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紙鳶
自從柳妃禁了足,沒人來找茬,唐翎的日子似乎變得有些悠閑了起來。
她複了學,去國子監的第一天,就聽得臨昭說閻渡川遷了官,去刑部任了尚書,不再做他們的先生了。
他說時的語氣很是憤懑:“這閻王爺也真是大膽,仗着有靠山,就把朝廷當成他家一樣,想去哪裏做官就去哪裏做官,随心所欲。”
唐翎淡定地看着他道:“閻大人本就不想做這個祭酒,如今有機會遷官,對他來說倒是好事一件。”
臨昭胡亂地把課本往桌上鋪過去,整個人氣呼呼的模樣:“他不想做祭酒就不做了?想做刑部尚書就去做了?什麽都由着他來那還了得?”
他這神情弄得安陽很是不解,安陽伸手扯了扯臨昭的衣袖:“皇兄,你不要這麽生氣嘛。祭酒同你一向不是很對付,他走了你又有什麽不開心的?”
唐翎斜觑他一眼,一下子就看出他那番心思,對着安陽笑道:“他沒少同閻大人鬥智鬥勇,可贏得幾乎微乎其微。現在閻大人走了,他同誰把這面子給掙回來?只能是自己獨自生悶氣罷了。”
“皇姐!”臨昭被說中了心思,連忙轉了話題:“罷了罷了,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放學後一同去放紙鳶如何?近日天高雲淡、秋風飒爽,倒很适合去放紙鳶。”
唐翎對放紙鳶不是很有興趣,不過想到自己宮裏的人便也欣然答應了。
新來的王祭酒為人很好,幽默風趣、出口成章,一衆皇子公主們對他很是喜歡。他為人親和,可能是因為年歲比閻渡川大些,沒有那些棱角,總是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在加上肚子圓圓的,看着又有了些憨态可愛。
不過這些時日沒來,唐翎發現連安陽這樣往日在課上不怎麽敢說話的人都變得活泛了起來,左接一句話右接一句話,雖說說得總是不大對,可王祭酒卻也總是笑眯眯地替她掩飾過去。
安陽小聲,身子前傾,對着唐翎道:“我近來好喜歡新來的王祭酒,他看着像是鄭美人宮中嬷嬷養得那只胖胖的貓……我可真想那只貓。”
鄭美人是安陽的生母,不過安陽自小被養在唐妃膝下,因而對唐妃也不是很親近,對鄭美人也不是很親近,反倒是對宮中的嬷嬷們親近一些。
唐翎有些出神,就聽得安陽定定看着她問道:“皇姐不喜歡新來的王祭酒嗎?”
唐翎陡然驚醒般:“喜歡,喜歡,沒什麽不喜歡的。”
心中想得卻是上次閻渡川邀約,自己人沒去還沒有回話,似乎是有些不大好。她神思有些飄忽,感覺自己總歸是欠了個人情一般。
安陽看着她這幅眼神飄忽的模樣,皺了皺鼻子:“皇姐只是還沒有領會到王祭酒的好,他從不責罵人,也從不打人手板。”
唐翎道:“閻大人何時責罵過人?何時打過人手板?”
“那不一樣,”安陽頭搖得像是撥浪鼓,白玉耳墜在空中晃動得厲害:“閻大人一個眼神看過來,我就覺得涼飕飕的,什麽話也不敢說了。雖說不責罵人,可勝似責罵人。”
唐翎笑道:“他在你嘴中倒是可怕得厲害。”
安陽十分震驚:“在皇姐眼中他不可怕麽?”
“可怕……倒是沒什麽可怕的,”唐翎裝作翻書的模樣,一邊和安陽說着小話:“有點像是紙老虎,看着可怕,其實心地不壞。”
安陽朝着王祭酒望了過去,目光中含着些欽慕:“可是王祭酒,他看着都不可怕。”
“我知,我知,”唐翎了然于胸:“像是鄭美人宮中那只胖胖的貓麽。”
說着小話,神游太虛,這課也過得尤其快。
放了學,臨昭派了幾個小厮拿了不少紙鳶過來,唐翎同秋歲說了一番,讓她把唐樾和梁迢都叫出來。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來到了春華園裏放紙鳶。
唐翎實實在在地打心眼裏不是很愛玩這個玩意兒,就只是在一旁看着。秋歲玩得起勁,連跑帶拽,那紙鳶同她裙角一樣,飛得很是肆意。
唐樾像是敷衍一般随意拉着繩子,倒也讓他放了起來。
梁迢一人站得離他們很遠,低頭擺弄着紙鳶線。
唐翎走了過去:“線纏起來了?”
