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秦淵莫名有些坐立不安。
這焦慮來的毫無道理,偏偏頑固不化,像有一把火在他身體裏燃燒,燒得五髒六腑都煙熏火燎,一張嘴都能吐出黑煙似的。
偏偏這會兒會議還沒結束——從上午十一點開始,一直到下午三點半,這讓秦淵找回了學生時期天天盼望下課的心情。可那會兒他是個富二代“差生”,坐在最後一排爬桌就睡,老師也睜一只閉一只眼的不去搭理,哪裏像現在,這麽多人都在等他的決策,幾十雙眼睛盯着,就算打個盹兒都找不到機會。
秦淵有點後悔沒把藥帶在身上,不然他還能借着尿遁當借口、去洗手間“冷靜”一下,不至于影響工作。
心裏亂成了一團麻,面上還得強裝冷靜,仔細聽着下屬們報告的細節,确認沒有疏漏……幾個小時下來,秦淵的襯衫濕了又幹,等散會結束時,他看着最後一個人離開房間,大腦甚至有一瞬間空白。
薛延手裏拿着從酒店帶過來的藥,之前一直沒機會給他,這會兒連忙上前,“秦少,先喝點水吧。”
秦淵深深吸了口氣,他揉着酸痛不已的額角,“……把我手機拿來。”
薛延輕咳了一聲,從口袋裏掏出對方已經關機的電話,斟酌道:“那什麽,秦少,有件事……你冷靜點,先別生氣啊。”
“……說。”
“我弟剛才打電話過來,”薛延目光垂直,死死盯着辦公桌上濺出的一滴水:“說你的未婚妻……也就是謝小姐,不知怎麽找到了山裏的別墅,她以為你在外面養了人,氣勢洶洶的殺了過去,把顏涼帶走了。”
說完這話,他不動聲色的後退了幾步,生怕爆炸的餘波危及自身。
秦淵的動作明顯僵硬了一瞬,他下意識打開監控,看見監視的卧室裏已空無一人,失去目标的腳鐐落在地毯上,說不出的孤獨。
“……”
在這段熬人的沉默裏,薛延甚至忍不住閉上眼——他幾乎可以想象出對方的暴怒,如果有選擇,他會在下一秒頭也不回的離開,而不是跟個傻子似的杵在這兒,防止對方徹底失去理智。
畢竟這還是在公司裏,鬧大了對名聲不好,而精神病人往往不講道理,薛延被迫肩負起了老媽子的責任……當然了,年底的分紅可不能少。
就在他心中小算盤撥拉地嘩嘩作響,試圖用獎金來安慰即将面對風暴的自己,可秦淵卻像啞火了似的,引線掙紮着閃爍了幾下,卻又在看不見的地方悄然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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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在潛意識裏,他比誰都更要清楚,單方面的囚禁和脅迫無法持續一輩子,秦淵喜歡顏涼,所以他關着他、斬斷一切外界聯系,卻也不舍得打斷他的腿。
他在最致命的地方心軟了,如今這般結果,其實不難預料——大少爺有些麻木地想着,只覺得鼻頭發酸,心裏是說不出的委屈。
有那麽一瞬間,秦淵忽然覺得這麽糾纏下去怪沒意思的,這次回國之後,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計劃算是成功了一半,他有錢有權,自然找更多有淚痣地、又或是更溫柔體貼的情人,顏涼又算什麽呢?
可這種想法剛一浮現,就被一陣猛烈地心悸倉惶打斷了,秦淵面無表情地按着胸口,感受着心髒處傳來的陣陣抽痛,口中苦澀泛濫,像是空口吃下一斤黃連。
他一邊難過的要命,另一邊卻又被少爺脾氣勒着,不甘心就此低頭,兩個小人在腦子裏打得那叫一個殺聲滿天、你死我活,面上卻一點兒看不出來,像是被按了暫停鍵。
辦法用便了、情話說盡了,可他還是要走,我能怎麽辦?
再把他抓回來,套上鎖鏈,關進籠子,一天到晚活在攝像頭下面,被他監視、被他把控......可如果這麽做了,顏涼就會喜歡上他嗎?
更何況謝家已經知道了顏涼的存在,如果自己繼續一意孤行,驚動了秦雲望;又或是謝家咽不下這口氣,背着他偷偷找顏涼麻煩,到時候出事了怎麽辦?
......顏涼為什麽要逃,我已經、已經把我能給的都給了,你就不能再等等我,等我解決完這一切,等我拿回屬于我的東西,我們再在一起不好嗎?為什麽......為什麽你們都要逼我?
