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不過都是前人的功勞而已。
“你想什麽?”
“想當初我怎麽會跟着那個半仙學了一些不怎麽頂用的東西,花了一年的時間,白白浪費了一年的酒錢。”
“那個半仙,後來還有再見到嗎?”
“不知,或許見過,也或許,他已經死了。”回憶起那人的樣子,已經是古稀之年的年紀,距今也四五年,真要死了也不奇怪。
宋垣想了一下道:“你不傷心嗎?”
“一個萍水相逢的人,一年的時間不算長也不短,但他離開時告訴我,一年對一輩子來說,不長,日後他死了,也大可不必做出一副孝子賢孫的模樣。”
“倒真是個有趣的人。”
“你怎麽會出京城?此事太後知道嗎?”季無月問道:“若是太後知道你這個時候還沒回宮,肯定着急得睡不着覺。”
宋垣夾了馬腹,讓馬慢一些,“母後知道。”
“你懂事了。”
若是以前,宋垣肯定不會想到這一層。
得到季無月的誇獎對于宋垣來說,比得到皇位時還要開心,嘴角的弧度擴大不少,嘴上卻道:“先生又犯老毛病了。”
這下換作季無月大笑起來,在鬥篷裏露出一個腦袋,一雙铮亮的眸子盯着宋垣道:“為師瞧着你比那個半仙要有趣得多。”
“你——”
季無月挑眉,宋垣卻少年老成一般露出一個寵溺的笑容,讓季無月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這不,又得意忘形了。
城門處的侍衛看到一匹馬出現,立刻攔住道:“誰?!”
“你說朕是誰?”宋垣出聲,身上的氣勢瞬間起了變化,離得最近的季無月第一時間察覺到,心裏一咯噔,意識到一件事情。
眼前的少年,如今已經是九五之尊。若是之前季無月還在想,宋垣是自己的學生,為君也還是他學生,有些事情無妨,可這一刻,季無月卻心生忌憚。
伴君如伴虎幾個字,沒有征兆的出現在腦袋裏。
離開城門有一段距離,宋垣問道:“你怎麽了?”
季無月搖頭道:“沒事。”
城門的守衛聽見有別人的聲音,卻只看到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鬥篷,揉了揉眼睛細看,又掏了掏耳朵:“剛才是不是還有人?”
“胡說八道什麽,剛才那是陛下,你小子趕緊站直了!”
守衛抓了抓腮幫子:難道這剛才還真的是幻聽不成?這可不行,天亮了去大夫那裏瞧瞧。
☆、少不更事
回到宮裏,宋垣把季無月抱到床上,命人送來熱水,待熱水送來,可以洗一個熱水澡。季無月心安理得的讓宋垣親自忙前忙後,本來季無心的事情,宋垣也得負一半責任。
若不是宋垣昨日莫名的在百官面前擠兌他,他又怎麽可能和林止修去清玉閣喝個爛醉回到家裏被抓個正着,惹惱了季無心才有現在的下場。
這真是一報還一報。
看着季無月躺在床上,接受別人的伺候,宋垣忽然不樂意了,大手一揮道:“先生不愛有人伺候,你們都退下,沒有朕的允許,誰也不準進來!”
“是,陛下。”
太監宮女們離開,季無月看着不知怎麽又帶着怒意的宋垣:“你把人趕走了,誰幫我穿衣服?我現在手和腳都是麻的,剛才沒流通的血這會兒正在動。”
“你——”
“把人叫回來,至少得讓我泡進桶裏再走。”季無月難得有要求,不過宋垣可不答應這個條件。
“我替你穿。”
聞言季無月一愣道:“臣萬萬不敢,讓皇上替我穿衣。”
“話多。”
将季無月身上的衣服脫下來,丢在一邊,宋垣拿着幹淨的裏衣給季無月穿上,“小時候什麽沒見過,這個時候到時介意了?”
季無月苦笑,這能一樣嗎?
