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3)
會更糟糕一分。他這個皇帝可坐得真是一點也不安慰,真是內憂外患。
季無月卻在走出不遠後停住,轉身看着消失在黑夜裏的宋垣,無聲嘆氣,随後搖了搖頭暗自懊惱自己的不舍。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竟然會這樣舍不得他的離開?第一次這樣,似乎已經是在很久以前了。
“要是讓那個小皇帝知道你這樣疼愛她,怕是會高興地不想回去了。”
“不會。”
白鏡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季無月可不打算問,反正這人總是有辦法神出鬼沒的。眼下大敵當前,還是顧着擊退慕容南的兵馬才是要緊的事。
之前想的計策白鏡已經在軍中開始準備,只需要在秦軍來的路上設下埋伏,攔住他們的援兵,那麽擊退慕容南便不是一件難事。
“這個辦法縱然好,但也需要咱們用人引他們上鈎,否則那地方他們肯定會派人前來勘察的。”
“宋垣原本是打算自己去的。”
白鏡一怔,他還以為這一點宋垣沒有考慮到,誰知道宋垣不說竟然是暗藏着這樣的心思,那豈不是擔心季無月逞強自己去?
他們這軍營裏,怕是唯有季無月親自率兵前去攔截秦軍才不會引起慕容南的懷疑。季無月是何等身份?即便沒有這一層身份,宋垣也不會讓他去冒險,更別說是季長風了。可若是季無月去了,慕容南便會讓秦軍來時将季無月除掉。
“你打算自己去做誘餌嗎?你的傷勢可還沒全好,你要是強行用武的話,你這一身的功夫日後怕是真的恢複不了了。”白鏡看着季無月,盡管知道他心意已決,但還是忍不住勸說,“真是瘋子,你們倆還真的天造地設一對。”
“你這樣說我倒是不好意思了,放心,我不會讓自己處于危險裏,我還要回京和他相聚。”不管是因為宋垣還是季家,他如今都不能再倒下了。
季家不能再失去一個人了。
回到軍中,季無月進了帳篷瞥見桌上有一封信,頓時怔住,叫來王武問,“這信是誰放在這裏的?”
“回少爺的話,這是皇上命我在他走後放在這裏的。”王武如實回答,說完後打量着季無月的臉色,思考了一下才問道:“怎麽了?”
聞言季無月搖頭,一邊拆開信一邊道:“你下去休息吧。”
Advertisement
“是。”
拆開信走到一邊細細的看了一遍,一字一句盡是交代他在這裏要如何小心,話裏有千般舍不得卻又不得不下定決心離開。看着信上的字跡,季無月勾起嘴角,喃喃道:“這字……越發的好看了。”
一瞬間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宋垣的時候,那時的宋垣還是太子,他不過也還是個少年,兩個小孩湊到一起,本該玩鬧作一團,可季無月生來就與這常人不同,硬是板着臉拿出比宋垣年長一倍的氣勢來壓住他練字念書。
大抵一開始宋垣是不喜歡的吧。
不知……這個時辰宋垣可走到荊州外哪裏了。
夜裏寒風呼嘯,宋垣騎在馬背上一路狂奔,恨不得立刻能回到京城将宋慷的事情解決掉。可馬跑得再快,從荊州回到京城也需要三日的腳程。
“再快一些,京中的事情比九王叔說得要嚴重。”
聞言陳義一下道:“皇上,難道——”
“毓王可不是什麽善男信女,九王叔替朕處理政務,必定是被他看了出來,想着法子要逼九王叔就範,九王叔是何人?能讓他為難差人送加急密信前來,怕是到了不得不要我出面的地步了。”
“難道毓王還能逼宮——”
“他沒那麽蠢,此時他那樣做就是大逆不道欺君犯上的亂臣賊子,篡位弑君,這名聲他可不愛要。”宋垣冷哼一聲,“料想是握住了什麽把柄,等着我回去給我一個好看。”
到底還是年輕氣盛,說出來的話不免帶着一些少年氣。陳義聞言卻越發的擔心,勒緊缰繩一路緊跟着宋垣不放。
其餘的精兵更是不敢耽誤,個個都緊随着宋垣的後面趕往京城。
宋垣望着前路黑暗,心中仿佛想到了什麽,一緊。到底還是逃不過這一關,還是免不得應付這件事情。他能堵上這一把,可季無月呢?
