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月夜言心
與此同時,漆黑的甬道內,一黑衣人一瘸一拐地疾速前進,在他身後已蜿蜒成一條血路。忽而,他停下腳步,擡頭望向圍牆,忍住傷腿上傳來的一陣陣痛感,屈膝跪下,将方才發生的事情彙報一遍後,補充道,“主子,除屬下外,其餘的人全部戰亡。”
圍牆之上,一人頭戴鬥笠迎風而立,聞言,發出一聲冷笑,“哼,我早已猜到會是這種結果,說到底此次我派出你們這些死士也僅僅是為了先探查一下情況,倒不認為真能殺了他們,不過沒想到的是竟然是将你們斬殺,而不是擒拿。”
黑衣人頓了頓,繼續道,“另外,今晚突然竄出個女人為冀王擋了我那一箭,看相貌,似乎是主子形容過的那個女人,而且,就屬下來看,那個女人并不僅僅是冀王侍婢那麽簡單,冀王對她,應是很上心,先前擺明了是要活捉我們,但在見那女人受傷暈厥後,便下了殺令。”
一拳砸在身旁的牆壁上,男人的聲音透露着深深地憤恨,“我早就知道,一個侍婢,又怎能勞駕冀王如此跟我要人!這還真是挺大的收獲。”眼光一瞟恭敬跪在原地的黑衣人,男人沒有笑意地勾了勾嘴角,手一揮,一支羽箭自他斜後方飛出,正中黑衣人心髒的位置。霍然正大瞳孔,黑衣人眼中是深深的不敢置信。夜風拂動,吹起男人的面前的黑紗,露出蕭峥陰冷的面孔,身形一閃,他已離開。
所謂死士,便是要時刻做好為主子送命的準備。南宮淩翊的人,又怎會放一個刺客離開,他已覺察有人尾随而來,那麽,又怎能讓這個無法戰鬥的人拖累他。很明顯,他這死士已傷勢過重,就算活下來,身手也定大不如前,他無意隐瞞身份,但他不需要無用的人。
幾乎是同時,又有兩人降落在黑衣人的身旁,其中一人檢查了一下,搖了搖頭,“晚了一步,已經死了,要追嗎?”
“不必。”另一人阻止了他的行動,“主子既下了殺令,便肯定知道他們的幕後主使是何人,我們還是先行回去呆在主子,保護主子的好。”
随即,兩人身影飛速移動,向回去的方向行進,與此同時,一道身影閃進月華歌舞坊內的一房間。
縫制衣服的白錦姝手下一頓,擡眸望去摘下鬥笠的蕭峥。
唯一讓她慶幸的是,蕭峥并未因這次失望而将心中她的位置移除,現在,她什麽多餘的想法、動作都不要有,他要做什麽,她便只管協助。
“如何?”白錦姝問了一句。在一旁坐下,蕭峥微閉雙目,“對于蕭墨的那些判斷,雖只是我的推測,且他的府中并無太大不妥,但我還是不能完全放心,而冀王,傳言中他那以一敵十的暗衛也總算讓我開了眼界,區區三五人,便滅了我十數個死士,着實不可不防。”
攥緊手中的衣物,白錦姝低聲道,“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按計劃行事。”蕭峥倏然睜眼,白錦姝呼吸一滞,衣物掉落在地,手下意識地放在小腹上,未注意到白錦姝的異常,蕭峥的語氣堅定,“讓你的人做好準備,一月後的今天,便是行事之時。”
“……好。峥,我……”蕭峥望向欲言又止的白錦姝,猶豫半晌,白錦姝終是緩緩搖了搖頭,“沒事,你,一切小心。”
“嗯,你休息吧,我走了。”沒注意白錦姝眼眸中流轉的掙紮,蕭峥頭也不回地離去。
無聲地苦笑,白錦姝拾起地上的衣物,赫然是一件小孩的衣服。他的計劃在即,她又怎能說出讓他又任何煩惱的話?我的孩子,你要堅強,挺過一個月,那時,我們一家三口,都會好好的。将衣物放在平坦的小腹上,白錦姝阖上雙目,在心中祈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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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染墨亭。
自衣袖中取出一把羽箭,南宮淩翊放置在面前的石桌上,對面的蕭墨執起羽箭,檢查了一下箭尾,嘆息一聲,“我那三哥竟是連身份都不掩藏。”
祁州三皇子蕭峥的暗衛,所用的羽箭、兵器都會在尾部刻上象征他身份的“峥”字。
蕭墨垂下目光。他無意再卷入朝堂,朝堂卻要将他卷入,接下來要如何動作,他自己都深感迷茫。
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南宮淩翊道,“說到底還是我那侍婢惹得橫禍。”“呵,當真只是‘侍婢’?”聞言,蕭墨眉間的陰郁散了些,嘴畔倒是含了些許笑意。南宮淩翊霍然擡眸,蕭墨卻只是擺擺手,“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說,莫要等到失去,方追悔莫及。”
南宮淩翊不語,視線卻不由自主地移向右前方的房間。失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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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一個月的時間顧思妍都卧病在床,近兩日倒是感覺身子爽快了許多。這日,一口飲下謝子卿送來的藥,顧思妍精神百倍道,“謝公子,謝謝你,我感覺我舒服好多,胸口也不疼了。”
謝子卿微笑着颔首,“我想也是,你體內的兩種毒已經解除了,再喝藥鞏固兩三日也就無事了,今天起你也不必一直躺着,适當活動活動也好。”
聞言,顧思妍眉開眼笑起來。躺了一個月的時間,再躺下去,顧思妍覺得她沒病也該躺出病來了。得到大夫的指令,顧思妍利索地下了床,活動了一下筋骨,“那我就去找初彤了,這段時間可悶死我了。”
說罷顧思妍就跑了出去,一到外面就猛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啊,自由的味道就是好。
“顧姐姐,你可以出來啦。”洛初彤的聲音自後方傳來,顧思妍回身,沖她揮了揮手,“是啊,好的差不多了,陪我去庭院裏走走吧。”
洛初彤小跑過來,兩人有說有笑地漫步。瞄了眼一臉興高采烈的顧思妍,洛初彤欲言又止,注意到她的反常的顧思妍拍了拍她,道,“想說什麽就說,怎麽變得吞吞吐吐的了。”
“哦,那我就說了。”洛初彤看了看四周,确定無人後,湊近顧思妍,小聲道,“顧姐姐,你真的只是冀王殿下的侍婢嗎?不是,侍妾?”
