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世家華府有個傻子小姐。

華蓥(ying)出生的時候還是正常的小姑娘,五歲那年與皇帝的第七個弟弟明王爺帶有世家婚約,可惜一次游獵,明王爺的同胞六哥将華蓥帶回來,當時華蓥滿頭大包,據說是遭到襲擊被誤傷,就連明王爺為了保護華蓥也身受重傷足不出戶,華府哪裏還敢得罪宮裏的人,況且,華蓥雖是嫡出,親娘卻早死,被奶娘撫養長大,好不容易養到五歲,被人救回命來卻變成了個傻孩子。但七王爺沒有拒掉婚約,讓華蓥挂着名兒長到了十二歲。

這七年,華蓥的親爹将重心放到華蓥的親哥哥和二娘所生的二哥、四妹、三娘四娘的孩子們身上,而華蓥和她的奶娘,過的日子并不好,先是親哥哥對自己的厭惡,後是同族姊妹、兄弟的嫌棄。而且,奶娘不允許華蓥單獨出院子,是因為,華蓥娘親從一開始就瞞了所有人——華蓥,其實是個男孩兒!

十二歲的華蓥,還和三歲娃娃一般的心智,連吃個飯都能沾的滿臉都是,不過,怪異的是,華蓥卻是越長越好看,他這樣的傻子,在京城就成了一個話題。

華蓥的四妹心慕明王爺,當年明王爺得知華蓥癡傻,也漸漸和華蓥其他的兄弟姐妹多了來往,自小欺負華蓥的人多了一個明王爺。明王爺沒有消掉和華蓥的婚約,膈應着華府上下,特別是四妹華菱。

這天,幾人聚在院子裏提了出去踏青的事,華菱拜托明王爺把華蓥請來,華蓥奶娘不敢多嘴,一臉憂心忡忡地目送幾人帶着華蓥一并出去。路上,肯定是出了事的,否則,萬影澈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震驚自己身上的一件女裳服,更确切的說,萬影澈是被什麽東西戳醒的,到處摸着都是一片黏糊糊的血,躺在林子裏。

将萬影澈戳醒的是一直奄奄一息的灰鷹,見他蘇醒,才蜷縮着身體窩在萬影澈懷裏,兩只眼睛似是在求着安撫。

萬影澈抱着灰鷹,瞧見小家夥兒爪子指甲蓋上挂着的刻字玉,喜出望外:“阿輝,是你!”

萬影澈有華蓥的記憶,他開始猶豫是要回自己家還是去屬于華蓥的家。

萬影澈是獨烈國的有名無實的十三皇子,母妃早死又曾是個宮女身份,但是在獨烈國,他被國師看中了昭靈之體,自然是有資格任命下一任國師,可惜宮中有人容不得他。萬影澈在無立足之地的宮中唯一信任的人便是皇叔萬斯恒。

萬影澈是被獨烈皇帝的貴妃給毒死的,至于之中陰謀,萬斯恒參與否,萬影澈很想問清楚,自己的屍體又成了什麽情形。

死得不明不白。

而萬影澈投生的華蓥,恰是與獨烈國相鄰一條江渭河的梓殷國中人士,在萬影澈生前活着的圈子看來,華蓥只能算是個默默無聞的……傻子?!

傻子!這副身體的主人是個傻子?!還是個姑娘?!不對不對,是個被當成姑娘養的傻公子?!

萬影澈被他皇叔寵慣了,雖說在獨烈國不受待見,但礙于皇叔的維護,宮裏的人都不敢動他,像華蓥這樣的狀況如今落到自己頭上,萬影澈皺眉,席地而坐,被樹林裏的晚風狠狠一吹才清醒。

如果不是被他這個四妹華菱擺了一道,華蓥也不會死在樹林裏。眼下,華菱一群人連夜回到華府,做足了戲份,明王爺俨然也是入了華菱一群人的套路,得知後被華菱一通死纏嬌哭才原諒了眼前的美人。

本就不喜華蓥,明王爺也配合華菱演了一出戲。

華蓥的勢力老爹才不重華蓥生死,這傻子死了也好,免得讓華府造人口舌。華蓥的奶娘氣得吐血,哪裏猜不到是華菱從中作梗,更是在第二日合謀着讓明王爺将聯姻挪到華菱自己頭上。

