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姊妹

蘭庭毫發無傷地出來,看見朱嬷嬷正在門外,天色暗也看不清楚是什麽表情。

等着丫鬟打了燈來,她才瞧見朱嬷嬷的臉色很黯然,說了一句:“這麽晚了,嬷嬷也回去好生歇息,年紀大了,免得身子骨撐不住。”

“是,多謝大小姐關心。”朱嬷嬷在蘭庭面前心虛不自在,看見謝如意多少也有些不是滋味。

今晚這事,又是謝疏霖挑起來的,她在外頭聽着,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夫人雖然說要彌補大小姐,實則沒做什麽實事,要不然也不會大晚上,等人都睡下了,還要讓人去信芳堂将謝蘭庭叫起來。

若是被誣陷的是謝疏霖或者謝如意,夫人一準是自己先和侯爺鬧起來,別說是驚動了孩子們了。

她帶着兩個丫鬟慢慢的往回走,今天晚上倒是沒有下雪,月光照耀在積雪上,只覺得這人間好寂靜。

蘭庭摸了摸腮畔的紅痕,仰起頭看着天外星河燦爛。

紅霜被碧釉戳了一下後腰,轉頭看見碧釉朝她努了努嘴,心中輕嘆一聲,猶豫着上前問道:“小姐,您沒事吧?”

“我能有什麽事。”蘭庭若無其事地看了她們一眼,笑眯眯的,一副好脾氣的樣子。

原先紅霜和碧釉還當真,經過這幾日,可不敢再覺得大小姐是好性了,瞧着是面團一樣,按下去才知道,是又冷又硬的圓石頭。

碧釉小心翼翼地問:“小姐,您是故意的嗎?”

“嗯,”蘭庭心裏輕快,點頭說:“前面是,後面沒想到謝疏霖這麽大了,還背後告黑狀,我和父親說的可都是實話,沒有一絲作僞。”

紅霜和碧釉同時沉默了,是啊,誰能想到,二公子糊塗成這樣,拿着一張明顯就是捉弄人的紙張,跑來給侯爺半夜添油加醋地告狀,這種行徑難說不叫人看低了。

謝疏霖其實好說,這一次之後,應該能消停消停一段時日。

翌日一早,就見謝明茵笑嘻嘻的,湊過來與她耳語:“聽說長姐昨晚很威風呢。”

謝明茵看着這個長姐,她昨晚沒有去宛華堂,後來才聽小丫鬟說的,這個長姐連父親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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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庭沒有回答,只是打量着謝明茵,心道,這三妹妹消息倒是很靈通。

謝明茵還在追問:“長姐,你昨夜是怎麽過去的?”

蘭庭推了推茶碗裏的沫子,問道:“你聽誰說的?”

“還能有誰,”謝明茵揚了揚小巧白皙的下巴,不以為意的小聲說:“這裏的小丫頭呗,這些事情,還是她們看得清楚。”

這話不錯,就算蘭庭自己口述一遍,也還是會帶有成見,這些年紀不大的小丫鬟才說的客觀。

阖着這三妹妹每次來,都是窩在那和小丫鬟聊天,怪不得每次都要坐在最遠的位置,蘭庭悠悠道:“昨晚你怎麽沒過來?”

謝明茵臉色不變,咽下口中的棗泥酥,淡淡道:“我住在壽安堂,但凡有事,他們都不會讓人來叫我的。”

蘭庭了然,怪道她對父母冷冰冰的,做爹娘的有什麽事,就自動隔離了這個女兒,還指望人家親近什麽。

這時候,一早不知道見了什麽人的連氏出現了,丫鬟端了兩碟紅彤彤的山楂上來,蘭庭吃了一個,覺得有點面,不過的确挺大的,個個都挑了好的。

昨夜裏都歇的晚,連氏索性讓謝如意不用來請安了,等蘭庭來了,才忘了讓人去信芳堂說一聲,不過想到自己一個人,和明茵大眼瞪小眼的,也着實是很尴尬。

見姊妹兩個因自己進來,默契地都住了口,連氏微微一怔,心想到底是血緣,從不見明茵和如意這麽親近,心裏不由得為如意有些辛酸,這孩子是個孝順的,可惜卻不是她肚子裏出來的,日後就怕他們都薄待了。

昨夜,如意跟着求了謝桓許久,聽送她回去的丫鬟說,這孩子太實心,膝蓋都跪的發青了。

她坐下後,輕吐口氣,才漾出一點溫意,問蘭庭:“睡得可還好?”

蘭庭放下了茶碗,轉過頭來,實話實說:“托母親的福,還不錯。”的确還不錯,她又沒什麽虧心事。

連氏一愣,唯有苦笑,這話說得,讓她沒法往下接。

心想,這孩子到底是和自己生分了,然而,心頭卻驟然松了下來,不知道是不用再費盡心思的,來應付蘭庭的主動親近,而感到如釋重負。

還是因為這段日子的殷勤,都付之東流,莫名襲來的落寞,讓她略有無奈和茫然。

幸而,丫鬟進來解救了靜默的場面,冬日裏,端進來了兩碟少見的山楂,紅彤彤的。

連氏恢複了從容,作了平日裏的親和姿态,與她們低低絮語道:“是章奶娘家送來的,也就是如意的奶娘,說起來,她原是應該有個孩子的,唉,可惜了。”

再後面,連氏就不說了。

那孩子,大抵是沒了。

不曉得連氏是覺得面子上過不去,還是真的心底有愧疚,對蘭庭的态度小心翼翼的。

最後餘下的山楂,也讓分出一半送去了信芳堂,蘭庭也沒有拒絕,說了句:“多謝母親。”

從宛華堂出來後,謝明茵對她熱切的不同以往,追了上來,載言載笑道:“長姐,咱們一起喝個茶,可願意嗎?”