不過到底是渾身沒有力氣,被凍得手腳冰涼,剛才在外面若是還能咬牙堅持的話,現在回到溫暖的室內,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就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
外面的人已經把熱水擡進來,拉了屏風,季無月被宋垣直接抱進去,剛碰到溫熱的水,季無月渾身舒暢,也懶得和宋垣計較。
若不是宋垣的話,怕他現在已經成了冰棍。
“你泡一會兒,我讓人傳膳。”
“恩。”
想起剛才在雪地裏的一幕,季無月還忍不住後怕。這個世界上,任何人都會怕死,在內心深處,當你面對死亡的時候都會有一瞬間的遲疑,不過若是當時沒有別的選擇,也只能英勇就義。
宋垣出現的瞬間,季無月以為自己眼花了,不過心卻像是早早料到了一樣,這個人會來找自己。
熱水浸泡過的身體漸漸暖了起來,不再手腳冰冷,季無月瞥了一眼那邊不知在做什麽的宋垣,把衣服穿上,披着外袍走出來,走近發現,宋垣竟然坐在那裏抱着頭,渾身發抖。
怔忪片刻,季無月蹲下來,伸出手握住宋垣的手,骨節分明,中指上帶着薄繭,季無月道:“陛下,怎麽了?”
“我、剛才以為你沒了。”
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讓宋垣這麽害怕,季無月不忍心,握緊手中攥着的另外一只手:“臣沒事,我不是好好的在這裏嗎?剛才的只是意外,你不要去想了,不會再有事情的,相信我。”
“可你遇上季無心就總是出事。”
聞言季無月摸了摸鼻子,不能否認宋垣說的事情,的确是……遇上季無心就從來沒有安生過,十七歲那年險些還把一條命丢了。
見季無月無言以對,宋垣繼續道:“你不要和她在一起,她是你三姐,能照顧自己,身體也比你強。”
“臣是男人,怎麽輪到和一個女人比較了?”望着宋垣孩子氣的臉,季無月有些無奈,但膝蓋處傳來的疼痛眉頭皺了起來。
“你蹲着做什麽,回床上躺着去!”
“要不是你坐在這裏,我犯得着蹲下來?陛下,你太無理取鬧了。”季無月站起來,膝蓋開始叫嚣,讓他苦不堪言。
這膝蓋遲早得廢了。
“我讓禦醫來給你瞧瞧。”
“恩。”
不再拒絕,季無月不想因為自己的一時之快搭上兩條腿,難得順從的回到床上躺着,淡淡的龍涎香就跟宋垣身上的味道一樣,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他,身邊這個孩子氣的人是誰。
閉上眼,腦袋裏忽然就出現宋垣很是在意的事情——和季無心在十七歲那邊出的事。
“無月,我知道一個好地方,你要不要跟我去?我告訴你啊,那裏可好玩了,我是偷偷發現的,你跟不跟我走?”
“你又要打壞主意,娘說不讓我跟你出府,你去的地方你能去,而我不能去,到時候吃虧的是我,要去你一個去好了。”
季無月不是方才十七的少年,對于那些探險游戲早已經失去興趣,因為在他的記憶裏,不管是什麽探險游戲到最後一定會淪為一場災難一樣的游戲,不僅讓大人擔心,還會把自己給搭進去。
握着手裏的書卷,心思卻早已經飄遠。
季無安已經出征三個月了,連連捷報,每逢從聽到別人口中聽到有關于季無安在戰場上的事情,他的手都會不由自主的捏緊。
這将軍府的裏男兒幾乎個個骁勇善戰,惟獨他一人從文,卻成了另類。
“你該不會是想着進宮陪那個太子吧?那個太子有什麽好的,成日裏悶悶的,也就對着你還能笑兩下,不過今日你也不用進宮,你就跟着我一塊去,我保證你不去了會後悔。”季無心極力游說,季無月還是搖頭。
“我說了不去就是不去。”
“你當真不去?我可告訴你,那裏可是一個營地,裏面的人都是真刀真槍的,我悄悄發現的,就在城外十裏的地方,說不定還是……敵國派來的細作,一夥人有二十來個,我上次遠遠看着也沒敢細看,打算今日再去查探一番,若是真是敵國的細作,可就是一等功!”
