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南柯一夢

玄映迷蒙地睜着雙眼,什麽聲音也聽不到,只是眼前閃過了許許多多的畫面,那曾經的過往。

她無父無母,是個孤兒,甚至于連名字這個代號都沒有。可是她認為,她又是幸運的,因為客棧的老板願意收留她,只需她來打打下手。她從不怨天尤人,有什麽好怨的嗎?誠然沒有親人,但她有住處,有吃食,不知比外面的乞丐要幸福多少,是以她對每個客人都笑臉相迎,偶爾客人們也會給她這個小孤女一些賞錢。

“丫頭,将這兩盤菜給最裏面靠窗的客人送去。”客棧老板吩咐着,那時還叫丫頭的玄映應着,“哎,知道了。”

接過菜,玄映小跑了過去。那桌的客人有兩人,一個是白發白須,頗有幾分仙風道骨感覺的老者,另一個是比她大不了幾歲的男孩,此刻他正新奇地打量四周,口中念叨着,“師父,這兒可比山上好玩多了。”

白發老者搖了搖頭,但眼中是藏不住的寵溺。他這徒兒天資聰穎,想必以後會青出于藍,此次出山,是為了尋他那不知是真瘋還是裝瘋的師兄。他與師兄各持一本武功秘籍,練成之日,他們的武藝将鮮有人及,只是這兩本秘籍一剛一柔,師兄屬剛,他屬柔,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兩種武功又是相互抑制的。

将菜放于桌上,玄映笑呵呵道,“兩位客官慢用。”

瞥了她一眼,男孩語氣中不自覺地含了些高傲的成分,好奇道,“咦,怎麽是你一個小孩子來上菜?”

玄映是頂讨厭這些眼高于頂的人,眉毛一揚,語氣不免也有些橫了起來,“自力更生,自食其力,有何不可?”

眼見白發老者目露贊賞之情,男孩頓時不樂意起來,嘲諷一笑,“你一介女子,又能有何作為?”

玄映向來要強,性子也倔,此時氣憤難忍,手指一指男孩,自有一種傲視他人之感,道,“女子又怎麽了?你怎麽這般瞧不起人?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我有這番體會,日後必有作為,你,我一定會将你一腳踢于馬下!”

男孩的臉氣成了豬肝色,白發老者卻大笑出聲,“好,好一個女娃。”随後,老者責備的目光看向男孩,道,“然兒,為師平日裏怎麽教導你的,怎麽說話如此沒規矩,還不道歉。”

白然站起身,凝視着笑地幸災樂禍的玄映,道歉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竟反唇相譏,“你這醜八怪口出狂言,太陽打西邊出來你說的也不可能!”

縱使還是小女孩,但女子普遍在意容貌,頓時玄映氣地發抖,也不管是不是客人,一拳就揮了過去,不料她會動手的白然竟被她一拳打中鼻子,大腦一片空白。哈哈大笑着,玄映轉身便走。

回過神來,甩甩頭,白然氣憤難當,惱怒道,“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你勝之不武!”“真是抱歉,我不是君子,是小女子。”做了個鬼臉,玄映飛速跑開。一頓飯下來,白然都一直生悶氣,白發老者笑而不語。

因為有師兄在這裏出現過的消息,是以白發老者與白然便在這家客棧暫住了下來,白然自是十分不樂意,但也拗不過師父,只好每日一副死人臉對着玄映,玄映倒是每日心情頗好,損人的功夫更是漸長,每每都将白然氣地說不出話來。白發老者時常外出,留下白然一人,是以有時候,兩人倒也可以和平相處。

手杵下巴,玄映茫然地望着調息中的白然。在客棧呆的久了,玄映對那些武林之事也有所了解,看情形就知道是很高深的武功,白然雖讨厭她,但練功的時候卻也不避着她,她當然不會沒事閑的去搗亂,只是他也不怕她會偷學嗎?有此問起,白然卻是一昂頭,語氣頗為自豪,“當然不擔心,就你那資質,學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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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映氣急,有此搶過來一看,頓時懵了,當真完全看不懂。白然看她的這個樣子,笑地滾到地上去了。師父說他資質好,他也費了好大的力氣才逐漸理解,她一個對武功毫無了解的人當然看不懂。

玄映一怒,将秘籍丢了回去,一個不注意腳下一滑,玄映身子向後一仰,一下跌倒在剛要起身的白然的身上。

“壓死我了,你要謀財害命啊。”白然哼了一聲,目光略過終于不好意思的玄映時,滞了一滞。細細一看,倒也是個美人胚子,就是性格太糟糕了。“你哪有值得我謀害的地方啊。”瞪了他一眼,玄映跑了出去。

此後的日子,兩人依然在吵吵鬧鬧中度過,但白然卻逐漸有些分不出,他是依舊讨厭她,還是因為想引起她的注意才和她吵。

日子一天天流逝,這城鎮很大,要找一個人也并不容易,是以白發老者與白然一住就住了半年,玄映似已習慣這種生活,也不在乎他們住多久,這日,一如既往地去買東西。她常去的那家店與客棧相距較遠,為了抄近路,玄映常常會穿過一條鮮有人煙的弄巷,她已走過數十次,從來都沒有出現過問題,是以她的心中并沒有害怕的情緒,但偏偏,今天就出了狀況。

