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華月胭
酉時末(晚上六點接近七點)。
華府。
萬影澈坐在內室的凳子上,仰頭看不到房梁上的匕首,嘻哈一笑,用被打的那邊臉,委屈地看着進屋的青黎:“青黎,我臉疼……”
青黎比華蓥大,俯視那顆黑溜溜的頭顱,露出一張無害的表情求安慰,端着食盒的手一顫。萬影澈對她的态度大變,若非見識過對方黑心的時候,難免就陷入他兔子一樣的軟弱裏。
青黎:“主子,吃飯吧。”
萬影澈繼續纏,“青黎。”
青黎一本正經:“這是主子遺留的。這個顏色,很适合主子。”
青黎放着一盒胭脂,那盒胭脂,正是萬影澈扇完華菱的巴掌後裝腔作勢摸了把脂粉塗在臉上。
萬影澈:“…………”
萬影澈幹笑,接過青黎備好的濕毛巾擦幹淨臉上的粉末,夾筷子吃菜。
青黎:“方才來的時候,看到五小姐鬼鬼祟祟地杵在院子外。”
“恩,讓她等着,不用管。”萬影澈問道之前托青黎處理的事,“那些箱子的東西……都弄出來了?”
青黎:“恩。藥也備好了。”
萬影澈:“是塵九親自拿給你的?”
青黎:“是。”
半刻後,萬影澈說:“行,到時候聽到任何聲響都不用理會。幫我把人請進來吧。”
院子裏的丫鬟們都被青黎打發回自己的屋子,空空蕩蕩的,樹影婆娑,華月胭推開門,就聞到刺鼻的味兒。
屋子的燭光弱得糊眼,萬影澈:“五妹。”把玩着明王爺的随身玉佩,交到華月胭手中。“爹爹不讓我說,你可知為何,今日明王爺也會來?”
自華蓥被華老爺子放在身邊養,華府上下的人都不自在,你說好好的一個傻子恢複了不說,六小姐還毀容、癡癫,三娘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華蓥的勢利爹爹不敢惹他背後的恩公,好吃好喝把人供着,讓這家子的女人都氣不打一處。
華月胭被華菱折辱一番,又得了明王爺的玉佩,內心實在煎熬。
萬影澈誘導:“不是為了這塊玉,他為何今日匆匆又離了。”
華蓥是個傻子,為了阻擋勢力、掩太子耳目,明王爺許着傻子的婚約多年,如今再借一個傻子擋擋風頭,毫不牽強,萬影澈順藤某瓜,将明王爺對華月胭暗自傾心的行為編得跌宕、點到為止。
嫁給明王爺的是華菱——華父的首要人選,要說華菱的腦子定比華月胭好使——既要有點子,又要好控制。
透過微弱的燭光,萬影澈臉上包了厚厚的繃帶,連手上也有,全是藥,華月胭聞到的味兒,就是被用來遮掩血腥的藥膏所傳,注意到華蓥的傷,華月胭放棄重新點燃幾根蠟燭的舉動。
“不過小懲為戒。”萬影澈一笑而過,眼神憂傷。“如果讓我在你和華菱間選擇一個,我寧願你做個王妃。”
明王妃,是華月胭的夢。
萬影澈握着華月胭的手腕,借她的手擡起玉佩送至面前,眼神蠱惑:“五妹,你乖乖當你的王妃,我也能既往不咎。”
笑裏藏刀,說的就是萬影澈現在的狀态,“明王爺告訴我,這玉佩,你挂在身上,他便能明白你的答案。但此事誰也不能透露。”
送走華月胭,萬影澈立馬讓青黎備水沐浴,除掉身上的香粉氣息。
算着時間,清晨天剛泛白,青黎買通華府的丫鬟,将華月胭私下見華蓥的消息漏出去,自然,也包括那枚玉佩。
此時,華菱的院子。
華菱拍案而起,“那兩個賤人在何處?!”
丫鬟:“在倉庫裏。”
倉庫放着華蓥的那七個紅箱子,味道很奇怪。
華菱破門而入,華蓥正将一件金絲白攏衣袍拿給華月胭,後者滿面暖昧。
“專門吩咐人格外擱置,明日穿上定是最好看的。”萬影澈:“依明王爺的聰明勁兒,會不清楚華府的事兒,明王爺識我恩公……”
華菱:“賤人!在做什麽!”瞧見華月胭脖子上的玉佩挂飾,欲奪其手,華月胭緊張地躲了過去。“明王爺給的?!定是你偷的吧!給我!我要拿給爹爹看!”
華月胭:“華菱,別欺人太甚!”
萬影澈捧着另一套碧綠绫羅衣袍,打圓場:“好妹妹,這件也是不錯的,莫為了一件衣裳傷了和氣。”
華菱一把扯過華月胭手裏的衣服,罵道:“別以為我沒聽到你們鬼鬼祟祟在說什麽!一個個都觊觎明王爺,都想當明王妃!賤人終究是賤人!”
華月胭:“華菱!”
萬影澈抓住華月胭:“五妹,一件衣服罷了,你的心意,王爺會明白。別沖動。”
華菱:“華蓥,你在說什麽!”
華月胭:“說什麽?!我的好姐姐……”撫摸着脖子上的玉,“明王爺早與我心悅,若非你從中作梗、百般阻攔!如今我是得了真想,你便還要如何?!”
