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娶我
“父親您找我?”蘭庭進入書房後, 就見父親負手站在窗前。
“薛大都督就是撫養你的人,你為何之前一直不說?”謝桓不虞地責問道。
蘭庭無意糾纏這些,不過謝桓的反應,她也能夠預料到, 不鹹不淡道:“父親慎言, 大都督府的一切皆是機密, 在他們到盛京之前,未經允許, 不得洩露。”
“你……”謝桓轉念也想到了, 頓覺無力反駁,他原本想先震懾住謝蘭庭的,這下卻不好辦了。
“所以今天,你是故意要看我們笑話的是嗎?”
“父親此言差矣, 女兒怎麽會有這種念頭。”蘭庭莞爾一笑, 宛然道:“況且, 難道只因我是您的女兒,就要告知您我所有的過往嗎,您也不想聽對不對。”
蘭庭望着他的目光, 像是清晨的露珠, 清亮亮的, 泛着涼意。
謝桓深吸了一口氣,聽出她的言下之意,她現在是謝氏女,但從前不是,也就與侯府無關。
他第一次正視這個女兒,之前只覺她锱铢必較,上不得臺面, 可是,僅僅半晌,一切的想法都被颠覆。
“父親你很清楚,如果我說了,您待我又會是另一番态度了吧。”
她一點也不畏懼謝桓,畢竟她也是跟着薛珩,一路腥風血雨出來的。
謝桓被她噎住了,啞口無言,如果知道是薛大都督,他定不會以輕視的态度來對待她。
謝蘭庭就是要看看,他們還能如何待她。
“不要岔開話,”謝桓擰緊了眉頭:“夏媽媽去接你的時候,你明明是在草屋蓬間,這是何緣故?”
謝桓一副“我倒要看看,你怎麽解釋”的模樣,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不想,他得到了一個石破天驚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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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庭忽地綻出笑顏,宛若春風拂面,理所當然道:“當然是為了救謝疏霖和謝如意的命了,不然,您以為我願意在那個破房子裏養傷嗎。”
謝桓面色愈發青白不定:“你說什麽,你怎麽會救過他們,他們又為何不曾說過?”一句追一句的問話,實則謝桓已經信了她的話。
蘭庭怡然自若,絲毫不見慌亂,眨了眨眼無辜道:“難道,他們沒告訴過您,去姑母家路遇山匪,是我出手相救嗎?”
謝桓再欲質問,卻陡然啞聲無語,到了現在,她已經沒有說謊的必要了。
為了逞強,而隐瞞這種事,謝疏霖還真做的出來。
謝桓忽而有些無力,右手牢牢地扶着桌子,顫聲道:“你一直都沒有說過,這總該與大都督無關了吧?”
“對呀,”蘭庭點了點頭,振振有詞:“我也在想,為何父親從不問我的過去,以及養父母呢。”
謝侯爺被她這話一噎,謝蘭庭當初在那種地方出現,不用想,一定是些貧困農家。
後來下人說,只有謝蘭庭一人獨居,他們自然也就覺得,她的養父母死了。
其實,蘭庭是有幾次說起過去的,可是連氏怕有了線索之後,礙于情理,謝如意不得不離開,既然當時她身邊沒有人,就當成是死了,不要再追究。
連氏更怕的是,知道女兒過得太慘,她會更加愧疚難過,舍不得謝如意離開,畏懼愧疚的情緒,這兩種逃避情緒交織在一起。
即使蘭庭幾次想要說起自己的身份,也都被連氏無情的打斷。
蘭庭委實是不太在乎謝侯爺的看法了,倒不是因為薛珩,而是經過上次的事情後,她覺得自己的這位親生父親,也是個心狠手辣、人盡其用的角色,沒有什麽血脈親情。
謝如意他們成了現如今的模樣,他們的父親,可是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謝桓想的很簡單,但又有點複雜。
當時,薛珩既然能輕易把謝蘭庭扔在山村,也許并沒有那麽重視她。
今日來慶安侯府,看似是給謝蘭庭撐腰,是不是另有圖謀,也都不好說。
他還能為了一個小丫頭,和堂堂侯府翻臉不成,定是謝蘭庭自己在狐假虎威罷了。
“父親,若是沒有薛大都督來,您要怎樣,才肯對女兒消除偏見?”
