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喜新厭舊

唐翎還沒來得及多感概一下,就發現自己卻也莫名其妙卷入其中。

國子監的一個學官上前來就要拉走梁迢,她慌忙道:“你做什麽。”

學官恭恭敬敬道:“下官也只是聽從閻大人的吩咐,剛才大人所言,這裏的丫鬟內侍,每個都要罰。還勞煩景陽公主莫要存私心。”

唐翎怒道:“沒眼色!你不知道梁迢不過剛随我回來麽,罰什麽罰?”她扯住梁迢往自己身後一帶,自己護在梁迢面前,像是一只護崽的母雞。

梁迢站在她身後,眼神清淡地望着唐翎,輕聲道:“無妨,不過是十板子,不是什麽不能受住的。”

唐翎怒道:“能受住也不成,你又沒做錯事,為何要受罰?”

學官一時不清楚情況,往閻渡川那裏看了看,就見閻渡川擺了擺手道:“罷了,她便算了。”那學官聽了他這句話,也不再過多糾纏。

唐翎吐出一口氣,看了眼梁迢,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手:“你莫擔心。”

話音剛落,就見閻渡川向着她們這邊走來,眼尾一掃:“公主要保得人真是不少,先是王祭酒,現在又是這個小丫頭。”

他說話語氣分明正常,可唐翎愣是聽出一種陰陽怪氣的感覺來。她看了看閻渡川,心想着他們本就許久未見,也不知自己又是哪裏沒做好,惹了他。

閻渡川“哈”的笑了一聲,看着梁迢道:“這丫頭我從來沒見過,新到公主身邊的?”

唐翎莫名:“是新來的又如何,大人何時連我身邊新來了什麽人都要管了?”

“公主莫想多了,我沒什麽心思去管公主這些事情。”閻渡川滿臉不屑:“只是覺得新來的人似乎都很得公主心意,這個王祭酒到了公主嘴中也是滿口稱贊,連不過一個小宮女你也要護。之前倒是沒瞧出來,公主真是喜新厭舊的一把好手。”

他說完,沒給唐翎解釋的機會,又直接對着梁迢道:“小宮女,你小心一點,你家公主今日心情好,看你順眼便把你要到身邊。同你待久了,瞧見了其他更伶俐的小宮女,也許哪一日你消失不見她都不見得想你半分。小心伺候着,不要落得個凄凄涼涼的下場。”

他越說唐翎越是聽不懂,只聽出他是在消遣自己,可她又哪是會在嘴上吃虧的人:“本宮實在不明,閻大人說本宮喜新厭舊,‘喜新’就算了,我對身邊新來之人确實很是滿意。只是這‘厭舊’……本宮厭得什麽舊?還請大人明示,像以前一樣好好教導本宮,讓本宮知道自己究竟是錯在哪裏?”

劍拔弩張的氣氛給她這些話一說,竟瞬間沉默了下來。閻渡川垂了下眼睛,又上前一步拉進與唐翎之間的距離。

唐翎腦中警鈴作響,只覺得閻渡川同自己的位置已經超過了社交安全距離,讓她哪哪兒都覺得不是很舒服。她剛想要不動聲色地往後退去的時候,卻見閻渡川一把扯住自己的袖子。

唐翎眉頭一皺,剛要喝道“大膽”,那閻渡川又瞬間将自己的衣袖放開,神色之間還有些倉皇,好像自己是什麽能将他吃了的可怕怪物一般。

拉着自己的也是他,觸電似得放了自己的也是他,他這模樣實在反常。

她下意識擡手試了試閻渡川的額頭,因上輩子在醫院長大,這動作做得很是熟練,對她而言不過是探一下溫度:“大人生病了?”

閻渡川猛地向後退了一步,不讓她碰到自己,好似大夢初醒,又恢複了以往那滿臉寫着“不高興”的樣子:“牙尖嘴利,舉止不端。王書眠帶了你這些日子,就叫你學會了這個?”

書眠是王祭酒之名。

這閻渡川是同王祭酒很不對頭麽,怎麽樣樣都能扯到他?

唐翎覺得他此時大概是受了什麽刺激,怎麽說恐怕都不合他的意,幹脆坦然道:“是景陽本性壞,怨不得王祭酒。”

閻渡川盯着她的眼睛:“你長進不少。”

唐翎還欲再說什麽,只是外頭傳來那些個被打的丫鬟內侍鬼哭狼嚎的聲音,一下子打斷了兩人間的交談。閻渡川聽見外頭的聲音,頓了下:“下官還有事務在身,就先告辭了。”

他撩開簾子正要出去,卻冷不防地又被唐翎叫住。

待他轉過頭,瞧見那叫住他的小公主一臉恍然大悟,像是覺察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大人今日見着景陽心情不快,難道是上次因景陽失約之事?”

