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他們在這裏左一個“許謹”右一個“許謹”的,卻不知白天不可說人,夜晚不可說鬼的道理,何況許公公乃非常人。
潘公公還沒聒噪完,正主兒就已經到場了。
門口處人影一晃,許謹已經閑庭信步地走了進來。
明廳之中除了潘公公外,另一位曾公公跟副執事雙雙起身迎接。
許謹掌管鐘鼓司,品級上雖然跟曾太監差不多,但實則比曾太監更舉足輕重,不能同日而語。
畢竟許謹是皇太後跟前的紅人,就算是內務司的人也不敢輕易得罪他,也只有潘公公因為跟他是“宿敵”,所以才樂得在這件事上出頭。
“許公公好。”曾太監跟副執事兩人行了禮。
許謹也拱手回禮:“曾公公,大家平起平坐,客氣了。”
曾太監笑道:“禮多人不怪嘛。您請坐。”
許謹道了謝,卻并不落座,只看向面前的潘太監。
潘公公早等着他了,見他瞧着自己,便樂不可支地笑了:“許公公瞪着我做什麽?我可沒做什麽違法亂紀的事兒啊。”
許謹道:“我一個字兒也沒說,潘公公何必先表明表明,難道是心虛呢嗎。”
潘太監皺了皺眉,幸災樂禍地哼道:“許謹,別跟我這兒耍嘴皮子,說罷,你這會兒來是想幹什麽?保你的幹兒子?你問問他幹的那些掉腦袋的事兒,追究起來別說是他,你也脫不了幹系,如今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我勸你站的高高兒的看戲就是了,別想不開蹚這渾水。”
小葉心裏暗暗焦急,許謹卻依舊波瀾不起的說道:“奇怪,我仍是一句外話沒說,你倒是自言自語的補了這麽一大片,潘公公的想象力實在是天馬行空,自說自話就能導出一出戲來,在內務司恐怕是屈才了,不如去我鐘鼓司,興許還能弄出幾處精彩的戲文,博太後跟各位主子們一笑呢。”
“你!”潘太監因覺着拿住了小葉,就掐住了許謹的七寸,得意忘形,有恃無恐,誰知他的嘴頭功夫向來是比不過許謹的,剛照面就輸了一回:“你……”
曾太監見潘太監只管自得,又給許謹氣的忘了正事,不得不出口道:“許公公,您既然來了就好了。剛剛葉掌案……”
許謹不等他說完道:“葉掌案是認了嗎?”
“是,”曾太監點點頭:“他已經承認了帶宮外的人進珍禽園。”
許謹自打進門就沒瞧過小葉,此刻才回頭瞥了一眼。
小葉從聽見他的聲音開始,就自發地縮了脖子,她很清楚許謹的性子,自己惹出這樣的麻煩,許謹一定火大非常。
許謹的目光在小葉,老喬以及王公公三人身上掃過,說道:“曾公公,你看葉掌案是這樣膽大包天的人嗎?”
“這……”曾公公略一遲疑,忽然有些明白,他看了一眼老喬,卻猶豫着沒開口。
老喬何等的精明,一看兩人的眼神交換,就知道了許謹的意思。
正如老喬以前跟王太監私下裏說的,小葉自然是有靠山的,如果她幹的那些驚世駭俗的事情東窗事發,許謹恐怕會想法兒保她,同時也會扔出去一個替罪羊。
如今老喬就該是那只替罪羊了。
只不過,以前對老喬而言,是堅決不會當這只羊的,可是世易時移,如今的他,卻竟是心甘情願的想當這只羊了。
老喬道:“不錯,葉掌案不是這樣的人,我先前也說了,其實這件事是我……”
誰知他雖然甘心情願,有人卻還不肯呢。
“夠了!”潘公公立即打斷:“喬易,你可不要在這裏打馬虎眼了,剛剛葉青蟬已經招了,而且還有張大春當人證,你要是再胡攪蠻纏,我先敲斷了你的腿!”
許謹回頭。
潘公公迎着他的目光,似笑非笑道:“老許,怎麽着?給我說中了吧,你當然是想保你的幹兒子,只可惜,剛剛他已經招認了,何況這是我跟曾公公負責的,你的手似乎不該伸的這麽長吧。哼,要是這件事給太後知道了,任憑你多得她老人家的意,她老人家也未必會喜歡。當然你想惹火上身的話,我也不會攔着。”
許謹還沒開口,小葉道:“幹爹!”