“除非你能做到比如意更好。”謝桓對她一直沒什麽很在意的,今日雖然震驚薛珩的目的,但依舊是內含偏見。
“父親,我不會做的比她更好。”
謝桓這才擡眼瞥了她一眼,冷哼一聲:“你還有自知之明。”
“所以,這麽好的親事,您還是送最寵愛的女兒去才對。”蘭庭說話帶刺,一貫的不好聽。
謝桓鐵青着臉道:“你就沒有想過,你如今的名聲,已經是無人可嫁。”
薛珩如今的身份,的确能夠照拂她,但在外人看來,跟着一個毫無關系的男子長大的女兒家,又怎麽會是清白的。
除了讓她與謝如意來個移花接木,根本沒有其他辦法。
見她挺直了脊背,将輕輕茶杯放下,坦然道:“嫁不出去,總比去尚家送死強。”
謝桓手中的茶碗陡然一颠,目露精光瞧向眼前的少女:“你知道尚家的內情?”
“當然知道。”外面傳來一道清越的嗓音,來者正是薛珩。
謝侯爺瞠目結舌的看着眼前人,誰能想到,前腳他才被不孝的親生女兒忤逆,薛珩後腳就坐在他的眼前。
蘭庭退了一步,與龍骧虎視的青年并肩而立,被薛珩示意了一眼後,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謝桓想叫住的機會都沒有。
薛珩繼續道:“不就是侯爺您想要讓蘭庭嫁去尚家送死嗎?”
眼前人和謝蘭庭,如出一轍的神情口吻,似笑非笑,漫不經心,令謝侯爺更是心中不快,隐忍不語。
薛珩本無意與謝桓有所為難,只是又想到謝蘭庭,心有挂懷,倒不如他親自登門,來說說清楚。
“據我所知,這門婚事原本是謝二小姐的,就不要相讓了,蘭庭不是奪人所愛的孩子。”
謝桓悻悻道:“大都督怎可這般說,且不說蘭庭是我的女兒,而且尚家的親事,本就該是蘭庭的。”
他臉上強笑,腮幫子酸疼,心中叫苦不疊,當時他哪裏知道,謝蘭庭是都督府的養女。
兩個女兒,謝蘭庭的價值,必然沒有謝如意大,是個人都會選擇犧牲前者。
這裏沒有其他人,薛珩就更沒有給他留面子的必要了,支頤輕笑道:“侯爺這是真的沒聽懂我的意思,還是有其他的苦衷呢?”
這樣的事情不是個例,前朝也有,為了保護家族的名譽,又不能被牽連,與罪臣之家定親的女兒,一般都會是早夭閨中的結局。
朝野之中,薛珩說不上是一手遮天,但能打壓一個已經日漸沒落的侯府,絕對不成什麽問題。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福禍相依?
他都有搞不清,到底自己是不是謝蘭庭的父親了。
謝桓嘴角微微抽動:“我看這中間是有什麽誤會,蘭庭這孩子,一向比較耿直的,她的妹妹們年紀小,說話也不會想太多,受點委屈也可能是有的。”
侯爺自己倒是很委屈,有這麽個忤逆不孝的女兒也就罷了,後面還有一個這樣的靠山來找麻煩。
謝蘭庭受什麽委屈了,他們明明都被絕地反殺了。
薛珩本也不是為了朝堂之事,只當是論家常,不用身份壓人,若不是礙于這是蘭庭的生父,他一早就将她帶回都督府了,何至于在這裏受委屈。
他松了口道:“侯爺此言,我也有所考慮,畢竟蘭庭才回了侯府,與府中小姐并非一起長大,她若是不懂事,煩請侯爺您多擔待。”
謝侯爺聽得牙根發酸,這都是什麽話,這到底是誰家的女兒,敢情謝蘭庭來侯府是做客的嗎,還要多擔待。
還沒等他松口氣,薛珩下一句就又逼了上來:“侯爺對蘭庭在意一些,當年她在外面跟着我也沒少受苦,她是很願意親近侯爺夫婦的,有些事情,不是蕉鹿自欺就能過去的。”
說他自欺欺人?能在朝堂上混的如魚得水的,誰還不是道貌岸然的貨色。
怎麽偏偏好的,都讓他占了去,一個毛頭小兒,也敢同他叫板,如今是在危難之際。
若是放在當初的慶安侯府,哪會有薛珩這種人的出頭之日。
謝侯不急不慢的飲了口茶,故作沉吟半晌:“既然都督如此擔憂蘭庭,不如讓蘭庭認都督為義父。”
薛珩眉眼蘊了薄怒,眯了眯眼睛,眸光清寒道:“侯爺這是什麽意思?”