有些事情,季無月的心思就像這無邊的夜色,總是看不到盡頭,也瞧不明白。
“皇上?”
一時想事情想得出神,不由得滿了速度惹來身邊陳義的注意。聞聲回過神來,一揚馬鞭抽下去,“連夜回京,朕不信治不了宋慷!”
“臣等遵命!”
這天下是他的,他的事情何時輪到別的人來做主?宋垣眼裏閃過一抹寒意,就跟着二月的冬日一樣,徹骨的冷。
☆、名正言順
夜色正濃,京城外一隊人馬正馬不停蹄的朝着城門飛奔而去。為首的人腰間的的玉佩彰顯着他的身份,緊跟在他身邊的人腰間佩着一把長劍,即使劍未出鞘依舊能讓人感覺到其鋒利。
宋垣勒緊缰繩在城門口停下來,守城的士兵瞥見一行人過來,還騎着馬帶着佩劍,立刻慌張攔住道:“誰!京城此刻已經門禁,要進城明早再來!”
“你連朕是誰都不認得了嗎?”宋垣開口,語氣平緩,毫無起伏卻讓守城的士兵一下跪倒在地,手中的長矛放在地上,連磕幾個響頭。
“小人該死,小人該死,不知是皇上——”
“立刻打開城門!”
“是!”
宋垣看了一眼陳義,陳義立刻會意,一進城門立刻騎着馬消失在大部隊裏。宋垣朝着宮門口走去,翻身下馬時宮門口的侍衛看見宋垣,紛紛跪下行禮,宋垣心中只惦記着宋慷意圖造反這事,直接朝着上書房走去。
來到書房外看着依舊燈火通明的書房,宋垣不由得失笑,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
裏面坐着的人一個激靈醒來,瞥見是誰進來後頓時清醒了不少,直接把桌上的硯臺朝着宋垣扔了過來。
“你這個小兔崽子,我平時就是這樣教導你的?!”
“九王叔德高望重加上為人沉穩辦事可靠,侄兒也是無奈之下才會這樣麻煩九王叔,你看侄兒不是一接到信就立刻回京了嗎?還望九王叔不要介懷了。”
這番話說得是讓人高興,可是偏偏在平南王這裏是宋垣說來哄人的,一點也不吃這一套。
“收起你那虛僞的樣子,你既然回來了那我就回去了,給你這小兔崽子收拾一堆爛攤子,真是豬油蒙了心才會甘心在這裏待了半個月,渾身不自在。”
聞言宋垣不由笑道:“那朕這就派人把九王叔送回府上,改日定當親自帶着賠禮道歉的禮物登門,不知道九王叔這下可是消氣了?”
平南王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什麽轉身走了回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斜眼睨着宋垣,“差點讓你忽悠走了,你回來怕是就等着我在這裏給你商量事情,你說你們兄弟真是的,當年皇兄可是順順利利,我們兄弟幾個都沒意見,怎麽輪到你們這裏,你和毓王那家夥就得鬥一個你死我活呢?”
“這并非是朕的想法。”宋垣坐在位置上,看着平南王,“九王叔,這皇上的位置是父皇臨終傳給我,我豈能不要?再者,我已經讓他母親跟着出宮相聚,這還不夠?非得要朕把這皇位拱手相讓才罷休?”
皇室不和,最終苦命的是京城的老百姓,宋垣不想看到這一幕在不久的将來發生。
大軍攻城,京城的百姓要何去何從?
“我見過他,本想着能不能打消他的念頭,可惜我似乎太高估我自己了。”
“九王叔有心了。”
“罷了,我只告訴你一件事情,你不可拿天下百姓的性命做玩笑,其餘的事情,我自然是睜一只眼閉一眼。”
“侄兒謹記王叔教誨。”
正說着話,外面傳來陳義的聲音,說是李鶴來了。聞言宋垣立刻示意李鶴進來,此番三個人在一起,都是信得過的人,什麽話都可以敞開了說。
李鶴在朝中有自己的眼線,宋慷的一言一行更是在他的掌握中,只是現在不是行動的時候,只能按兵不動。
“臣叩見皇上!”
“免禮,深夜讓你進宮不是為了讓你施禮,是為了和你商讨毓王一事。”宋垣擺手,負手而立站在兩人面前,“以你們看,若是毓王存心造反,定要這個皇位,朕是殺,還是不殺?”