此時的萬影澈,已經駕着輕功趁夜到了梓殷國京城。

萬影澈:“阿輝,等着我來接你。”

他變成華蓥,那份昭靈的體質也帶了過來,要不然灰鷹也找不着他。灰鷹是獨烈國的品種,不敢太招搖,萬影澈将它放到了一處離城郊最近的樹上,離開前給他挖了一堆土蟲。

華蓥的美貌即便衆口相傳,窺伺過的不過華府中人外傳,此番免去了萬影澈詳做妝容的麻煩茬兒。

萬影澈沒有換掉一身的血衣,做好明早回華府的打算——若不是為了待華蓥極好的奶娘,萬影澈完全沒必要再回去,一個世族府上的傻子的身份,能有什麽用?更何況,和明王爺的婚約,遲早會導致華蓥被冠上欺君之罪的名兒。

思前想後,有一點,使得萬影澈不得不警惕,就是明王爺和和其同胞哥哥顯然清楚華蓥的男扮女裝,為何,遲遲不漏?

萬影澈飛了整條街才尋到客棧,半天也沒摸出個銀子來,把臉擦得幹幹淨淨,一間間窺視客棧屋子的情況。一路瞟下來,都被傳出的聲音擾的面紅耳赤,深深呼吸,選了一間三個糙漢子的屋,翻窗直闖。

糙漢子身上一股子馬騷味兒,見萬影澈闖入,啪桌起立:“什麽人?!”

屋子的打鬥被小厮聽去,再是無知也明白屋內的打鬥劇烈,連忙敲響主子的房門,将其禀告。

那主子被小厮帶到萬影澈硬闖的房間,只見他正癱坐在床榻上喘着粗氣兒,而三個漢子都被扭打到一團,從始至終看着萬影澈,滿是惶恐、震驚,向主子求救:“大主子!”

在獨烈國,武林人士帶血的場景司空見慣,但萬影澈不了解梓殷國,雖說他的外貌是頂好的皮囊,雙眼裏淅淅瀝瀝的螢光,絲毫沒有粘腥帶血的膩歪感,長年閨院,皮膚白得病态,将一身血漬襯如墨梅。

那主子一身白衣如玉,手中竹扇被一條流蘇緊扣,儒儒雅雅的氣息,處亂不驚,沒有波瀾,倒是對萬影澈多了份考究。沒有理會三個漢子,問起萬影澈:“他們是怎麽回事?”

并沒有萬影澈想象中的面色不善,相反,這主子也沒有警惕他,萬影澈心知面前人功夫定不比自己差,華蓥這副身體不如自己,即便身手敏捷,在華蓥身上也很難承受,萬影澈很累,回答的時候,留着一抹淺笑,斷斷續續:“他們……暈血……”指了指自己衣服上的污漬。

萬影澈一身血淋淋的藍衫,染得發灰。

一個哭笑不得的答案。

那主子不怒,吩咐身邊小厮收拾殘局,将萬影澈引到另一屋中。

有條不紊,盡然有序,上下有理,那主子在下人間的管教無不規矩,藏着大智慧,将一身鴻鹄掩蓋在溫潤無害的目光下,萬影澈心嘆:此人可為皇叔一用。

萬影澈打的三人正是那主子的馬夫和家丁,咳嗽一聲,把挂脖子上的純銀同命鎖扯下來,啪在桌子上,道歉:“抱歉,實在是身無分文,路上趕得及,沒有帶銀子,才出此下策。”

萬影澈确實沒撒謊,坦然地環視四周,等着讓小厮上菜。

那主子名諱莫辰楠,是個商賈,眼含笑靥,把玩着萬影澈以道歉的名義遞來的同命鎖,說:“你這物件價值了得,何故生這等事?”

