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變化
多年後的萬影澈依舊還能回味起青黎将房梁上的匕首重新交給自己時的決絕、果敢和遺憾——青黎很聽話,很聽莫辰楠的話,青黎愛慕莫辰楠,而後者卻愛着一個已經死掉的傻子。一直到青黎為了保護萬影澈死去,他清楚記得青黎的遺言,她說:“你萬萬不能受一點傷,否則主子會不安!”死的時候,都忘不了自己真正一輩子認定的主子是莫辰楠。萬影澈是驚愕的。只可惜,莫辰楠愛的,不過華蓥傻兒。
——後話藉此。
萬影澈與莫辰楠離開緬升樓的三層,途徑之前三人的屋子,萬影澈仿佛聞到那抹異香愈發濃烈,實則轉瞬即逝,反觀莫辰楠的面目,沒有任何漣漪,幾乎讓萬影澈稱之為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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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影澈換回在華府該穿的女子的裳裙,在院子裏坐得困乏,下午雲層才漏了些光出來,有些悶熱,也不知道明日是否下雨。囑托青黎出門辦事,院子裏除了幾個丫鬟,空曠出其。
走前向莫辰楠一事相求,看着樹梢攀爬在地面的影子長度,耳邊愈發清晰的吵鬧的聲音,萬影澈便知好玩的來了。
女人的心思果然難猜,要不怎麽萬影澈又看見華菱和華月胭肩并着肩來找茬?
莫辰楠辦事效率高,按照約定,送來七大箱子的寶貝,紅紅豔豔的箱子半人高,要多紮眼有多紮眼,一路送到華府門口,又是镖局接送,又是大張旗鼓,陣勢和給華府送聘禮沒什麽兩樣,萬影澈要的,就是明日傳遍大街小巷的八卦,真不知,又能傳成什麽樣。
華菱和華月胭看镖局的人紛紛擡着箱子往華蓥的院子去,也有的三五成群擡一盞。
華菱喝止:“都放下,誰允許你們擅闖府邸?!管家!”
管家老伯彎着腰解釋:“四小姐,是貴人的吩咐诶,小的不敢怠慢啊。”
镖局的頭兒幫聲:“是親自讓三小姐拆封,您這樣阻攔,我們也不好做啊。”
華菱:“誰知道裏面藏了什麽!不就是個商賈,瞧你們怕成什麽樣!我那三姐是個傻子,若讓歹人存了心,哪天死了也不知道!”
話是關心的話,可出言妄自,咒聲不斷。
華府三小姐是個傻子,那頭兒接到貨的時候,不是個商賈來的,而是個江湖女兒家,什麽也沒多說,氣勢卻十足,擱了銀票讓鑼鼓喧天送到華府,就在同城,生意不做白不做,但轉念一想,華菱說的卻是不無道理。
華菱讓下人們事先拆了箱蓋,七個大箱子裏,不是晃人眼球的金銀珠寶,就是質地上乘的羅裳綢緞,還有一箱是緬升樓的貢酒。
四周都是抽氣聲,別說是下人們,連華菱都沒有一次·性·見過滿箱的寶貝。
那頭兒拍着腦門兒,憨笑:“這三小姐還真有福氣!俺們還是第一次見到!”
華菱輕笑:“貢酒也拿給傻子喝,不過無知商賈!哼,擡進去吧。”前一句話不過呢喃細語。
箱子有重有輕,堆滿華蓥的新院子,镖局的人撤走,華月胭才怪氣開口:“真是什麽人都來者不拒啊,三姐!”
萬影澈盯着被動過手腳的紅箱,紅箱上皆是耀眼的繡球喜花,嘴角扯出小小的弧度,心下偷笑。
看不慣萬影澈洋洋得意的模樣,華菱提高分貝,說:“三姐,你當真好大的膽子,也不怕讓人說了明王爺的閑話!”