殺?還是不殺?
聞言李鶴和平南王對視一眼,兩個人沉默了一下。
李鶴率先開口打破沉默道:“依臣之見,毓王反,殺,投降,發配邊疆。”
“發配邊疆恐怕在他那裏還不如直接殺了他來得痛快。”
宋慷有他的驕傲,所以不會甘願為臣,否則也不會一定要争這個皇位。現在一想,宋慷恐怕從先帝離世回來就已經有了疑心。
宋垣微微眯着眼睛,轉身看着李鶴和平南王。
“你們覺得朕太鐵石心腸,不顧念手足之情?”
“臣不敢!”
“你們不敢?”宋垣表情送下來,笑着走到桌邊坐下,“你們的表情告訴朕你們心裏就是這樣想。”
“臣惶恐!”
看着兩人的樣子,宋垣道:“朕是在他的教導下長大的,怕是你們覺得為何季無月一個生性善良,性格內斂的人為何會教導出朕這樣的人?這或許是皇室血脈?王叔你說是不是?”
平南王眉頭皺起,擡頭看着宋垣,“皇上,你到底要說什麽?”
“朕的意思是,你們是朕信得過的人,朕不希望在你們身上還看到對朕存有戒心,否則……這皇位坐着太無聊了一些。”
李鶴不敢相信這還是兩年前可以纏着季無月不撒手的宋垣,分明是一張臉,分明是一個人,可是為什麽看着那麽的陌生。
還未及弱冠之年的宋垣眉宇間已經隐隐透着天下霸主的氣勢,竟是連捉摸人心也能讓他們猜不出心思。這樣的宋垣必定是一代君主,可是……他卻替季無月擔心了。
到底還是長大了。
不過算下來,再過半年,宋垣也該年滿十八,再過兩年就到了弱冠之年。
時間過得真快。
一眨眼先帝就去了三年。
“毓王一事,朕心意已決,對待手足朕已經是手下留情,做到這個地步毓王依舊想要和朕争奪皇位,那朕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讓,否則朝臣如何看待朕?”
“臣謹聽皇上吩咐。”
“李鶴,你明早一事在早朝上知道該如何做嗎?”
“臣明白。”
宋垣點頭,“非朕不義,只是一山不容二虎,況且……若是讓他真的攻打進來,京城百姓傷亡不可估計,只能如此。”
宋慷的命運或許在宋垣出生時就注定了。
宋垣是皇後之子,是名正言順的太子。
☆、三年回京
毓王自立為王,擇日率兵進京。
消息傳出,京城內亂作一片,百姓們紛紛議論,大部分不知該如何,每日在街上都是人心惶惶,處處小心,生怕不小心就被城內潛伏的敵人給殺害。
驚心部署了三年,待到宋垣成年兩年方才下手,果真是厲害得很。
宋慷能隐忍到今日,已是不易,這三年來,宋垣每日都在想辦法說服宋慷,可是到後來發現兄弟二人只能走到這一步。
“皇上!季大人已經收複隴州,擇日回京!”
正在和李鶴等人商量如何對待毓王一事時,宋垣原來的貼身侍衛,如今的侍衛總管陳義從外走進來,拱手施禮跪在地上道:“皇上,季大人怕是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信是三日前寄出來的。”
登基已有六年的宋垣,在任何事情上都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可唯獨遇上季無月的事情就會把心裏想的寫在臉上。
“無月回來了?”
“陳國的兵退出隴州了?隴州收複,這是天助我大宋啊!”座下有大臣高興的喊了一聲,衆人紛紛說起來,想到季長風父子倆已經在外三年,整整三年不曾回到京城過,當年季長風長子季無平英雄犧牲時,京城內衆人擔心,這季無平是朝中将領裏最擅長于帶兵打仗的,連他也犧牲,那不僅隴州不能收回,連瓊州怕是都保不住。
可是誰知道季無月請命前去後,不僅守住了瓊州,還把隴州收複,這簡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恭喜皇上!這是天佑我大宋啊!”