閻渡川未說話,實際上唐翎說得事情在他心中本就算不得什麽。可他這沉默到讓唐翎覺得他是默認了,因而笑道:“如此我便明白大人今日行徑了。這裏不是什麽說話的地方,下次請大人吃茶再做賠罪。”

閻渡川依舊不語,聽完她的話,沒有任何表示,只是撩了簾子便走了出去。

真是和以前一樣沒禮貌啊沒禮貌。

唐翎環顧學堂,因閻渡川的到來,學堂的氣氛變得沉悶得可怕。外頭打人和呼救的聲音傳過來,叫裏面的這些小主子心頭也是難過,可又無人再敢胡鬧,都假裝随意翻閱着書籍來掩飾自己的不安。

這學堂,實在也是沒什麽必要待下去了。唐翎毫不猶豫,帶着梁迢便走了出去。

走到了半晌,她才反應過來:“閻渡川剛才還沒回我的問題不是?我剛才問他‘我厭的什麽舊’,他連個答案都沒有,分明是存心編排我。喜新厭舊,用這個詞來說我,真是惱人。梁迢,你莫要信他的話,我不是這樣的人。”

梁迢看着唐翎,只覺得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個當局者沒有被生活錘煉過,無論平日裏裝得再老成,遇上了這樣的事情,也總是摸不透自己的心意,也看不清旁人的心思。那個閻渡川同唐翎一樣亦是如此,大概是心悅而不自知。他們兩個,和她這種生活裏摸爬滾打過來的人終究是有不同。

她看唐翎正在一旁氣得一臉認真又天真,忍不住出言道:“大人同公主說得玩笑話,梁迢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唐翎面色轉晴:“好梁迢,不愧是我看中的人。不會受旁人挑撥。”

她放心不少,也将閻渡川說得那些話不再放下心上,腳步越發的輕快起來。

梁迢看着她這幅模樣,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出言提醒唐翎,閻渡川對她的心思。想了想,又覺得情愛之事本就擾人,哪有現在這樣心思澄澈的唐翎看着叫人高興。于是把原本想說的話盡數吞了回去。

可她這幅模樣落在了唐翎眼中就有了些欲語還休。

“梁迢,你要說什麽?”

梁迢搖了搖頭,淡淡地笑了笑:“沒什麽,公主這樣就很好。”

她近來笑得次數越來越多,對惠承宮中之人的防備也是越來越少,唐翎看在眼中很是歡喜。

她們回到惠承宮的時候,卻見氣氛凜然。連平日裏一向多話的秋歲都是愁眉不展。唐翎知道必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問道:“怎麽了,一個個的都是這幅模樣?”

秋歲跑到唐翎身邊道:“奉宸衛那邊把中郎将補服送過來了,還送了白兩黃金做賞賜。阿樾他……不是很快意。”

“送個補服而已,為何不快意?遲早是要去上任的,送不送都一樣。”

“不是這個原因,”秋歲連連搖頭,壓低了聲音道:“奉宸衛那邊還說,雍都的宅子已經給中郎将大人安排好了,上任前便要搬出去。”

也好也好,唐樾心道,永憲帝嘴上說着不在意,心中卻還是多有猜測。她同唐樾分開些,避嫌一些,也是好的。

“阿樾人呢?”

“在槲影大人那邊,秋水居院子裏頭。”

唐翎立即邁着快步,匆匆往秋水居敢過去。

唐樾在院子中耍劍已經是耍得大汗淋漓,手心全濕,不得已停下來拿汗巾擦了擦汗。槲影抱着手臂倚靠在牆邊,唐樾對着他道:“我今日劍法練得如何。”

槲影語氣沒有一絲起伏:“你今日有心事,我不做評價。”

那便是很不好了。

唐樾心中明白,臉色難堪:“我只是不明白,讓我任中郎将也就罷了,為何要我……離開這裏?”

槲影沉默不語,他一向不太管這些事情。

唐樾看了他一眼,眉眼壓了下來:“你也是奉宸衛,職責更在我之上,為何你可以留在惠承宮?”

槲影這才開了口:“我本就是個例外,你不用同我比。除我之外,也無奉宸衛能待在皇宮裏。”

唐樾語氣很急:“那你是如何‘例外’的?”

槲影未說話,倒是有個女聲幫他解了惑。

“他自小便在宮中長大,小時候就認識父皇了,說到底,槲影同皇家還沾親帶故了點。且因癡迷武學、功夫超群、父皇又信任,父皇就将他留在身邊做事的。後來我小時經歷了場大難,父皇憂心,于是便派他到我身邊做親衛了。此些淵源,這便是他為什麽例外的原因。”

唐翎邊說着邊走了進來。

唐樾見她進來,也不行禮。愣愣地看了她半晌道:“我……不能例外一次麽?其他賞賜我都不想要,只要這個例外一次,不行麽?”

恐怕不行……

唐翎這邊還沒開口,那邊就聽得槲影冷冷道:“你還不夠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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