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房梁
華府老爺子不在,三個妻妾卻留着,華菱誣陷華蓥,一口咬定是傻子瘋癫,不僅毀了六妹的容,還傷了五妹的臉,而華菱的手腕上,也是一條自己劃出來的口子,不需萬影澈動腦子,就知道怎麽回事。
一屋子的女人,就哭了華菱、華月胭、華月脂足足三個!
萬影澈聞着香囊裏味道,還是熟悉的藥材香緩和了頭疼,卻沾了些華菱身上的脂粉味兒,他猶豫再三,還是放到房梁上,打算到時候讓莫辰楠再換換。
奶娘扶着萬影澈到床邊躺下,“三小姐……”
萬影澈被奶娘一喚,在糾結到底是繼續裝傻還是告訴她自己恢複神智了?似乎如何選擇,都很麻煩去解釋方才的情況。
看到華蓥一副沒睡醒的模樣,發絲垂背,因為沒有穿鞋,白錦襪也沾了血液和碎片,莫辰楠眼中的寵溺和疼惜更深刻。
突然感覺有人在審視自己,萬影澈轉過頭去看,正好對上莫辰楠的目光。
華蓥沒有莫辰楠的記憶,就連京城也沒有莫辰楠的傳言,他一雙似是被畫入的柳葉眉,彎着細細的弧度,眼尾上挑,笑意四散,貝齒敲音:“華蓥。”一雙深得不見底的眸子,裝着誘人的華蓥。
莫辰楠依舊一身藏藍的袍子,一把被流蘇線封住的竹扇,走近萬影澈。
萬影澈笑不出來,頭很痛,腳心也痛,嗑上眼睛,順從地被莫辰楠抱在懷裏,帶了出去。
莫辰楠瞥了眼已然吃驚的奶娘,暗中吩咐了青烏将她也帶上。
青烏離開的時候,反手收走房梁上的香囊,将華蓥的院子摧得只剩一堆殘骸。
背後,是華府洶湧疾驟的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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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影澈睡醒的時候,已經被莫辰楠給收拾幹淨,換上了新的藍衫,腳底的傷不重,輕微的劃傷,在長榻上反複回想自己發飙的事情,看到莫辰楠,都沒緩過來。
沒有皇叔哄他,他睡不着。萬影澈沒有找到脖子上的香囊,便知道自己安然入睡的原因非莫辰楠莫屬了。除了皇叔,他不曾親近任何人。這失控的感覺,令萬影澈皺眉。
莫辰楠還以為萬影澈是不喜自己拿走了他的香囊,連忙說:“上面有血,我讓青烏重新換了,待會兒拿給你。”
沒有火氣的萬影澈,像道陽光,一身親和,掀開被子下床,卻沒發現自己的鞋,擡眉看着莫辰楠。
莫辰楠揉搓萬影澈的頭發,笑曰:“你腳受傷了,要去哪裏?我帶你去。”
萬影澈不說話,耳根微紅,莫辰楠便有了了然——他是要便壺。
萬影澈抓住莫辰楠欲要離開的衣擺:“別去……髒……”聲音小得難尋。
莫辰楠為了華蓥什麽都親力親為,可萬影澈不是華蓥。萬影澈更加相信莫辰楠是愛着男兒身的華蓥,即便對方是個傻子。
但,萬影澈想不明白,既然愛,為何不将華蓥守護在身邊好好保護着?
萬影澈的平和裏多摻雜了絲疑慮,莫辰楠問詢:“怎麽了?”
萬影澈搖頭,問了另一件事:“倒是讓我想起不對勁的事了。”
莫辰楠:“哦?”
萬影澈:“莫非我今日不将那香囊放到房梁上,你和青烏都不會現身?”
莫辰楠心情愉悅,自然也笑出了聲,對上華蓥水霧霧、明晃晃的眼,恨不能好好品嘗一番早就裝在心裏的人。
這一笑,可讓萬影澈端詳了前因後果,抿了抿唇,瞪了眼莫辰楠,內心暗嗔:自己這不是擺明在怪罪莫辰楠?承認了對方懷有目的的好意?
莫辰楠給萬影澈香囊,也是給了他一道保障,起碼他的背後還有自己,恢複了神智,萬影澈的變化記在心裏,莫辰楠還曾擔心萬影澈不會用,結果不出一日,又見面了,而萬影澈放香囊,只是為了讓青烏幫他打發那群華府的女人!~
真是暴殄天物,他堂堂一個梓殷國的皇商,竟然讓華蓥用到了規避女人的用途上!~
萬影澈是被自己不過腦子的話堵得面紅耳赤,一半是惱的一半是羞的。
莫辰楠對萬影澈的舉止十分受用,一把将人抱在懷裏,出了內屋。
萬影澈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瞪人的功力更是惟妙惟肖。
莫辰楠查過華蓥十二年來的所有事,千篇一律地呆在華府,萬影澈并不知道,自己的某些行為已經讓莫辰楠起了神秘的興趣。事情但凡,有利有弊。
青烏将幹淨的香囊送到萬影澈手中,萬影澈望了望青烏身後不敢擡頭的奶娘,對莫辰楠說:“可以陪我去個地方嗎?”