她的眼神裏透出了祈求之色,許謹當然知道她的心意,她無非是不想連累自己罷了。
“閉嘴。”許謹冷冷淡淡地說,臉上絲毫表情都沒有,也不傷感,也不生氣。
小葉低了頭。
“潘公公,曾公公,”許謹才慢悠悠不疾不徐地說:“其實這件事情,是我指使他們幹的。”
這下,不但是小葉老喬等震驚,連潘公公跟曾公公也吓得不輕。
“你說什麽?”老潘驚喜交加地追問,眼睛瞪得溜圓。
潘公公自然是知道許謹的,他很清楚以許謹的性子,許謹就算是發了瘋也不會幹這種事情,所以他明白許謹這麽承認的意圖只是為了掩護小葉。
可一旦許謹承認了,這可是自斷前程自掉腦袋的事兒,這也絕不符合許謹的性情。
潘公公腦袋嗡嗡的,覺着要麽是自己瘋了,要麽是又許謹真瘋了。
曾公公則道:“許公公,您這是當真嗎?可不要……”曾太監當然也清楚許謹的意圖。
誰知他們都想錯了,只聽許謹一笑,道:“怎麽我也同樣的招認了,潘公公跟曾公公你們反而不信了呢?”
他掃了兩人一眼,緩緩說道:“只憑着一張嘴,這裏任何人都可以招認是自己做的,就如同喬公公也招認過,但這又有什麽意義?拿賊拿贓,捉奸捉雙,就算是要處理這件事,那也需要人證物證不是?”
潘公公這才明白他的真正意圖,只覺着自己白歡喜了一場。
這老許果然還沒瘋啊。
老潘有點兒失望,卻看向旁邊西苑的副執事太監。
那太監因許謹來到,又有曾太監陪着說話,一時沒插上嘴,這會兒見老潘看自己,忽然明白過來,當下忙對王大春道:“王公公,他們幹的事兒你是最清楚的,不如你告訴許公公。”
在場衆人均都看向王太監。
王太監這會兒真是騎虎難下了,旁邊是老喬恨恨惱惱的目光,身前不遠是許謹冷飕飕的眼神,上面還有潘公公的逼視。
如今他反而成了這個出頭鳥了。
嘴唇動了動,王太監硬着頭皮道:“我……”
他才張嘴,老喬忽然道:“潘公公,他的話不能信,原本他就很不服氣葉掌案,趁機胡說也是有的。”
王太監沒想到老喬為了保住小葉,竟然不惜“犧牲”自己,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老喬:“喬易,你、你這就太不講究了!”
老喬冷哼道:“是你先不講究的。”
許謹笑了:“潘公公,這就是你想要的?原來你所說的人證是這位王公公,可惜啊,他是珍禽園的人,如今喬公公跟葉掌案都承認是自個兒做的,若真有此事,難道王公公就這麽獨善其身?要麽是他也參與其中不亦樂乎,要麽是他無事生非誣陷好人。”
潘太監的眉頭皺了起來,才要開腔兒,許謹又道:“而且如今的局面是,王公公指認葉掌案,喬公公指認王公公,互相指認,全憑着一張嘴說來說去,這也太不靠譜了,難道素日潘公公就是這麽辦事兒的。”
聽他指桑罵槐,潘太監咬了咬牙:“許謹,你想要證據是嗎,那我就給你,我知道你幹兒子帶了人進來,那可是有名有姓板上釘釘的,我已經命人去找重要人證了,若找到了自然水落石出。”
老喬跟小葉聞言,不約而同地都看向王公公:這家夥告密告的挺徹底啊。
王公公感受到兩人的目光注視,只好略帶尴尬地看向別處。
許謹依舊面不改色:“那好啊,我倒也想着水落石出呢,如果真有這種大逆不道的事,不用你動手,我自己先清理門戶!不過現在既然沒有證據,就喊着拿人是不是有些操之過急了?”
