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阿樾

兩方相持不下,各自有各自地說法。

“槲影,”唐翎垂眸輕喚了一聲貼身侍衛,一個身着墨色侍衛服飾的人便瞬間出現在她身畔:“領人去查一查,看是這個小厮言過其實,還是安福嬷嬷說了謊。”

槲影行了個禮,便帶了一小隊的人闖了熙淳宮。

唐翎在外頭一邊等着,一邊想看來今天自己在國子監的一頓罰是逃不脫喽。她還沒将原身的記憶完全理清楚,只是記憶中這祭酒大人人似乎為人可怖,也不知到時候會罰她抄書還是打手心。

算了算了,每一個愛看熱鬧愛管閑事的居委會阿姨,在成長歷程之中總要承受些壓力的。

系統:我是讓你來當長公主的,不是讓你來做居委會阿姨的。

唐翎:長公主也會老得嘛,也會變阿姨得嘛。幫助調解鄉親們之間的矛盾它難道不香嗎?

系統看着跪了一地的嬷嬷們:她們算你哪門子鄉親哦。

唐翎:就……老鄉啊。都是一個皇宮裏得嘛。

槲影還未從熙淳宮裏出來的時候,唐翎差不多就猜到了結局,那個叫阿樾的孩子面上很是平靜,可安福嬷嬷卻一直都在冒冷汗,臉色甚是難看,給誰都能猜出個結果來了。

果不其然,槲影拎着個六角琉璃宮燈從熙淳宮裏出來:“公主,清涼院北廂房發現的。”

唐翎點了點頭,繼而轉向安福:“嬷嬷還有什麽要說的?”

安福驚恐道:“不是我,不是我……定是他,是他嫁禍給我的!小兔崽子安敢如此對我!不過是個賤奴,還妄想……”

她幾番咒罵,這些污言穢語簡直擾人清淨,唐翎輕輕蹙了蹙眉頭:“帶下去吧,按宮規處置。”

安福的咒罵聲還沒有消散,那孩子怕是聽習慣了,面色如常,一聲不吭。連一絲細微的皺眉都沒有,像是一尊神情早已被刻好的雕像。

“都起來吧,事情已經了結,大家便各司其職,各歸其位吧。”

“公主,”男孩未起,膝蓋仍舊觸碰着冷硬的石板地面:“錦心姑姑重傷,在這宮裏若是沒有貴人開口,對于我們這些奴才而言,只怕連藥材都難尋。“

他的意思很明顯,無非就是求唐翎給他們找個醫生。只是唐翎還未開口,秋歲就頗有不滿了:“你這人,公主已經幫你至此了,你怎麽還有要求?看着年紀小小,偏偏是個死纏爛打的。”

“無妨,派個人去尋太醫過來吧。”

秋歲嘟嘟囔囔道:“公主可不能這樣好心,再這樣好心下去,什麽三宮六院的人都能來找您了。”

她這話說得像是個受氣包,唐翎有些想笑,可惜她這原身的設置是個不大笑的,扯了扯嘴角,竟是沒大笑出來。不過就是眼中帶了點笑意,好比食苦瓜沾蜂蜜,終究這口味還是不好。

白得來的一輩子,是說也不能說,笑也不能笑。肆意張揚的生活看來和她無緣了。

唐翎:我想要怒放的生命~~

系統給她閉了麥:怒放啥呀怒放……有話好好說,不要唱歌。

唐翎望向男孩,卻見男孩正也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烏黑的瞳仁顯得尤其深邃。她輕輕咳了一聲,掩蓋住剛才和系統嘴炮的笑意,作出冷漠狀:“你還有什麽不滿的?”

“奴才不敢。”男孩跪在地上:“公主的恩德奴才無以為報,只願給公主做牛做馬來償還。”

唐翎揮揮手,擡腳便要走:“不必。”

“公主覺得不必是公主寬厚,可奴才必定要做才能尋求個心安。”

唐翎皺了下鼻子:“果真是個死纏爛打的。我說不必,就是不必了。”

“我雖人微言輕,可公主留我在身邊日後必定會有用處。”男孩聲音不大,卻一字一句,說得很是有分量。

連唐翎都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打量了一番他,起了點興趣:“哦?你能有什麽用處?”

“幼年時,奴才曾聽過一則故事。講得,是獅子同老鼠的。獅子捉了老鼠,老鼠懇求獅子道‘吃了我也不過是給您塞個牙縫,可若是放了我,日後您若有難,我必定赴湯蹈火相救。’獅子聽了不以為意,笑了笑便松開了爪子,給了老鼠一線生機。後有一日,獅子被獵人所縛,困于繩索之中,老鼠趁獵人不注意,便用牙将這繩子咬破,獅子因此得以逃脫。”

男孩手指微微摩挲了下,話語間停頓了片刻:“公主于我,便如獅子之于老鼠。”

用一則故事來說服唐翎,說話又是點到為止,有分寸、不僭越。做事張弛有度,真是令人不由得高看幾分。

“你叫什麽來着?”

“阿樾。”

“什麽‘yue’?”