他自然沒想到,誤以為是謝桓在挑釁他,嘲諷他多管閑事。
謝桓确有諷他之意,但不是薛珩以為的意思,而是懷疑他與謝蘭庭二人之間的關系。
“大都督別見怪,我也是為了小女的名聲着想。”謝桓說的冠冕堂皇,實則觀察着薛珩的神情變化。
薛珩察覺出了他別有深意,冷然不語,心中卻升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情緒,絲絲縷縷地纏了上來。
薛珩從書房裏出來,蘭庭正拈着一節細竹枝,在看院中水缸養的睡蓮,他緩緩走到她身邊:“好看嗎?”
蘭庭頭也不回,濃密的烏發垂在頸側,逗弄着水裏搖曳的魚兒,點了點頭:“挺雅致的。”
薛珩笑着摸了摸她的額頭,說:“你若是喜歡,在都督府也可養的。”
他撿到她時,正是落了難的節骨眼,一身蕭索的,帶着她風裏來,雨裏去。
要知道,當年他撿到謝蘭庭,是在西北寒苦的北口鎮,本以為是誰家養不起而丢棄的。
得知蘭庭是侯門貴女,只覺得人間荒唐,久久不能回神。
同時又欣慰不已,起碼蘭庭無需像他,已經是孑然一身。
薛珩甚至在想,是不是不該打擾她在侯府的生活。
可惜,她在這裏并不好。
蘭庭劃了劃水,眼看着魚兒驚惶地游開,才撇了竹枝,信口問道:“和父親說什麽了?”
“也沒什麽,只是,”薛珩下颌稍擡,目光如水地掠過她的眼眉,清淡地說:“你父親說讓我收你為義女。”
“義女?”蘭庭嘴角牽起的笑靥瞬間凝固,匪夷所思地轉頭看向謝桓的書房,冷笑了一下:“真不愧是這麽多年的侯爺,打得好算盤。”
謝桓傍上薛珩,舍不得撒手,連這種法子,也虧他能想的出來。
等他們出來時,薛珩與謝蘭庭相識的消息,已經傳遍了侯府。
“怎麽會這樣?”謝如意怔怔的失了神,清香彌漫的花朵,變得冷意襲人,她渾身都僵冷起來。
怎麽會這樣,她不是村野丫頭嗎,二哥哥一直都是這麽跟她說的,爹娘怎麽可能不知道。
她忽然想起,謝蘭庭每次想要說起,她以前在外面的經歷時,娘親都态度強硬地打斷了。
二哥說,是怕她聽見謝蘭庭在外面過得苦,會內心愧疚。
其實,只有天真的嫡兄這麽以為的。
他們只是任由她這樣誤會,是怕她惹了都督府大小姐的不高興嗎,這樣隐瞞她的身份。
他們一定是都知道,但誰都不告訴她。
她當然不知道,爹娘根本不知道謝蘭庭的身世。
謝侯爺夫婦自然也不好說,自己對接回來的女兒,除了是親生這件事,其他的都一無所知。
現在好了,謝蘭庭不僅不是什麽野丫頭,從前是壓她一頭,以後她在謝蘭庭面前,就注定落進塵埃裏了。
謝如意怔怔的,盯着窗外盛開的金絲桃,連謝疏霖叫她都沒聽見。
“如意,如意……”謝疏霖不屈不撓,叫個不停。
見謝疏霖還不安分,謝疏安蹙起了眉頭:“別給如意添堵了,蘭庭就要來了。”
“怕什麽,她頂多是薛家的養女而已,又不是什麽真小姐。”謝疏霖不屑一顧,他瞧不得謝蘭庭翹尾巴的樣子。
謝疏安皺了皺眉,沉聲呵斥道:“你會不會說話!”