到底是年輕氣盛,季無月眼神一動,看着季無心道:“我陪你去。”敵國細作?如果真的是敵國細作的話,這件事情非同小可。
京城外十裏,若是對方潛入京城獲取情報送出去,到時候前方的戰事必定受到連累,季無安和季無平兄弟倆肯定會出事。
顧不得別的,季無月把手裏的書卷往回廊的椅子上一放,和季無心出府往季無心說的地方去。
“待會兒你跟在我後面就好,不要到處走,千萬小心。”
“這話該我來說才是,季無月你是不是忘記誰是姐姐誰是弟弟?況且我打小跟着大哥二哥練武,身手怎麽也比你強一些。”
“……你是有勇無謀,哪一次贏過我?”季無月小心翼翼的伏在草叢後面,望着前面安營紮寨的一夥人,數了一下果真是有二十來人。
一群人來這裏,安營紮寨,肯定不簡單。
眼睛裏閃過一絲後悔,剛才不該這麽魯莽的跑出來,至少得留一張字條在家中,若是兩人出事了,要找他們也有一些線索,不是無頭蒼蠅一樣亂撞。
季無心盯着前面,輕聲問道:“無月,這群人,不像是我們宋國的人,倒是想陳國,你看,宋國的男人大多都是體型偏精瘦,十指纖長,而這一夥人,分明是體型高壯,而且十指都粗短,打扮倒是跟我們一樣可腳下的鞋子和我們不同,宋國一年四季分明,這會兒才秋天,大多都還是常穿的單鞋,這些人卻穿上靴子——”
話還沒說完,季無月拉着季無月趴在地上,腦門全是汗。
剛才那個人,發現他們了嗎?
屏住呼吸等了好一會兒,沒有腳步聲過來,季無月舒了一口氣,看着季無心,示意他回去搬救兵:“無心,你回去搬救兵,你跑的比我快,一定要告訴爹,這裏有陳國的細作,正要混入京城,我在這裏守着。”
“不行!你要是被抓住了肯定沒命!”
“但是我跑的不如你快,你說的你比我身手好,我跑回去花的時間要比你用的多。”季無月抓着季無心的手道:“而且這是一群男人,你要是被抓住……難道你想連自己的身子都丢了嗎?”
聞言季無心倒吸一口涼氣,到底還是一個十七歲的女孩,什麽經驗都沒有,季無月的話就像是當頭一棒,從發現細作的沾沾自喜中清醒過來。
“無月,你、你小心,我一定帶着爹回來救你!”
“恩,我在這裏等你。”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季無月伸手替季無月拿下頭發上的草屑:“你快去快回。”
季無心重重點頭,慢慢撤出草叢,然後轉身就跑。
望着季無心開的背影,季無月長舒一口氣——總算是把她送走了,否則在這裏不定還要出什麽事,真要出事,他該怎麽和季長風交代。
休息了一會兒,繼續趴在草叢裏,觀察這群陳國的細作。
他在見到這群人的第一眼就知道他們的是細作,才會哄着季無心離開。這群人,手腕狠辣,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會放走一個,被抓到,只有死路一條。
季無心的性子直接,真要被抓住,是一點活路都沒有。
如今季無平和季無安兩人正在和秦國交戰,連連獲勝,秦國援兵不足,最新戰報說只要半個月的時間,就能一舉拿下秦國兩座城池,到時秦國便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原想侵占宋國邊境的一座城,卻被季無平兩人拿了回去不說賠進去自家兩座城。
秦國怎麽能咽下這一口氣,而素來與秦國交好的陳國這個時候派人混入京城,目的難道是擾亂視線助秦國一臂之力,還是打算……坐收漁翁之利?
季無月盯着那些人活動,快速把這件事情分析了一遍,卻沒得出結論。
剛想翻身活動一下,頸後一涼,季無月的心頓時沉到谷底——這下,他可真是在劫難逃了。
“小子,有點膽量。”
“你說什麽?”
“帶走。”來人高大威武,整個人看上去很有氣勢,季無月在心中打量對方的同時,對方也在打量着他。
這個男人,是這群人中的領頭。
季無月被拉扯着來到帳篷裏,雙手被反綁在身後,一進帳篷,帳篷裏人都驚訝的看着他,剛才捉住他的那個人走到位置上坐下,手撐在膝蓋上看着他:“你們巡邏是不是太掉以輕心了?帶你們出來就是讓你們給我丢人的?”
“主、主子!”