梁迢點頭:“嗯,纏起來了。”
她十指蔥蔥、動作很快,理着纏成一團的線,可就是不見理出頭緒來。唐翎用手掩了掩笑意,伸手去幫她:“不能這樣理,越理越亂。”
梁迢垂着眼眸道:“多謝公主。”
唐翎一邊理着線一邊對着她道:“不喜歡紙鳶麽?”
梁迢目光有些探尋,似乎是看她想要自己說什麽自己就會說什麽話,可看了好幾秒,沒有從唐翎的表情中看出一點頭緒出來:“若我說不喜歡,公主會生氣麽?”
“不會,”唐翎輕輕笑了起來:“因為我也不大喜歡。”
她今日點唇用得是清淺的顏色,秋日烈陽下,笑容自然明媚,叫人生不出距離。
梁迢表情變得柔軟了些,又聽得唐翎道:“我還以為,你這樣大的孩子,都是喜歡這些東西的。”
“公主應該不比我大多少。”
唐翎一頓,才發覺她說得對。自己活了前世一輩子,總覺得比這些孩子都大,可實際年紀,其實同梁迢是一樣的。
她看着梁迢道:“是啊,你我是同歲。”
“公主怎知我們是同歲?”
“你官牒上寫着的,上次看官牒的時候看見了,就記下了。”
她們這邊說着話,就聽得那邊安陽叫道:“我的紙鳶飛走啦!”
唐翎擡頭一看,就看見安陽那只美人魚的紙鳶枕着東風往東邊飛去了。她很是沮喪:“那是我最喜愛的一只紙鳶!”
臨昭道:“我不過一炷□□夫前給了你,就成了你最喜愛的了?”
安陽看了他一眼,眼中仍舊是失魂落魄,嘴上卻稍稍改了口:“那是我今日最喜愛的紙鳶。”
唐翎把梁迢的紙鳶給了她:“哝,給你你今日第二喜愛的紙鳶。”她擡頭順着美人魚紙鳶飄遠的方向看過去:“這個方向是往禦花園去的,禦花園裏栽了不少樹,沒準能将那紙鳶攔下來,我去替你尋一尋,看能不能尋得回你這個‘今日最喜愛的’”。
安陽開心地道了聲“皇姐最好”,就歡欣鼓舞地放着那新拿來的紙鳶了。
唐翎對着身畔的梁迢道:“陪我走一遭吧。”
梁迢規規矩矩地答了聲“是”,便跟在她的身後。
她們剛走了沒幾步,就聽見身後有追上來的腳步聲音,唐翎一回頭,發現是唐樾。唐樾見她駐足回頭,看了看她身旁的梁迢,又将目光轉回唐翎身上,露出了一副笑臉:“公主無聊了嗎?一晃神便發現公主走遠了,是要回宮了嗎。”
她看他跑得急,頗有些不解:“追得這麽急做什麽,你自去玩好了,我只是替安陽尋一尋她那只斷了線的紙鳶,很快便回去。”
唐樾走到唐翎身畔,不留痕跡地将唐翎和梁迢隔開:“我同公主一起去吧,若遇到什麽紙鳶挂到樹上的情況,我也能替公主拿下來。”
唐翎覺得他說得确實有道理,自己是不可能爬樹的,梁迢雖做事生猛可畢竟是女孩子,爬樹這樣的活計倒是不見得在行,于是欣然同意:“那便一起去吧。”
她沒覺得有什麽異常,只自顧自地向前走去。沒發覺梁迢和唐樾都未跟上來。
梁迢看着她的背影,對着身旁人說道:“你究竟在怕我對你的小公主做什麽?”
“不是怕,是防,”唐樾向前幾步,梁迢聽得他撂下話:“我沒什麽好怕你,但總是要防着些。”
說完,便快步跟上唐翎的步伐。唐翎像是有所感應一般,回過頭來瞧見唐樾跟了上,可梁迢還是停留在原地,她擡手招了招,眉眼輕彎:“留在那裏做什麽,快跟上來。”
梁迢點點頭,看着唐翎又轉回了身,聳聳肩,自言自語道:“我對她能做什麽,又無冤又無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