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規矩
謝明茵正在廊下, 帶着幾個小丫鬟踢毽子,看到長姐可算是回來了。
“長姐,怎麽才回來?”一早就有人通報長姐進府了,可她等了許久都沒見人影子, 只好在這裏一邊玩, 一邊等着長姐。
蘭庭招了招手, 碧釉提了食盒來,将裏面的菜肴擺了出來, 而侯府裏的午膳也提了過來, 也算是自己加菜了。
兩人都落座後,她才解釋道:“與長兄多說了幾句,來,吃吧。”
“啊?”謝明茵立刻坐直了身體:“你見到長兄了?”
她不喜歡嫡兄, 和庶長兄自然也平平, 無論是什麽樣的家裏, 男孩總是比女孩重要的,即使是庶出的。
謝明茵敢和謝疏霖随意吵鬧,但到了這個大哥面前, 卻不敢随意冒犯。
蘭庭安之若素:“嗯, 是啊。”
小貓也聞到了排骨的香味, 輕盈地跳到了一旁的凳子上,仰着頭往桌子上跳,卻掉進了蘭庭的懷裏。
“啊,長兄……可是說了什麽?”謝明茵拿筷子的手都慢了下來,略有遲疑地問道,同時小心地看着長姐的神情,卻見她依舊笑語晏晏的。
“碧釉, 告訴三小姐,大少爺都說了什麽。”蘭庭随手撸了一把手裏的貓,暖手倒是很不錯。
碧釉記憶力很不錯,一口氣将謝疏安說的話,完完整整地給三小姐重複了一番。
“好沒道理,太偏頗了,”謝明茵聽得這一席話,差點茶噴,憤憤道:“必定是謝如意他們說了什麽,不然,他再不喜歡長姐,也不該如此咄咄逼人的。”
蘭庭握了握勾在衣袖上的貓爪子,道:“既然長兄回來,父親也會回來的吧。”
謝明茵往嘴裏塞了一塊排骨,好心建議道:“姐姐,你不要寄托于父親哦,父親很少理會內宅的事情的,若是惹得他厭煩就麻煩了。”
蘭庭捏了捏她的臉,輕松地說:“我又不是七八歲的小孩子,怎麽會有事就找爹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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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明茵笑不出來。
至少七八歲的孩子,是在父母身邊待了七八年,長姐你不是呀。
但這些紮心的話,謝明茵還算聰明,沒有說出來,跟着排骨米飯一起咽了下去。
她是好心,卻也沒用。
謝如意有一門顯貴的親事,她當初試探長姐會不會想要搶走,也是為了看看她會不會被沖昏了頭腦。
她縱然不喜歡謝如意,但在此之前,她們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希望家宅平靜的,謝宜桃她們被打壓下去,謝明茵也是樂見其成的,因為那是姨娘的孩子。
現在,作為這個家裏的一員,她依舊不希望這些平衡被打破,長姐受了委屈,她可以聽她訴說,但不能挑撥她們真的鬧起來。
今日長兄這麽做,無異于在激化矛盾。
要是她的話,怕是早就炸了。
謝明茵:“長姐,會哭的孩子有奶吃,你知不知道?”
“知道,但沒試過。”蘭庭看着她像一只小松鼠,挺可愛的。
謝明茵嘆了口氣,為什麽她家會出現這種荒誕的事情呢。
———
謝如意已經聽聞了宛華堂的事情,謝疏霖原本是派人跟着蘭庭的,知道長兄提前回來後,他也早早就回家了。
謝如意欣喜道:“我就知道,在大哥哥面前,任她舌燦蓮花,也讨不到好去。”
青墨也替二小姐高興:“今天晚上看她還敢在小姐面前嚣張什麽。”
謝如意把玩着謝疏霖買給她的瓷人,舒了一口氣,心情輕松快意,這般,她當然就不需要再害怕什麽,現在想想,也是奇怪。
自己是急糊塗了,父親和母親作為侯府主人這麽多年,怎麽會看得上一個這樣粗俗的女兒呢,他們只是看在骨肉的份上而已。
即使是親生子女,作為父母的,也無法齊平每一根手指。
只要謝蘭庭安安分分的,不來搶她的東西,她其實放她一馬,也不是不行,等她成婚後,一切都不會再生波瀾,謝蘭庭只會是她人生中的一個小插曲。
等到了晚間,真正阖家團圓的日子,謝桓也提早回府了。
謝疏霖提前過來給母親請安,自然也看到了與父親一同而來的長兄,湊過去問道:“大哥,看過了謝蘭庭沒有,是不是特別可惡?”