莫辰楠認得這鎖,萬影澈卻不記得,換句話說,是華蓥忘了這段記憶。華蓥脖子上的同命鎖是五歲前明王爺送的,一人一只,随聯姻配對。

萬影澈喝水的動作一頓,眨巴了下眼,他是個自由人兒,哪兒都關不住他,在皇叔的保護下,生性是個沒有陰暗面的孩子,想到什麽說什麽,暫定眼前的莫辰楠不會害自己,他說:“莫不是你知道這鎖的主人的身份?我倒不記得你。我要待到明早再回華府。”

莫辰楠徘徊在萬影澈的女裝上,清楚華蓥是個供認不諱的傻子,對方柔柔淺淺的嗓音,若不是接觸到,莫辰楠也不會輕信明王爺曾說的華蓥欺君之事,但怎麽今日得見,傻子不傻,難道是恢複神智了?。“你不打算裝了?”

萬影澈随口接到:“裝什麽?”說完才明白莫辰楠指的是什麽。

華蓥是個傻子,萬影澈卻不是,但現在的萬影澈必須扮演好一個傻子的角兒。

被莫辰楠識破,萬影澈頂多聳聳肩,想出個萬全之策來:“莫公子和宮中人沒少接觸,我這哪裏算是欺君,若非華府子孫的整蠱,我也不至于淪落荒野,染一身的血。”

本着既然瞞不過莫辰楠的心思,那就坦白拉攏,萬影澈也給對方倒了杯茶。

莫辰楠一直用指腹摩擦同命鎖上的花紋,但笑不語,眼神犀利地好似在看萬影澈的笑話,但萬影澈的的确确不記得莫辰楠。

萬影澈:“別這樣盯着我,怪不舒服的。”

莫辰楠聲色俱厲,仿佛被撓了底線般嚴肅着,神情審視:“你如何恢複的?還是說,你原本就不傻?”

萬影澈不明白對方的情緒,搖頭,如實回答:“之前是傻着的,今日反而被吓清醒,只記得疼我的奶娘,想帶她離開華府。”語氣低沉——萬影澈是替華蓥惋惜——好好一個小公子被當成姑娘養不說,還是個傻子,在華府受了欺負皆不吭聲,轉念這麽一想,萬影澈突然想起華蓥身上的傷,是從高處滾落蹭出來的擦傷,不嚴重,但萬影澈也沒受過沒有皇叔疼愛的苦。

萬影澈抱着自己,又問了一句:“傷口好疼,你有藥嗎?”

莫辰楠認識華蓥,關系還匪淺,豈料真傻子華蓥忘了莫辰楠,自然萬影澈也沒有他的印象。眼下再是懷疑萬影澈僞匿的身份,對上他擡頭的視線,憂郁哀傷,莫辰楠覺得,華蓥還是曾經的華蓥,在他面前有性情。

莫辰楠收斂威嚴的神色,朝空中一喊“青烏”,一個面無表情的木頭人就單膝跪在地上,捧着藥瓶,讓莫辰楠接過,又旋回暗處,不拖泥帶血,顧盼瞳飛。這樣的人,皇叔身邊也有,萬影澈識得,他回想起自己的影衛,也不知自己死後如何了。

莫辰楠順着萬影澈的視線落在青烏消失的房梁上,說:“不記得青烏了?”起身引着他躺倒床榻上,揉了揉萬影澈的頭,滿是寵溺。

萬影澈避開如火如荼的注視,有些慌張,後悔和莫辰楠自來熟了,他并不清楚華蓥和莫辰楠的故事。“我不記得你了。”

莫辰楠:“知道。”

萬影澈是皇子,在宮中起居有宮女太監們伺候,莫辰楠為他換下髒兮兮的藍衫時,沒覺得別扭,不過擦藥這種……呃……

萬影澈:“還是……我自己來吧。”

莫辰楠擺手,又讓夥計打了盆熱水來,溫聲細語:“傷口不深,但還是不要沐浴,用水除除灰再上藥。”

如育水澤的溫柔,如撚溺愛的語氣,萬影澈招架不過莫辰楠,從鼻腔冒了個單音節“嗯”,扭頭看着床榻內側,被室內燭光烘出恰已紅的耳根、脖子。

兩人靠得很近,莫辰楠身上有個熏神的香囊,在獨烈國,這種帶有麻痹疼痛的藥草香囊,多是醫郎攜帶。

萬影澈:“你怎麽也有這樣的香囊?”

他又忘了自己已經不是獨烈國的皇子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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