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幽
“找錯了。”看着眼前的黑衣屍體, 謝蘭庭有點啼笑皆非,她不知道該怎麽說,薛珩他們到底幹掉了多少人,随随便便的就扔下了山。
“這人身上沒有我紮的傷口, 所以不是。”
唯一相同的, 就是死于一箭穿心。
看來情形越來越嚴峻了。
紅霜瞠目結舌, 這還不是,謝蘭庭反倒一身輕松, 說:“走吧, 該回去用齋飯了。”
回到寮房,碧釉急匆匆地迎上來,焦灼道:“大小姐,您快回來吧, 侯爺和夫人他們都在呢。”
“出事了?”
碧釉撓了撓頭, 含含糊糊也說不上來:“奴婢也不清楚呀, 就是看見所有人都在。”
“怎麽都在這裏?”蘭庭進入連氏的寮房,裏面所有人驀然靜下來,轉眸見到了柳姨媽母子三人也都在。
蘭庭偏頭見朱嬷嬷耷拉着臉, 挑了挑眉, 看來朱嬷嬷對柳姨媽成見挺大的。
不是她空穴來風, 而是從柳姨媽來謝家的第一天,朱嬷嬷的臉色就格外冷淡。
連氏應該也知道的,但她沒有說過朱嬷嬷半句,只是讓朱嬷嬷不要來前面伺候了。
謝桓從連氏的丫鬟口中,知道了謝蘭庭幽會的消息,還有謝疏霖信誓旦旦的佐證。
謝桓臉色陰沉:“人也來了,要說什麽就說吧。”
連氏面色也不好, 但還是盡力保持了柔聲:“蘭庭,你也不想給咱們府裏丢臉的對吧。”
蘭庭點了點頭,連氏發問:“離開竹亭後,你去了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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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蘭庭眼都不眨道:“女兒去了前殿燒香。”
謝桓沉着臉掃過謝蘭庭,看向一雙來告狀的兒女:“你們呢,怎麽說?”
謝如意還未曾張口,謝疏霖就先跳了出來,大義凜然地道:“胡說,你哪裏是去拜佛了,根本就是和野男人幽會去了。
不僅是我昨日親眼所見,連母親身邊的丫鬟也有目共睹的,昨日我警告過你,你還不收斂,反而當做耳旁風,繼續私會,這下到了父親母親面前,我看你說什麽。”
謝如意驚喜非常,她和柳絮凝是憑空捏造,沒想到,謝蘭庭還真有這種水性楊花的事情。
“空口無憑,你就敢血口噴人了。”謝蘭庭眯了眯眼睛。
她此時才算看出來,敢情是沖着自己來的,她居然還置身事外的,以為自己是來看熱鬧的。
謝桓轉向另一個女兒:“如意,你說呢?”
柳絮凝也輕聲安慰謝如意:“如意表妹,你可別怕,什麽事都有我們在呢。”
謝如意猶猶豫豫地開了口:“今天,尚公子也說,姐姐無緣無故的,很着急的就離開了,似乎是去見什麽人。”柔聲弱氣的指出來,一雙柳眉稍稍蹙起,如楊柳扶風。
她頓了頓,掀起眼睫,補充道:“而且,下人都在說,長姐你與人有私呢。”
這些流言,有她授意的,但另一部分,是柳姨媽他們做的。
謝如意不介意加一把火。
這種落井下石的好機會,要是謝如意一言不發,謝蘭庭才是要失望的。
“嗯?”蘭庭笑了笑,口中涼涼地道:“妹妹,你可想清楚啊。”
謝疏霖義憤填膺:“謝蘭庭,你無需威脅如意,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如意只是說自己是看見你來過,又沒說是你做的?”