曾公公想了一想,對潘太監道:“潘公公,許公公說的也有理,畢竟這種事可大可小的,如今沒找到确鑿人證就先把人關了的話,恐怕有些不明真相之人以訛傳訛,反而不妙了。不如謹慎起見,等到找到人再行處置。”
潘公公雖然想發威,但是見許謹這麽硬挺,卻有點不敢咬死了。
畢竟如今自己人證還沒找着,倘若其中有個誤會,許謹再在太後跟前上點兒眼藥,卻對自己不利。
于是他借着曾公公的話下坡:“既然連曾公公也說了情,那就先放一放,橫豎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
說着起身,臨去前又看向小葉,對許謹笑道:“老許,有個這麽漂亮的幹兒子,怎麽就發配他到這種沒前途的地方,不是該放在你的鐘鼓司裏親自調教着嗎?就憑他這幅小模樣,這種機靈勁兒,你多用心點撥點撥,以後接了你的衣缽,主子跟前兒恐怕比你還伺候的好呢。”
許謹負手道:“有這個瞎操心的功夫,多去調教你的幹兒子們吧,他們不比我這個不成器的兒子,一個個可都急着要繼承你的衣缽呢,你小心哪天兒真的把你踩下去。”
老潘臉色一變:“你……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氣沖沖地出門去了。
西苑的副執事對王公公說了一句話,兩人也先退出了。
曾公公也知道許謹必然有體己話跟小葉說,便道:“許公公自便,我去了。”老喬也會意的先退了出去。
等衆人都去了,廳內只剩下了許謹跟小葉。
許謹走到上頭才要坐,忽然想起是潘公公坐過的,便嫌棄地站住了,走到旁邊一張椅子上坐了。
小葉心懷鬼胎,想認錯求饒,又不知如何說起。
卻聽許謹悠悠地說:“你真是翅膀硬了,腦殼兒也硬了,敢伸出去叫人砍了是嗎?”
小葉忙跪在地上:“幹爹,我、我不是……”
許謹道:“我早提醒過你見好就收,你只是自作主張,不聽我的話了。”
“幹爹……”小葉無話可說。
許謹卻沒有再責備她,只是想了會兒,說道:“事到如今,再說別的也沒什麽用了,你也不用怕,我會替你想法子的。”
小葉大為意外,本以為許謹會非打即罵,沒想到竟是輕描淡寫的這句:“幹爹?”
許謹看向她,淡聲道:“你真以為我會不管你嗎?這個宮內所有人都去死,也跟我沒關系。只有你不行。”
小葉的眼中已經有淚花閃爍:“幹爹,我、我不該讓您操心。”
許謹卻反而笑了:“既然‘幹爹’都叫了,不替你操心,替誰操心。”
小葉起身湊過來,在他跟前跪倒,她本來就是個伶牙俐齒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但如今滿心感激,當着許謹的面兒卻反而說不出來了。
思來想去只道:“要是難做的話,幹爹不要管我了,我就算掉一百個腦袋,也不想幹爹有事。”
“再胡說我就真生氣了,”許謹慢慢說了這句,又道:“你懂什麽,我一早就做足了你會惹事的準備,只不知道哪一天會事發罷了。所以知道了潘強到這兒來的時候,反而心安了。”
小葉驚訝之餘卻更慚愧了。
她跪在跟前,頭垂在他膝邊,許謹垂眸看着她,淡然的眼神裏泛出幾分慈憐。
半晌,許謹道:“潘強這人雖蠢毒,有句話卻沒說錯。”
“什麽話?”小葉忙問。
“你啊,是白長了一張聰明臉。”許謹說着笑了。
小葉知道是在取笑自己,嘴唇微微嘟起。
“起來吧,”看着她孩子氣的神情,許謹擡手在小葉的後腦勺上撫了撫,微笑着說道:“真是個傻孩子。”
許謹并沒有逗留多久,又同小葉說了幾句後就起身去了。
小葉走出明廳,見老喬跟笙兒都等在廊下,老喬趕上來問:“許掌案說什麽了?”
“幹爹說他會料理,”小葉雖然也還有點不放心,但對許謹是很信服的,“應該不會有事的。”
老喬道:“之前許掌案像是要把我推出去,葉掌案你何必攔着?”
小葉笑道:“別瞎說,我是怎麽也不會要你替我頂缸的,對了,王公公呢?”
老喬氣哼哼道:“那個東西可能沒臉了,哈巴狗似的跟着他們走了,我還想罵他一頓呢。”
小葉悄悄地問:“咱們先前所得的銀子花銷,你不是都記錄在賬簿上嗎?有沒有給他們找到?”
