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季無月嘴角帶着似有似無的笑意,對着李鶴擺手:“如今的皇上可不是兩個月前的皇上,放心,毓王奈何不了他。”

李鶴追上前道:“這麽信心?該不會是你給皇上……”

“滿腦子的龌〡蹉思想。”

“喂,你這可是惡人先告狀,我有說什麽嗎?我不過是想說,皇上一向聽你的,你說的話是不是比較管用,你自己想歪了好嗎?”李鶴不滿道,還想再說什麽,餘光掃到林止修,立刻住嘴——還是別管季無月的事情,這後院都要起火了。

林止修真是一個遲鈍得讓人想要打他的家夥。

目送李鶴走到林止修身邊,季無月在宮女的引導下坐下,點頭示意後擡眼便看到對面的毓王,撞上一雙深邃的眼,季無月心裏一震。

足足有小半年的時間不曾見到這個和自己同歲的人,既然有一些認不出來。

宋慷點頭舉杯,季無月端起杯子示意。

“先生。”

宋垣忽然出現的聲音将季無月拉了回來,擡眸看着宋垣一身黑色金龍鑲金滾邊的常服,嘴角微微上揚道:“臣見過皇上。”

“今日宴會,無需多禮。”

“恩。”

“朕有今日,多謝先生這些年孜孜不倦的教誨,每一字每一句學生都銘記在心,望先生日後繼續輔佐朕。”宋垣說完,等着季無月的回答。

季無月與宋垣平視,道:“臣自當竭力。”

那日後,到底是有什麽東西變得不一樣了。目光裝在一起,便纏住了分不開,宋垣盯着季無月,季無月輕咳一聲道:“太後那邊臣還未去請安。”

“季愛卿過去吧,母後也有事情要說。”稱呼一變,眼神跟着一邊,轉身面對其餘的大臣時又是那個渾身傲氣還帶着一些稚嫩的少年天子。

見狀季無月走到顧氏身邊,道:“臣參見太後。”

“原是太傅大人,季太傅不必多禮。”

“謝太後。”

顧氏得寵,顧家卻是駐紮在外地的外臣,在京內不過是有幾個不在要職的人而已。先帝讓季無月輔佐宋垣的用意便在這裏,放心不下這對母子在朝中。

宋垣年幼,顧氏盡管得寵,處事從未有失公正,即使在後宮中也少有仗勢欺人的時候,可若說她不厲害也斷不可能穩坐後位,可再厲害也得有一個幫手。

季無月便是先帝替顧氏找的最好的幫手。

“太傅大人這次談和,真是辛苦了,哀家都記在心中,斷不會忘記太傅的功。”顧氏輕聲道:“太傅大人也該知道,皇上不小了,也是時候能親自處理要事了。”

“……是。”

“宴會要開始了,太傅大人入座吧。”

“臣告退。”

季無月轉身離開,眼中滿是無奈。

誰都在逼着他做出一個決定,顧氏、季長風……就連宋垣都在逼着他,季無月覺得自己真是沒有選好一個投胎的地方,怎麽什麽好事都落不到他頭上。

二十三年的時間,坐到這個人人羨慕的位置,出身在将軍府,似乎是一個很好的事情,也對,相比那些連飯都吃不上,過完今天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明天的貧苦人家,季無月算是投胎得不錯。

“想什麽?”

“你來這裏做什麽?大娘在那邊。”

“都是一群脂粉味很重的姑娘,一個還好,可是全部混到一起,那味道比軍營裏面男人的汗臭味還要難受。”

聞言季無月難得沒有繃住直接笑出聲:“你呀,真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姑娘家,那些小姐們若是聽到你這句話,怕是要氣得将合月齋的牌子給摘了。”

“合月齋的老板要是問我要賠償,我就讓她來找你。”

季無心輕施粉黛,倒也像模像樣,本就是生得極好的樣貌,平日為了方便習慣簡單打扮,如今這樣倒是叫季無月有一些不習慣。

從小到大都是一塊長大的,不必兩位兄長年長許多,與他們之間不太一塊玩鬧,他們倆就像是雙生子一樣,走哪都在一起。

“你——”想開口問魏延之事,到底還是忍住了。

“恩?”