謝疏霖這才想起來,謝如意如今的身份,論起來,她也是謝家養女,而且還是鸠占鵲巢那種。
不好!他轉頭一下白了臉,這下可糟了,戳心窩子上了。
“二哥哥……”謝如意才回過神來,就聽見謝疏霖來了那麽一句,眼圈瞬間紅了,顧忌着祖母大壽,不敢哭出來,看着就更委屈了。
“二哥不是說你。”謝疏霖連連道歉,又裝模作樣的,擡手扇了自己的嘴巴,謝疏安也幫忙解釋,說他見到薛珩便高興的昏了頭,說話口無遮攔起來。
謝如意看着兄長們都關切又憂慮地,圍着自己一個人轉,有些不安的內心,才安定下來。
可憐謝疏霖辛苦許久,連連賠罪,才哄得謝如意破顏一笑,兄弟姊妹,其樂融融。
謝如意通情達理起來:“尚家的婚事,還是不要讓姐姐代替了,否則,薛大都督也不會與我們善罷甘休的。”
謝疏霖涉及到薛珩,立刻沒了強迫謝蘭庭去替嫁的想法,轉口安慰謝如意道:“如意,你不要怕,哥哥說過,會一直對你好的,絕不會讓你有事的。”
謝如意佯裝感激地點頭,唯獨眸光漸漸暗淡下去,謝疏霖只是個繡花枕頭而已,真的出了事,他幫不上任何忙的。
雖然大哥和父親沒有表現出來,但他們的态度,向謝蘭庭漸漸偏移了。
從今往後,想必更是不可避免的向她傾斜。
母親每一次提起“蘭庭”兩個字,都讓她感到害怕,每次一同喚她和謝蘭庭的名字,謝如意都在回憶,母親先喚的誰的名字。
以前一直都是如意、如意,可是現在,好像都是先叫的蘭庭,這些細節讓她膽戰心驚,惶恐不已。
她只有父母了,如果連爹娘都被謝蘭庭奪走,她還剩下什麽呢。
蘭庭是與謝桓一起到的壽安堂。
謝明茵在外面等她,她想說什麽,瞥見父親肅着臉,又忍了回去,小聲道:“長姐,裏面都等着了。”
甫一進入正堂,蘭庭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熱情的目光的一致洗禮,長輩們笑的很和善,是蘭庭從沒見過的模樣。
往日,她在府中并不顯眼,一朝成了至關重要的人物,在場的這些人,齊刷刷都變得笑臉迎人,他們都曉得其中的利害關系。
謝老夫人往日裏看不上這個孫女,此時許是有了拯救謝家的光環,在她眼中,這個素來印象模糊的孫女變得清晰起來,倒是一段不輸人的品貌和氣度。
萬衆矚目中,蘭庭面不改色地見過禮,而後在連氏和謝如意身邊落座。
連氏誇了她幾句,見她頭上并沒有戴自己送的頭面,有些落寞地別開了眼。
在書房外面等候時,已經将薛珩給她的信,抽空匆匆掃了一遍。
連氏見她頰邊浮上意味不明的淡笑,搭話道:“蘭庭,這是在笑什麽呀?”
“哦,”蘭庭斂起了嘴角的笑,輕聲道:“沒什麽,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而已。”
連氏若是知道,蘭庭笑的是什麽,她臉上的笑怕是挂不住了。
蘭庭讓孫桑海去查連氏身邊的人了,不曾想,卻讓她知曉了一點了不得的舊事。
謝如意也聽見了,偏過頭來:“母親,你們說什麽有趣?”
直覺告訴她,大凡謝蘭庭說有趣的,肯定都不是什麽好事,她今天的心神不寧是沒有錯的。
蘭庭嘴角微微翹起,挑眉道:“你想聽?”
“沒有。”謝如意斷然否決,一面抿着嘴角,一面扭過頭去。
從今天一早,她就心神不寧的,果不其然,就傳來了壞消息。
鑒于謝蘭庭的事情過于特殊,謝桓沒有一人做決定,只留下謝家二爺在前面招待賓客,其餘大部分主事的謝家人,都在謝老夫人這裏了。
大房的人都來齊了。
謝桓大意說了謝蘭庭的事情,還有婚事。
說到她的婚事,謝桓才冷冷轉目,向謝蘭庭道:“你既然不願意嫁給尚栩,就說說你自己的打算吧,我們謝家不會養一個沒有用的女兒的。”
連氏頓時驚駭,轉目卻見蘭庭擡手掠鬓,起身宛然道:“父親,女兒的意中人已經來了,您不是才見過嗎?”
“你是說,薛大都督?”衆目睽睽之下,謝桓只能強壓怒氣,現在這一遭,他委實不敢試探這個女兒的底線。
“是,”謝蘭庭眉眼堅定,斬釘截鐵,繼而又道:“父親不是說,我若不嫁尚家,就無人娶我嗎,現在這個人選,您可滿意?”