“還好我多了個心眼,知道那是要緊東西,所以藏在一個別人找不到的地方,那是在……”
老喬才要說,小葉笑道:“不必告訴我,你自己知道最妥帖了。”
兩人說了此事,慢慢地從明廳往外,老喬有些憂心:“掌案,他們說去找人證,難保王大春會不會都說出來,另外……倘若別的人可以忽略,可別忘了還有個最棘手的人。”
“你指的是慶王殿下。”
老喬點頭。
其實老喬的擔憂小葉當然也早想到了,所以在廳內的時候,她把來過珍禽園的都給許謹說了。
只有慶王,小葉有點兒拿不準要不要說。
縱然許謹有通天的本領,可是慶王……顯然是個例外。
小葉覺着假如說出了慶王,只怕會讓許謹為難百倍。
她心裏又想——如果慶王有意揭露此事,自然不必潘強他們出面,慶王有一千個法子料理自己。
如今慶王非但沒吱聲反而把暹羅貓送來,這應該是風平浪靜之意吧。
誰知許謹見她眼神閃爍,早看出來她有所隐瞞了。
這一夜,小葉索性把那兩只暹羅貓挪到了自己的房間之中。
只因那暹羅人說,這種名貴的貓是需要主人陪伴的,加上是慶王所送的,她很不放心叫別人看着,于是少不得自己多費心些。
那兩只貓到了新鮮地方,探頭探腦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小葉怕它們跑出去,早早地叫笙兒跟程嘉把窗戶都關了,雖然憋悶着,也只好忍着罷了。
可暹羅貓顯然對這個居住環境也不太滿意,在房間內巡邏了一圈兒後,那性子急躁些的說道:“姐姐,這裏好小啊,也不比先前的那個地方大多少,頂多沒有那些難聞的氣息罷了,他們這麽不把我們放在眼裏,實在過分。”
另一只看着小葉說道:“這個人是管這裏的頭目,入鄉随俗,只能先忍忍了。”
“不行,他們虐待我們,我也不能讓他好過。”那暹羅貓說着,便昂頭叫了起來,因為是故意的胡鬧,聲音果然像是嬰兒啼哭,尤其是晚上聽着非常的驚人。
他們兩個說的都是暹羅話,小葉在旁邊聽的一頭霧水,正想安撫,忽然聽到外頭是翠哥兒的聲音道:“小葉子,他們是故意鬧你的。”
小葉微怔,那兩只暹羅貓卻齊齊地轉過頭去:“是誰?”
外頭翠哥兒咿咿呀呀地說了兩句,聲調兒怪怪的,卻有點像是暹羅語,但顯然是翠哥兒的聲音。
難道翠哥兒也會暹羅語?小葉正驚訝的時候,兩只暹羅貓跑到門口,對着門外也叫了起來,仿佛互相對話。
小葉趕緊叫笙兒把兩只鹦鹉提了進來,兩只暹羅貓盯着面前的鹦鹉,顯然也是驚疑交加。
“小綠,你會暹羅話?”小葉問道。
翠哥兒閃閃爍爍地說道:“我曾經有個舊相識,是暹羅國進貢來的……我跟它學了幾句。”
阿彩在旁邊本來非常欽佩,聽到這句忽然警惕:“什麽舊相識,我怎麽不知道?”
翠哥兒縮了縮脖子:“它、它都不在了,就不必再提了。”
阿彩更狐疑了。
這會兒兩只暹羅貓中的吉吉道:“你會說暹羅話?”又疑惑地看了小葉一眼。
翠哥兒說道:“會的不多。你們說的勉強能聽懂罷了。”
泰泰走近了幾步,畢竟是貓,加上長相奇特,吓得阿彩跳起來:“離我遠點兒,你醜到我了!”
翠哥兒解釋道:“彩妹不要怕,我跟你說過的,它們是天生的長相,而且是血統純正的貴族貓。”
這句話讓吉吉跟泰泰頓覺滿意:“原來這裏最有見識的是一只牡丹鹦鹉。”
翠哥兒又說道:“你們不要胡鬧,小葉子是珍禽園的頭兒,她是非常好的人,你們只管放心住在這裏,她會好好照顧你們的。”
有了這個翻譯,兩只暹羅貓的情緒相應穩定了些,吉吉問:“為什麽……你剛剛是跟這個人說話?”
