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飯後驅車趕到法院,彼時兩點二十五分,離開庭僅剩五分鐘。

許諾抱着文件夾跟在他後面,城外區的初級法院很破舊,是很久以前小學教室的模樣。穿過立案庭,尤書寧在安檢口前停住,将身份證和律師證交給法警後過了安檢。

法警遞給許諾一個塑料筐,她接下半晌後都沒明白這是用來幹嘛的。尤書寧從安檢口走過來,從她手中拿過塑料筐和檔案袋,将檔案袋放在筐子裏,轉頭對她說:“手機、身份證,把身上所有東西都拿出來。”他的語調正常,絲毫沒有愠怒或是不耐煩的神色。

許諾将身份證和那部跟随她近四年的諾基亞手機放在筐中,聲音軟軟的,低低的:“只有這些。”

尤書寧将她的身份證遞給法警解釋道:“剛收的實習生。”

法警看過後将身份證放在筐中,尤書寧把筐中放在安檢的傳送帶上,回頭說:“走吧!”

許諾跟在尤書寧過了安檢口,自覺的拿起塑料筐中的東西,走上樓梯,她記得,是第十三號法庭。他們幾乎是掐着點進法庭的。

尤書寧是天安財險的法律顧問,而這個案子保險公司只是第三被告,理賠是一定的,只是看一下對方訴求是否合理。

因為尤書寧從看到資料到開庭中間也不過三個小時,她沒想到他陳述的條理會那般清晰,連質證都列出了八條之多。

下庭後是已經是三個小時後了,她仍舊跟着尤書寧身後,她還沉浸在他庭上的卓越風姿中,身後的聲音如雷般響起。

“韓多多。”

許諾聞聲回頭,見韓暖暖穿着檢察院的制服趾高氣昂的打量着她,須臾後冷嘲熱諷道:“我說你怎麽敢和我作對,是不是去找你那個法官爸爸了?”說完将尾音拉的長長的,瘦削的臉頰上滿滿的全是諷刺,“噢……不好意思,我忘了咱們是一個爹媽生的。我爸是人民教師,你爸也自然是人民教師了。”

尤書寧停住腳步,扭頭盯着瘦瘦高高的韓暖暖,轉而對許諾說:“小諾,我們走吧!”

韓暖暖面上滿滿的全是詫異,久久凝視着尤書寧,随後一個箭步竄上來,欣喜道:“您是江城市的最佳青年律師尤書寧麽?”

他眼中波瀾不驚,只是輕微的點點頭,目光掠過韓暖暖盯着不遠處的許諾。

“許諾是您的助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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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不鹹不淡的回答。

韓暖暖眼中放着光,激動的說:“我叫韓暖暖,是許諾的雙胞胎姐姐,是財*學院畢業的,去年就已經通過司法考試了,您要是還缺助理可以考慮一下我。”

許諾心中一震,須臾後之後苦笑。韓暖暖還是這樣,她有的,她也一定得有。

“對不起,我的業務不多,小諾一個人能忙得過來。”然後不給韓暖暖任何反應的時間,沖許諾招招手說:“走吧,回去時得去房管局查房産。”

“嗯嗯。”許諾應聲小跑着跟上了尤書寧。

回程的路格外沉寂,許諾斟酌很久才說:“韓暖暖的業務能力真的很強,她……會是一個不錯的助理。”

尤書寧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自己的東西連自己都不去争取,那丢掉了也沒什麽覺得可惜。你要是真不想幹這一行,我多的是助理的人選,不缺你姐姐這一個。”

語氣依舊是輕輕的,卻如利刃一樣□□她心中,她心中一窒,整個人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

“不是我不想去争取……只是相對于韓暖暖而言,我能幫師父做的事确實有限。”調出警記錄那天她就明白,沒有實習證,辦事簡直就是寸步難行。

“我要是當初就這麽想,就不會招你了。”

許諾百感交集,有些事她想要告訴尤書寧,卻又不知道該怎樣開口。

她素淨的臉上綻出一絲笑容,如白玉蘭一般,軟軟糯糯的聲音飄散在整個車廂:“師父,你是第一個見到韓暖暖之後還向着我的人。”

“那是因為我第一次見到她時她正在和你說話。”近十年的律師生涯,形形□□的人都見過了,想看清一個人不是難事。

尤書寧要趕在房管局下班前去調資料,而市房管局和她現在住的地方是兩個相反的方向,他将她送到地鐵口就走了。

于冬凝給她打電話說要在她那蹭一個晚上,她下地鐵後買了水果和菜準備招待于冬凝。

等她拎着菜站在門前時于冬凝正處于瘋癫狀态蹦跶着,見她來了後激動的握住她的手蹦蹦跳跳,語無倫次道:“小諾小諾,我看見他了,我看見他了。”

她一頭霧水,條件反射的問:“誰?”