“再有下次,你們自己知道規矩。”
高大的男人說完話,四個巡邏的人吓得渾身冷汗跪在地上,男人眼一瞪,四個人起來退下,掀開帳簾出去。
季無月站在那裏,揚着下巴看着那人。
面對這個人,再多的解釋都不可能獲取信任,騙不過他的。
“有點膽量,不過……在我面前,你該學會怎麽低頭。”男人站起來,在季無月身邊繞了一圈,冷不丁的一腳踹在季無月的膝蓋窩上,季無月直接跪在地上,雙膝發麻,後背全是冷汗。
“長教訓了嗎?”
“你們來這裏,是想做什麽?”
季無月緩過神,擡頭看着男人,吐出幾個字。
“将死之人,不該知道那麽多。”
男人說完,反身抽出座位上一人的佩劍,劍尖橫在季無月咽喉處,季無月捏緊手,吐出一口氣道:“我是征西将軍的弟弟,是季長風的四子。”
“你以為我會信你?”
“真與假,你自己有判定不是嗎?”
季無月把自己的身份作為賭注,就看這個男人買不買賬,一條命,系在別人手裏的滋味真不好受。男人果然抓住他的玉佩看了一眼,臉色一變。
男人輕笑一聲,蔑視的看着他:“你憑什麽以為你是季長風的兒子我就會饒過你?就算是季長風在這裏,我都會一劍殺了他。”
“有我,你在能抓到季長風。”
“可我怎麽聽聞季長風對自己的小兒子不重視,因為他——”男人收回劍,彎腰看着季無月,“因為四子季無月,手無縛雞之力,是一個廢物。”
季無月的指尖嵌入掌心,面無表情的看着男人:“就是個廢物,我也是季長風的兒子,季長風需要一個傳宗接代的人。”
‘啪——’
臉上立刻高腫,留下一個掌印。
“鞭子給我。”
揚鞭一下,季無月身上的衣服立刻劃開,腰上多了一條血痕,悶哼一聲,瞪着男人,季無月嘴角是嘲諷的笑意,至始至終不見半點狼狽。
“季長風派去的兵馬,什麽時候出發?”
閉口不言,季無月瞥了一眼自己被捆在十字架上的手腳,問道:“這樣死,有點像耶稣。”
“胡言亂語。”
又是一鞭,從肩頭一直拉到腰側。
“早知道先談一個女朋友了。”
“瘋言瘋語。”
用足了力道,季無月這一次,咬着下唇,生生咬出一道口子。忽然草叢發出異樣的聲響,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近,季無月望着眼前的男人笑了。
“其實,你打死我,季長風也不會掉一滴眼淚的,你早該殺了我,不過……來不及了。”
男人狠狠的瞪了一眼季無月,季無月輕蔑的看着他:“陳國三皇子,慕容……南。”
慕容南看着愈來愈近的将軍府人馬,翻身上馬揚鞭之勢如破空之劍,聲音一響,季無月只覺得心肝脾肺都在疼。
看着慕容南帶着人離開,季無月低下頭瞥了一眼地上被扔棄的鞭子,吐出一口濁氣,安心的閉上眼。
作者有話要說: 替換了~打滾求收藏~~
現在智齒發炎腫了半邊臉,心好累_(:з」∠)_
☆、前去和談
額頭上忽然一陣冰涼,季無月睜開眼,看着宋垣近在咫尺的臉,一下分不清是在剛才的夢裏還是在現實,想要開口說話卻發現嗓子幹澀,發出聲音都變得很困難。
宋垣伸手,摸了一下季無月的額頭,問道:“怎麽樣?”
“暫時還好,發熱了嗎?”
“禦醫來看過了,說是今晚得把溫度降下來,否則可能會變得嚴重。”宋垣收回手,坐在床邊看着季無月,燭光下,平日棱角分明的臉變得格外柔和。
季無月張了張嘴,宋垣見他這樣,問道:“你暫時不能多開口說話,嗓子很澀,喝點水,我在旁邊批奏折,你在這裏休息,有事搖一下鈴铛我就知道了。”
面對這樣鋒芒全收的宋垣,季無月說不出拒絕,點了點頭。
宋垣扶着他喝了水,蓋上被子,旁邊還有火盆,這才放心的到禦案後面批閱奏折。外面的打更聲,季無月聽在耳中,視線卻落在宋垣身上。
已經子時了,這個時候宋垣還在批閱奏折,難道上次的話太過分了嗎?