阿彩頗為自傲:“你不懂了吧,小葉子懂我們說的話,只不過你們是外國貓,你們說暹羅語她當然不懂了。”
“什麽?”兩只貓又齊齊回頭瞪向小葉。
兩只暹羅貓的長相幾乎一模一樣,這時侯四只眼睛圓溜溜瞪着小葉的樣子,像是一只貓照着鏡子弄出來的對影。
這個場景頗為搞笑,小葉撓了撓腮:“是啊,我能聽懂你們說話,所以你們要是有什麽話直接告訴我就行了,不過我不會暹羅語,就麻煩你們說我們的官話了。”
吉吉跟泰泰呆了呆,然後兩只貓齊齊跳起來,它們互相抱在一起,口中叫着個奇異的詞。
小葉正不懂,翠哥兒思索了一陣,總算想起來,于是道:“它們還有點不習慣,以為你是巫師呢。”
小葉笑說:“我要是巫師就好了。”
正如當初開始的時候,翠哥兒跟阿彩也沒能接受小葉能聽懂鳥語,兩只暹羅貓顯然也無法面對這個情況,連理智的吉吉都有些驚慌無措。
但是想通之後,它們的情緒平靜多了,這一夜直到天快亮,小葉才總算睡着了。
次日早上,小葉迷迷糊糊睜開眼,眼前所見就是兩張黑乎乎的幾乎貼在一起的臉,居高臨下地俯視打量着她。
吓得小葉一個激靈,幾乎慘叫起來。
幸而很快醒悟這是那兩只暹羅貓,定神一看,果然是這兩個家夥,一左一右蹲坐在自己跟前,觀望自己的神情都是一樣的。
“你們兩個……是姐弟,難道是雙生的?”小葉忍不住發出心中疑問。
是姐姐的吉吉道:“其實不是雙生的,但是我們兩個長相非常相似,在我們的族群中也是很少見的,這也是為什麽選了我們當作貢品的理由,因為是獨一無二的珍貴。”
小葉品味着她怪怪的聲調,笑道:“是是,只是我們這裏的人沒見過,所以不太懂,以後習慣了就都知道了。”
泰泰說道:“你們不僅是人沒見過,貓也沒見過,昨天來的那兩只野貓就非常的沒有禮貌。”
它說的自然是雪球跟大花兒了,小葉說道:“其實它們兩個也是很好的,以後你們可能會成為朋友……”
看着兩只貓高傲不屑一顧的樣子,小葉又笑問:“對了,你們怎麽會說官話?”
吉吉道:“我們可是皇家的禦貓,我們皇宮裏有專門教導官話的老師,教皇子的時候我們在旁邊,自然學會了不少。”
原來暹羅貓天性聰明,學這些自然不在話下。
昨兒潘公公去的時候,一副不肯罷休的樣子,小葉忖度今天必定事兒也不少,又見暹羅貓跟翠哥兒好像很有話題聊,就叫笙兒把翠哥兒跟阿彩留在屋子裏,好歹有個陪着說話的,兩只貓也不至于孤單。
果然如小葉所料,将到中午,內務司來了人,傳她過去一趟。
老喬要跟她一起去,小葉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只有一件事——要是我不回來了,你得把園子看好了。”
“掌案!”老喬顯然很難過。
程嘉在早上的時候才知道了,此時聽了這句便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姐姐去又做什麽。”小葉笑,“你放心,幹爹答應過我沒事兒的。”
程嘉自然不想咒她有事,可也知道內務司的厲害,小葉見她像要哭出來的樣子,便道:“要這會兒掉眼淚可不吉利呢。”
這句話最管用,程嘉急忙忍住,想了想忽然道:“那好,你只管先去吧。”
小葉帶了笙兒,才出翠茵庭,竟發現珍禽園裏的執事太監跟些小太監們都在外頭,大家只安靜的站着,無數雙眼睛都看着她,顯然是都聽說了小葉要去內務司的事。
昨兒的事小葉并沒說過,但他們畢竟也有所知曉了。
小葉打量着衆人,終于忍不住道:“我這次不過是去應名點卯,未必、就不回來了,但不管怎麽樣,你們都不能偷懶,該幹什麽就幹什麽,給我打起精神來好好的……把自家的崽子照看好了,這就、足了。”
小葉說着,聲音裏情不自禁多了幾分哽咽,她不想變得無法收拾,也沒有辦法再面對這些人,說完之後低頭快步走了出去。
從珍禽園到內務司也有一段距離,從北往南,期間要經過太後的鹹福宮,裕妃的豐豔宮等幾處。
內務司派來的人在頭前,小葉跟笙兒在後,正要過春華門,忽然角門口一只肥墩墩的貓挪了出來,竟正是大柚子。
那內務司的人顯然認得,忙道:“這不是太後宮內的那只貓嗎?怎麽跑出來了?”