“就是他啊……”

她恍然大悟,怕于冬凝見到的正是她找了兩年的人。心中也不免為她感到高興,好奇道:“你們是在法庭上碰到的麽?”

于冬凝一個勁搖頭,指着電梯道:“就是剛才,我來找你的時候他在我前一部電梯中,可惜我沒趕上電梯,不知道他到底住那一層,叫什麽名字。”說罷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鄭重道,“我決定了,要搬過來住。周末我就搬個小板凳坐在這棟樓前,我就不信逮不住他。”

“好啊,這樣還能給我做個伴,我這就給沫沫姐打電話。”許諾很高興,拿着鑰匙開了門,将菜擱在玄關的櫃子上,掏出手機。

于冬凝一愣,不解道:“給她打電話幹嘛啊?”

“住在她家,打個電話說明一下不是更好麽?”

于冬凝卡殼般,随後恍然大悟般的點頭,旋即道:“既然是我準備住在這,我親自打電話要好。”

她想罷點點頭,冬凝姐說得對。就這樣,原本只是想蹭一個晚上的于冬凝,演變成了蹭幾個月,直到找到那個人為止。

之後的一周她都沒有看到尤書寧,也沒有接到任何電話,有時想打電話問問情況,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的要好。只是隐約聽沫沫說說是在處理楊安的案子。

她在所裏的閑暇時間都在看他給她準備的那本《勞動法》,有時會幫于冬凝和鄭沫沫打下手。而周末時于冬凝真的搬一個小板凳坐在電梯旁等着,一等就是一天,連飯都是許諾送過下去吃的。

遺憾的是,一連兩天的等待,并沒有遇到那個對的人。

這樣的執着和堅定讓她心裏感動的同時又心疼冬凝,找人固然重要,也不能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啊!

于冬凝找了他那麽多年,好不容易得到一點消息,怎麽說都是不會放過的。可将心比心,換做她,也會一樣。

許諾的諾基亞手機在沉寂許久後終于響了,是尤書寧:“明天上午九點鐘,城南區人民法院門前等你,稍後我把路線發給你。”

“好的,師父。”她強壓着激動挂了電話,心中卻美滋滋的。

翌日一早就按照尤書寧給的路線下了地鐵。倒春寒走了,四月中旬的江城市仿佛一下子從隆冬進入了初夏,随便走走都能出一身汗。進法院得走一條長長的林蔭道,道路兩旁的香樟樹正在換嫩綠的新葉,微風拂過,落了一地老葉,夾雜着香樟樹特有的香味飄散在風中,籠罩着整個林蔭道。

正猶豫着準備給他打電話,道路兩旁都停着一排排的車,可就在這一排車中間,最後定睛在一輛黑色奧迪上,仔細看過車牌後确定是尤書寧的。

她走到車旁用手臂遮住光看向車內,尤書寧線條柔和而清晰的側臉倒映在她黑色的瞳孔裏,他頭微微低着,窗外的陽光灑進來,給他濃密的睫毛上渡了一層金色。她忽地就挪不開眼了,這樣安逸閑散的尤書寧與那個在法庭上咄咄逼人的他是那樣的大相徑庭,可不管哪樣的他,好像都讓她覺得好。

她斂着眼稍微調整了一下情緒,伸手敲了敲車窗,喚了聲師父,拉開車門坐在副駕駛位上。

“今天開庭的是什麽案子?”她輕聲詢問。

尤書寧從一大疊資料中擡頭,回答說:“一個勞動糾紛的案子。”說罷問,“你《勞動法》看的怎麽樣?”

“已經看完了,對裏面相應的重要內容做了摘錄。”

“那你覺得在打這方面的案子一般關注哪幾點?”

她低頭思忖,随後仔細回答:“如果從實際案子出發,第一點就是雙方是否簽訂正式的勞動合同,沒有就會涉及到雙倍工資。第二點就是非法辭工涉及到不同層次的經濟賠償金。第三點是……”

尤書寧面帶微笑,也絲毫不吝惜他的贊賞:“确實都看到點子上了,但上庭打官司并不是只知道法條和關鍵就可以了的,而往往一個案子中,取勝的關鍵其實是證據。要是沒有證據,一切都是空談。等會兒上庭你得認真聽,一定要清楚的摸清事情的脈絡。”

“嗯,明白……”

尤書寧在車廂內看資料,許諾幫忙整理和分類,一切都在為上庭做準備,而事情卻在上庭前五分鐘進入了快節奏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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