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送走

蘭庭對着鏡子繼續問:“宋媽媽人怎麽樣?”

“奴婢說了您別怕, ”紅霜面色難看了些許,慢吞吞道:“宋媽媽……在壽安堂管束規矩的,去年逼兩個小丫鬟跳了井和上了吊。”

宋媽媽看着好相與,實則這些年, 府裏死在她手裏的小丫鬟, 不下十個了, 各種罪名都有,死法也花樣百出。

蘭庭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看來祖母對我還真是不薄。”

紅霜緘默不言, 這下面的話, 不是她該接的。

過了這三四天,蘭庭已然将規矩知曉了差不多,之後只要稍加注意即可,斷然不會在人前失了禮數。

她卸下頭上的發帶, 放在了桌子上, 徐聲道:“學得差不多了, 不用忍了。”

“小姐是要把她們送走嗎?”一旁鋪陳被衾的碧釉回過頭,格外驚喜地問道。

這段時日,不止大小姐不好過, 就連她們這些做奴婢的, 也不曾好受多少, 尤其是香穗來了後,向媽媽恨不得自己女兒才是大小姐。

紅霜手下動作慢了慢,遲疑地道:“可……侯爺必然是不同意的。”

蘭庭打了個哈欠,說:“那就用點手段弄病了,直接送走。”

有病的下人是不能留在主子身邊伺候的,尤其是這兩位才來不久的媽媽。

對大小姐的直截了當,碧釉驚愕又陌生, 掩唇道:“啊,這不太好吧?”

為她梳理頭發的紅霜也聽着愣了愣,難道,不應該是與夫人去說嗎,看着昏黃燭火下,大小姐靜谧溫柔,臉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淺笑,仿佛剛才那句話,根本不是她說的,讓人不寒而栗。

蘭庭站了起來,坐到了床邊,輕描淡寫地道:“明晚讓夏媽媽置辦一桌酒席,宴請二人,灌醉了再行事。”

紅霜應了聲,繼續低頭給小姐将頭發理順,心知經過這段時日的縱容,兩個媽媽絕對不會拒絕這頓酒席,更不會懷疑她們別有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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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法子不是內宅用的,反倒很有外面的作風,就是挺上不得臺面的。

可是轉念一想,內宅的手段只是更加陰柔委婉,也不怎麽樣。

蘭庭向連氏去哭訴,用苦肉計也可以,但未免有些蠢,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信芳堂大多都是她的人,不是的,現在也讓夏媽媽掐的緊緊的。

這一晚的信芳堂極為熱鬧,向媽媽和宋媽媽光彩極了,伺候大小姐的丫鬟和仆婦,連帶着夏媽媽都給足了她們面子,奉承話說的別提多漂亮,酒是一杯接一杯的下去,至于懦弱的大小姐,根本不敢管。

時至半夜,兩個人都醉的一塌糊塗,紅霜和碧釉對視一眼,親自去拎了冷水來,蘭庭正在房間裏看書,聽着喧鬧之聲漸息,才合上了書卷,準備就寝。

翌日,信芳堂就傳出,兩個媽媽染了風寒的消息。

連氏知道了這個消息,頓時吓壞了,生怕是得了什麽不好的病,聽說是風寒才稍稍放心,兩個人又住在同一間屋子,也沒起疑,只說既然這樣,就先将人都挪出來。

蘭庭卻道:“兩位媽媽都教導的很用心,只是向媽媽是長兄的人,女兒也不宜久留,宋媽媽是祖母的一番心意,女兒作為晚輩,不能将人推出去。”

連氏見此,又感覺女兒似乎明白事理了很多,行為舉止也變得符合大家閨秀的姿态了,對她說的話,也就采納了,讓向媽媽挪出去,宋媽媽留在信芳堂,也無需驚擾了老夫人。

宋媽媽她們失策在于,初來乍到,就急着給蘭庭點厲害看看,所以不到三天,就将她身上所有的問題,挑剔的幹幹淨淨。

而蘭庭又比較有心,很快就都改正了,導致她們失去了僅有的利用價值,若是放緩了進度,興許蘭庭還能多縱容她們幾日。

宋媽媽她們住的屋子,要比丫鬟們住的好多了,這是給她們的一份體面,謝蘭庭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躺在左邊的宋媽媽被吓了一跳。