“沒什麽,今日我才覺得你是我三姐,平日還道是多出一位和我相貌相似的兄長。”

這句話可是惹惱了季無心,一拳打在季無月背上:“你個烏鴉嘴,真是……哎?對面的不是毓王嗎?何時回京的。”

“你回大娘那邊去。”

“無月你可別把我和那群女人混為一談,告訴我,毓王回京是不是跟……”

“無心!”

“好好好,我不問,你們總是瞞着我,二哥也是,我回去做我的大小姐好了吧?”季無心撇撇嘴,轉身離開。一想到得和一群莺莺燕燕一起談論女紅胭脂水粉還有詩詞歌賦,季無心覺得自己還不如待在練武場多練一會兒槍法。

望着季無心沮喪的背影,季無月滿是無奈。

真不知道誰要年長一些,不過……若論年紀,他的年紀都快趕上季長風了。

宋垣坐在首位,望着下面的百官,正處于變聲期的少年聲音帶有自己的特色,有些喑啞低沉:“開宴。”

“開—宴——!”

百官朝賀,舉杯共飲,君臣同樂的場面季無月舉杯時袖子遮住嘴角的無奈和苦澀——這般平靜的景象下面,風雲變幻人心攢動。

笙簫奏樂,舞姬舞姿動人,季無月卻沒有心思欣賞,注意力都在宋慷身上。

季家……

喝了幾杯,覺得有一些悶,喘不過氣,季無月悄悄溜走,到花園的另外一邊透透氣。信步閑庭還未走上幾步,迎面撞上一人讓季無月不得不懷疑自己的運氣。

這運氣,說不定可以去賭坊裏賺一筆大的。

“臣見過毓王殿下。”

“你稱母妃為姑姑,季大人是本王的舅舅,無月這麽見外倒是讓我意外了,兒時去府上也不見這般見外。”宋慷道:“不過今時不同往日,注意一些倒也正常。”

“多謝殿□□諒。”

“閑裏面太悶嗎?本王也是。”

“……其實,也不是那麽悶。”早知道出來會遇上宋慷,季無月還不如一直在那裏,這遇上宋慷可比忍受悶要難以忍受得多。

宋慷見季無月面上的表情和眼珠轉動猜到一些心思,便道:“不如你陪我走一走,反正也是無聊。”

“這——”季無月剛要拒絕,卻見宋慷含笑看着他,無故就想起小時候宋慷來府上時,兩個悶葫蘆被長輩撮合到一起,只能大眼瞪小眼的情景,幸好有一個鬧騰的季無心,否則真要一直大眼瞪小眼,遂改口道:“是,殿下前面請。”

真是夜路走多總會遇上鬼。

“你似乎不是很情願。”

“哎?不敢。”

“的确是不情願。”

脫口而出的話讓季無月恨不得拍自己一巴掌,只得道:“殿下誤會了,臣只是覺得,皇上還在宴上,我們這般怕是不妥。”

宋慷停住腳步,道:“你終究還是向着他。”

“啊?”

“……沒什麽,這也無月色可賞,回去吧。”

“是。”

有些時候,一些話和一些事不需要弄得太明白了,太明白了反而會傷身傷神。和宋慷一前一後回到宴上,剛坐下一道炙熱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季無月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這下可才真是糟糕了。

☆、身有舊疾

宴會結束,果然不出所料,季無月被宋垣傳到勤政殿內。

跟在陳義後面,季無月往想袖子裏縮了縮手,想了一會兒問道:“皇上可是剛才生氣了?我瞧着臉上表情不太好。”

“季大人你最了解皇上不過,怎麽這一會讓倒是問起下官來了。”

“咳,這今時不同往日,我也有看不穿的時候。”季無月說完低嘆一聲。

宋慷與他本是表兄弟,宋慷自然以為整個将軍府都是向着他,至少在這之前,季長風的确是向着他,因此宋慷以為位居要臣的季無月也會向着他,可惜,季無月選擇了宋垣。

這樣一來,倒真的再無半點親戚情誼。

擡眼望着勤政殿的門,季無月道:“太後這段時間可有什麽動靜?”