萬影澈撚着手裏的繡花左看右看,笑靥更加入心,幸災樂禍地說:“四妹莫不也癡傻了?我才說過要退婚,你莫不是高興地忘了?也對,爹爹才告訴我,明王爺心悅哪家姑娘,要不然如何允我作罷?”說完不着痕跡地瞟了眼華月胭。
胡捏瞎掰都是萬影澈的話兒,反正和這群聒噪的女人相處,怎麽好玩怎麽來。
大紅的箱子看得華菱刺眼,聽到有關于明王爺的話,卻是神氣十足,“三姐,你莫非傻糊塗了,爹爹早就商量好了你婚嫁的事兒,明王爺不和你退婚,不過是拿你做幌子,誰會娶一個傻子!”
華月胭盯着趾高氣昂的華菱,心頭不悅,華蓥被退婚,要娶的也會着先考慮比自己大的華菱。
華菱和華月胭的矛盾始終在明王爺身上。
“這與四妹有什麽關系?!”萬影澈反問,“我就算再傻,也清楚爹爹的話!恐怕你還被蒙在鼓裏!”意味深長地盯着華月胭,放開紅色繡花,把玩箱內的女子首飾,旋即對上華菱的目光,說:“四妹,別高興地太早,指不定哪天我偏要嫁給明王爺呢!”
萬影澈要激将華菱親口承認一個事實,這事實才會是好戲的鋪墊。
華菱:“華蓥,你若敢踩明王爺的門檻,別求我到時手下留情!給臉不要臉!爹爹早就說過,拿你做了擋箭牌,到時候嫁進王府的只會是我!“
萬影澈擡眸,迎上華菱憤怒的面目,激動地接話,眼裏包含不甘不悅,“少拿爹爹搪塞人!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明王爺早就對……”驚慌地收口,在華月胭身上的視線頓然回到地面,眼觀鼻鼻觀心,抓着衣擺,不敢擡頭,使勁呢喃:“不能說……不能說……不能說……不能說……”
華菱瞪了眼華月胭,走進氣勢大減的萬影澈,摞下狠話:“你說啊!怎麽不敢說了?!明王爺對誰啊?!你說啊!”
萬影澈後退,搖頭:“不能說!不能說!爹爹說了不能說!”
華菱:“明王爺娶的不是我還能是誰?!還有誰敢擋我的路?!你說啊!”
華月胭聽着院外的動靜,卻因為華菱的話止住提醒她的意思,袖子裏的手捏緊。
萬影澈自然也聽到了,哀傷地朝華月胭求救:“救我、救我……”
華菱剜了眼華月胭,華蓥這傻子什麽時候和華月胭關系甚好了?!“我看誰敢救她!”
步步緊逼,萬影澈慌張後退,“救我、救我、救我!啊啊——!”
接着,萬影澈腳一滑,恰時一聲尖叫,将青黎喚出來,“啪”、“啪”倆巨響,萬影澈錯手扇到華菱臉龐,掴得她當場發懵,發髻淩亂。華月胭只感覺一陣生風,萬影澈就倒在突然出現的丫鬟身上,那張臉上還有紅得厲害的五指印,看得華月胭都覺得臉上生火。
萬影澈也是被華菱打怕了,躲在青黎一身丫鬟扮相的懷裏,華菱怨毒地從地上爬起來,大罵着揚手,企圖回擊,“你這個不要臉的賤人!敢打我!”
青黎把瑟瑟發抖的萬影澈抱住,閉着眼睛視死如歸般接受華菱的巴掌,華父喝止:“都住手!成何體統!”
華父回府,還帶了明王爺。華菱一見,火氣是直接掐滅,直接跪在地上哭起來,“爹爹,您總算回來了!再不回來,華府都要變天了啊!”
頭發歪倒,臉上還頂着一個巴掌印,華父躬身向明王爺請罪,甩袖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四女兒。
明王爺來的時候注意到華府外的情況,又是入目的紅箱子,不再看糟糕的華菱,掃視華月胭和地上的兩人,問華父:“華府這是?”