只有李鶴在聽到這消息時,松了一口氣,坐在位置上面看着宋垣。
此刻宋垣臉上的神情是他近乎三年未曾看到的放松,是一種說不清楚卻能理解的神情——大抵那是等待了太久,終于迎來希望的激動。
這三年裏,宋垣不曾離開京城,不曾去過隴州,不曾見過季無月。
連李鶴都奇怪,為何當年吵着鬧着不惜一切都要去見季無月的宋垣竟然能忍住三年不見他,專心朝政,把黃威連同曹桧一并除去,還朝廷一個安寧。
“今日……衆位先行退去,明日再議。”
衆人看着宋垣,心中有數,早知道季無月和宋垣關系非同一般,當年鬧得沸沸揚揚,朝野上下憂心不已,可如今宋垣羽翼豐滿,而季無月也斷不會做出有背朝廷的事情,讓他們如何能勸?
行禮告退,從勤政殿離開。
李鶴正要離開時,卻被宋垣叫住。
勤政殿內,只剩下兩人,李鶴知道宋垣為什麽要叫住自己,也知道他會說什麽,不過在宋垣沒開口之前,他什麽也不能說。
“你有多久沒見過林止修了?”
李鶴大怔,盯着宋垣。
“臣惶恐。”
“我早知我對無月的感情,你對林止修一事你以為能瞞得住我嗎?可能在衆人都能看得出來時,唯獨他看不出來,亦或者他不想看出來,當年他離開,林大人為了保住我,犧牲了自己,如今算是朕虧欠他的,你若是想,待到朝內事情結束,你便去吧,找到他,朕把你調到當地去。”
李鶴聞言鼻尖泛酸,這些年來,他一直努力不去想起林止修,今日被宋垣這樣提起,毫無準備,心裏的傷口被挖開。
可是這有什麽,他從來都不會怪林止修。
“臣,叩謝皇上。”
宋垣背着手,站在李鶴面前,身形修長,早已有了擔當,肩膀寬厚,足以擔得起一個國家的責任,“這是對他的虧欠,至于為何要幫你們,大抵是因為無月,他在瓊州時讓朕給他時間,我給足了他三年,三年已到,不管他如何拒絕,我都不可能放他離開。”
這下李鶴明白為什麽宋垣三年來毫無半點去見季無月的心思,原來是兩人早已經定下了約定。
“無月對皇上,不止有心那樣簡單,請皇上善待無月。”
“不用你說,朕也會如此待他。”
宋垣不敢說季無月比他的性命更重,可是他能确定,如果季無月死了,他也不會獨活,這皇位,他并非一定要,可卻不能給宋慷。
宋慷和他,只能活一個。
李鶴離開後,宋垣坐在椅子上,恍惚間想起有一次犯渾,竟然在桌上想要冒犯季無月,現在想來,季無月對他當真是寵溺,否則怎麽可能還會喜歡上他,他可真幸運,能有季無月在身側。
三年來努力不想起的人,現在聽到他要回來的消息,想念一下如同潮水一樣湧來,讓宋垣無處可躲。
真是,太想他了。
建德四年,征北大軍班師回朝,大勝陳國,将慕容南踏于馬蹄之下,取其首級。陳國十年不敢再犯邊境,撤走所有兵馬。
回到京城那日,因為毓王造反一時蕭條不少的京城,瞬間熱鬧起來,街上人潮湧動,紛紛擠在城門兩側,被士兵攔在槍杆背後。
宋垣坐在攆轎上看着城門,終于看到隊伍從外進來。
季長風騎在馬背上,身板挺直,可惜兩鬓已有斑白的模樣,看出了疲憊,身側跟着的是季無月,一身黑色的軟甲,豎起的發髻有些微亂。
宋垣看着季無月,眼睛都不眨一下,只看出這三年來,季無月黑了,瘦了。
季無月看到宋垣,眼神微動,很輕的笑了一下,讓宋垣一直緊繃着的心送下來,恢複了平常的跳動。
兩邊的百姓高呼着對将士們的崇拜,兩側的花掉了一地。
“臣季長風,不辱使命,收複隴州恢複我大宋國土!”
