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尚栩
晨光熹微, 柳姨媽看着好端端的謝蘭庭,心有不甘,卻又無濟于事,可若是上前詢問, 萬一昨夜真的出了事, 豈不是不打自招。
謝蘭庭卻先過來了, 向她問好:“姨母,您在看什麽?”
“沒事, 你, 昨夜睡得可好?”柳姨媽看她坦然的态度,心裏一沉。
再細細一想,斷定那賭鬼果然沒去,登時惱恨不已, 沒想到, 自己被那種下賤胚子給騙了, 一大筆銀錢就不翼而飛了。
賭鬼就是賭鬼,一句話都信不得。
回去非得叫人好好教訓他。
謝蘭庭本要擺出若無其事的模樣,掃過柳姨媽的焦灼目光, 迅速眨了眨眼, 像是受到驚吓般, 低下頭去,笨拙而粗劣地掩飾疲憊的神情,強扯出嘴角的笑意,搖了搖頭道:“啊,我睡的,睡得挺好的。”
說完,她就忙不失疊地轉身, 回到自己的丫鬟身邊,低低聲的說什麽話。
柳姨媽豎起了耳朵,聽見名喚碧釉的丫鬟揉了揉眼睛,說:“小姐,這寺裏真是奇怪,昨夜奴婢睡得沉,也不知您吩咐了什麽沒有。”
紅霜也跟着附和:“是啊,真奇怪,昨夜也是一夜睡到天明。”
謝蘭庭冷臉咄道:“說這些做什麽,閉嘴。”
兩個丫鬟面面相觑,委委屈屈地閉上了嘴。
柳姨媽看她這心虛的作态,福如心至,簡直就是峰回路轉,驚喜不已。
柳老爺可稱得上是吃喝嫖賭天字第一號,結交的人也都是下三濫的勾當,這下,可是跑不掉了。
謝蘭庭裝作心神恍惚的狀态,從柳家人面前過去,借故來給母親請安的柳立誠眼睛微亮,想要上前搭讪,誰知被她忽視了過去,挫敗不已。
柳姨媽故意打趣笑道:“傻小子,你臉紅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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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有嗎?”柳立誠忙回過頭,現在的模樣,俨然一個春心萌動的毛頭小子。
“好孩子,你妹妹和如意丫頭最要好了,等着她們辦妥,咱們就算事成了。”
柳立誠志得意滿的點頭,這麽個美嬌娘,即使擺在家裏看着也舒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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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連氏的寮房,丫鬟正傳了謝桓的話:“侯爺說,尚家是和傅家已經來了紅湖寺。”
謝如意與連氏住的不遠,一早過來請了安,被謝疏霖叫出去,看後山的山景去了。
謝明茵兢兢業業的陪着謝老夫人吃齋念佛,蘭庭心想,怨不得明茵怨氣那麽大,才那麽大的小姑娘,就整天聽佛音缭繞,也是夠熬性子的。
謝蘭庭見到連氏,猶豫了一下,開門見山地說:“母親,昨夜有個竊賊來女兒的寮房,被女兒吓跑了。”
連氏略一驚,有點沒反應過來,而後将謝蘭庭摟入懷中,緊張地問道:“我兒可有什麽不好?”
謝蘭庭靠在母親柔軟的懷中,笑着安撫道:“女兒沒有事情,那竊賊受了驚吓,便落荒而逃了,女兒讓丫鬟去告知了寺裏的僧人。”
連氏原要皺眉,這怎麽能自己擅自處置呢,想到今日的事情,轉眼又和顏悅色起來,耐心地安慰着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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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謝如意兄妹,正與柳絮凝同行,迎面見到了尚家小姐,四人分別見禮,她們很早就相識,沒有半點生疏。
“我要去找傅家姐姐的,沒想到現在這碰上你們了。”尚小姐性情疏朗,是個不難相處的女孩子,對謝如意這個未來的嫂子,态度也不是一般的友好。
青墨匆匆從前面過來,對幾人行了禮後,走到謝如意身邊,輕聲道:“尚公子來了,但剛才夫人請大小姐過去呢。”
謝如意神色平靜,轉過頭對尚小姐巧笑倩兮地說:“青墨說尚哥哥來了,咱們一同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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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霜和碧釉都被連氏有事叫走了,說是要問一問昨夜怎麽回事,讓蘭庭先去竹亭等着她,過時,她們母女再一起去大殿,燒個平安香。
謝蘭庭就在這裏等待,殊不知,連氏這些都是借口,只是為了安排她與一個人見面。
不期而遇,對年輕人來說,就沒有那麽尴尬了,也許還會有些驚豔。
尚栩按照丫鬟所說的,來到了竹亭,卻發現裏面坐着的人,不是謝如意,是個陌生的年輕小姐。
他頓時有點尴尬,但又怕錯過謝如意的邀約,進退維谷之下,還是硬着頭皮拱手道:“小姐,叨擾了,可否借此地一時。”
蘭庭擡頭看了他一眼,沒言語,點了點頭。
觀他衣着鮮潔,纖塵不染,應是好人家的公子,也不似扯謊的模樣,想是真的在這裏等人,也就任由他在這裏了。
尚栩坐在離她稍遠的地方,姿态端正。
蘭庭等了片刻,還不見人過來,不由得有些心生疑惑。
尚栩從進來後,默默不語,似是在思忖上,最終還是沒有按捺住,輕聲詢問道:“在下冒失,敢問姑娘,可是謝侯府的小姐?”