奶娘畏懼莫辰楠,這事,定和幼時的華蓥脫不開幹系,萬影澈想借莫辰楠解開這個結,只有萬事清明,萬影澈才能保證,奶娘以後跟着莫辰楠能好好活下去,他終有一日會回獨烈國,宮裏不适合奶娘,這算是為死去的華蓥做的事。
萬影澈笑得邪氣,莫辰楠心知自己又讓對方布了局,無奈搖頭。
萬影澈沒有忘記去接城郊的灰鷹,那可是他如今和獨烈國唯一的聯系。
“阿輝?!”萬影澈向着半空央呼喊,“你将我捎上去,麻煩了。”
莫辰楠:“你若是想找那只灰鷹,直說便是。”
萬影澈也不奇怪,莫辰楠那麽愛華蓥,身邊沒有派幾個人暗中盯着,華蓥也不會只是受幾個傷,好好活到今天,陰陽怪氣地說:“你總算承認派人暗中監視我的事了。”癟嘴,被莫辰楠誠摯的目光盯得背脊出汗,別開臉,說:“那快帶我去看看。”
莫辰楠莞爾:“是為了你好,現在你恢複神智了,撤走暗中的人自是可行。”
萬影澈:“随你便。”
莫辰楠四人落在一個靜悄悄的竹林子裏,屋舍俨然,也不起眼,很容易被忽略在草垛下。
讓萬影澈抱緊自己,空出一只手,取出竹扇,莫辰楠灌滿內力在竹子上敲了清脆的音節,在空中顫了幾顫,屋中很快走出一個姑娘,笑嘻嘻地盯着莫辰楠懷裏的華蓥。
姑娘繞着華蓥看了一圈,自言自語:“傻子不傻,天降紅雨吶。”
萬影澈瞬間卡殼——這羅裙姑娘,怎麽比好些男兒的嗓子還粗!
姑娘細長的媚眼朝萬影澈抛去,不一會,飛出一只眼神銳利的灰鷹,撲哧着翅膀,在頭頂盤旋。
萬影澈丢開被姑娘吓出的恍惚,望天喜悅:“阿輝!”伸出手臂讓灰鷹停落。
“忘了說,在下可不是姑娘,是梅桡宮的藥師塵九。”姑娘津津樂道:“啊,原來華蓥就是灰鷹的主子,還以為是莫辰楠從宮中讨來的獨烈國的貢品。”将莫辰楠請進室內。
萬影澈明白接下來的話題敏感,示意莫辰楠将自己放在院子裏就行。
莫辰楠無奈:“你的眼裏寫滿了‘我想聽’,如何放得下?”
随時随地表露情感,萬影澈臉皮還沒有厚道城牆的程度,經不起羞臉兒!
一個不噎着藏着,一個懶得去查,萬影澈和莫辰楠的相處方式實在奇怪。
萬影澈臂腕上的灰鷹不是凡品,專門飼養于獨烈國宮中,否則他也不會執着灰鷹一只作為與獨烈國影衛的傳信。
這背後的秘密,莫辰楠和塵九心照不宣。
塵九為兩人醞了竹葉茶,繼續說:“華蓥是否還不清楚我師弟的身份?”
萬影澈:“師弟?”
塵九還沒解釋,莫辰楠的舉動就給出有了答案,他說:“塵九,在外,不可透露我梅桡宮之人的身份。”
莫辰楠依舊選擇将事實告之萬影澈。
萬影澈端起杯子清啄,掩蓋眼神的晦澀,莫辰楠要是坦白了,他還如何有心編織一個謊言呢?他終究不是華蓥,也不願意做華蓥。這下可好,原本想借莫辰楠為奶娘布個安心的局,自己反而成了莫辰楠套話的一步。
這樣的信任,該說是纖纖掌控的嗎?
莫辰楠是皇商,為朝廷賣命,但他又是江湖中的梅桡宮宮主,與朝廷作對。
萬影澈是華蓥,和明王爺有聯媒之言,但他又是獨烈國的十三皇子,使命不同,人生不同。
莫辰楠對華蓥的愛帶着強烈的目的性,而萬影澈并不心悅莫辰楠。
萬影澈陷入了自己的沉思,莫辰楠沒有打擾他,卻是塵九上半身被雙手撐起,湊近萬影澈仔細瞅着,恍然大悟般:“哦!~”
萬影澈驚:“啊?!”
莫辰楠嗔視塵九,輕拍萬影澈的背。
塵九勾着鳳眼:“原來,華蓥是師弟的愛人!~難怪、難怪……”
入了塵九那雙魔媚的眼,萬影澈忙否認:“誰是他愛人!我才不是!”
塵九循循善誘:“那誰是華蓥?”
萬影澈:“是我啊。”
塵九:“那不就對了,華蓥是我師弟的愛人~!”
莫辰楠心情又是大好:“莫不是師兄也好這口?!”
氣氛活躍起來了。塵九重新坐在蒲團上,醞茶,“非也非也,我還是愛軟柔無骨的美嬌娘。”
美嬌娘也不會喜歡上你。萬影澈擡着眼睑,啧嘴,懶得和塵九争辯。
塵九犀利地鎖定萬影澈躲閃的視線,說:“除了藥物,我別的不會,對讀心情有獨鐘……”據理力争,“美嬌娘不喜歡我,難道還喜歡你這娃娃?”
“我怎麽聽說,醫者不自醫,宛如讀心者唯獨讀不懂自己的心!~”被塵九逗樂,萬影澈剎時綻出一抹淺淺的笑,順手绾上滑開耳後的幾縷發絲,彼時,風光恰好,美不勝收。
塵九久久不能回神。
莫辰楠用竹扇敲了敲小竹桌,咳嗽幾聲:“塵九今日的茶,沏得許久。”
塵九反應過來,跳腳了一般,退開幾步,跟着咳了幾聲,額頭上全是汗,嘴裏嘟囔着:“果然美色誤事。非禮勿視、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塵九捧着茶逃出去。
莫辰楠:“塵九有個弱點,就是怕男人犯媚。”
萬影澈:“可他自個兒不就如此?”
莫辰楠搖頭。
有些人,不喜別人如何,自己如何卻不在意。塵九讨厭如何,有朝一日便會如何。而這個“如何”,也是塵九的劫難。
後知後覺的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