無數雜亂無章的想法野草一般,在腦海中肆意瘋長,秦淵的額角有青筋爆出,他大口大口深呼吸着,耳畔是一陣劇烈的嗡鳴,如同直面爆炸的人,被滾燙的氣浪擊倒在地,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見。
“秦少?秦少你沒事吧!!來人……”
薛延焦急的表情在他眼前放大,伴随着那張張合合的嘴,分明聽不見他的聲音,但秦淵卻沒由來的一陣煩躁。他抓住對方的手臂,幹啞的喉嚨吞咽了一下:“我……”
他想說“我沒事”,可剛一開口,就嘗到了一股鐵鏽的味道,裹着像是被那無形“爆炸”所震碎的內髒一起,不受控制的湧了出來。
一開始,秦淵以為是自己的精神病導致了幻覺,他本能伸手捂住了嘴,卻摸到了一手溫熱。
這是……吐了嗎?奇怪,他早上也沒吃什麽……昨晚?昨晚只喝了酒吧,還喝了不少,一覺睡醒已經在飛機上……
大少爺迷迷糊糊的想着,有那麽短暫的幾秒鐘,他甚至覺得自己的靈魂飛了出去,居高臨下的看着被炸成一片荒蕪的自己,那些雜亂無章的、野草一般的思緒,被一把火燒成了灰燼。
緊接着,他開始下墜,墜入了那具殘骸,感受到了小腹傳來的劇烈疼痛,秦淵咬着牙不願昏迷,當他被遲遲到來的醫生擡上擔架,聽着耳畔拉響的鳴笛,一路送去了醫院。
最後診斷是急性腸胃炎,有腸內出血的情況,需要盡快手術。秦淵迷迷糊糊地聽着,看着薛延在什麽東西上簽了字。
直到一陣麻醉推入體內,仿佛天地都化作被毯蓋在身上,沉重的眼皮終于落下,遮住了那雙爬滿了血絲的眼。
大少爺松了口氣,心想:終于安靜了。
……
顏涼坐在客廳裏,聽着廚房裏手忙腳亂的動靜,面上挂着微微笑意。
顏沫說為了慶祝他回來,說什麽也要親自下廚,顏涼攔不住她,只好在這兒等着,一轉眼就是一個小時。他餓過了頭,反而沒什麽感覺,也不催促,正慢條斯理剝着桌上順來的橘子。
這會兒已是五點多了,臨近冬日的太陽總是早早下班,紅火的夕陽将城市都染成一片金紅。顏涼欣賞着風景,聽着耳邊妹妹“馬上就好了”的叫聲,以及......隐約傳來的糊味兒。
從小有個擅長廚藝的哥哥,顏沫的水平基本處于泡面和炒飯,但後來随着顏涼工作漸忙,又變成了各種營養餐,出院以後,她吃不了油膩的外賣,只好學着自己倒騰。
但雖話說如此,到底還是不熟練,一忙起來就容易出事。這會兒她馬不停蹄的将撲鍋的火關小,轉頭再看青菜已經炒過了頭,菜葉蔫吧的泡在湯汁裏,賣相慘不忍睹。
但食材已經用完,無奈之下,她只好将過多的菜汁濾掉,撒上兩顆幹辣椒挽救一下顏值。
顏涼自然不會嫌棄,就這有點鹹的紅燒肉下了一碗米飯,顏沫礙于身體,只控制性的吃了兩塊。
“最近有沒有什麽想做的?”顏涼笑着問妹妹:“你哥我難得閑下來……”
顏沫想了一下,說:“我們去看電影吧?最近有個片子似乎口碑不錯,演員也長得很帥,叫程悅來着,哥你認識嗎?”
顏涼一口飯菜卡在嗓子裏差點嗆着,他擡起頭,看着妹妹期盼的目光,實在不忍心撒謊:“認識,我還有他微信。”雖然最開始對方是想找他約那啥來着。
娛樂圈的人氣每三個月翻一次,十八線可能因為趕上好劇的順風車一飛沖天,原本人氣不錯的也可能因為不好的新聞跌落下來,被遺忘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哪怕有粉絲願意追随,但時間一久,她們就會面臨各種各樣新的誘惑,這是人類的本性。
程悅在這個圈子裏不擇手段的沉浮這麽些年,如今終于熬出了頭,顏涼有點欣慰:“那就去看電影吧,我們一起。”
他一邊說着,主動起身收拾好吃完的碗筷,顏沫托着下巴定定地看着他,不經意間瞥見了對方彎腰時鎖骨上的痕跡,怔了一下。
顏涼說:“看完之後,順便帶你去醫院做個體檢,看看最近身體怎麽樣。”
顏沫眨了眨眼睛,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哥。”
她突然開口叫了這麽一聲,之後又是長久的沉默,顏涼察覺到對方情緒不對,很耐心的放下手裏的活兒:“怎麽了?”
“你、你和那個……秦總。”顏沫只覺得喉嚨一陣發幹,“你們是在談戀愛嗎?”
其實關于兩人的小道消息一直不少,加上先前見過一面,顏沫隐約有了這樣的想法,但她下意識不願意承認,因為那些媒體寫的太難看了,好像她哥是那種為了利益出賣身體的人。
“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顏沫的表情十分複雜,她咬着嘴唇,像個鬧小情緒的孩子:“就算你們是那種關系,也一定是有別的原因,哥你喜歡他嗎?他和寧曦哥哥那麽像,你們是在談戀愛對吧?”
面對妹妹的疑問,顏涼不僅沒有生氣,甚至欣慰的笑了一下:“還是你最了解我。”
“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他垂下眼,目光投在有些淩亂的餐桌上,收攏的筷子磕碰着瓷器,發出清脆的聲響:“他和寧曦……可不只是像而已啊。”
作者有話說:
明天開始放假了,努力日更補償大家OT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