曦。”撫摸過樹幹粗糙的樹皮,顏涼輕輕抽了口氣,又緩緩吐出。

這會兒正是中午十二點。

別墅那邊肯定已經發現了他的失蹤,大少爺和他原本約定的時間是下午三點……唔,也有可能正在過來的路上。

顏涼不緊不慢地想着,幹脆找了個軟乎點兒的草坪就地坐下來,靠在樹幹上休息了一下。

午間的風帶着太陽殺菌過後青草的味道,幹幹爽爽地撲在臉上,讓他這個被關了快兩個月的“金絲雀”呼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氣。

茂密的樹蔭遮蔽了大部分刺眼的陽光,餘下點點星斑落在顏涼舒展開來的身體上,他眯着眼,身心舒暢,以至于不知不覺睡着了去,連夢都舍不得做。

直到不知多久以後,被四周傳來的人聲鬧醒,顏涼剛站起身,擡頭就看見大少爺正紅着眼從對面的山坡上沖下來,他還穿着舞會時的西裝,只不過外套不知丢去了哪裏,而白色的襯衫也在先前的搜尋中沾染了泥污。

作為一個敬業的演員,顏涼很快調整好了表情,他像是有點兒失措的後退了一步,卻也沒失态到拔腿就跑——畢竟那只是白費力氣而已,沒那個必要。

也就是這麽個小小的動作,卻徹底激怒了大少爺,只聽他嘶吼着咆哮道:“你他媽敢動一下,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妹!”

……喲,出息了,還會用言語威脅了,只是這喊話破了音,多少顯得有點兒沒氣勢。

顏涼沒什麽表情地想着,卻老老實實停了下來,他面色平靜,看着那人一路狂暴到自己跟前,下一秒,又被摟入一個滾燙的懷抱裏。

大少爺身上混着香水和汗味兒,因為劇烈運動的關系,心髒跳得很快,跟突擊槍似的撞擊着顏涼的胸膛,像是要将他五髒六腑都震碎了。

“你想跑……”秦淵氣喘籲籲地說着,他咬緊了牙,語氣帶着一絲恨意:“我是不是對你太好了?”

“我沒跑。”顏涼半是諷刺半是禮貌地答道:“少爺您神通廣大,山上山下都做了封鎖,我逃不出去。”

“我之所以在這裏,只不過是人之常情。”說到這兒,他笑了一聲,徹底放松身體,任憑對方跟抓救命稻草似的抱着:“兩個月沒出來,總歸是想感受下新鮮空氣的。”

“……你想跑。”可惜,被這麽一刺激,金主大人的精神不太穩定,他失焦的雙眼木讷地看着顏涼,又像是看向了很遠方向:“我不讓你走……我不能、不能讓你走……”

說到這兒,他重重顫抖了一下,轉身時腳步還有些踉跄:“我們走……我、我們回去,我不會放手,我也不讓你逃……”

秦淵颠三倒四地說着,拉扯着顏涼将他丢回車上,車門一關,他就止不住的發抖,像是臨近崩潰的邊緣,一閉上眼都是群魔亂舞……那些魑魅魍魉想将顏涼帶離他的身邊!

他不允許!

伴随着過呼吸帶來短暫的窒息感,秦淵只覺得渾身血液都要沸騰了,怦怦直跳的心髒像個超負荷的主機,點燃了全身的血管。顏涼看出了他的不适,用另一只沒被抓住的手遞了瓶礦泉水過去,卻被對方暴躁的打翻。

冰冷的水漬飛濺在衣褲上,顏涼輕輕抽了口氣,安撫道:“你別這樣。”

“……你要走……”大少爺一手捂着臉,聲音裏帶上了少許的哭音,他咬着嘴唇,一貫挺直的後背也顫抖起來,過電一般:“我不讓你走……”

“我只是想出來透透氣。”顏涼猶豫了一下,還是靠近了一點,他湊上前,隔着那人捂着臉的手背,落下了一個冰冰涼涼的吻。

“乖,別怕。”像是不知在什麽時候,囚禁與被囚禁者逆轉了攻防,在這密封且安靜的車廂裏,顏涼親吻着他的金主。

青年的吻很慢、也很有節湊感,從雙眼到鼻尖到下颌再到滾動的喉結,每一次喘息、每一聲呼喚,都恰恰對應了一個吻,輕輕柔柔,帶着點兒蠱惑的味道。

顏涼說:“我在的。”

秦淵的呼吸止住了。

他就像是突然被按了暫停鍵的機器人,好一會兒才恢複了轉動,像是看似平靜的火山迎來了一次爆發——顏涼只覺得後頸一痛,有誰扯着他的衣領拉開了兩人間的距離,先前的旖旎一消而散,擡頭時恰好對上的,是那人爬滿了血絲的雙眼。

“騙子。”秦淵一字一頓的說着,他聲音嘶啞,眼眶還有些泛腫,連帶着這兩個字都多了點兒幽怨的意思。

或許是察覺到了這點,大少爺慘然一笑:“我不會相信你了。”

作者有話說:

我來了!我沒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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