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花信之年,我喜歡上一位潦倒貴族。縱然一切尚且毫無進展,沒有下一步,更沒有時間表,我卻豁然開朗,心情無比歡愉;這不是一般香港人能擁有的正面心境。
迷霧被撥開了後,天空果真一片晴朗;下了一整個星期的雨,突然就陽光普照起來,天空中還架了一道清晰的彩虹橋。擡頭看去,太陽就在橋後閃耀着,陽光像被橋上的淘氣鬼以鏡子反射過來般,刺眼得讓人看不清前路。也無所謂了!所謂當下即是,前路就是半張着眼睛丶一小步又一小步地走出來的。
青姐每天發來數張在馬爾代夫拍的比堅尼泳裝照供我觀賞,幾乎無形地插爆了我的雙眼,遙遠控制我的神經元致腦部閉塞。見鬼!在如畫的風景前,這貨擺的盡是讓人鼻子流血或咀裏吐血的姿勢。三級寫真集裏那些雪糕溶在胸口丶雙乳放在桌上的姿勢只屬二線;木橋上被躺着的男人以雙腳托起至兩腳朝天這等動作就像是要宣傳新一輪軟骨功表演般。
『你們這些閨房花式表演留着自己欣賞好了!不用再發過來!拜托!』
『允爺一定是嫌棄照片的靜态。今晚拍段短片讓你鑒賞。』
『免!什麽時候回來?』
『想要直接約我來一炮麽?看來你已經被我的照片挑起了無限的□□,終於對我有性趣了!』
『你還是別回來了!留在馬爾代夫當□□吧!』
『真壞!我星期六回來再泡制你。』
你知道跟一個總是把性事挂在咀邊的烈女交談是多麽耗精力的一件事情嗎?就單單幾個短訊,已讓我的心情如坐過山車般,弄得一身汗;盡管我清楚這些都是空談,根本不會成為事實。除了關於星期六那回事。
她早已在易澈的火鍋店裏留了座,還千叮萬囑要易澈在座,而且把最好的酒和海鮮留起,讓我們仨好好吃一頓。不為什麽,只因星期天是我的生日,我們以火鍋晚餐提早慶祝,倒數結束我人生的頭兩紀。
實在,這兩丶三年的生日都難忘,很大的原因是有青姐在。除了冬至和過年,家裏人其實不怎麽慶祝節日;人還沒活夠一甲子,牛一於我們家而言是沒什麽值得大鑼大鼓丶鋪張地慶祝什麽的。青姐則持完全相反的想法,覺得人的出生至為重要;老媽□□被拉扯至變态的程度所帶來的痛,以及孩子用力地鑽過媽媽□□的痛,都是人活着的最大證明。這種只有生産才會産生的痛,如人生存於世般最為值得紀念;就本着這想法,青姐總會興致勃勃地跟我慶祝,也會提醒我緊記買一份禮物送給母親大人。
早早上床睡了一覺好的,這天我跟随着晨光醒過來;深深吸了一大口氣,覺得這二十四歲的最後一天裏,我是連呼吸道都像走西隧過海般順暢。特地往妹記吃了一碗魚腩粥,肚皮滿足地往發型屋修了個最流行的丶清爽得令人覺得冷的發型,再染了個淺棕色;往鏡子裏一看,竟然高了兩吋,看起來還精神爽利得要去賭馬的模樣。
「不說,還以為你失戀要剪頭發發洩了哩!」發型師小姐如是說,繼續以靈活的雙手把我後腦勺上的頭發往外抓。
「失戀那會剪成這樣?」
「也對。像你,失戀應該把頭發都剃掉!」笑着,便拿來了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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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吃了個遲來的午飯,我便擠進人潮裏,推搡着走進了擠滿游人和行李箱的百貨公司。你要知道,在今時今日的香港,在購物區的人多得不能人道地對待彼此;你必須要把自己代入成一只餓極的狼,再把其他人看成是盯上了你的獵物的粗暴野獸,才能激發你潛在的動物本能。這激發起的獸性是必要的,而且愈強愈好;因為在這年頭和這地域裏,單靠金錢已不會買到你想要的。
還沒來得及反應,捧在手裏欣賞着的那雙耳環便以瞬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被一個婦人徒手搶去;手裏抓着一卷鈔票的她更是想要就這麽動身離去,結賬逃離現場。
「喂!你他媽的給我拿回來!」我怒吼。她大概沒想到我會反抗;畢竟我可以跟售貨員要另一雙一模一樣的。
「幹嘛?你想要欺負我?」
「那雙耳環是我先看上的。你搶什麽搶?」
「我也看上的。我現在去付錢去了!」
「臭你媽的!」
正要上前把這潑婦痛罵一番,一個雄壯身影卻擋在我的跟前,拍了拍我的肩膀。
「允小姐。算了吧!別跟這些人計較。沒意思。」
就在我被眼前這人稍稍滞住的一刻,那女人更是溜了!我的好心情瞬即一掃而空,怒憤一時無法止住地爆發出來;怒目瞪着他,直到從他眼裏看出一絲無奈,我才稍稍清醒過來。
他不就是青姐的老公嗎?
「你怎麽會在這兒?」就算是今天早機回來,這時分也該在家休息吧!
「我倒是想問你。」他的臉上難掩那絲詫異。「青青呢?她不是陪你買東西給你媽媽嗎?」
我怔住了數秒,然後發揮奧斯卡影後級的演技和大師級的編撰能力,把我不知道的任何事情都粗略帶過,終於把他打發掉。跟售貨員要了另一雙耳環,我也離開了百貨公司,往附近的公園走走。早上醒來時的舒泰早已不再;我的腦袋被問號壓個死死的,胸口如被大石堵塞了路般像是要爆血管。
我有這麽一個突發的念頭。我的花信之年,将會結束得很不濟。仆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