還不等華父說話,華菱接言:“明王爺,是傻……三姐,不知是誰,竟然送了聘禮來!竟然在有婚約的時候,還和男人暗許終身!還唆使丫鬟欺上我頭頂……”露出自己臉上的巴掌印,火辣辣地疼。
萬影澈窩在青黎懷裏,暗自嘲笑:華菱啊華菱,作為一個女子,你出言不遜也就罷了,還不知尊卑,不顧顏面禮儀,更何況,除了府中人,說清楚華蓥不是個傻子?!又一而再再而三提及婚約,你不是自覺墳墓是什麽?!
青黎看不見萬影澈的表情,但确信,懷裏抖動的人,定是在笑!
明王爺對上華月胭,詢問:“五小姐,你說這如何了?”
被明王爺仔細一瞧,華月胭哪裏顧得上華菱先前說的收拾華蓥的事兒,又憶起華菱要嫁給明王爺,合着一塊兒,喜憂參半,老實說:“據說是三姐的恩公,捎來的東西,其他的,無從而知。”
華菱:“華月胭,你敢!”
華父:“華菱!”
明王爺挑眉,已經許久未關注他這個所謂的定親對象傻子三小姐,怎麽如今還多了個恩公?“華蓥的恩公?”再一細想,明白是自林中游獵一事,這傻子命大,被人所救。
紅箱子有開有合,而那一罐罐的好酒,明王爺思辰一時,喊了句華蓥的名字。
華蓥的貼身丫鬟都讓華父換成知事有點功夫的,這位神秘的恩公又是出手闊綽,明王爺再不濟也能透支蹊跷。
華蓥聽見有人喊,挂着三三點點淚珠,臉頰是比華菱還嚴重的掴打,紅得不正常,将她長了些肉感的臉襯地越發白皙,膽怯地看着明王爺,不說話。
之前沒有踏進六小姐的院子,明王爺還以為是華月脂鬧了什麽幺蛾子,細思人已入庵,便是華蓥被好好安置在這院子,聽慣了華菱和華月胭的聲音,奇怪那些求救是誰喊出來的。青黎低着頭,明王爺也無法揣測。內心留着有趣二字,收回自己會覺得華蓥那雙眼變得生氣兒的贊嘆。
華府,幾生鬧事。
這麽件事兒,就被三言兩語平定了,華菱怒:“明王爺,她明明……”
華父狠狠厲眼以示警告。
華月胭心下有知。
華父:“明王爺,實為在下教女無方!明王爺還請移步內閣!”
明王爺眼神藏光,“不勞煩,明日,本王再來。”末了,瞅了眼紅箱子,離開。
明王爺一走,華菱立馬原形畢露,一副怨恨的嘴臉,“爹爹,明明她就不是個傻子!”
華父指着華菱的鼻子嗔視,恨鐵不成鋼:“你還沒有嫁進王府,那是明王爺,不是你撒潑的對象!真是丢盡老夫的臉了!”
華月胭:“爹當真是讓……四姐嫁進王府?”
華父別有深意瞥了眼萬影澈,忿然離開。
本就讨不得好,看到華月胭小心翼翼的可憐樣,更生了火氣:“哼,不是我難道是你不成?!讓開!”
目送華菱遠去,萬影澈握着手裏涼涼的玉佩,紅豔的巴掌痕臉頰上,展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聯袂着紅色,妖冶過分,輕喚:“五妹。”亮出手裏的玉佩。
玉,是從明王爺腰身順走的。
馬車晃遠華府,除了挂着的孤零零的腰牌,另一塊玉不見蹤影,明王爺摸了摸被遺留在腰間一縷線絲的細屑,回憶重見華蓥的場景。
貼身侍衛吃驚:“主子想到什麽好事兒了,笑的真好看。”
明王爺:“好好趕你的路,回去替本王查查華府三小姐的事兒。”
貼身侍衛為難:“那傻子……那三小姐有什麽好查的?主子不會真的打算娶她吧?!”
明王爺:“本王的事兒你瞎操什麽心,叫你查就去查。”
貼身侍衛匣回車簾,盯着馬車旁悠緩駕着馬匹的明衛,一邊擡眼,一邊打手勢——你聽到王爺說的話了吧。
明衛忽視之——王爺的事我們下人思慮個何?!
貼身侍衛癟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