“心悅你?!”華菱火冒三丈:“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華月胭,你以為你有什麽資格跟我争!”
兩人針鋒相對,萬影澈不動聲色地後退,擠在大箱子周圍,輕輕一碰就錯了位。
萬影澈:“好妹妹們,別争了!”
生息增多,萬影澈便知曉差不多了。
一大早,明王爺就派人送來了三箱子的珠玉羅群,署名給華蓥,沒有莫辰楠那招誇張,卻是華父親自收下,王府的下人傳話——随後,明王爺便來見三小姐。
華蓥,一個傻子,明王爺來往華府多年,卻是頭一回親點面見華蓥!
萬影澈:“爹爹!”
每日都在迎來家中女子的争吵,華父氣結:“都給老夫過來!”
華月胭盯着明王爺送來的三個紅箱,握緊胸前的玉佩。
華菱咬牙切齒——華月胭!我讓你心悅!
一頓早餐,吃得風雲暗湧,怕是只有萬影澈坦蕩無比。
萬影澈回到屋子,靠在床榻上悠哉,摸出枕頭下青黎藏的匕首,心裏一暖,收好,假裝沒看到對方的不自在,啧嘴:“倒是可惜了塵九的東西。”
青黎不解。
萬影澈在明王爺的玉佩上塗了媚鸠的甲藥方,又讓青黎把媚鸠的乙藥方散進衣袍的絲絨裏,媚鸠是頗為神奇的·媚·藥,要有強烈的作用,必須甲乙不離,發作時辰會延遲半個時辰。料定華菱争強好勝,那兩件衣服上都有媚鸠,華菱沒有碰到玉佩,也發揮不了媚鸠的藥效。
但媚鸠的香氣奇特,單一甲乙觸及不會出事,反正萬影澈受不了它的味道。
後來引華菱與華月胭去倉庫,不僅僅為了擴散乙藥方。
萬影澈:“青黎……”
接觸久了,青黎越來越明白莫辰楠對萬影澈的執着的緣由。萬影澈太聰明。猶猶豫豫的語氣,令人不妙。
“外頭的工作,就麻煩你了。”萬影澈特意穿了一件紅箱中的衣裙,囑托完畢,出門。
與此同時,緬升樓。
莫辰楠看着手中書,樓閣的地板被走出“嗒嗒嗒”的響聲,空閑下來,迎上身,恭敬:“謝兄來了。”
滿目冰寒,氣勢玄凝,玄黃袍服也壓不住周遭的魄力,謝兄颔額,開門見山:“說吧。”
莫辰楠:“不必親自前來,朝中不比江湖,不測頗多。”
謝兄伸手在空中做了個下壓的動作,制止對方閑言。
莫辰楠拿出一指長的紙卷信件:“截獲信物,用的是獨烈國特制的封蠟,讓塵九做了遮掩才取出。”
謝兄掃視,濃眉不動,寒冷更甚,“你心中有數,才會将消息傳來。”
莫辰楠:“沒錯,微臣覺得,是時候召回大将軍。獨烈國以靜制動,梓殷國卻不可坐以待斃。”
獨烈國的東西出現在梓殷國的京城,謝兄不提,莫辰楠也必須給個說法。
莫辰楠:“不是那批貢品的問題,而是出了內·奸。”
在謝兄面前,莫辰楠不需要僞裝,有什麽說什麽。
一君一臣。
謝兄:“你去查,誰也別任命。另外,屋裏的香料該換換了。”
這香氣不似提神清性的藥材,而是淡薄的異香,太熟悉,該除。
莫辰楠躬身一震。
送走謝兄,莫辰楠喚出灰鷹,将信紙封回竹筒,重新系在鷹腿上。“阿輝,去找你的主子。”藥蠟與火片石擱回袖兜內,莫辰楠說:“青烏,去華府候着,不必跟着我。”
青烏:“是。”
灰鷹前腳飛回華府,青烏後腳藏匿。
華封——華蓥的二哥瞵目灰鷹飛進華月胭的屋子,心思逆轉。
六皇子抓緊華封的肘臂,面無表情地問道:“你為何不去正堂?”
華封一言兩語不好做解釋,幹脆拉着六皇子一并跟進。
華月胭的院子有股奇怪的香氣,說不出的怪異,透過虛掩的窗縫,盯着屋內的人一身碧綠,捧着脖子上的玉佩輕輕親吻。
屋內走動的步伐淩亂,華月胭一邊回味在正堂見到明王爺的喜悅,面色潮紅。
華封本不在意,卻被當事人的怪異引來,俨然,那塊玉佩,明王爺也是清楚原委。
六皇子附耳:“是媚鸠。”
難怪不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媚鸠雖然藥效強烈,但味道濃郁,江湖中人多不用此,這也是媚鸠在百姓間流傳、多助長夫妻床笫之事。
這樣的手段,不是明王爺願意使的,那還有誰?
華封繼續靜觀其變。
媚鸠的藥效發作孟浪,華月胭身子顫抖,體內的·欲·望漸漸無法克制,聲聲呢喃明王爺的名諱。
六皇子皺眉,華封捏捏他的手背,直指耳朵。
随即,華月胭的門外聚集不少的腳步聲。
“她就在裏面,快去。”丫鬟壓低聲音。
華月胭聽出來,正是華菱身邊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