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許諾擡頭望着梧桐樹縫隙中散落的陽光,吸了吸鼻子,擦幹臉頰上的淚水,仰首闊步往前走,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對于她的過去、她的背景還有沈光希和尤書寧的過去,她沒法改變,更沒法去幹涉。那這一切,就由尤書寧來選擇吧!
她走到附近的地鐵站,搭乘最近一班地鐵回到花都小區,在小區菜市場裏買了很多菜,準備給于冬凝大補,順便壓壓驚。
她剛在玄關處換好鞋,輔一擡頭就見魏皓月在打掃客廳,許諾一愣,半晌都沒說出話來。
于冬凝忙上去幫忙放置東西,見她怔在原地忙解釋道:“魏姨就是你師父幫我找的保姆。”
許諾默然,尤書寧提這件事沒到三個小時,魏皓月怕是在他沒提起之前就已經在這裏等着了。
魏皓月擔心于冬凝的程度怕是遠不及擔心她肚子裏孩子的程度。
魏皓月裝着不認識許諾一般解說:“我是尤先生給于小姐請的保姆。”
許諾禮貌的沖魏皓月點點頭,心中卻不是滋味。
待魏皓月在廚房忙碌時她才問:“冬凝姐,我師父……他爸爸是幹什麽的……”尤書寧母親是吳白語,省日報主編的身份她自然是知道的。
于冬凝正吃着西瓜看泡沫劇,沉默片刻方說:“我們從挾持到被解救的過程前後不超過七個小時,你覺得是怎樣的地位?”
許諾是見過尤書寧父親的,印象中是一副不愛笑嚴肅的模樣,至于其他,家宴上鮮少談及工作,她搖搖頭:“猜不出來。”
“省公安廳廳長。”
她久久沒能說話,随後牽強的笑了笑,只道:“原是位高權重啊。”她猜到了一些,卻沒猜到全部,也确實被這官銜給怔住了。
省公安廳和高院,嗯,他們不止長相相配,就連家境,也是門當戶對的。
那一夜許諾翻來覆去睡不着,即使閉着眼腦海中仍是不住閃現尤書寧和沈光希的樣子,索性爬了起來看了一會兒司考的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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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剛好口渴,輕手輕腳的到客廳喝水,卻瞥見陽臺藤椅上躺着一個人,不用猜也知道是于冬凝。
夜色很好,皎潔的月光中能清晰看清室內的陳設。
她倒了一杯水,走到陽臺上,順勢坐在另一張椅子上,淺淺的抿了一口杯中的水,擡頭盯着置身月華中的于冬凝:“冬凝姐怎麽還沒睡?”
于冬凝笑了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你不也沒睡。”
“睡不着啊!”
“我也睡不着。”
許諾望着暗藍色中的那一輪圓月,高高的像懸在對面大廈的樓頂上一樣。她睡不着自然是因為尤書寧,她既希望他能夠給她一個交代,卻也不希望那樣。
她怕聽到讓她沒法接受的答案。
而于冬凝睡不着,許諾猜一半是因為剛離開人世的父親,另一半大概是因為穆華生。
許諾仰頭将杯中的水喝了大半,似找不到自己聲音一般,嘴唇翕合很久才發出聲:“冬凝姐,你……恨不恨……穆律師?”