玄映行至一半時,迎面忽然跑來了三個人,這三人跌跌撞撞,且已傷痕累累。玄映不由地停下腳步,側過身子。這條巷子很窄,她不想與他們這群看似亡命之徒的人起沖突,所以她只是退到一邊,但那三人見到她,卻是愣了一愣。

“大哥,有人。”其中一人沙啞着聲音對中間的人道,位于正中間的是個身材魁梧的漢子,漢子掃了她一眼,兇光一閃,“我們的行蹤不能被任何人發現,那個魔鬼說不定就在後面,殺了她,走。”

玄映頓時一驚,驚恐地望着漸漸逼近的三人,此時她才發現他們各自握有一把刀,刀上有鮮血滴下來。

玄映尖叫一聲,轉身便要跑,但緊接着,她便被一人抓住了衣領,那人兇狠道,“對不住了,去死吧!”

絕望之感湧來,玄映停止了掙紮,卻在這時,那已貼在她脖子上的刀頓住了,旋即自己的領子被松開,挾制自己的人倒了下去。玄映疑惑地轉身,卻見那三人都直直地倒在地上,雙目圓睜,在她的正前方,有一玄色身影獨立于此,他着面具,冷若冰霜的眼眸掃視着一切。玄映抖了一抖,卻控制不住地,想要追随那目光。

她禁不住想向前走去,卻猛然被人拉住。玄映疑惑地回頭,卻見白然不知什麽時候跑了來,此刻一臉緊張,小心翼翼問,“你沒事吧?”

玄映搖搖頭,望向那個轉身欲走的身影。眨眼間便殺了三個人,她理應害怕的,但行動快于理智,她鬼使神差道,“可以帶我走嗎?”

那年還小,不會一念間便動了感情,但一眼萬年,沒有緣由,仿若有種引力般,讓她不顧一切地想追随。

黎浔停住了腳步,卻沒有回身,聲音雖冷峻,卻依然可以聽出,那面具之下,是個少年的聲音,“你會殺人嗎?”

玄映心中一顫,停頓僅一瞬,她便重複道,“帶我走。”

黎浔終于将目光移到這個小小女孩身上,語氣淡漠,“三日內,青陽城,會有人接應你,但我不需要無用之人。”說罷,黎浔已然離開,玄映暗自握緊雙拳,下一刻,卻被白然緊緊拉住,他急切的聲音傳來,“你要做什麽?不要去,不會是什麽好事。”

玄映悠然一笑,“無妨,我只是遵循本心,無論前面是地獄,是天堂,我都認了。”

白然呆在原地,怔怔地看着玄映離去。他有種感覺,那個生氣會跳起來和他吵架的女孩,将一去不複返。

******

次日,收拾妥當的玄映告別了客棧老板,只是在她來到外面時,意外地看見白然亦站在那裏。很顯然,他在等她,見她出現,他淡淡一笑,道,“你那麽笨,一個人怎麽去青陽城啊,我陪你去。”

玄映不語,她在刻意回避,他出現在這裏的原因,而白然顯然也沒有告訴她的意思。他不會說,為了伴她左右,他辭別了養育他十來年的師父,師父嘆息着,将他本要還回去的秘籍交還給他。

一路相随,兩人再不複從前,玄映抿着唇,神情是那般倔強、堅定,三日內,她如約抵達青陽城,果見一赤衣人立于那。形形色色的人路過對他投以疑問的目光,他也似看不見。她有種感覺,他就是那接應的人,猶豫着到他面前,那人也不多說,只是掃了她一眼後,徑自離開,似是要她跟上去。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赤衣人的目光在她身後的白然身上,停頓的更久。

之後,玄映深刻地體會到,何為不留無用之人。在那千百人中,她要留下,唯有一個字,殺。白然被強行帶離她身邊,她唯有靠自己。短短的三日,她仿佛是在修羅場生活的。開始時她還會恐懼,害怕,到第三日,她已麻木,面無表情,機械地斬殺,任鮮血濺滿全身。待她離開那個修羅場,重見天日後,她不曾注意一旁同樣狼狽不堪,擔憂地凝視她的白然,而是将目光落在正前方那個玄色身影上。

她所有的感官似已失效,但唯獨他的話如此清晰。他僅說了兩個字,“留下。”

緊繃的神經在剎那間放松,眼前一黑,她向前倒去,迷茫中,似有人接住了她,緊緊擁住。

之後,她為自己取了“玄映”這個名字,不久,她成為他的四大護法之一。

縱使說着願為他死,到了此刻,心中卻依舊有淡淡的苦澀。迷離之間,她好像看到有一道白色的身影飛速奔向她。整個人一陣疲憊,玄映緩緩閉上雙眼,陷入永無止境的深淵。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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