蘭庭心下稱奇,難道這還是謝家的故舊不成,于是輕輕颔首:“正是。”
“敢問姑娘可是大小姐?”月白色長衣少年的嗓音裏,還帶着一點疑問。
謝蘭庭擡首,重新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這位風度翩翩的公子,眉清目秀,但她并不認識對方,疑惑道:“閣下是?”
這公子看起來一點都不惱火,反而朝她拱了拱手,溫聲回答:“在下尚栩,與貴府二小姐有婚約在身。”
“尚大公子多禮。”謝蘭庭心下了然,客氣的笑了笑,謝如意的未婚夫。
這就玄妙了,因為本與他有婚約的,應該是謝蘭庭才對。
因為謝如意始終認為,這是一位難得的未婚夫,死求活求着母親,不要讓謝蘭庭與尚栩見面,生怕二人會産生不一樣的情愫。
所以,這還是二人第一次見面。
蘭庭等連氏久久不來,要起身親自去催問時,連氏身邊的丫鬟過來傳話,道:“大小姐,夫人嗓子不舒服,就不過來了,說尚公子既然來了,您就先代二小姐作陪吧。”
讓她陪着算是怎麽回事,蘭庭連說什麽都不知道。
母親也是糊塗了,人家明顯是來見謝如意的,就那麽放心她啊,之前祖母和父親可是死死地防備她呢。
思及此,謝蘭庭微微有些觸動。
謝如意看見竹亭裏的二人,呼吸一滞,整個心都被揪了起來,雖然已經讓自己有所準備,可是,這難過來的,比她想象中要劇烈的多。
謝蘭庭重新靠在竹靠上,轉眸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衣角,心裏就坐不住了,起身對尚栩說了一句:“失陪了,尚公子。”
說完,就獨自一身離開了竹亭,步履輕快,消失在了竹林的小徑中。
謝如意正要來興師問罪,眼巴巴地看着蘭庭走了,就這麽走了。
反倒是尚栩,被謝蘭庭的告辭來的猝不及防,若有所思地看着謝蘭庭的背影。
“如意,怎麽還不過來,”一無所知的尚小姐走過來,瞧見他們一個盯着一個的發愣,頗為好笑:“哥哥,你們都在發什麽呆啊!”
尚栩看見了謝如意,與她喚了一聲“如意妹妹”。
他看着謝如意清秀的眉眼,莫名覺得哪裏不對勁,但說不出來,這種怪異,是在看見謝蘭庭後才産生的。
連氏身邊的丫鬟在花牆後面,眼睜睜地瞧着大小姐走了,就這麽走了。
心裏在滴血。
這可是中書令的嫡長孫啊,玉樹臨風,文質彬彬的尚家公子,大小姐就一點都不心動嗎,她居然就丢下客人走了。
要是個醜的,丫鬟也就能理解了。
可這……大小姐腦袋裏,到底在想什麽,連尚公子都看不上嗎?
她不敢再多想,為了回去能有個交代,匆忙跟了上去,找了半圈,遠遠看見山道上有兩個背影,一男一女,看着女的衣裳和大小姐的很像,但是又不确定。
一晃眼,人又不見了。
丫鬟抿了抿唇,不死心地找了兩圈,當然找不到,只好洩氣的往回走,大小姐怎麽走的那麽快,她一路小跑着,都沒趕上。
若是她此時回頭瞧一瞧,準保能吓一跳,因為她心心念念的大小姐,正與一個男子在背後,抱臂含笑看着她。
薛珩露出微笑:“怎麽這麽多人總跟着你?”
“我也想知道,”蘭庭苦笑,擺了擺手:“罷了,不用搭理。”
“跟我來吧,這次沒有人叨擾。”
謝蘭庭笑着應好,薛珩他們的院落,當然無人敢擾,寺裏特意将他們的寮房,安排在了清淨的竹林後。
從人提了一壺清茶來,蘭庭同他坐在此處,才覺心神空曠疏朗,庭風落落,翠竹軒軒,兩人不徐不疾地交談。
“你說的人,是不是瘸了一只腿?”
“沒……”謝蘭庭心想,邱德可不是瘸子,愣了愣才道:“呃,對,是被我刺傷了一條腿。”
“啧,我給殺了。”薛珩這麽說,語氣裏沒有多少可惜。
蘭庭忍不住扶額:“沒事,屍體你們沒給毀屍滅跡吧?”
薛珩認真的回答:“沒必要,你若使人去找,明日大約能找到。”
邱德在他們這,連被掩埋的待遇都不夠格,更何況毀屍滅跡這種了。
蘭庭淡定的點頭:“那就好,明天能讓僧人找到就成。”
不能活着指認也沒關系,死人給出的證據會更加令人相信。
兩人緘默良久後,看蘭庭打算起身告辭,薛珩才開口問了最後一句:“你有什麽要說的,或者,交給我的?”
蘭庭背對着他,身形微滞,一口否決:“沒有。”
薛珩注視着她的背影,很平淡的陳述:“他們對你很好。”
謝蘭庭回首微笑,随後加以肯定:“嗯,母親很好。”
即使很多人不好,還是有人對她好的。
“好,那就好。”薛珩沒有再開口,謝蘭庭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
她微微一笑,哪怕只因為母親,她想要保謝家這一次,但求平平安安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