宋垣從攆轎上下來,走到季長風身邊,看着下馬的将士們,眼眶微熱,扶起季長風,“季将軍,我朝有你,乃是祖宗庇佑。”
“臣應該做的。”
“征北大軍收複隴州,如今凱旋,犒賞三軍白銀萬兩,黃金千兩,絲綢布匹萬匹,在京城外營地設宴三日為衆将士接風!”宋垣朗聲宣告,随後看着季長風道:“季大人,先回相府休息,宮宴時辰還早。”
聞言季長風點頭,看向早已經候在一邊的潘氏還有将軍府裏的人,“臣多謝皇上。”
季無月走上前,站在宋垣身邊。
李鶴在一旁,看了一眼宋垣,按照宋垣的吩咐,帶着其餘的官員安頓好進城參加宮宴的其餘将士,這些都是待會兒要提攜的人。
“皇上怎麽見了我不說話?”
曾經的季無月用意氣風發來形容宋垣,少年意氣,在疆場上馳騁,便是叫人心動。可現在宋垣卻想用這話來形容季無月,這才是真的意氣飛揚。
擡了擡手,宋垣看着季無月不躲避,瞬間笑道:“季愛卿一去三年,讓朕好生想念,先生當初離開,叫朕擔心得很。”
季無月笑着道:“皇上如今打理朝政這樣厲害,早已是明君,臣這太傅不敢邀功。”
“三年裏,可好?”
“一切都好,尤其是取下慕容南首級時,大快人心。”季無月笑彎了眼睛,看着宋垣,“皇上呢?三年內可都還好?”
宋垣點頭,“一切都好,可惜少了點什麽。”
季無月笑了,看向那邊的季長風和潘氏,“皇上,臣先回府中一趟,待會兒便進宮,有些話,當年不說,如今到時該全部告訴皇上。”
宋垣點頭,回了攆轎,看了一眼走向季長風的季無月,吩咐侍衛回宮。
如今已為人母,有了一雙兒女的季無心瞥見季無月回來,又看了一眼離開的攆轎,沖着季無月擠眼睛,“我的好弟弟,現在回來,你可算是厲害了,能文能武,可是給我們将軍府上下掙臉了。”
魏延在一旁無奈的笑,懷裏抱着一個小孩,看上去不過一歲多點。
當年走得急,連自己的外甥都不曾見過,“這可是我的兩個外甥,幸虧是得了爹的謙和,要是像了娘,可怎麽辦?”
季無心聞言擡手就要打,被季無月偏身躲開。
潘氏見狀笑着道:“走吧,三年不曾回來,怕是你們都快忘記家裏是什麽樣子了,回去後,好好梳洗休息一下。”
看到潘氏,季無月心中一怔,盯着潘氏,叫了一聲:“大娘。”
潘氏笑着道:“回來便好,回來便好。”
能回來一個,是一個。
将門裏的人都是這樣,從一出征就盼着回來,一日複一日,等着那人能平安回來。季無月何嘗不明白,當年季無平的死,讓張氏肝腸寸斷。
回到相府內,谷婉清和張氏等在門口,看到他們回來,迎上前。
谷婉清已經紅了雙眼,看着季無月瘦了黑了,顧不得什麽上前拉着他道:“讓娘好好看看,三年不見,我兒真是長大了。”
“爹,三弟。”
季無安站在那裏,看着兩人,喊了一聲便能知曉了各自心裏的想法。
張氏牽着已經有七歲的孩子站在那裏,見着兩人只是盈盈福身,并不多話。季無月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任由谷婉清在耳邊說話。
三年裏他想過回到相府會是什麽樣的情景,如今……卻不知道要則怎麽面對。
“大嫂,這是夷則吧。”
“恩,夷則,叫三叔。”
季夷則看着季無月,笑着喊道:“三叔,你和爺爺回來了,家裏就熱鬧了。”
“哥,夷則哥哥,小小要和你玩。”
季無心牽着的小丫頭上前拉住季夷則,“夷則哥哥,你陪小小玩好不好?小小很懂事的,不會哭不會鬧,不過你要陪我玩。”
童言童語,讓大人們心上籠罩的烏雲漸漸散去。
張氏示意季夷則帶着小小下去玩,季無心交代了幾句,就放小小去玩了,衆人說着話走進家裏。
換洗衣物過後,季長風領着衆人去了祠堂上香。
看着季無平的牌位,季無月有些喘不過氣。
當初他以為自己能護住将軍府一門無憂,如今卻是不再可能,季無平已然不在人世,人只能朝前看,否則便會陷入絕境裏。
從祠堂出來,季無月看着走在前面的季長風,正欲上前,便被季無心拉住。
“無心,怎麽了?你該不會想要和我說悄悄話吧?”