謝家諸人倒吸一口冷氣,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他們不敢質疑,因為他們還不了解,薛珩與謝蘭庭的關系是否真的分外親厚,還是如謝桓所言,也許薛珩另有圖謀。
謝桓板着臉,嚴詞拒絕:“不成,這不成。”
面對謝桓噴濺的口水,蘭庭恰到好處的退了一步,無謂道:“難道父親不該高興嗎,薛大都督如此的青年才俊。”
謝桓當然知道,若是他成了薛珩的岳丈,別說是庇護慶安侯府這一遭的風浪,日後謝家的榮光盛景也指日可待。
但這種種益處的前提,是嫁給薛珩的那個女兒,必須對他們慶安侯府唯命是從,否則,若是如謝蘭庭這般滿心怨恨,又有什麽用。
“我高興什麽,你絲毫沒有為謝家着想,只顧自己,自私自利如你,嫁過去對謝家有何益處。”
“沒有益處,”蘭庭略略提聲,譏嘲道:“也總比給您認個兄弟強吧。”
這種時候,謝桓半點沒被她激怒,頭腦出奇的清醒:“可他肯不肯娶你,尚且是另一說。”
“此事簡單,問一問不就知道了,紅霜,去請大都督前來。”
眼看着紅霜奉命離開,謝桓才對她怒目而視,出聲喝罵:“謝蘭庭,你大膽!難道還不懂得倫理綱常嗎?”
謝三爺開口勸道:“大哥、大哥,蘭庭畢竟還是個孩子。”
蘭庭施施然坐了下來,道:“如何又扯上綱常,又何處亂了倫理,父親,”
“你自己也說了,他于你亦兄亦父。”謝桓有點生氣,這是怎麽教出來的女兒,心裏有點遷怒薛珩。
謝桓冷硬嚴厲道:“自古以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誰會像你,連婚姻大事也自作主張,不知廉恥。”
到底是和那種低賤出身的男人長大的野丫頭,沒有半點規矩可言。
蘭庭泯然一笑,恍若未聞。
謝桓擡手指着她,痛心疾首地斥道:“你是要把我謝家的臉都丢盡啊。”
蘭庭俨然有恃無恐:“父親,您怕什麽,丢臉也是丢不是您的啊。”
這話卻是在理的,她又不是謝桓教養長大的,何談謝家的顏面如何。
等薛珩入了前廳,朗然四顧,舉目見廊下白玉簪被清風吹動,四下無人,心中有數,蘭庭請他落座。
“只有你?”薛珩坐在烏木卷屏椅上,淺色的衣袖低垂,朝她輕輕一笑,泛出驚鴻一瞥的溫柔。
“嗯,請你來,只問一句話。”蘭庭走上前來,俯身壓下他端茶的右手。
薛珩若有所思,任由她手指壓在手腕上,雙目清湛道:“說罷。”
“你肯娶我嗎?”蘭庭聲線很清淡地問他。
廳中天光明朗,少女下颌線明晰,鼻尖小而秀致,穿着艾綠色挑繡竹枝花紋的衣裙,致使她看上去,全然沒有了在謝家人面前的淡薄。
“蘭庭,”薛珩喉頭上下滑動,沉吟了片刻,緩聲道:“別意氣用事。”
侯門內宅的事,薛珩自然打聽不到,只好靠着蘭庭的來信,從字裏行間摸索着她的情緒,起初應是歡喜的,簡直無從下筆,寫出來也是語無倫次的那樣。
他當時以為,可以放心了,還在想到底是家人,後來,蘭庭對家人的內容減少,偶爾開始有具體事件的描述,口吻平淡甚至冷漠。
時至今時,最後一封三頁的信裏,她更多的,是寫的一些正事,即使提起謝家,也是夾槍帶棒的冷嘲熱諷。
蘭庭宛若黑石的眸子注視着他,格外地認真:“你願意娶我嗎?”
其實,這是多此一問,她知道,他必然會答應,不計是為了什麽,但凡她提出來的,火澤鮮有拒絕。
哪怕是因孤行己見将她送回侯府,心中有所愧疚,為了讓她脫離慶安侯府,他也會答應的。
薛珩靜默一瞬,驀然會心一笑,微微垂首道:“聽憑吩咐。”
蘭庭覺得,他們是有緣分的,不然偏偏大雪連天,怎麽就是薛珩路過了,又恰巧撿到了本該活生生凍死的她。
她衣襟別了一簇潔白的栀子花,散發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薛珩反握住了她的手腕,含笑道:“好了,等你及笄之後,我便登門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