蘭庭稍有驚訝,随後笑問道:“去你那還是我那?”

謝明茵笑嘻嘻道:“去你的信芳堂吧,前段時間不是才收拾過嗎,必然比我那裏消停。”

蘭庭略一思忖,也是,而且壽安堂的人,指不定歡不歡迎她呢。

她是不在意,就怕老太太氣壞了,果斷帶着謝明茵轉向了信芳堂。

這是信芳堂頭一次來客人,上上下下都精神抖擻,宛若等待主人巡查的樣子。

謝明茵在壽安堂,基本上不用自己操心這些,府裏最難伺候的,就是他們這位老太太了,這都能夠勝任的,服侍一個謝明茵不在話下。

謝明茵打信芳堂裏略走了走,逛了逛,蘭庭陪着她稍微看了看,其實現在到處都是雪,她估計等開春了,這信芳堂應該是另一副樣子。

後面的園子沒看,現在天冷,後面都是厚厚的積雪,白森森的,蘭庭打算等到春天,讓人打個秋千架,再種上一些花木。

“收拾的還可以,長姐你沒來之前,這不說是荒草叢生,但也挺荒涼的,晚上都沒人過來。”謝明茵絲毫不見外,也跟着指指點點,說這處種海棠,那處種茶花。

姊妹二人到了正堂,碧釉奉上茶瓯和點心,紅霜帶着人捧來熱巾,又取下二人的鬥篷外衣拿去熏籠上挂好,腳下各自踩了暖爐。

“人家有一門好婚事呢,長姐你也不要想,爹娘肯定不會讓她把婚事還給你的。”

謝明茵掐起一塊綠茵茵的茶糕,這是信芳堂的小廚房做的,竈上的杜娘子做的一手好點心,蘭庭對她的手藝很喜歡。

蘭庭垂下眼睑,看着杯中碧綠色的茶水,态度淡然:“嗯,我知道。”

謝明茵注視着她,不放過一絲一毫的變化:“她也不會還給你的,不止是婚事。”

蘭庭掀起眼簾,與她雙眸相對,語氣平靜的不起波瀾:“我知道,還有家人。”

“你又知道。”謝明茵噘着嘴,有點無言以對。

蘭庭覺得有些熱,她挪開了雙足,踩在了腳凳上,轉着手裏的茶瓯說:“我又不是睜眼瞎,這麽簡單的情況都看不出來,爹娘覺得我不合适作為侯府的長女,或者說,不能夠作為一個承擔這門婚約的人。”

謝明茵狡黠地試探道:“長姐你真的一點都不在乎這門婚事,你知道家裏那些姐妹多羨慕呢,這本該是你的!”

蘭庭一陣好笑,這三妹妹是在試探她的品行嗎。

她略微沉吟,低聲說:“但是它現在就是謝如意的,那公子應該很喜歡謝如意吧,或者說,他們關系起碼應該還不錯,對不對?”

謝如意很自信,那麽一定是篤定了外人無法插足,而且,她是極為擅長籠絡人心的,只要她想要的。

謝明茵為什麽不喜歡她呢,因為謝明茵比她小,對她并沒有太多的助益。

她卻不是個喜歡八面玲珑的人,否則,她不會無視這個親妹妹的。

盡管謝如意很少與她面對面,大多數都是躲在張牙舞爪的謝疏霖背後。

但從這些周圍的人身上,很容易看得出她是怎麽樣的。

她不是魯莽的女孩,反倒有自己的一套方式。

謝明茵臨走前,拉着她的手說:“我倒是很想養只貓,可惜壽安堂不讓養,祖母說,這些小畜生夜裏叫喚起來沒完,長姐,我瞧着你這裏地方大,等趕明幫我養只貓吧。”

謝明茵要養的,不是尋常的野貓,而是正經的聘書,有正經路子來的正經貓。

蘭庭挑了挑眉,算是知道了,什麽叫無事不登三寶殿。

敢情是有事相求。

她沒怎麽養過貓狗,不過應該是謝明茵少有的童趣,勉強應承了下來,等開了春,也許她就給忘了呢。

碧釉等送了三小姐出去,回來才問道:“三小姐這是什麽意思啊,前兩日不是還叫咱們遠着二小姐嗎,自己也作壁上觀,今日就這樣親熱了?”

蘭庭慢慢回轉到房間裏,邊走邊道:“還是得多謝昨日這一出。”

以前,謝明茵覺得她在這府邸裏,無依無靠,性子也說不準,萬一是個蠢得就遭了。

現在,看她連父親手底下,都能夠輕而易舉的過去,安然無恙,可見不是個好捏的軟柿子,自然是可往來的。

姊妹之間,也要反複衡量,在這種門第裏,似乎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碧釉跟她進了內間,堆起笑臉說:“小姐,您要還送信出去嗎,奴婢這次打點好人了,絕對不會出事的,這一次和紅霜姐姐商量過的。”

紅霜做事相對缜密,她是從壽安堂撥過來的,交好的人也多,碧釉怕小姐覺得自己做事不穩當,有一個紅霜壓陣總應該行了。

蘭庭輕輕吐出一口氣:“無妨,不用送信,本就是為了試探謝疏霖的。”

他若是來尋她,自然有辦法來聯系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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