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尤書寧艱難的咳嗽了兩聲,打趣道:“小諾,你這口氣,和‘雷鋒叔叔永遠活在我們心中’是一個調調啊!”
許諾沒吱聲,這怎麽可能是一個調調呢?
他右臂上搭着西服外套,邁步進了園子。趙菲見他這身模樣也略微驚慌,片刻後才無奈的搖搖頭,斥道:“真活該!你這身傷怕是連自己都想要吧!”
“讓他們洩洩憤也好,到底我這次算是一個大反派。”他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抓痕,笑着說:“只是沒想到一個個下手還真狠。”
“能不狠麽?每家每戶失的都是頂梁柱,你就是一個靶,射穿你都不解恨。”趙菲轉身去找醫藥箱,走兩步後招手示意許諾也跟着去。
趙菲将酒精片、消毒粉和創可貼交給她,讓她交給尤書寧。
她到房間前時尤書寧正在洗澡,門沒有關,她斟酌片刻後将東西放在床頭櫃上,正猶豫着怎麽開口告訴他時,浴室的門開了。他穿着浴袍從裏面出來,見到她在房間也沒過多的驚訝,只是微微點頭。
“師父,處理傷口的藥我放在床頭櫃上了。”她臉色微微有些發燙,語音有些急促。
“嗯,好的。謝謝你。”
“不客氣。那……我先走了!”
許諾幾乎是落荒而逃的,她壓抑不住內心狂亂的心跳,她的思維很混亂,亂到已經無法理清她的情緒了。即使閉上眼,滿腦子仍舊是尤書寧的身影。
尤書寧很忙,即使在這玉龍雪山下,麗江古城中都無暇欣賞,第二日一早,他們就飛回了江城市。
接機的只有微律師一人,許諾很是奇怪,卻也只是在心裏暗自揣度,面上并未表現出來,微笑着看着尤書寧和微笙談話。
因為出發前尤書寧的車是停在她所住的花都小區裏,所以微笙也将他們送到小區。微笙并沒有多做停留,只說有個案子很棘手,要去處理。
尤書寧将行李放回黑色四圈的後備箱,脫了身上的風衣扔進車裏,轉身拎着她的行李往樓上走:“我送你上去。”
“不用不用,東西不多,我能拎得動。”許諾這幾日總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好像……是哥哥的感覺……又好像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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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九樓尤書寧并沒有進房間的意思,只是将行李擱在門外,說:“今天放你一天假,不用去上班。我就不回所裏了,明天記得早點去所裏收文件。”
“嗯,知道了。”她點頭,目送着他進了電梯,這才轉身進屋。只是心髒處還是暖暖的、在瘋狂的跳動。
“冬凝姐,你今天沒上班麽?”她一進門就看見于冬凝蓬頭垢面的窩在沙發上抱着電腦猛揪頭發。
于冬凝擡頭,哭喪着臉哼哼道:“我已經不用坐班了。”
“這不是很好嗎?怎麽還不開心起來了。”
于冬凝怒:“還不是怪我那師父,自己不懂行政法規還接什麽行政案子,現在丢給我了。每次當事人打電話問我進度我都內疚的要死。”
她遠山眉微蹙:“行政案子?對方是哪個單位?”民告官的案子,一般都不好處理。
“還好還好,是社保局。對方要是大頭我師父也不會接,問題是我在法院立案六次,就有六次被法院逼着撤訴了。現在是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原點,從零開始。”
許諾忙安慰道:“沒事的,這也不失為一個好的鍛煉機會。要是冬凝姐能熬過這個案子,那以後的仕途就會很平順了。”
于冬凝想了想,撇撇嘴回道:“平順個屁!”
許諾本想安慰她,卻無從下手,于冬凝這刀槍不入的性格自我淨化能力估計也很強。她将行李拎回房間,望着于冬凝房間裏成山堆積的行政法書後無奈的搖搖頭。于冬凝現在愁的是案子,她現在愁的可是四個月後的司法考試。
尤書寧越是不在意,給她無形的壓力反而越大。
那天夕陽的紅浸透江城市沒有雲朵的天空時,許諾在紅暈中做習題,于冬凝在她旁邊拼命修改訴狀。許諾盯着于冬凝的側臉,認真工作的人總是那麽有魅力,仿佛整個黃昏的光芒都不及她。
許諾覺得,她好像,又多了一個朋友。
翌日許諾和于冬凝去所裏,俨然發現于冬凝開了一輛豔黃色漂亮的甲殼蟲,并且堅定的叫它:眼睫毛!
許諾汗,不解道:“冬凝姐,你什麽時候買車了?”