“只是偶爾命人過來請皇上過去說會兒話。”

“恩。”

時局這樣,季無月不得不提防每一個人,因為每一個人都有可能在關鍵時候成為掉鏈子的那一個。既然季長風松口,季無月明白,輔佐宋垣親政獨攬大權的機會只有一次,否則……

玉石俱焚。

邁腳走進殿內,與往日不同,今日的勤政殿內燈火通明,亮堂得如同白晝,讓季無月有片刻的微微失神,剛想向禦案後那人行禮,卻見宋垣擡頭,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陛下。”

“今日毓王進宮,你似乎有一些高興?”

“他本事臣的表兄,多日不見突然見到了的确是有一些欣喜,可也算不上高興。”季無月繼續道:“陛下是在責問臣嗎?”

這話一出,宋垣立刻意識到季無月心中有氣,不敢再問,清清嗓子轉移話題道:“你過來,朕有事問你。”

“是。”

走到宋垣身邊,瞥見禦案上的東西,季無月眼睛驟然瞪大,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怔怔看着宋垣。似乎過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皺着眉道:“陛下還是燒了的好,太引人注意了。”

“季無月!”

“陛下,燒了它。”這種東西留着,只會成為把柄。

宋垣咬着牙,看着面無表情的季無月不知道怎麽的忽然來了氣,對着季無月出掌之餘另外一手已經将畫卷了起來,扔進一側的青瓷缸中。

季無月側身躲過,伸手要去奪畫,宋垣擡手又是一掌,這一次連腳也用上了,就是不讓季無月靠近青瓷缸。

真是孩子脾氣,季無月心中惱怒,不再手下留情逗着宋垣,躍身從宋垣頭頂飛過,翻身之際抽走裏面的畫,穩穩落在禦案的另一側,冷眼看着宋垣道:“再這樣胡鬧,我當真是要因為毓王回京而高興了!”

“你——!”

不敢相信的看着季無月,宋垣往後退了一步,只覺得眼前的人很是陌生。

“若不是這樣你以為我為什麽能從慕容南手裏逃脫?”不再隐瞞,季無月望着宋垣,将畫收入袖中:“陛下,臣一直當你是孩子,可若說年紀,歷朝歷代比你年輕的帝王不是沒有,卻比你懂事隐忍,你真是……令人失望。”

說完轉身推開門離開,詫異的看着剛把身子穩住的陳義,季無月沒說話,只是收斂身上的戾氣繼續往前走。

不能再讓宋垣這樣下去,他能護他一時,卻不能護他一世。

宋垣如果一直這麽任性下去,必定會毀在自己手裏。誰都在虎視眈眈的看着他,一旦有一個細節上的問題,立刻放大數倍來批判你。

出了宮門見到王武的那一瞬間,季無月心裏一下松了,上前道:“回吧。”

“是,少爺。”

“不坐轎子,你陪我走一走。”

王武詫異,卻還是點頭道:“是。”

雪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街上因為過年的緣故也變得熱鬧了不少,孩童的笑聲,小販的叫賣聲還有不知是哪條小巷裏傳出來的夫妻鬥嘴聲。

從宮中來到這裏,就像是從一個冰冷的大缸來到溫室一般。

“你今年,應該是二十有四了。”

“少爺還記得啊。”

“你年長我一歲,我怎麽不記得?二十有四……是該尋一門親事了,你可有中意的姑娘?”季無月問道:“若是有,我便替你上門提親——”

王武很少有打斷季無月說話的時候,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少爺,在下無心娶妻,少爺何時不再需要我了,我自然會離開。”

“難為你了。”

“苦的是少爺,屬下為難什麽?不過是一介武夫而已,不懂一些事情卻也知道,該說的和不該說的,該問的和不該問的。”

聞言季無月展顏一笑,眉頭舒展開:“有你這句話,我這二十多年倒也沒白忙活。”

“少爺可是有心事?”

“你見我何時沒有心事?”

從出生到現在,二十三年,他何時沒有心事?沒心沒肺的日子……那仿佛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在另一個時代,另一個世界裏。

王武不說話,從他跟在季無月身邊起,的确是從未見過季無月真正的敞開心思過,偶爾也只是在李鶴面前。在将軍府內,從未真正的做回自己。

“少爺……”

“你願意跟着我,那我便護着你一世。”

盯着季無月的背影,王武微微點頭沒應聲。

回到院內,把門關上,王武意識到不對勁,立刻端來熱水後又取來藏在暗格內的藥,剛走到床邊,季無月已經倒在地上,面色發白。

“少爺!”

