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簪子

眼看着蘭庭走掉, 孫桑海略有不甘,又疑惑道:“大人,為什麽不向小姐要慶安侯的虎符,這本就是謝家欠了您的。”

若說定王進京前, 他們還沒有十足的把握, 現在卻已經只差東風了, 蘭庭交出謝家虎符襄助定王。

交出去對謝家來說,算是一次略有風險的投機吧, 但謝桓的态度, 明顯就是牆頭草,不選不擇。

這樣做有兩種後果,上位者并不計較,或者, 秋後算賬。

原本, 薛珩交代了蘭庭, 務必取出謝桓的虎符,讓他們不得不為定王殿下效勞。

不選擇的後果,定王勝了, 若計較, 薛珩會為之斡旋。

廢太子勝了, 則有尚家保他。

所以現在,蘭庭後悔了,她不想讓謝家冒險,哪怕只有十分之一。

薛珩面色平靜,斂袖道:“無妨,多一個謝家不多,少一個謝家不少, 她想要讓謝家置身于外,我總不會違背她的意願吧。”

這虎符,現在對他們來說,并不是至關重要的,已經有了薛珩,定王要的只是他們的态度。

成了,就榮耀加身,敗了,則粉身碎骨。

這場争鬥,蘭庭不願謝家參與其中,無功無過保平安。

“還有,”薛珩半點不在意孫桑海的不平,只囑咐道:“日後在她面前,別提那件事。”

孫桑海應聲道:“屬下知道,您怕小姐因此對謝家生了嫌隙。”

蘭庭的性子很堅決,想做什麽就義無反顧的去做,不回頭,不避退。

這是什麽,明明有九成的機會,榮耀加身,謝蘭庭還是不想為了一絲的失敗,讓謝家因為自己的選擇去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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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珩淡淡的斂下眼睫,是血脈親情嗎?那他與她多年的相依為命,算是什麽?

她已經是謝家的女兒了,步步為謝家籌謀的謝蘭庭。

只是,她怎麽沒想一想,謝侯夫婦明知道,她昨夜遭遇了竊賊,怎麽敢在這種時候,還将她身邊的侍女都叫走。

就如此信任他們嗎,無需別人來欺騙,自己就可以欺騙過自己了。

孫桑海知曉大人的心事,解語道:“等事成之後,小姐自可回來的。”

“也許吧。”或者,要等她對謝家徹底死心才好呢,想到這裏,薛珩凜然起身,收起了手中折扇,嗓音低沉:“去見殿下。”

“是。”孫桑海察覺到,薛珩身上一股不明來由的冷然,一句不敢多說,緊緊跟上大人的步伐。

傅若潇與尚小姐同路而行,她遠遠的瞧見,祖父身邊的人,低着頭往某處走,想長輩是去見什麽老友,笑着拉同伴去瞧瞧,誰知走來走去,到了竹林裏的一處院落前。

“閑雜人等,不得靠近。”門口穿勁衣的侍衛橫手厲聲呵斥道。

“怎麽能對姑娘家如此無禮。”傅若潇正懷惱,聞聲回頭,只見一位清隽雅正的公子,正負手從後面緩步行來,氣度翩然,儀态潇灑。

薛珩走上前來,手持灑金折扇,擡手輕敲了一下侍衛的劍鞘,讓他們将兵刃放下去,轉而對她們眉眼含笑,和煦道:“抱歉,這裏暫時不能進入,兩位小姐還是原路返回吧。”

傅若潇被尚小姐拉着走開,回首瞧見他笑意清朗,竹枝間光影斑駁落下,端的光風霁月般的好風姿,一片竹葉落在他的衣袖上,又輕輕地飄落下去。

看着傅若潇二人離開,薛珩閉了閉眼,道:“別讓人察覺這裏太怪異。”

侍從垂首受教道:“是,屬下知錯。”

太過嚴陣以待,反而可能引起一些人的矚目。

薛珩對下屬沒有過多苛責。

他知道,因為早上的小蟊賊,現在這些明裏暗裏守衛的人,腦袋裏都繃緊了一根弦,連一只蒼蠅都不能放進去。

薛珩肅然問道:“人來了嗎?”

侍從應答道:“大人放心,都已經來齊了,不會有差錯。”

他們之所以選紅湖寺,就是為了掩人耳目,誰能想到,他們會讓自己置身于這裏呢,這些來燒香拜佛的官員,心思卻落在了這處寮房裏。

春光明媚,風吹欲醉,和光暖暖的灑落在身上。

“若潇,若潇,你在想什麽呢?”打從竹林出來後,就看好友神思恍惚的,趕緊輕喚了兩聲。

傅若潇眨了眨眼,彎眉看她,輕聲道:“沒什麽。”

“你不是說不來紅湖寺了嗎?”傅若潇與尚小姐是打小相識的,若不是尚栩的婚事,是祖父定下的,說不得,尚家聯姻的就是傅若潇了,不過,如意也不錯,人美性子又好。

傅若潇抿了抿唇角,将那道身影從腦海裏搖開,道:“原是不想來的,誰知今年也不知怎麽回事,祖父和父親突然也要來,我們也就只能跟着一起了。”

————

蘭庭回去時,尚栩已經離開了,謝如意和柳絮凝在竹亭裏,靠在一起竊竊私語。

她瞧着日頭漸漸高了,也不願意和這兩人坐在一起,轉身之際,破天荒地被謝如意叫住了。

她輕輕皺眉:“有事?”