在許諾看來,穆華生是為了于冬凝能夠舍棄生命的人,不惜安排好了一切來消除她後患的癡情男人。但在于冬凝眼中卻不一樣,他是一個因為大好前程而抛棄她的人。
于冬凝唇角有笑,微微彎了彎,聲音淡淡的:“談不上恨不恨,說白了要不是我,他能比現在活得更好,最起碼不用委身于人。”她将左腿盤在藤椅上,雙手抱着右腿接着說,“要不是我執意追查父親的死因,他也不會被吊銷執業資格。現在想想,該恨的人應該是他。”
“冬凝姐……能這樣想……很好……很好……”許諾捧着手心的瓷杯,用指腹不停的摩擦上面的花紋。她想,穆華生要是知道于冬凝這樣想,肯定會很開心的。
許諾對着于冬凝,她清晰的看到客廳中站着的魏皓月,模糊的面容在月色中很難看清,但她臉頰上的那兩行淚珠在月色中泛着光,清晰可見。而于冬凝的角度,根本看不到客廳中的魏皓月。
看來這真是一個不眠夜。
“我大概能猜到你跟尤書寧在計較什麽,不外乎一個沈光希。”于冬凝拉過許諾空閑的那只手握在手心,沖她溫暖一笑,“要是換做我,我肯定是不會介意的。因為我已經失去了,失去後才更能體會到感情的可貴,得到時總是會斤斤計較。聽我的,過去的就讓它成為過去。況且你師父的為人你也清楚,以他的性格,在一起時必定會仔細對待這份感情,要是真的分開了,絕對不會回頭。”
許諾張了張嘴,最終卻沒說話。
于冬凝見她有所動容,感嘆道:“我真的很羨慕,你現在還能跟尤書寧計較。”
“嗯?”
“我現在是連個可以計較的人都沒有了。”
于冬凝手心的溫度一點點傳到她溫暖的手心,她擡頭時魏皓月已經回房了,她這才說:“冬凝姐,有些事情是你無法掌控的,就像我的家境和他所生活的家庭,我們相差太多,自然隔閡就多。”
她頓了頓,接着說:“雖然我們還沒開始,但我現在,已經不想開始了。”這樣無望的感情,她根本就看不到未來。
“你考慮的也确實是個問題,權勢越高,風險自然也就越大,只有将所有權力錯節在一起才能保證你不被扳倒,就像我的父親。”
許諾笑了笑,說出于冬凝沒有說完的那句話:“所以聯姻,是鞏固政權最好、也是最簡單的手段。”
于冬凝不置可否的點點頭:“要是我當時不那麽任性,聽從我爸爸的安排結了婚,爸爸有了後臺,說不定就不會落得今天這樣的下場。”
許諾伸出另一只手緊緊的握住于冬凝,卻沒有說話,碰到這樣的事情,不是親身經歷過的人,說什麽安慰的話都顯得蒼白無力。
“你也別妄自菲薄,最可悲的就是放棄了不該放棄。尤書寧既然沒有進公檢法系統,就很大一部分說明他并沒有從政的打算,他父親也快到退休年齡了,等退下來,就沒事了。”
她嫣然一笑:“我明白,只是這個決定權,我想交給師父。”
于冬凝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說:“很晚了,去睡吧!”
“冬凝姐先睡吧,我想呆一會兒,你現在可是兩個人,要格外注意身體。”
于冬凝笑着起身,揮手往房內走去。
許諾臉上的笑倏忽不見,支着下巴望着漫天繁星,精神活躍了無睡意。她和尤書寧,到底該不該走下去?
翌日自然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好在是周六不用上班,整個周末過完之後,她都沒有接到尤書寧的電話。
周一是周老先生案子開庭的日子,她早早的就做好了準備,還未出門時接到了尤書寧的電話,說姜清案子安排了調解,讓她去張家灣法庭獨立開庭。
許諾心中發忤,因為實習律師都不能獨立開庭,她連實習律師證都沒有,怎麽去開庭?