“你不用盯着我看,或者是詫異,上次你的話盡管聽了讓人生氣,但是你說的對,現在的我該做的是鞏固自己手裏的權力,收攏人心,不會被人牽制,即使是在軍事上也能對強敵無所畏懼,這樣,就算是我要把和你的事情公布天下,也不會有人幹出來忤逆我,朝堂上不會再有人敢反對,至于背後怎麽反對那就與我無關。”
宋垣一邊拿着朱筆批閱,眉頭輕蹙,認真寫在臉上,讓季無月長舒一口氣。
到底是明白了,他就說,自己的學生怎麽可能是個不開竅的木魚腦袋。
收回落在宋垣身上的視線,季無月閉上眼睛,五年的事情忽然出現在夢裏,醒來的時候還以為還在夢裏,因為那時睜開眼睛見到的第一個人也是宋垣。
整整一夜,季無月迷迷糊糊,甚至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什麽時候是醒着的,直接的宋垣每個半個時辰就過來替他換一次涼帕,直到第二天早上醒來,季無月清醒過來,看向趴在禦案上睡着的宋垣,才意識到宋垣整整照顧了他一晚。
‘叩叩——’
聽見敲門聲,季無月上前打開門,門外站着的是陳義,手裏正拿着朝服,後面跟着來伺候的一群宮女太監,季無月搖了搖頭道:“東西給我,他還在睡着。”
“這——是。”陳義讓人把東西全部放在外殿,越過幾層明黃色的帷幔瞥見趴在桌上睡得很沉的宋垣,心中暗驚,卻帶着人匆忙下去。
季無月關上門,拿着東西來到內殿,東西放在床上,走到禦案邊,看了一眼折子,竟然是昨日從身在滄州的李鶴遞回來的難民安置情況。
粗略看了一眼,從宋垣手裏将朱筆拿開,挂在筆架上,這才拍了拍宋垣的肩道:“陛下,該上朝了。”
“恩?”
“該上早朝了,陳義在外面候着,東西都拿進來了。”季無月見宋垣已經醒來,回身過去彎腰去拿床上擱着的朝服,剛拿起來,宋垣從後面貼上來。
“臣的朝服也一同送來,陛下自己能換,臣也該換朝服,待會兒從另外一邊到宮門口去。”他在宮中的事情季無心必定知曉,王武也肯定知道,否則不會把朝服送進來。而轎子會和往常一樣在宮門外等着他,季無月不能從勤政殿出去,更不能和宋垣一同出去。
“還是病着的時候好一些。”
“陛下。”
“好了,我知道,你去吧。”
“謝陛下。”
季無月去屏風後面換上衣服,臉色已經好了許多,至少不像在雪地裏那麽蒼白吓人。
從屏風後面出來,季無月看了一眼宋垣,轉身從一旁離開,匆忙趕往宮門處。行色匆匆,沒有注意到一抹粉色的身影從門後閃過。
早朝上,林止修看着季無月,頗為抱歉。
“清玉閣的事情我拖累你了,早知道你那麽不能喝我就不帶着你去喝酒,李鶴那家夥回來,肯定得把我好好教訓一頓。”
“你是得好好教訓一頓。”
“無月,你這樣說可真是太無情了。”
“……距離過年還有一月餘,如今邊關戰事怕是得盡快結束,否則必定會受到影響,陳國早對我們虎視眈眈,這一次竟然咬牙僵持這麽久——”
“你大哥二哥都在那裏,肯定會沒事的。”
守不守得住,接下來的幾次進攻,必須得守住。朝中勢力如今還不穩定,宋垣剛登基,這京城內是暗潮湧動,邊關那邊的動靜,怕的就是季長風真要狠心給宋垣一個教訓,讓他對将軍府不敢再動手,讓季無平和季無安故意丢城。
如今朝廷上下,有五成的武将都是出自季長風軍營中,可謂是門生衆多,宋垣手中能夠聽從他命令的軍隊是先帝留下來占據所有軍隊人數一成,加起來不過六萬兵馬。
六萬兵馬足夠守住京城,可要穩固江山卻不能只要一個京城,季長風手中的将士個個都是百一挑一的好兵,即使是三千精兵都能擊退敵人一萬兵馬,這種事,換做別人帶出來的兵是萬不可能的。
先帝可真是下得一手好棋,用季無月來牽制住季長風,即使不得寵,但以他季家人的身份,位居輔國大臣,季長風也不得不有所顧慮。
朝堂上提到的事情不是發糧赈災就是邊關戰事,季無月有些走神,一是昨日季無心的鬧騰的确是耗損怨氣,二則是他總覺得心神不定。
“報——!邊關有急報!”