“你客氣一些,”謝疏安擡眸斥了他一句,又想起蘭庭的那張臉,就淡淡道:“她比誰都酷似父親和母親,又流落在外多年,多偏疼一些也是尋常。”
但也只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草包美人,還以為是個什麽樣的人,到底不過是徒有其表,更何談去為侯府争臉面了。
謝疏霖只一眼,就看懂了他眼中的不屑一顧。
謝疏安慣是喜愛連家表姐那樣,溫文爾雅的大家閨秀,對于謝蘭庭肯定會有所不滿,是他一早能夠預料到的。
他想,自己其實也沒想做什麽,他又沒說,不讓家裏養着一個謝蘭庭,就是希望她能安分點,不要攪得家宅不寧。
謝宜桃拉着弟弟進入宛華堂後,同連氏請了安,說了話,又對謝疏安和謝疏霖,分別叫了一聲哥哥,然後悄沒聲的躲到了一邊。
連氏知道兒子對蘭庭成見大,想起以往兩人總也仇人一樣,便叮囑了一句:“等蘭庭來了,你們不要只自己說,和她也說說話。”
“我們和一個山村之女,有什麽可說的,她什麽都不懂,帶出去都丢臉。”謝疏霖小聲的嘀咕道,被嚴肅的長兄橫了一眼。
謝疏霖撇了撇嘴,倒是住口不言語了。
蘭庭是和謝如意一起來的。
謝如意見到謝疏安後,笑盈盈的很親近他。
謝疏安見她無恙,微微笑了一下,很有長兄嚴肅又和煦的模樣,與晌午對蘭庭咄咄逼人的勢态,截然不同。
謝如意轉眸,看見蘭庭垂着眼皮,看不清眼底的情緒,心下得意,讓你嘴硬,碰到軟硬不吃的大哥哥,不就服軟了嗎。
謝疏安尋了個空閑,與父親提了教蘭庭規矩的事,謝桓聽了,覺得很是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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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翌日,信芳堂就來了兩個教規矩的媽媽,端着架子,語氣也很傲慢。
青衣長臉的先開口:“奴婢姓宋,是老夫人院裏的管事,也曾教過三小姐。”
另一個矮個子的說:“奴婢姓向,從前是大公子的院裏管事。”
聽到這句,蘭庭笑了笑,掃了一眼夏媽媽。心說這二位還都挺有來歷的,現在她這院子裏,人都算是來全了,祖母的、母親的、庶長兄的,這些方面他們都是不餘遺力。
兩個媽媽倒是規矩周全得很,的确是很懂,從她們來了之後,整個信芳堂都處于被挑刺的狀态,夏媽媽聽了蘭庭的吩咐,處處退讓,任由她們在院子裏指指點點,但凡她們說了,該改的地方就改。
信芳堂上上下下都很痛苦,連夏媽媽都只能忍氣吞聲,半夜裏,紅霜和碧釉看着大小姐身上的青紫紅腫,心裏才是真難受。
這兩個媽媽狡猾的很,并不像學裏的先生一樣打人,而是不斷地要大小姐去練習很難的禮節,尤其是跪禮這種,若是給了好處,她們就會輕輕放過。
午後,向媽媽坐了下來,施施然地說:“老奴看碧釉等人還不夠穩重,自己膝下倒是有個女兒,能夠做小姐跟前的一等丫鬟,大小姐看如何?”
這還也要來點裙帶關系,她身邊丫鬟的日子的确都還不錯,蘭庭正在端着下颌,目不斜視地練規矩,被折騰的不輕,便随意地點了點頭:“就按您說的辦吧。”
向媽媽心滿意足,這天下午的訓練,就沒有之前那麽苛刻了。
接下來的日子裏,這位大小姐對她們,簡直是百依百順,私下裏賞了不少金貴東西。
雖然謝蘭庭才進府不久,但主子用的,就是不一樣。
宋媽媽與向媽媽結束了一天的課程,覺得已經都教完了,東西也斂得夠多了,信芳堂上上下下,像是鹌鹑一樣老實,聽憑她們的拿捏。
宋媽媽揉了揉肩,喝着大小姐送的茶:“這也差不多了。”
“我看,倒不必回去那麽早。”向媽媽舒服的說。
宋媽媽撇了她一眼,玩笑道:“你這老家夥,還真的教上瘾了,連閨女也安排好了地方。”
“嗐,你也不想想,咱們走了,還去哪能撈這麽多的好處。”
向媽媽覺得,謝蘭庭簡直出乎意料的好掌控,說什麽是什麽,連賞給她們東西,都不敢讓夏媽媽知道,可見從前說這院子裏森嚴,也不過是因為夏媽媽的緣故。
她之前在大少爺的慕雅居,是個清湯寡水的地方,賞賜沒多少,主子最是挑剔的一個。
偏偏這還是府裏頂重要的長孫,誰也不敢看輕,到信芳堂來,算是來趁機撈一筆,耍耍威風。
她隐隐有些感覺,這位大小姐可不止是規矩的問題,而是很古怪,就是再軟的柿子被這麽捏,也該叫喚兩聲了。
可謝蘭庭還是半點脾氣沒有,面做的人一樣。
之前她們聽說的,可是個完全不同的大小姐形象。
對于向媽媽的要求,蘭庭只有個疑問:“她怎麽不将自己的女兒,安排給大哥哥做丫鬟?”
來日,也好是個通房妾侍,情分又不一般。
向媽媽的女兒香穗生的眉清目秀,紅霜很快就與她打好了交情,略微捧一捧,就從她口中套出話來。
等到了晚間的時候,房間裏只剩下主仆三人,紅霜侍奉蘭庭拆卸首飾頭發,一邊收拾一邊說:“她說,大少爺心裏都是連家的大小姐,也就是您大舅舅家的表姐,看不上她們這些筆墨丫鬟的,而且大少爺頗為節儉。”
蘭庭這便笑了,要論撈好處最快的地方,自然是自己的信芳堂了。
這些日子,她賞出去的東西,已經足夠将這兩個老東西,喂得不知天高地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