既然已經這樣了,只能硬着頭皮上了。甚至都想好了,要是別人問起來,就是律師證在年檢。大概是尤書寧事先打過招呼,她開庭暢通無阻,根本就沒人問起過她是否有律師證。
姜清對最後調解的結果很滿意,四百萬借款十日內還清,利率按照百分之十計算。
當然這些數字,都是尤書寧視事先安排好的。
調解後已經接近中午了,她沒有回所裏,直接回了花都小區,将姜清案子的相關資料整理好後下午陪着于冬凝處理了社保局的行政案件。
等她慢悠悠乘地鐵回所裏放資料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沉默的看了幾眼指紋掃描處的綠光,刷開了門,覺得小心髒突突的跳。
一是她從來沒有這個點回過所裏;二是錄指紋,是尤書寧堅持的。
外面還有一絲光線,可商業樓的采光本就不好,再加上這個點,所裏自然是漆黑一片。
她将姜清的資料放在所裏,這樣尤書寧晚點過來拿就自然能看到相關信息。只是放個東西,手機的光亮就夠了。
放好資料後在格子間磨蹭了一會兒,準備起身離開時見尤書寧站在格子間旁專注的看着她。
本來是一件浪漫的事,可他悄無聲息的站在一旁,再加上沒有開燈,着實将她吓了一跳,心髒都抑制不住的狂跳,畢竟這種情節,遇到的都是鬼。
“師父,你……怎麽在這裏?”
尤書寧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彎腰從抽屜中拿出她剛放進去的文件,打開看了下,随後說:“姜清已經給我打過電話,相關情況我也了解,這個案子是你跑的,我自然是說到做到,律師費我會轉到你工資卡上。”音調冷冷的,聽不出感情來。
她清楚的記得姜清案子的律師費,是十萬,不是小數目,可以還清她欠韓家的債,可為什麽她一點都不覺得開心呢?
“那……謝謝師父了,哪天請師父吃頓飯。”她笑着回答。
尤書寧站在格子間前,她坐在格子間的椅子裏,兩人都沒有說話,靜的能聽清彼此的呼吸,兩人之間也只有她手機閃光燈那微弱的燈光。她率先打破了沉默,關了手機的燈,在一片漆黑中拿着剛去房管局幫于冬凝查的資料說:“師父要是沒什麽事,那我就先走了。”
她等了十秒鐘,見他沒有回答,側身從他旁邊走了過去,胳膊一把被尤書寧拉住,只覺得腰上一緊,整個人都靠在了格子間上。
還沒反應過來時牙關就失守了,他很用力,有幾次舌根疼的她用力的推開他,卻因為力氣的懸殊沒能如意。
相比于上次景和醫院裏那個溫柔纏綿的吻,這個吻帶着強烈的壓迫感,讓她根本沒辦法拒絕。
許諾不知道過了多久,尤書寧才松開她的唇,下巴輕輕的擱在她肩上,和她一樣大口的喘氣。
黑暗中只能聽見彼此急促的呼吸聲,許諾的大腦還是一片混沌,她癱軟的将力氣靠在格子間上。
“我不跟你聯系是不是連一個電話都吝啬的不肯給我打?”
她漸漸緩過神,懸在兩側的手本能的想要環上她的腰,卻硬生生放了下來,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尤書寧怕是連她在意什麽都不知道,自然覺得是她在耍小脾氣。
他輕輕咬了咬她的耳垂,嗓音低低的,很好聽:“我希望今天能把我們之間的事說個清楚明白。”
耳朵上的酥麻讓她很不适應,她偏頭想擺脫這種感覺。
許諾思忖片刻說:“謝謝你那天救了我和冬凝姐。”她語調淡淡的,俨然一副“咱倆不熟”的感覺。
她是一個普通人,自然要找一個普通人度過一生,大起大落的這種感情,她折騰不起。
尤書寧氣急反笑,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在黑暗中緊緊盯着她那一雙反光的眸子,說:“我們去看穆華生那天,你問我對你有沒有一點點心動,是真還是假?”
她橫了心,一咬牙:“在那種情況下,有些感觸是很正常的。”她撒謊了,她脆弱又敏感的自尊心讓她在愛情方面沒有辦法被任何人打倒,她看不到他們的未來,那就索性将這個夢敲碎了吧!
她不想再一次被人抛棄,兩次,兩次已經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毒舌老師》的稿子改的我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