“傳!”
邊關急報?這下不禁季無月一下清醒過來,其餘走神的大臣紛紛看向殿外,只見一個将士,身上還帶着血跡從殿外進來,跪在地上。
“陛下,邊關戰事告急!瓊州外的宜城連續一個月擋回陳國兵馬進宮,兩軍僵持不下,十日前,兩軍再次交戰,征西将軍被擒。”
“什麽?季無安被擒?”
“是,将軍率領一隊人馬在城外十裏和敵人援軍周旋,拖住敵人援軍,宜城守住卻不料将軍被人被援軍首領擒住,帶了回去。”
“繼續說。”
“回禀陛下,再停戰第二日,收到陳國來信,說是同意議和,只要答應他們的條件就會把征西将軍完好歸還。”
宋垣面色鐵青,季無月也好不到哪去。
季無安怎麽會被擒住,援軍首領是陳國的身份人,竟然有這樣的本事。季無平和季無安從小事跟着季長風在軍中長大,熟讀兵書,十四歲便上了戰場,不說像諸葛那般料事如神卻也用兵精良,不會浪費一兵一卒在其餘事情上。
這一次,能讓季無安栽一跟頭,絕非一般人。
“黃金百兩,白銀千兩,布匹綢緞百匹,珠寶百箱——”
這根本是獅子大開口,但是若丢了一個季無安,就是丢掉整個西邊的防禦,放眼朝廷,誰還能在西邊鎮守兩年,令敵軍不敢來犯?
季無安,必須得保住,不能丢。
“陳國還有一個要求。”
“什麽?”
“讓……讓季太傅,季大人前去和談。”
此話一出,整個朝堂嘩然一片,宋垣的手緊緊握住,看向也被驚住的季無月,季無月微微搖了搖頭——陳國怎麽會要求他出面和談?
“陳國點名要求季大人出面,否則不接受任何和談。”
“陛下,臣願意領命前去瓊州和談。”
季無月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跪下拱手道:“臣願意前去和談,必定不辱使命,以最少的條件将征西将軍帶回來。”
“季愛卿……”
“陛下,讓臣去吧。”
季無月看着宋垣,宋垣繃着嘴角不說話,只是看着季無月的眼睛,滿朝文武都盯着季無月和宋垣,片刻後道:“傳令下去,傳一千精兵,帶着和談所需金銀,跟随季愛卿一同前往瓊州,午時出發。”
“臣遵旨!”
下朝後,季無月來不得再去後面見季無月,只是托陳義帶過去兩個字——放心。
乘着轎子匆忙回到家中,換下朝服收拾了幾件衣服,季無月剛打算往府門口走,忽然停住腳步,道:“王武你帶着行李去門口等我,我有點事要去書房。”
“是,少爺。”
往季長風書房去,果然院子裏的守衛沒有攔住他,看來季長風已經知道這件事情。
“爹。”
“收拾好了?”
“恩,無月前來是想從爹這裏要一個答案。”季無月說完,看着季長風。
“問吧。”
“這件事情是否和爹有關?”季無月必須得給自己要一個定心丸,确保這次出行不會有任何後顧之憂,否則他不放心宋垣一個人在朝中。
季長風笑出聲道:“我從不拿自己的兒子開玩笑。”
“無月冒犯了,這番前去,必定救回二哥,一定完好無損的回來。”季無月說完便要告辭,走到門口,季長風忽然叫住他。
望着眼前早已經長大成人的季無月,季長風心有愧疚,道:“早去早回,萬事小心。”
“……是。”季無月點頭,臉上盡是自信的笑容。
他必定會全須全尾的回來。
☆、男妾之說
季無月從京城趕到瓊州花了十日的時間,路上馬不停蹄,迎着風雪一路到了瓊州,還沒歇口氣,已經讓人給接到宜城。
見到季無平的時候,季無月站在馬下,望着季無平道:“大哥。”
“四弟,進帳篷再說。”
“恩。”
季無平生得身材高大,幾乎是季長風的翻版,整個人不怒自威,氣勢很強,一身黑色盔甲更讓人不敢靠近。
兄弟二人進了帳篷,揮退左右,季無月知道季無平有事情要說,卻猜不透是什麽事。
“敵國這一次的元帥你知道是誰嗎?”