看着不怕死的謝疏霖,旁觀的謝疏安內心一緊,斥道:“二弟,慎言。”
“做出茍且之事,還怕別人說三道四,好笑!”謝疏霖急不可待的,就想維護謝如意。
“我說什麽了,用得着這麽大火氣嗎?”她有意壓了壓唇角的譏诮,這時候,可不合适露出這種神情,昂首淡淡道:“我自是不怕,畢竟佛祖眼下,是非黑白,自有因果定數。”
“少裝蒜了你。”謝疏霖才不信她的鬼話連篇,連親娘在身邊都不管了,為了如意的公道,挺身而出:“全家上下都知道,你嫉妒我們寵愛如意,你以為,對泥胎像發個誓就能成嗎。”
“住口,你這孩子,在佛門淨地,也敢胡言亂語。”連氏都聽不下去了。
謝疏霖咄咄逼人:“母親,都這樣了,您還護着她?”
連氏臉色又青又白,她怎麽不護着,若是現在壞了蘭庭的閨名,還怎麽嫁給尚家。
如意不就完了嗎?
這廂,謝蘭庭半點不讓:“你空口無憑,污蔑之詞罷了,我怕你不成。”
看她底氣這麽足,謝疏霖也有點心虛,不過,昨天她和一個男人在一起,絕對不是幻覺,她只是在虛張聲勢罷了。
“別吵了,蘭庭去了哪,問問大殿的僧人,不就知道了嗎?”連氏讓人去前殿請了僧人來。
“姐姐,我們都知道了,你私相授受的人,”謝如意并不死心,為難地看了柳絮凝一眼,說:“就是立誠表哥呀。”
柳立誠,柳絮凝?
謝蘭庭心念急轉,朝柳絮凝伸出手,冷聲道:“我的簪子呢。”
“什麽簪子?”柳絮凝佯裝被吓到一般後退一步,伸手摸了摸自己頭上的八寶簇珠白玉釵:“蘭庭表妹,你可不要胡說,我大哥和你我什麽都不知道。”
謝桓坐在上首,皺緊了眉頭,冷不防的質問出聲:“你們在打什麽啞謎?”
蘭庭才想起來,當時她身邊除了謝如意,就是柳絮凝,可見,柳絮凝也不是個風輕雲淡的主,她的确是被陰了。
“有什麽就說什麽,別搞花樣。”謝桓逐漸想到,那些荒誕的流言蜚語,不禁對謝蘭庭生了厭惡之心,沒有什麽是空穴來風的。
謝蘭庭也不可能無緣無故,就被人潑上這種的髒水。
謝如意轉眸看到柳立誠,無辜地說:“姐姐你的簪子,不是送給立誠表哥了嗎,問表姐做什麽?”
“就是,人證俱在,你如此不知檢點,還敢狡賴!”謝疏霖志得意滿,她自己不愛惜名聲,也怨不得他們。
連氏發急朝柳立誠問道:“立誠,你說話啊,到底怎麽回事?”
“不,不是我。”柳立誠嗫嚅一時,這模樣怎麽看,怎麽心虛,柳姨媽心中得意,只要坐實了謝蘭庭與柳立誠的關系,謝蘭庭又失了清白,謝家不嫁也得嫁。
她緊緊地看着兒子,表面上,是擔憂兒子與謝蘭庭有染,實則是等着他将私相授受的“信物”拿出來:“立誠,你快點把袖子翻開,給大家看看。”
這個柳立誠,她才見了一面,居然就這麽多人,想要撮合她和柳立誠。
謝蘭庭慢慢攥緊了手指,她怕自己擰斷眼前人的腦袋。
誰知,柳立誠卻低下頭,苦着臉道:“母親,姨母,我什麽都沒有啊。”他真的将袖子翻開,一無所有。
“不可能!”柳姨媽脫口而出:“怎麽會?”
面對衆人投過來的疑惑目光,柳姨媽讪讪一笑,道:“我就說嘛,怎麽會和我們立誠有關。”
謝蘭庭訝然,良心發現了?