“扶我到床上去,有誰來找我,閉門不見。”

“是。”

季無月身有舊疾,強行習武已經是極限,對明睿下手,震碎心脈已經是耗費不少力氣,堅持回到京城內,領罰後,今日和宋垣動手,撐到現在已經是極致。

王武把季無月扶着來到床上躺着,用熱水給季無月擦了手腳,将藥丸喂給季無月後守在床邊,過了小半個時辰,臉色漸漸恢複,不再那麽難看時,王武才松了一口氣,端着水出去。

“別讓我娘知道。”

“是。”

舒了一口氣,季無月閉上眼,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置身事外

季無月這一病足足折騰自己到過了十五才徹底好了。

十五一過,恢複正常的作息,每日上朝,下朝後與李鶴一同商議事情,或者被宋垣叫到勤政殿內,繼續自己身為太傅的責任。

上一次在勤政殿內交手後,宋垣再無靠近過他,也再沒有提起過那日的事情,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和他的關系也恢複到普通的先生和學生的關系。

這讓季無月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提起了一顆心。

太反常不是一件好事。

這件事情也不能找李鶴商議,季無月只能暗中自己揣測。但帝王心,饒是季無月這個看着宋垣長大的人也沒有辦法完全猜透,只能讓陳義留意近日宋垣的動作,以防出什麽事情。

和往日一樣從承光殿離開,往宮門一路走的路上和李鶴商議今日朝上的事情。

陳國與秦國聯姻,和親一事讓其餘的國家都不由得提起心,小心提防着兩國聯手攻打其餘國家,加強邊關防守,嚴密盯着兩國的動靜。

“此事不能小觑,陳國的實力不弱,如果再加上一個秦國,恐怕……”他們抵擋不住。

瓊州在年前才結束戰事,如今正在恢複建設,若是陳國和秦國這個時候聯手,恐怕他們只能拼死一搏,而下場結果還不一定。

但若是不攻打瓊州,暫時放過他們,進攻晉國,那時他們就是三面是虎,虎視眈眈的情況下,三面夾擊,他們守不住。

即便是季無平和季無安在瓊州和隴州駐守,可這晉國呢?晉國還能有誰前去抗敵。

“這件事情皇上也很看重,怕是……不簡單。”

“聯姻一事本就在示好,原本以為陳國不願和秦國聯手,看來陳國的皇帝這一次是真的惱了,這其中慕容南的功勞怕是不小。”

“慕容南?”

“陳國皇帝早已經是名存實亡,如今誰人不知,朝廷上下的事情是由慕容南說了算,否則怎麽可能陳元帶兵的情況下,慕容南廣而告之的出現就不怕問罪?皇子私自離京前往戰場,可是重罪。”

提到慕容南,怕是明睿一事惹惱了他。

明睿細作身份暴露,慕容南讓他們見面便是為了試探他們的口風,截取情報,季無月不得不除掉明睿,因為——

一個細作不該有感情。

“少爺!”

“王武?什麽事這麽慌張?”

王武平日很少有表情,除非季無月有事或者是——

“府內出事了?”

“恩。”

加快步子,走到轎子旁對着頓了一下,看向李鶴,見李鶴點頭這才上了轎子離開。這個時候将軍府內出事,必定是季無心的婚事。

真是該死的,這個節骨眼怎麽還鬧出這個事。

“起轎!”

外面王武喊了一聲,四個轎夫立刻同時站直身體,擡着轎子,步伐穩健的往将軍府的方向走。

回到府內,步伐匆匆直接走進前廳,還未見到季無心已經聽到了季無心的聲音,還有季長風的聲音,兩人似乎吵起來了。

婚事果然無論放到什麽朝代都是一件讓人頭疼的事情。

“爹,大娘,大哥二哥。”

“無月你可算是回來了,好好勸勸無心。”

“勸什麽?!給我直接綁上花轎!”季長風真是讓季無心給氣着了,坐在椅子上,一拍桌子道:“魏延那邊已經派人過去說了,若是答應,半個月後我直接把你給綁上花轎,送到豐州去!”