大柚子不理他們,只顧氣喘籲籲地對小葉道:“你怎麽還去內務司,剛才潘公公叫小太監來說,你私自帶人進宮內,太後氣的很呢。”
小葉一驚:“什麽?潘……”話才出口,就見那兩個太監看了過來。
她只好假意咳嗽了聲,順勢道:“這胖貓……是太後宮內的貓啊?”俯身把大柚子抱起來,小聲道:“他找到人證了?”
大柚子道:“說是什麽關外的什麽人。”
關外?是鐘小侯爺!小葉的心一涼。
小葉不知道的是,昨兒晚上她雖是輾轉難眠,但卻更有人一夜不眠。
許謹急派了人滿城撒網,昔日那些進宮的人因多數都是權宦之家,得了他的線報,當然不會承認此事。
而對于潘公公他們來說,其實也不敢動這些人,畢竟都是京城裏的,盤根錯節,根深蒂固,何必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葉青蟬得罪這麽多勳貴呢。
只有一個關外才來的鐘小侯,是京城裏沒什麽根基的,倒是可以下手。
許謹所派的人到底晚了一步,給潘公公的人把鐘小侯先找了去,那小侯爺是個憨直的,并不知道這其中許多利害糾葛,加上他們有意套話,竟把實情說了。
大柚子說:“我這才趕着出來報信的,你可不要去內務司,那個地方,去了就要扒皮拆骨的。”
這會兒那兩人催道:“還不走嗎?還有心玩貓呢,何況這貓是太後宮內的,豈是什麽人都能抱的?”
他們顯然也知道小葉在劫難逃,故而說話的聲調也很不客氣,其中一人甚至過來,伸手要拉扯小葉。
小葉并沒怎麽樣,大柚子卻喵嗚了聲,竟從小葉懷中奮力一跳,陡然跳到那人身上,伸出胖爪子向着人臉上抓去!
它雖然圓潤肥胖,動作卻閃電般靈活。
那人沒料到會這樣,待要把大柚子扔出去,又怕傷到了它,猶豫中已經吃了一爪子,臉上頓時火辣辣的。
大柚子這才滑落到地上,把爪兒在地上抹了抹,恨恨地說:“這狗眼看人低的東西,簡直髒了我的爪子。”
小葉看着氣性很大的大柚子,哭笑不得,只好俯身撫了撫它的毛兒:“你快回去吧,我沒事兒的……義父答應過我,放心。”
大柚子停了動作,擡頭呆呆地看着她。
小葉對上它的眼睛,她才跟大柚子認識不久,一人一貓的,這只貓對自己竟有這份心意,說不感動是假的。
小葉不敢流露感傷,便盡量向着大柚子笑了笑:“畢竟我還欠着大花兒的魚幹兒呢。”
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腳步不知不覺加快,小葉刻意不回頭,生恐看到悠長空蕩的宮道中,蹲着一只圓肥的橘貓正凝視着自己的背影。
這場景本是有趣的,可想了想,眼睛裏只要下雨。
當即一鼓作氣到了內務司,還沒進門,就聽見裏頭有人說話
除了潘公公那可厭的嗓音外,還有一個格格不入的聲音。
小葉以為自己聽差了,半信半疑地往前,直到将進門的時候,忽地看到門口旁邊站着個臉熟的人。
那人恰好也正盯着她,四目相對,那人向着她單眼一眨,有幾分狡黠。
這位,赫然正是那天跟随那頂夏轎進珍禽園的曉風。
此刻裏頭一聲傳喚,小葉魂魄離體,勉勉強強挪進了內廳,只聽上頭說道:“王爺您瞧,就是這個膽大妄為的東西!”
谄媚的聲音,正是潘公公。
那給叫做“王爺”的人并沒有立即開口,但小葉仿佛能感覺到那清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猶如秋風乍起,又似冰雪撲面。
什麽叫做雪上加霜,無地自容,恐怕就是指的現在了。
小葉恨不得當場掘地三尺,像是土撥鼠一樣來個土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