“誰和你有悄悄話!”白一眼季無月,以前穩重的季無月上什麽地方去了,在外三年怎麽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季無月笑了,“好了,不鬧你,是有什麽事嗎?”
“的确是有事,不過是爹讓我告訴你,你要是相見皇上,這個時候溜出去,否則待會兒大娘說起話來你沒機會插嘴,還有二哥也是,二哥快要成親,但是現在看毓王的時候,怕是得等到之後了。”
聞言季無月有些驚訝,看向季長風的背影,然後笑了道:“多謝三姐相助,我先走了。”
“瞧你那樣,剛才和皇上在大街上都不避諱,我看你現在是翅膀真硬了。”
“從前不敢的,現在想明白了,人生在世不過幾十年,現在我已經過去了二十幾年,怕再不順着自己的心意走,哪一日就後悔了。”季無月說完轉身揮揮手,“所以三姐你還怨我們當年把你嫁去豐州嗎?”
季無心站在原地,但笑不語。
當年怨恨的想要把季無月給打一頓,現在卻想得明白,季家的人如何舍得把她嫁給一個不好的人。
若是魏延不好,季無月第一個便不幹,不管是誰的話,季無月都不會把季無心嫁過去的。
“季無月,你再拿這件事情來說,我可要生氣了,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你還挂在嘴邊。”當日太丢人了,在家裏哭鬧着不要出嫁。
可是季無心記得,季無月說,季家永遠是她的後盾。
抱着孩子走來的魏延看着季無心站在那裏,一身春衫輕薄飄逸,不再是當年英姿飒爽的打扮,卻如同六月的桃花般燦爛奪目。
“無月走了?”
“那小子,心中惦記着,忍了三年回來還怎麽能忍得?”季無心摸摸孩子的臉頰,“豆豆,你說是不是?你那小舅舅真是一點也不像話。”
魏延寵溺的看着季無心,伸手替她理了一下頭發,“好了,我們去前廳吧。”
“恩。”
牽住魏延的手,季無心夫婦跟上季長風等人,一塊往前廳走。
☆、又是初雪
進宮不是第一次,可闊別三年再入宮,季無月連自己都弄不清楚心中在想什麽,但是在宋垣寝宮看到宋垣一身常服站在那裏時,所有的一切都變為了烏有。
在瓊州和宋垣分開時知道宋垣心裏有不甘,也知道他答應自己三年的時間是為何,全都是因為說這話的人是自己。
宋垣聽到季無月進門的動靜,轉身朝季無月走去,走到他面前停下,伸手撫上季無月的臉,“我的時候你答應我,說過要照顧好自己,可是我卻收到過你險些戰死的消息,所以,你食言了。”
“抱歉,我食言了,可是皇上你不曾食言,三年,做得很好,天下百姓都知道,我宋朝會出現一位仁君,一個好皇帝,一個能造福百姓,讓百姓安居樂業的好皇帝。”季無月欣慰的說着,“宋垣,所以我回來了。”
這句話讓宋垣瞳孔一震,仿佛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話,一把抱住季無月,“你什麽意思!你是說,如果我食言的話,你就會一走了之對不對?你會弄出一個炸死來騙我對不對?你那麽聰明和狡猾,你肯定會讓我死心的,你真是好狠心,季無月,你的心,真硬。”
不管怎麽樣都捂不熱。
不知道是因為險些失去季無月還是剛才的話讓他心裏有一股子氣無處排解,拉扯着季無月來到床邊,翻身把人壓在身下,急切的湊上前去。
季無月不反抗,相反的,主動湊上前去撫摸着宋垣頸後的碎發還有結實的胳膊,低聲道:“我知道你能做到,所以我回來了,死過一回,我在想,要是我再違背自己的心意,大概連閻王爺都不收我。”
突如其來的告白叫宋垣停下了動作,眼神真摯的盯着季無月,“你——”
“我那樣狠心待你,你還能守着我的話,我怎麽會舍得離開你?”季無月笑着道:“我知道你不會食言,因為你是宋垣。”
是那個自打第一次見面後,每每纏着自己的太子,是那個曾字字帶血控訴自己的小皇帝,也是在夜色下,匆忙趕到瓊州的年輕帝王。
細細想來,兩人相識相伴已有十年,比和親人待在一起的時間還長,每日相處,豈能不了解彼此。
宋垣勾起唇角一笑,低頭咬了一下季無月的下巴,“你這人,總是這樣有恃無恐,無月,你知道這三年來,你欠我多少日夜,我要一一讨回來。”
每個日夜,都要讨回來。
季無月苦笑,自己這把老骨頭可禁不住折騰,比不上小皇帝年輕氣盛,身強體健。
可是當熟悉的身體覆上來時,季無月心軟了也沉醉在這男色裏,自甘被宋垣這樣對待,對于宋垣,他是舍不得拒絕的。
陳義守在外面,望着天邊的月色,笑了笑。
守得雲開見月明,幸好。
晨起時分,因為大赦天下,宋垣也免了一日早朝,能陪着身邊的季無月睡個懶覺,連季無月都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迷迷糊糊的坐起來,坐在那裏,拍了拍腦袋,不免想起幾個字——縱〡欲過度,可真是不比從前年輕。
“宋垣,現在什麽時辰了?”