她還沒坐起來,就被蘭庭一只手輕松按了回去:“宋媽媽先等着,我去和向媽媽說說話。”

另一邊,向媽媽被人從床上攙了下來,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小丫鬟要去扶,旁邊的夏媽媽輕咳了一聲,兩人立刻松開了手,任由向媽媽跪在大小姐面前,看着她氣喘籲籲的樣子,都有點解氣。

“向媽媽今日回去呢,好好伺候您的大少爺,女兒就留在我這裏了,我是很喜歡她的。

對了,告訴謝疏安,既然知道自己身為庶長子,就少插手嫡妹院子裏的事,他不惡心我還惡心。”說到最後一句,蘭庭冷冷地垂下了眉眼,滿滿的不屑一顧。

向媽媽瞬間黑了臉,擺出訓斥蘭庭的神情:“大小姐怎麽能這麽說話,老奴,老奴卻是聽不下去的……”

“住口!”夏媽媽見狀,就想賞她一巴掌,清醒清醒腦子,卻被蘭庭擺手制止了。

聽她冷笑道:“都病成這樣了,怎麽還學不乖,做人好歹要有點自知之明,我不是侯府長大的,對你們失了敬重,用點過激的手段,也是尋常。”

向媽媽一個激靈,想到自己和宋媽媽突如其來的病,腦子一片亂糟糟的,耳邊聽到院子裏鬧嚷嚷的。

她回頭朝門外一看,女兒在一等丫鬟房間的鋪蓋,被人搬到了二等丫鬟的房間。

她拱起身子,想要為女兒主持公道,奈何風寒未好,只能跪着,那股盛氣淩人的氣勢,也使不出來。

“倘若敢告我的黑狀呢,也無妨,反正謝疏安不是你們的靠山,”蘭庭一只手捧着腮:“當然,你們可能覺得父親事務繁忙,不會管我,但他更不會管你們。”

言下之意,只要她做的不太出格,謝桓不會管她怎麽對待這些下人。

若是真的被大小姐關在院子裏,活生生的折磨死,侯爺也不會對女兒怎樣。

向媽媽氣得渾身顫抖,無奈渾身無力,呼哧呼哧地喘着氣。

蘭庭輕輕轉着手裏的杯子,指尖瑩白:“老東西,你呢,要麽回那個慕雅居去,但是得聽命與我,要麽滾出內宅,別再出現在我的眼前,二選一。”

向媽媽還挺天真的:“呵呵,大小姐也太輕狂了些,老奴怎麽說,也是府裏積年的老人了,您還管不到我的頭上來。”

蘭庭冷冷哼笑了兩聲,勾了勾手道:“去把香穗叫過來。”

香穗進來後,還沒行禮,就被大小姐招手叫到了面前去,蘭庭擡起秀長的手指,從她的臉頰滑落到側頸。

她正一頭霧水時,大小姐手腕一轉,猛地扼住了她的脖子。

向媽媽倏地瞪大了眼睛,“嗷”的一聲還沒出來,就被旁邊的夏媽媽一塊布塞進了嘴裏,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這一幕。

香穗無力的掙紮着,只感覺到頸間的手越來越緊,蘭庭卻像是捏着兔子一樣輕松,笑眯眯地對向媽媽說:“這才叫輕狂,看到了嗎,你将女兒送到我這裏來,可真是送着了。”

“快選吧,我可沒有什麽耐心,三、二……”

向媽媽驟然覺得,這信芳堂成了地獄一樣,她看着女兒的臉越來越白,哆嗦着哭嚎道:“奴婢選,奴婢去慕雅居,奴婢要是突然走了,大少爺會起疑的。”

蘭庭才松開了手,香穗猛地摔倒在地上,咳得不成人樣,向媽媽如蒙大赦一般撲上去抱着女兒,頭頂上的聲音,還是很清淡:“這就好,識時務者為俊傑,噓,今天的事情還是我們的秘密哦。”