季無心站在那裏,眼眶紅紅的:“我說過多少次我不嫁!爹你為什麽把我嫁到豐州去?更何況還是續弦。當年我娘死的時候是這樣說的,讓你把我嫁給別認做續弦?”

這句話一出口,廳內的人包括還沒理清思路勸季無心的季無月都愣住,看向季長風。

季長風面色鐵青,一會兒白一會兒黑的看着季無心,站起來走到季無心身邊,揚手就是一巴掌下去,‘啪’一聲,前廳裏不敢有人再說話,只有呼吸的聲音。

靜得連掉根針的聲音都能聽見。

印象裏,這是季長風第一次打季無心。

“老爺……”

“爹,無心還小,不懂事,無心之過,您別和無心計較。”季無平道:“無心,還不跟爹道歉?”

梗着脖子,季無心就是不張嘴,緊抿着唇不說話,脾氣倔得和季長風有一拼。

“老爺夫人,毓王殿下來了。”

管家的話讓整個前廳又陷入沉默,季無月回過神,看向門口,不知何時宋慷已經站在那裏,也不知道看了多少。

全家上下紛紛收斂情緒,行禮道:“下官參見毓王殿下。”

“免禮,自家人不必客氣。”

宋慷走進來,瞥了一眼唯一一個不說話的季無心,瞧見她臉上的巴掌印,失笑道:“無心小時候可是跟着我一塊玩的,怎麽如今連我也不認得了?”

聞言季無心終于松口:“跟屁蟲!”

“放肆!怎麽說話的,把她給我帶回去關在房裏!三日不準出門!”季長風見季無心這般無禮,一下惱了,立刻喊道:“帶下去,丢人現眼的東西!”

真是一團亂。

季無月站在一側,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這個家裏,惟獨自己的立場最奇怪。将軍府本想推舉宋慷繼位,可哪知先帝遺诏竟然是讓宋垣繼位,而且還欽點季無月作為輔國大臣輔佐宋垣,意思很明顯。

“舅舅,舅母很久不見,近來身體可還好?”

季長風收斂神色,坐下讓人奉茶,道:“下官近日身體還好,有勞毓王殿下關心,不知毓王殿下今日來是因為何事?”

一旁的季無月聞言猛地擡頭看向季長風,眼裏滿是不相信。

宋慷前來自然是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拉攏季長風,否則不會冒着被人非議的危險前來将軍府,可季長風話裏的意思很明顯,已經将自己的立刻劃開。

這件事情,季長風看來早有打算。

将軍府會置身事外。

察覺到宋慷要扭頭看自己,季無月連忙低下頭,裝作不知道。

“舅舅怎麽幾月不見和外甥這麽生分了?母妃還想請舅舅到府內敘舊,如今母妃在我府中住着,倒是比宮裏自在多了。”

“這倒是,我也許久未見到她了。”

季太妃在毓王府?太後和宋垣怎麽會把唯一牽制住宋慷的季太妃給放回到毓王府內?這是宋垣的注意,宋垣到底在想什麽。

盯着自己的腳尖,季無月想了半天也沒想個明白為什麽宋垣要把季太妃給放出宮。

☆、答應婚事

将軍府并不是一個安全的地方,多少雙眼睛盯着他們,恨不得能抓住季長風的把柄,讓整個季家受累,滔天的權勢全部旁落他們,最好季家在落得一個,滿門抄斬的下場就能稱了那些人的心。

宋慷見季長風态度明确,也不說什麽繼續客套了一陣子,拒絕了季長風留下他吃晚飯的邀請,起身離開。

瞥一眼站在一邊事不關己的季無月,宋慷忽然笑道:“舅舅,兒時我與無月關系要好,讓無月送我一程吧,也算是做……”

“無月,送毓王回府。”

“是,爹。”

季無月早料到宋慷的意圖,點頭道:“毓王殿下,前面請。”

“恩。”

前廳內的季無平望着離開的兩人,看向季長風道:“爹,讓四弟去真的沒有問題嗎?毓王他……怕是要——”

“你信不過無月還是信不過你爹?”

“孩兒明白了。”

季長風背着手往外走,忽然想起什麽道:“無心,你和魏延的婚事,難不成還真的我親自把你打暈送到豐州去?你難道不懂爹的用意嗎?”