“……恩?天亮了,誰知道是什麽時辰。”
“天亮了?!”季無月猛地瞪大眼,難得露出這樣的神情,望着宋垣道:“昨晚不是有宮宴嗎?還要論功行賞,糟糕!你——”
第一次在重要的事情面前有這樣的錯誤,季無月急忙去撈起床邊的衣服想要穿上,還沒夠着就被宋垣拉了回去,倒在他身上。
“你真是麻煩,那件事情交給丞相來做就行,不行還有李鶴,再不行還有你爹,少了我,他們會玩得更高興的——”
“宋垣,你是皇帝。”
一直閉着眼賴床的宋垣終于睜開眼睛,握緊他的手,“你別擔心了,這件事情在你來之前我就安排好了,丞相已經招待好了進京的将士,旁人也都有了論功行賞,你心裏一直牽挂着別人,我會吃味的。”
聞言季無月倒回床上,胳膊擋住自己的視線,苦笑一下,“又被你給耍了。”
“誰讓你以前耍我那麽多次?我這一次,不過分吧?”
宋垣哼哼一聲,霸道的攬住季無月的腰身,“你說你,回京後還想着那些事情,還是在我床上,我能放過你?”
“皇上年輕力壯,臣不如,認輸。”
“遲了。”
季無月只能依着宋垣,再次沉迷在欲望裏。
宋垣真是食不知倦,昨夜的話倒是真想要一點一點的讨回來,季無月在失去最後一絲理智的時候想,大概他應該先擔心一下自己的身體,而不是擔心別人。
再次醒來,室內地面上的光線已經換了方向,季無月撿起衣服穿上,有些尴尬的躲開宋垣的眼神,“再鬧你就該成昏君了,哪有一整日都不出現的皇帝。”
“色令智昏,難道你不知道?”
“什麽都有你說的,罷了,随你,不過你不該去想想宋濂的事情嗎?再過一日,他就該攻打京城了。”
“他敢來?來了也叫他有來無回。”
宋垣穿上衣服,打開門示意宮女內侍太監們進來伺候收拾,示意季無月跟自己到外面的書房去。
季無月跟上去,扶額想——真是荒唐,還是避開這些宮女太監為好,否則日後怎麽面對他們?又怎麽以一個朝廷官員的身份進宮。
“宋濂一事我已經有了打算,你莫要擔心了。”
“你指的是?”
“這就是你那個好姐姐,好姐夫的功勞了。”宋垣拉着季無月走到位置上坐着,兩人一旦脫離了某種狀态,看上去便變了氣場。
季無月坐下拿起那份密信,剛看了第一行便驚住,下意識的擡頭看向宋垣,“這樣說,你便是放過将軍府了?”
“你是我枕邊人,心上人,我如何能對将軍府做什麽?是要逼着你和我分開,和我生分嗎?更何況我相信自己的能力更相信你,你能容忍将軍府對我下手?不會,無月,你不會讓任何人對我下手,包括你自己。”
季無月放下手裏看完的密信,“你真了解我。”
“不是了解你,是在賭我在你心裏的分量,不過既然無心已經這樣安排了,那我還有什麽理由不這麽做,給自己臺階下,也給了将軍府一道免死金牌,何樂而不為。”坐在禦案後面的宋垣神色自若的說着,“無月,我不想你為難,我想,無心也不想你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