“不是陳元嗎?”
“這只是一個幌子,真正的帥印在陳國三皇子慕容南手裏,若不是當日瞥見,我真以為這一次的元帥就是陳元,還真納悶怎麽陳元用兵進步這麽快。”季無平看着季無月道:“你可還有印象,慕容南這個人。”
聞言季無月苦笑,點頭。
怎麽會沒有印象,這個人當初差點要了他的命,就算是失憶了怕是見到這個人都身體本能的都會覺得害怕吧。
說起這件事情來,季無月想起來問道:“難道慕容南要我前來和談就是因為當初我破壞了他的計劃,存心報複?”
“這麽說怕是不對,可是我想不出別的理由。”
季無月雖然在宋國赫赫有名,朝野上下無人不知,但是若真說本事,他還不足以威脅到陳國,要陳國點名要求他去和談。
在朝中,他手中沒有兵權,更談不上直接越級下達命令,慕容南這一出,實在沒理由。
“真是存心報複我,那慕容南的心眼未免也太小了一些,堂堂一國三皇子,還是未來的儲君,這般氣量,讓人費解不屑。”季無月坐下,看着季無平皺着眉站在那裏便道:“不過既然我來了,二哥我是一定要全須全尾的帶回來。”
“這件事情如今,全靠你了。”
“大哥放心,我自當竭力。”
季無安不能丢,因為季無安就像是象棋盤上的車,丢了也就相當于失去了戰鬥力。現在的朝廷還沒有誰能夠取代季無安的位置。
不過慕容南,難道真的還在惦記着當年的事情?
和談之事刻不容緩,季無月帶着人整頓了一日,第二天便軍中便收到慕容南的信。
“太過分了!”
“元帥,此事——”
季無平拿着信,臉上滿是怒氣,其餘人都不敢上前,只有季無月上前從他手中把信拿了過來,道:“大哥,何必因為這個人動怒,什麽時候這麽容易被激怒了?”
“……你?”
“不準我帶人過去,那我便自己過去。”
“不行!”
季無平看着季無月道:“絕對不行,即使無安再重要也不能拿你的命去換,那個慕容南詭計多端,陰險狡詐,你難道忘了教訓嗎?”
聞言季無月跪在地上道:“元帥,皇上可以有別的太傅,但是西北只有一個将軍能夠抵禦外寇入侵,請元帥下令!”
帳篷裏所有的人都看着季無月,有些吃驚。
這個看上去文質彬彬的季無月,到了這個時候竟然有這樣的膽魄,難怪先帝會選他作為輔國大臣,以前不解,如今倒是明白了幾分。
季無平盯着季無月,過了半晌道:“傳令,三千精兵在城外十裏處停駐,季無月前往陳國軍營和談,若是戌時尚未回來,大軍進攻!”
“末将領命!”
季無月站起來,看着季無平道:“大哥放心,我定不辱使命。”
收拾一下,穿上朝服,季無月就這樣身上什麽都沒帶直接騎馬出城,朝陳國軍營走去,三千精兵緊跟其後,在城外十裏處停下,剩下的十裏,季無月只能一個人往下走。
帶着佩劍的季無安站在城樓上,看着季無月的身影遠去,低聲道:“傳信告訴潛入敵軍的細作,必要時候,不惜暴露身份也要保住他。”
“元帥?”身邊的副将不解的看着季無平。
培養一個細作需要消耗多少精力不說,這是潛入敵軍多年的人,一下子身份暴露的話,只有死路一條,不可輕易挪動啊。
季無平扭頭往城樓下走,冷着聲音道:“那是我弟。”
已經漸漸靠近陳國營地的季無月聽到鼓聲,眯着眼睛看過去,營地門口站着一人,身形高大,再靠近一些季無月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
慕容南,果然是他。
真是小肚雞腸,五年前的事情記恨到現在,這幾年間,兩國交戰數次,不見慕容南出戰,他還以為慕容南專心內政不問外事,沒想到,在這裏等着他。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