一個踉跄,顧思妍腳一崴,坐到了地上,滿面通紅地瞪着洛初彤,尖叫道,“開什麽玩笑,怎麽可能!”要知道,這兩個詞雖然只差了一個字,含義可大不相同啊。
将顧思妍從地上拽起來,示意她小點聲後,洛初彤方繼續道,“前半句是師兄的疑問,後半句是我的補充。”見顧思妍又要發出抗議,洛初彤幹脆捂住她嘴,道,“你想聽我說。其實是師兄發現的,你見過哪個主子這麽關心一個侍婢的?侍婢中毒就讓她歇息?這疑問一起啊,我就問了府中其他的人,我就更疑惑了。顧姐姐之前雖然也是做侍婢的工作,但是,言行舉止真的是一個侍婢嗎?尤其是對主人的态度,哪個主人會如此容忍一個侍婢,還是位高權重的王爺。”
顧思妍頓時噎在原地,見她不再叫,洛初彤也松開了手。
眼神有些發愣,顧思妍理着思緒。是啊,因為前十七年她一直很少與人交流,而且就算再不濟,她終歸也是個小姐,可是現在,她是侍婢,不說別的,就說态度問題,她如此随意,也不曾有人糾正過她的禮儀。
見顧思妍完全處于呆滞的狀态,洛初彤拍了拍她。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大多時候便是這麽個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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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時。
受洛初彤這番話的影響,顧思妍一整天都處于精神恍惚的狀态。一直到夜晚,她還似游魂一般四處游走,等她反應過來時,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南宮淩翊房前的庭院,好巧不巧地,南宮淩翊偏偏還在庭院中背對她站立着。調轉過身,顧思妍便想開溜。
“顧侍婢,看來你是好了,但膽子也變大了,見了主子不是問好而是逃跑。”
顧思妍僵在原地,雖然是問責,但恕她根本聽不出惱怒的意味。心境更加複雜,顧思妍轉身,挪了過去,垂首,乖乖問好,“多謝王爺關懷,我是好的差不多了。”
顧思妍一直處于神游狀态,以至于未曾注意到不知何時南宮淩翊已經來到了她面前,更是在她迷茫時,下巴被對方輕輕擡起,迫使她只能對上他的眸子。
“顧思妍,你這人有什麽好。”顧思妍忍住想翻白眼的沖動,拜托,能不能不要對當事人這麽說,很傷感情啊,前半秒還憤恨,緊接着南宮淩翊的下一句話便讓她整個人呆掉了,“可原來,即使知道,心動,卻是一瞬間的事。”
大腦“嗡”地一聲,顧思妍完全不知如何動作,這是,對她表白,還是整她?顧思妍瞪大眼睛,最後有些苦澀地發現,他不是開玩笑。
輕輕嘆息,顧思妍後退一步,目視南宮淩翊略顯詫異的神色,顧思妍幽幽道,“王爺,你這多半是一時興起,可我,卻是不敢再輕易交出自己的心。”微微擡首,顧思妍望向遙遠的天際,“對于感情,我從來都是那麽純粹,可是命運又回報給了我什麽?從始至終,我想要的都只是可以疼我,惜我,一心一意只對我一個的人,是那‘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是‘一生一世一雙人’,普通人估計都很難做到,作為王爺估計就更難了吧。身死,或許只是痛一時,心死,卻當真痛徹心扉。”
此刻,南宮淩翊忽覺她的眼眸如此深邃,仿佛靈魂已歷經了滄桑。她有過一段感情被傷了嗎?直覺告訴他不是那麽容易,那是隐藏在她心中最大的傷,也是最大的秘密。一時興起?起初或許是,經過一個月的沉澱,有些東西,好像悄然改變了。
“我現在說什麽估計你都不信,也罷,都交給時間吧。”南宮淩翊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被拒了,顧思妍微微一怔,感激地一笑。
就在這時,一人突然出現,“主子,今夜戌時時分,祁王宮,三皇子蕭峥發動宮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