聞言本來還在關心季無月的季無心一怔,看着季長風的背影,忽然就覺得那個帶着自己去練武場練槍,在郊外扶着她上馬的人有一些老态。可要答應這門親事,她說不出口,聲音就像是卡在嗓子裏,怎麽也出不來。

如何能不明白季長風的用意,季無心這段時間任性,可不代表她不懂事,不懂得如今朝中的局勢。

将軍府如今就是如履薄冰,不僅宋垣想着要怎麽除掉将軍府,就連宋慷也在計較着怎麽從将軍府這裏獲利。表面上看着誰都在讨好拉攏将軍府,可是誰都在暗地裏等着季長風露出馬腳,倒是一舉拿下。

宋垣要的是能拉季長風下馬的證據,而宋慷要的是能要挾季長風的把柄,誰也不是好〡鳥。

“爹,女兒我……”

“你今年二十三,與無月一般年紀。”

“魏延……可我,不喜歡他,甚至沒見過他,你讓我如何嫁給他?”季無心眼角發紅,看着季長風道:“爹,我不想嫁。”

這一次,是季無心第一次松口,說的是不想嫁,而不是不嫁。

季無平和季無安站在一側,望着被他們從小到大都捧在手心裏面唯一的妹妹,別開臉不忍看她臉上的傷心。

生在王侯将相自是風光無限,光鮮亮麗,可誰能知道他們心中的苦處。

“魏延會是一個好丈夫。”

“……爹!”季無心猛地跪下道:“我嫁,我嫁!下個月初八是個好日子,我嫁給魏延!管他什麽豐州開封尹還是知府和縣令,我都嫁!”

潘氏望着季無心,示意季無平把季無心給扶起來,走到季長風身邊道:“老爺,無心這也松口了,我這就命人準備嫁妝,一定風風光光将無心出嫁。”

“有勞夫人,一切你做主便是。”

“老爺言重了,這是我份內的事。”兩人說着話離開,留下前廳內的三兄妹。

望着季長風和潘氏離開的背影,季無心一下撲進季無平的懷裏,如同十幾年前那個受了委屈的小姑娘一樣失聲痛哭,聲嘶力竭,好似要把所有的不痛快都哭出來。

剛把宋慷送到門口的季無月一怔,好像是聽到了哭聲,愣在原地。

“怎麽了?”

“沒什麽,殿下前面請。”

“無月,你還是和我這麽生分,那個小子有什麽好?能比得上我讓你省心嗎?”

“自然是比不上,可是殿下不是我的學生,在老師眼中,自己的學生永遠比別人的優秀,我也是這樣看待陛下。”

聞言宋慷楞了一下,随即大笑。

“從小打大,我還從未從你這裏讨到便宜,怕是你也無心送我,你還是回去吧。”宋慷站定,很輕的聲音道:“即使你不說,我也知道你的心事。”

季無月不語,看向巷子口,見已經有馬車在等着宋慷,心裏明了,道:“那我便不送了,殿下好走。”

反身離開,疾步往将軍府內走,顧不得身後那道要将自己看穿的眼神。

回到家中,季無心早已經不如之前那樣哭得慘烈,但依舊止不住的哭着,讓季無平和季無安很是無奈,根本無從下手安慰。

兩人和季無月季無心年歲相差有一些大,等到這兩人能開口說話走路玩鬧的時候,季無平和季無安早已經在練武場上打出了名聲,都是一個半大的小子,和兩人自然是玩不到一塊去。

對季無心那是寵溺,但完全是對妹子的寵溺,什麽都依着她讓着她,和季無月不同,不了解她。

“無月,你可算是回來了。”季無安松了一口氣:“這丫頭哭起來這麽難搞定,我以前怎麽就不知道啊,你快說說吧。”

“很少見到二哥你手足無措的樣子。”

“我怕看見眼淚。”季無安老實交代。

季無月笑了笑,坐在季無心旁邊,端着茶杯輕抿了一口冷冷道:“季無心,你丢不丢人,每次遇上事情都拿比我大兩月的事情來壓我,怎麽在我面前還哭得這麽慘?是不是承認比我小?要叫我一聲兄長?”

“你——季無月你混蛋!你比我小就是比我小!”