于冬凝翻了個明亮的白眼:“你見過哪個剛執業的律師就能買得起這玩意兒?這是沫沫的,她跟着微笙哪樣沒有,就借過來開開,不然我這跑的地方太多,不方便。”
許諾默然,當律師沒有車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對了,他們的婚期定了,今年十一。”于冬凝的話宛如平地一聲雷。
然後因為這個消息,許諾整個路上腦袋都是暈乎乎的。她去麗江前鄭沫沫還死活不承認自己喜歡微律師,咋一轉眼就要結婚了。
積了好幾天,許諾剛到所裏就收了一摞文件。路過會客室時卻意外的發現,沒來得及關門的會客室裏坐着的是伏素,而她旁邊的律師,不是陳娟娟,而是尤書寧。
這個發現讓她更加不安,她的名字……
來不及閃躲,和尤書寧四目相對,一時進退兩難。尤書寧本是起身關門,欣長的身子站在門框前,平淡的對她說:“小諾,你去給伏女士倒杯水。”
她大腦有瞬間的斷片,随後去茶水間泡了杯茉莉清茶,站在會客室門前很久才平複情緒,伸手敲了門才進去,将印着錦天所的紙杯擱在伏素桌子上,随後緊挨着尤書寧坐下。
伏素面露驚訝,目光一直跟着許諾,臉上倏忽綻出笑容,沖她點點頭,目光中滿滿的全是柔和:“我最喜歡的就是茉莉清茶,謝謝你。”
她生硬的擠了個微笑,說:“份內之事。”
尤書寧拿着文件,眉頭深鎖,沉思片刻說:“您和許律師這個離婚案,我看很難勝訴。”
“為什麽?”伏素不解,聲音陡然提高兩個八度。
“您和許律師這麽多年的風風雨雨都走過來了,在法律上說,感情基礎很深厚,不容易叛離,這是第一。這張親子鑒定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證明許律師婚內出軌,因為孩子的出生日期是在你們婚前,這是第二。許律師之前是城南法院的法官,即使已經退出法院系統這麽些年,但是關系網依然存在,他一句話,這個案子絕對不可能勝訴。”
尤書寧頓了頓,語重心長道:“第四也是我自己想要跟您說的,許言今年才十二歲,以後的路還很長,您和許律師也沒有到非離不可的地步,兩人各讓一步,好好談談,盡量挽留這段婚姻。而且現在最主要的是,許律師不想離婚。”
許諾認真聽着,伸手拖過尤書寧遞給她的文件。
許言?是他們的孩子麽?她看了看資料,是個可愛的小男孩。
伏素雙手撐在朱色的桌子上,面露苦色,聲音有些哽咽:“其實,我們之間的關系,并沒有你想的那麽和諧。”說罷一行清淚從她不再年輕的臉頰上滴落在桌子上,臉上挂着斑駁的淚痕。
許諾忙從口袋裏掏出紙巾,想了想卻只是将它遞給了尤書寧。他順手接過來轉手遞給伏素,寬慰道:“三十年都過了,過去的過不去的,不應該都能過去了嗎?”
伏素淚如雨下,只是一直擺手說不出話,良久後才冷靜情緒,抽泣道:“即便我們走到了離婚這一步,但有些事我也不得不為他着想,畢竟他的地位,和以前不一樣了。”
“您有些話覺得不方便告訴我,我自然也不勉強。退一萬步說,事情已經到對簿公堂的地步,您還是為許律師着想,證明您心中還是有他的。我想在上庭前,能不能先安排調解。”尤書寧找到突破口,從容應對。
伏素搖搖頭,情緒已經平複的差不多了:“我心裏确實有他,但更大的,是心結。”沉默片刻後接着說,“你給立案庭打電話問一下誰是主審法官,然後找書記員,就說我不同意調解,将案子直接轉到審判庭。”
許諾至始至終都在一旁,可問了半天伏素除了堅定的要離婚之外,并沒有了解到真正的症結所在。
她,要怎麽幫他們呢?
伏素起身拎起包,不願意再談,對尤書寧和她禮貌的點點頭,說:“這件事就麻煩尤律師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她見伏素要走,激動的跟在後面磨蹭到門邊,在伏素開門準備走的時候高聲說:“您的孩子需要請家教嗎?”
伏素回頭,面上沒有不耐煩的神色,挂着淡淡的笑意等待着她的下文。
“我是財大的在校生,馬上就畢業了。高考的各科成績都還好,您家孩子要是缺一個課後輔導習題的老師,您可以考慮一下我。”剛才的緊張頃刻間煙消雲散了,事情發展到一定程度,反而就不害怕了。
伏素思忖片刻,說:“孩子的作業一直是我在輔導,最近可能無暇顧及這些,小羅律師可能只能帶一段時間。”伏素将尤書寧口中的“小諾”聽成了“小羅”,對許諾來說有益無害。
她猛點頭,連聲答應。
她們互留聯系方式後伏素才離開。她狂喜的轉頭,不解的凝視着一臉深沉的尤書寧,問:“師父,這個案子怎麽落在你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