向媽媽聞言身體一僵,額上冷汗簌簌而落,她想起了,之前每次大小姐賞賜,她都是這樣說的。

她們都笑呵呵的答應了,還覺得謝蘭庭愚不可及。

她看着謝蘭庭起身,坐到了宋媽媽的床邊,宋媽媽比向媽媽,身體好不了多少,得了同樣的病。

她現在床都起不來,只能仰頭望着謝蘭庭,窗外天光明亮,連帶着她的臉龐,都蘊着淡淡的光輝。

少女手裏拈着一枝栀子花,輕聲道:“宋媽媽,您看,這花好看嗎?”

宋媽媽反應遲鈍,躺在床上更是沒了平日裏的那股勁,對上這樣的謝蘭庭,有點莫名的不安。

“年輕的姑娘,就像是花一樣,總忍不住讓她們摧殘掉,對吧!”

宋媽媽聽得魂飛魄散,她瞪大了眼珠子,生怕謝蘭庭能夠索命的手,也落在自己的脖子上,一直拼命地向後躲,卻被對方徒手薅住了衣襟,生生給拽了過去。

近在咫尺的一張少女面孔,好像忽然間,就扒開了外面那層畫皮假象,變得令人膽寒,她安慰自己,自己還是壽安堂的人,大小姐再過分,也不可能對她做什麽。

轉眼就聽蘭庭異常誠懇地說:“您也看見了,我呢,年輕,下手不太留情。留着您呢,是為了定祖母的心,也是讓我消停消停。

賣身契是不在我手裏,你的來去我說了不算,但是我定得了你的死活,別想同我耍花招,不然,下一個橫着出去的,就是您了。”

“對了,還有這些被她們拿走的東西,”蘭庭突然想到了什麽,笑盈盈地拊掌道:“列出個單子來,寫一份偷盜的供詞,讓她們按了手印,夏媽媽做見證人。”

“是。”夏媽媽微微一顫,這下是徹底下不去這條船了。

蘭庭沒有理會她,轉而看向震驚的二人,懶洋洋地道:“我疑心重,還望二位媽媽體諒些。”

宋媽媽和向媽媽顫巍巍的對視一眼,方才如夢初醒,意識到這次,她們真的是撞到鐵板了。

蘭庭百無聊賴地壓了壓手指,發出了清脆的聲響,警告道:“千萬別耍小聰明,只要我住在侯府裏,你們就得乖乖聽話。”

這些日子,夏媽媽也對這二人積壓了許多火氣,對她們自然是毫不客氣,将宋媽媽提起來按了手印,又重重地給扔了回去。

蘭庭看着兩人房間裏擺着的東西,都是她私底下賞給她們的,說:“記住都收回來,別讓向媽媽帶走不該帶的東西。”

夏媽媽俨然的鐵面無私:“是,大小姐放心,奴婢會好生查看。”

“大小姐,為何要将宋媽媽還留在咱們這啊?”碧釉她們不懂,幹嘛要求情留下宋媽媽。

“留在這不好嗎,省得禍害別人呀。”

人活着,有多不易啊,這個老虔婆,謝蘭庭微微仰首,負手持花走了出去。

沐浴到門外陽光的一剎那,她雙手在身前交疊,就成了端莊溫和的大小姐。

向媽媽被人擡出來的時候,昏昏沉沉,來的時候有多體面風光,走的時候就有多落魄難堪。

蘭庭正抱着暖爐,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曬太陽,夏媽媽走了過來,躬身道:“大小姐,東西都收回來了,已經放回原來的位置。”

她後腦靠在廊柱上,雙目半阖:“嗯,做得好。”

夏媽媽心有餘悸,這大小姐哪裏是不懂,根本就是游刃有餘。

蘭庭簡直太不在意這些人,這些時日,誰都看着這兩個媽媽有多過分,而她又是如何的溫和可欺。

至于這件事,她當然可以用更委婉的辦法,奈何眼下她并沒有這個耐心,只好手段粗暴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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