“可你哭得那麽慘,我還以為是巷子裏誰家的小丫頭被狗咬了,哭得撕心裂肺的,啧啧,原來是你啊。”

“你才被狗咬了,我看你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季無心雙目含淚,還得和季無月拌嘴,一副要咬人的模樣。

旁邊的季無平和季無安讓兩人的互動給吓住,對視一眼,搖了搖頭。

真是許久不在家中,完全不知道這兩人平日裏在家裏是這副模樣,難怪有人說這兩人像是雙生子一樣,說話做事都一個樣,性情也合适得很。

見季無心不哭了,季無月道:“我送你上轎,送你去豐州你還有什麽不滿?再說了若是那個魏延真不好,我替你将他打一頓,再把你給帶回來,我就不信有人能拿将軍府怎樣,你說是與不是?”

季無心苦着臉問:“真的?”

“我什麽時候和你說過假話?”

“當然有。”

季無月皺眉,不記得有這麽一回事,認真問:“什麽時候的事情,我怎麽不記得了?”

季無心站起來,往門口退了一步道:“當然有,你剛才不就是說了假話嗎?四弟,小了兩個月就是兩個月,你還得叫我一聲三姐。”

說完,季無心挑眉揚起下巴:“要是那個什麽魏延真要欺負我,我就削他一頓再跑回京城!”

兄弟三個徹底放了心——還是那個季無心。

☆、招搖過市

季無心的婚事定下來,初八是一個好日子,倒是會提前半個月的時間前往豐州,在當地的驿館作為季無心出嫁的娘家,季無月會在婚事結束後,才回來。

早朝過後,季無月低着頭往前走,有一些心不在焉的聽着李鶴和林止修說話。

李鶴和林止修對視一眼,李鶴開口道:“無月,你在想什麽?”

“啊……我剛才走神了,不好意思,你們剛才問我什麽事情嗎?再說一遍吧。”季無月道:“無心要出嫁,總是覺得——”

打斷季無月的話,李鶴道:“你很少有這樣心不在焉的時候,不是季無心的事情,你到底怎麽了?難道是你——”

“不是。”

“算了,既然你不願意說,那我也不問,只是你稍微留神一點,今日在朝中,皇上臉色不好看,其餘的人也等着看你出笑話。”

李鶴不知道是什麽事情讓季無月會這麽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若不是因為季無心的話,那邊只有宋垣一人了。這兩人……難不成是在吵架?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李鶴道:“你回去吧,再過幾日你就要送無心出嫁,你這個做兄長的,自然是得替她在豐州那邊撐住場面,否則日後隔得遠了,受了委屈也沒有人能傾訴。”

聞言季無月道:“我不怕她受委屈,倒是擔心那個魏延受委屈,我爹對無心向來是掏心掏肺的好,可唯獨這一次強硬的要把她嫁出去,但也分了不少人跟着到了豐州,全都是自己訓練出來的手下,見過血,可不是那些人能比的。”

“嗬,你們家這是嫁女兒還是娶媳婦啊?”

“一半一半。”

和李鶴林止修分手,季無月上了自己的轎子,王武跟在轎子旁,季無月掀開簾子往外看,街頭的人們不知道什麽時候身上的衣裳已經變薄了。

這就開春了嗎?又一年過去了。

季無月放下簾子,想到宋垣這段時間的冷漠,倒真是像足了以前自己待他的态度,這可算是風水輪流轉,誰也不知道下次會不會輪到你。

可他這一去要離開一月餘,宋垣連道別的機會都不給他。

轎子在将軍府外停下,季無月從轎子裏面出來,剛到門口,還沒進去,忽然一陣風沖着自己過來,馬蹄聲響起,季無月猛地扭頭看去,瞥見馬背上的意氣風發還帶着一些怒氣的人,臉上的笑意從嘴角一點一點的擴大。

還是來了。

“上馬。”

“陛下這恐怕不妥吧?”

“朕命令你上馬,難道你不知道朕的話就是口谕嗎?你不聽那就是抗旨不尊。”宋垣瞪眼看着季無月,想着這人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這半個月冷落季無月只是想要出出氣,若不是知道季無心這個‘害人精’要出嫁,而且還是季無月送嫁的話,恐怕兩人這一別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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