到此,已經沒有柳家人的事了,謝桓也不願意給他們看笑話,母子三人讪讪地起身告辭。
出來後,柳絮凝扯着大哥的衣角問他:“你怎麽回事啊,簪子呢?”
謝蘭庭現在的意義,可就相當于她的嫁妝呀!
柳立誠左顧右盼,不敢看她:“被人奪走了。”
“你怎麽這麽沒用呀。”柳絮凝也不由得氣急敗壞起來。
柳立誠面紅耳赤,窘迫不已,柳姨媽看不下去,肅然呵斥女兒一聲:“絮凝,怎麽說你哥哥呢。”
“難道我說錯了嗎,”柳絮凝側首冷笑道:“還不是他自己……反正,現在簪子被拿走了,您說,這可怎麽辦?”
柳姨媽掉頭就走:“我去找你們舅舅拿個主意。”
丫鬟帶着僧人過來了,通禀道:“夫人,前殿的師父來了。”
“請進來。”
進來的是個年輕的僧人,腳步不徐不疾,先是緩施一禮,聽了連氏的問話,他眼皮也不擡道:“這位女施主一直都沒有離開過前殿,齋飯開始前才離開。”
佛堂裏的聲音瞬間靜了,不止是謝如意等人啞口無言,謝蘭庭也震驚了,她明明沒有在這裏,要麽這位師父認錯了人,要麽就是他在為她扯謊遮掩。
雖然她也不懼他們再追問,頂多将去看屍體的事說出來,但能夠省一些口舌心力當然最好。
“謝疏霖,你還有什麽話可說?”謝桓重重地一拍桌子,在謝蘭庭嫁去尚家之前,絕對不能出意外。
謝疏霖看不懂他爹的眼色,拼命跳起來叫嚣道:“不可能,我昨天親眼所見,母親身邊的丫鬟也不可能說謊,肯定是你和人串通了。”
連氏心煩意亂道:“行了,別出洋相了,這件事到此為止。”本就因為謝蘭庭與尚栩煩躁,這個不成器的兒子,又跳出來攪局,讓她頭疼不已。
“我又沒說一定是她,只是懷疑而已。”謝疏霖瞪大了眼睛,強詞奪理道。
他心中也知道,出家人不打诳語,不可能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謝蘭庭說謊。
可怎麽也不願意衆目睽睽之下,對謝蘭庭服軟,面色漲紅,張口結舌的,就是不肯道歉。
“看二哥哥這麽斬釘截鐵,原來只是懷疑?”謝蘭庭占了上風,斷斷不肯輕易放過他的,向前走了兩步:“話說,二哥這麽壞我的名聲,就沒想過傳出去,其他姐妹該怎麽辦嗎?”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從來不是說笑的。
倘若謝蘭庭名聲壞了,謝家其他小姐也沒什麽好姻緣。
“我……”謝疏霖的臉白了白,他沒想這麽多,只是想着,一定要為謝如意出口氣,要是父親知道,他今天這麽做的原因,一定會大發雷霆的。
因為對門楣的重視,父親對家中男兒更加重視,但同時責罵也多,他們從小當年罰跪的次數,數不勝數。
“謝疏霖,你長這麽大,就是為了搬弄是非活着的嗎?”蘭庭都不想擠兌謝疏霖了,偏生不知道他哪來的精氣神,這時候還能蹦跶。
“行了,都住口!”謝桓對上謝蘭庭的目光,想起之前也是,最後自己反而被她逼問的無所遁形,他拉不下面子,眼中且蘊着怒意:“那你告訴我,外面的傳聞,又是怎麽回事?”
“外面什麽人在傳,又是從何得知,我一個深閨女子的名姓,父親可都查清楚了嗎?”謝蘭庭不鹹不淡的說。
謝桓語氣冷硬:“你是教我做事嗎?”
“女兒不敢,女兒只是疑惑,外人盛傳流言蜚語,父親不去查他們,轉頭就來責問女兒,是什麽道理。”
“逆女,你還有理了!”