“道樾的樾。”

“你多大了。”

“十四。”

唐翎眼含訝異:“十四?看起來倒是瘦瘦小小的好像十一二歲一般。入了惠承宮,記得每頓多吃點。”

惠承宮便是景陽公主的宮殿。阿樾動作微微有些僵硬,很快便明白過來她的話,立刻傾身于地面,雙手伏地:“謝公主恩典。”

唐翎揚了揚手:“槲影,帶他先回宮去安頓好,把身上的血跡洗一洗,再換件幹淨的衣服。”

惠承宮裏添了個小厮對她而言不過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還比不得那位閻祭酒對她的懲罰來的重要。果不其然,當她趕到國子監的時候,就見閻祭酒一邊喝着茶,一邊吃着茶點,好不惬意的樣子。可學生席間,衆位皇子公主皆是屏氣不語。

看見唐翎的出現,這位祭酒大人眼睛一亮,拍了拍手,将糕點的粉末拍淨,拿起扇子道:“景陽公主可終于願意露面了,都說春困秋乏,公主姍姍來遲,必定是風和日暄、床榻太軟,被衾太暖的錯。”

這閻渡川看着也是人模狗樣的,怎麽說得話這麽酸溜溜的,要罰她就直接罰好了,說這麽些彎彎繞繞的話做什麽。

唐翎認錯态度很誠懇:“是學生的錯。”

閻渡川從蒲團上站了起來,搖了搖扇子:“下官哪敢讓景陽公主認錯。不過虛長了公主七八歲,蒙聖上厚愛,頂了個祭酒的頭銜,總該要教些實在的東西。上節課講授的《禮學》篇,公主若能都背下來,一字不差,這遲到的事情便算了。”

唐翎在心中邪魅一笑,這原身是個做功課很是刻苦的小公主,還好記憶中有這篇《禮學》篇,清了清嗓子,便還真就一字不差地全背了出來。

閻渡川笑了笑:“也是,公主自幼便跟着下官學習,背個《禮學》不過是信手拈來的事情。這樣吧,若公主能将這《禮學》篇一字不差的默出來,這事才算是真真地翻了篇。”

席間一個小皇子不悅道:“祭酒大人出爾反爾,适才分明說只要皇姐将《禮學》背下便無事了的,現在怎麽又要默寫了。”

唐翎感激地望過去,想看看是誰在這時候說了句公道話。一看,才發現這位小皇子正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嫡親弟弟唐钊。

閻渡川一雙桃花眼直射向唐钊:“臨昭小王爺真是有趣,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下官了,這出爾反爾一向是下官的作風,又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怎麽?難道是臨昭小王爺護姐心切,想要替公主默上一默嗎?”

唐钊也不過才十三,哪裏說得過閻渡川這個沒臉沒皮的,再加上他确實也還不會默,嘟嘟囔囔了片刻,就沒了聲響。

唐翎心中卻是胸有成竹的,《禮學》這一篇在她的記憶中跟明鏡兒一樣,默寫下來應該不會有任何問題。可惜她剛提起筆要往白宣上寫去,那手突然就跟不受控制一般下不了筆。

唐翎:系統?

系統:嗯哼?

唐翎:讓我寫啊,我會默啊。

系統:你會默是會默,就是字太醜了。景陽公主的字你連個皮毛都學不像,這種公然ooc的事情我是不會讓你做的。

唐翎:這種技能設置難道不是我穿過來的時候你就該給我添加好的???!!!!!你不會要我以後自己去練字吧?

系統一副看淡人世的表情:年輕人,人生本就不是容易的事情。諸多技能,還需要你自己去努力哦。我們是不供給外挂的。

唐翎:你mua的……

閻渡川搖着扇子道:“公主,不會默就罷了,不要用眼神罵人啊。下官一向是個寬厚的,默不出來不打緊,十日後交上一百篇的《禮學》抄寫就可以了。”

唐翎無奈放下筆:“學生才疏學淺,甘願受罰。”

閻渡川低頭看了幾眼案牍,不易察覺間面上帶了點笑意,又恢複如初:“好了,繼續上課吧。”

整節課他講了什麽唐翎是一點都沒有聽清楚,滿腦子都是那一百篇的《禮學》。她首先要把字練得和原身差不多,就算不是十全十美的,可也最起碼有個七八分的相像才行。在這之後才能抄寫交上去,否則這個人精肯定一眼就能察覺出不是景陽寫的。

不過,閻渡川只給了十天的期限,真是叫人頭疼。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見他道:“我瞧見衆位皇子公主們也不是很有心思在課業上,今日便下學吧。對了,景陽公主那一百篇可不要忘記喽。”

唐翎下意識嘟了下嘴,沖着他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閻渡川一走,唐钊便圍了過來:“皇姐,你今日怎麽遲了這麽些時候,閻王爺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綿裏藏針,袖裏藏刀的。”

“不對不對,”一個小公主笑着跑過來:“祭酒大人不是袖裏藏刀,是袖裏藏蛇才對。閻祭酒袖裏藏蛇把臨昭哥哥吓得屁滾尿流”

聞言,唐钊色變:“安陽,你瞎說什麽,小心被閻王爺聽到了來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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