“那個,”謝如意輕咬朱唇,露出半點局促來,輕聲細語道:“姐姐啊,可否借你的簪子一用。”

“借我的?”蘭庭看了一眼,謝如意身後的柳絮凝發髻散了些,眉頭緊鎖,垂着眼,躲在謝如意身後,似乎是不敢出來見人。

謝如意和謝家的姊妹,無論是謝明茵、謝宜桃,還是其他房的女孩,關系都不是太熱切。

蘭庭還以為,她是天生的與女兒家合不來。

現在看來,她和柳絮凝關系頗為密切,原來,也不是不能和女兒家打好交道的。

柳絮凝秉性柔婉,看起來格外柔弱,雖然被謝如意喚一聲表姐,但處處看着都像是妹妹。

連氏也相當喜歡柳絮凝,她們交好不奇怪。

謝如意解釋道:“凝絮表姐的發釵找不到了,我也沒有多餘的,現在能不能借下,只能請姐姐救個急。”

蘭庭的發釵只是應景戴着,摘了也沒什麽,一時之間不好拒絕,簪子而已,借給她們一時也無妨。

她猶豫了一下,卸下了頭上的金爵釵:“行吧,記得還我。”

謝如意幫忙接過來,笑吟吟地道謝:“好,多謝姐姐,姐姐可是幫了大忙了。”

“是啊,蘭庭幫了我大忙了。”柳絮凝看着謝蘭庭,想到母親說,哥哥很快就能夠娶她了,心下很厭惡,但是又很期待。

趁蘭庭不注意,她們相視一笑,眼中滿是計謀得逞的狡黠。

若是真的能夠如母親所言,家裏就不會那麽窘迫了吧,哪怕慶安侯府已經大不如前,對于他們柳家來說,還是一個龐然大物。

謝如意笑語晏晏:“方才,還要多謝姐姐,替我接待尚家哥哥了。”

她那算是什麽接待,明顯話裏有話,謝蘭庭見她作态,便知這是吃醋了,心裏“啧”了一聲。

謝如意繼續笑意融融地說:“這門婚事,是爹娘早早定下的,我與尚家哥哥相識十幾年,他人是極好的。”

此間情分,你自然是比不得。

蘭庭附和道:“是極好的一門親事,尚公子與你是天作之合。”

“大小姐,大小姐。”紅霜找了過來,在外面低着頭,輕而急切地叫她。

蘭庭看過去,發現她臉色蒼白,手指比劃了兩下。

見她這般舉止,蘭庭就知道,估計是邱德的屍體被僧人尋到了。

不知該說薛珩他們處置的太潦草,還是紅湖寺的僧人太盡職盡責。

她不緊不慢地同謝如意作別:“表姐,妹妹,我先走一步。”

謝如意大功告成,巴不得她趕緊走,自是分外和氣的回了句:“姐姐慢走。”

紅霜不敢多耽擱,請到了大小姐,就馬上帶着她離開了。

柳絮凝緊緊地握着手裏的金爵簪,挽着謝如意要好道:“多謝你,如意。”

“表姐客氣什麽,能嫁給表哥,是我家長姐的福分。”謝如意別有深意道。

柳絮凝雖看不上自家的兄弟,但此刻,聽着也順心。

走出一段路後,蘭庭才張口問道:“人死了?”

“是,小姐您怎麽知道的,”紅霜驚詫異常,她平生頭一次見死人,現在還雙腿發顫,啞聲道:“現在就被停屍在外面。”

難不成,是大小姐殺的?

完了,這下,闖禍了。

紅霜惶恐地想到這個可能,登時面如死灰。

蘭庭出奇的平靜,甚至拍了拍她的肩,沉聲道:“別怕,與你無關。”

紅霜汗毛乍起:“可是……”跟您有關啊!

接着,大小姐的嗓音,平緩而篤定的響起:“沒有可是,因為與我也無關,他們誰都不會說,知道嗎?”

她的态度太過于穩,紅霜也逐漸冷靜下來:“是,奴婢知道了。”

蘭庭笑眯眯的說:“走吧,我們去看看那家夥。”

“好。”紅霜已經麻木了,大小姐不愧是大小姐,不過,這話怎麽聽,怎麽像殺人犯重返作案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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