謝蘭庭想冷笑,克制了一下:“您的女兒,您自己都不了解,要靠聽外面人來說,您也是好有意思,難道就沒人和您說,我沒準還是山鬼魑魅化形的呢。”
謝桓不是不知道,其中的蹊跷,他只是不想相信,自己的判斷是錯的。
一早就咬定了品行敗壞、不孝不悌的孩子,難道他還要去道歉嗎?
這絕無可能。
做父母的,從來不會錯。
緊接着,不等謝桓言語,謝蘭庭将矛頭調轉到了謝如意身上:“謝如意,你居然敢拿我的私人之物送給別人,真看不出,你這心思還真是九曲十八彎。”
謝如意都蒙了,不對啊,今天怎麽也不該謝蘭庭能開脫的,怎麽最後她一點事都沒有。
蘭庭留下這一席話,就一氣丢下謝如意走了。
謝桓一腔怒火,全被堵了回去,謝如意怯生生的低下頭去,降低自己的存在。
事态至此,算是塵埃落定,謝桓也沒有吃飯的心情了,怒氣沖沖地離開前,瞪了謝疏霖一眼:“晚上再教訓你。”
謝疏安跟着父親離開,連氏看着他們搖頭嘆了口氣,返回內間不想說話。
感受到母親的失望與責備之意,謝如意驟然紅了眼圈,流下淚來,哭着跑了出去,青墨只好去追自家小姐。
謝疏霖想到父親的家法,忍不住抖了抖,挺周密的計劃,怎麽就處處都是纰漏呢。
苦思冥想,不得其解,他一邊沉思,一邊順着臺階往下走。
“啊!”謝疏霖腿窩猛地傳來劇痛,一個失足,就倒栽蔥一樣,從臺階上滾了下去。
整個人摔了個七葷八素,天旋地轉,趴在臺階上,腿疼手也疼。
謝蘭庭從後面走下來,謝疏霖只看見人影落在眼前,撐着手臂要坐起來,催罵道:“沒長眼睛嗎,還不快扶少爺我起來。”
“噢,二哥哥,這麽疼嗎?”謝蘭庭蹲了下來,關切地看着他。
“廢話……謝,謝蘭庭?”謝疏霖臉漲得像個煮熟的蝦子,怎麽這麽倒黴,被誰看見不成,非得是謝蘭庭。
他使勁揮開她:“滾開,老子不用你扶!”
謝蘭庭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說:“誰說我要扶你了,落井下石沒見過啊!”
“你說什麽?”謝疏霖擡起頭,陽光刺目。
“我說,落井下石呀。”謝蘭庭好死不死的,狠狠地踢了一腳他磕傷的小腿。
“啊啊啊……謝蘭庭,你找死!”謝疏霖捂着傷口,疼得冷氣直抽,眼角泛紅。
可疼死他了!
“沒那個腦子,就別幹算計人的事了,看的我都替你尴尬。”說着,謝蘭庭還煞有其事地搖搖頭,說完起身走掉了。
看着謝蘭庭的背影,謝疏霖忽然生出一種荒誕的感覺,謝蘭庭好像把這個家當成了戲臺子,今天這一出,她高興了就陪着唱,不高興,就撕破臉也不在意。
小厮從後面找來,就看見自家少爺一瘸一拐地,扶着欄杆坐在臺階上,趕忙走了過去:“哎呦,少爺,您這是怎麽了?”
謝疏霖恨聲問道:“看清誰暗算我沒?”
小厮搔了搔頭,搖頭道:“沒,沒誰啊,剛才除了您和大小姐,誰都沒有啊,而且大小姐離您挺遠的。”
再說了,誰敢暗算他們這位脾氣暴躁的二少爺呀。
謝疏霖瞪着眼,咬牙切齒道:“保準是謝蘭庭。”
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欄杆,手傷瞬間印出一片血色,痛得他捂手哀嚎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